李员外搭在扶手上的手抖个不停,三夫人知机,笑道:“晴儿想是合爹娘赌气躲起来了,你休陪你妹子淘气,将她交出来罢。”

李大少惊道:“晴妹妹躲起来了?这是为何?”他的样子不似作伪。连儿子也不晓得,李夫人哪里还坐得住,使帕子捂着嘴哭起来,道:“我的晴儿,你合娘赌什么气。三夫人这般说话用心实是险恶,却是引着大家朝她自家躲起来想,眼前这些人有她这句话越发不会助李家寻人,且此事传开丢的是公公婆婆的脸,连带自己在娘家也要受嘲笑的。吴氏看着三夫人一脸藏不住的快意。冷笑一声走到婆婆身边扶着她,半是劝解半是提醒:“娘,都说岛上来过几次强盗,莫不是晴妹妹被人绑了票了?她才回来一日就出了这个事,只怕是有内鬼引地外贼,还当细细查一回。”

李夫人合李员外都听出吴氏的言外之音。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座的几位不帮着出主意找人都不成。

李夫人原是女儿丢了急的发昏,才会在刚才被三夫人牵着鼻子走,叫儿媳妇提醒却是又恼又怒,她好容易打发了二夫人。岂能再把老爷推到三夫人那边去。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踩三夫人一把。李夫人想定了就一边揩泪一边道:“还是媳妇说的在理。三妹呀,你怎么就晓得是晴儿淘气,这分明是有人看中我家富厚,来打劫来了。”

三夫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偷眼看李员外微微点头,像是赞成李夫人话,她却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恨恨的看了一眼吴氏出来。

三夫人回到她院里,跟心腹抱怨:“大少奶奶好生厉害,叫她当家,我们越发出不头了。”

那个媳妇子笑道:“也不晓得我们大少爷前辈子积了什么福,娶得这样一位正经官家小姐为妻。虽是厉害些,倒是比那位崔小姐会体恤人。”

三夫人长叹道:“我也不过一说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过钱多些罢了,她嫁了来是商人家的媳妇,又能算什么呢?都说晴儿精明能干,我瞧着还不到这位主儿一半。罢了罢了,老爷的儿子也多,只要我两个儿平平安安长大就使得。且叫第二的几个孩子与我儿挡灾罢。你叫她们几个放精神些,二房地孩子都与我好生照应,不许委屈他们。”

那媳妇子领命而去,过得一会满面慌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林家使人来问尚王合我们娘娘的下落。”

三夫人先是吃了一惊,反应过来笑了一笑道:“碍不着我什么事。叫孩子们来吃早饭。”她虽是这样说,把二三两房的儿女丢在厅里吃早饭,自家却走到楼上从窗格里朝前外偷看,又使人去门房打听。

一阵吵闹声里,李员外两口子合一群人出了宅门直奔庙里去了。媳妇子回来禀道:“林家说我们家娘娘并尚王都不见了,说是怕闹出笑话来叫天子使节知道,叫我们家交出人来就罢了。大少爷嚷出我们大小姐也丢了,大家一齐到庙里寻人去了。”

三夫人冷笑两声,道:“烂泥总是扶不上墙地。也只有大的当他是个宝。只他一个,替咱们家结了多少仇家?”回屋里看着孩子们吃过早饭,又亲送至学里请先生好生守着念书,回来又约束女孩儿们不许出门。

李家早上的折腾自是瞒不过南山村众人地眼晴。消息传到陈家,陈大海昨夜吃得大醉还在酣睡,秋芳又是惊又是喜,守着陈大海要等他醒了把好消息告诉他自是不必提。

陈老蛟听说,乐道:“走了干净。”就将此事丢开手,径去狄家的小码头。陈家的船队要跟着狄家船队同回中国,原来打算今日出发,他做老大的自是要出面照应。

晴姑娘被送回家,第二日早上起来就寻不见人,又听说江玉郎合倩姑娘也不见了,如今李林两家似没头的苍蝇只在南山村合首里乱撞。狄希陈听管家说完,只问:“陈亲家可晓得?”

管家回:“原是陈亲家打发人说知会我们老爷地,亲家老爷已是到我们小码头去了。”

狄希陈道:“陈家不管,我们越发只能束手,你去合夫人说一声,再请严七舅合明柏他们一齐去码头就是。”背着手先去小码头寻亲家说话。

素姐晓得,皱眉想了一会,道:“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不许家里人传说议论。”紫萱夹着帐本来寻母亲,正好听见这句,在门外站了一会,待那个管家出去才进来。

紫萱实是好奇,偏又不敢开口问,素姐笑道:“你想说什么?趁着你嫂嫂们不在跟前,快说。”

紫萱笑道:“娘,方才看嫂嫂们都去新宅了。你有话直说了呀,非要人家问。”

素姐就将晴姑娘并江玉郎小两口都不见了,林李两家到处寻找一一说与女儿听,叹气道:“这两个人都是不安份地,走了也还罢了。若是寻回来才是麻烦。”

紫萱道:“怕是叫卫家人藏起来了。俺记得那一回去卫家耍,仿佛江玉郎就是藏在卫家的。”

素姐瞪了女儿一眼,道:“卫家本合林家是姻亲,若是想瞒着林家必不会藏在卫家的。想是逃了。却是可惜了晴姑娘,原来多讨人喜欢的一个孩子。”

紫萱想到嫂嫂这几日狠是恼她,也是叹息。道:“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逃走罢,回来了李家容不下她,只能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在大海哥屋里,又不是妻又不是妾地。一样难过。”

素姐站起来看小露珠带着人收拾屋子,笑道:“路原是自己选的,好不好抱怨不得别人。你还不如晴姑娘精明呢。可是要多合你嫂嫂们学着些。她们虽然不大识字,好些个事却比你们强些。人呀,越想把自己当回事越是容易吃亏。”

屋里的大小丫头们都笑起来,都道:“夫人说笑话呢,怎么我们小姐知书达礼就不如人家不识字的了?”

素姐道:“等你们嫁出去就晓得了。这会子我说什么。你们都合紫萱似的,觉得夫人我俗气。”

紫萱吐舌道:“俺可不敢。俺瞧嫂嫂们过得倒也快活。争什么恼了就翻脸,过阵子又好了。俺嫂子好生收拾了晴姐姐一回,。换了俺,最多不理她,不合她来往,叫俺敲打她一个倒霉做妾到底不大好意思。”

素姐道:“你嫂嫂心底其极好,只是为人直来直去,有时候不大讨人喜欢,然一来合她相处容易。二来她自家也不是肯吃亏地人。晴姑娘那样地人却是占不到她便宜。换了你,只怕自家闷在肚子里要恼狠久。还要不理人家,好叫晴姑娘抱怨:我大姑子瞧不起我呢。”

小露珠笑着把紫萱扯到一边,道:“夫人这话不公平,俺们小姐恼一阵也罢了,从小到大,几时把心事藏在心里过夜的?”

紫萱笑一笑将帐本抖开,道:“算帐呀。”只看得一页,小全哥黑着脸跑进来,道:“咱们家地船队叫林家的船拦住了。”

素姐合紫萱都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小全哥皱眉道:“我们家地渔船少了一只,租船的那家人就乱嚷起来。林家在海边寻到一只小船,还有一辆车弃在离我们码头不远处的礁石滩上。他们听说我们丢了船,就说必是我们藏了他们。不叫搜船,就要禀报天使知道。”

素姐恼道:“林家是傻了么?悄悄儿换个人做尚王,一文钱不花尚王还是他家的。嚷出来还要打点那几个官,经了官家手就不是他林家说了算,他能打包票让新立地尚王听他的话。”

小全哥笑道:“就是这话,他们分明想着借这个机会把俺家打倒。爹也是这个意思,叫俺回来合娘说一声。娘若也是这般想,俺就去把话捎给林家。”

素姐笑道:“去罢去罢,他们也是纸老虎。”

小全哥笑应着去了。素姐合紫萱候到中饭后,狄希陈合严七舅明柏一齐回来。小全哥却是隔了小半个时辰再来家,一回家就笑道:“他们说不搜了,只是要请我们的船队留几日再走。俺丈人也说留两三日使得,横竖这事合我们不相干,倒不必过于驳了他们面子。”

严七舅道:“迟几日就迟几日,只要那人不在我们船上,留几日才好显得清白。”

狄希陈道:“这两日风向也不大好,再留两日也罢。只是连累七舅赶不及回家过年了。”

明柏笑道:“俺还舍不得七舅就走,多住几日才好。”

严七舅虽是归心似箭,也只提暂留几日。狄家排开宴席,男人在前面厅里摆了两桌,女人在八字楼下地小厅里摆了两桌,连陈老蛟并虞二叔、阿慧都请了来吃酒。虞二叔凑趣,请两个小唱来唱曲儿。前面吹啦弹唱的正热闹时,守门的管家进来禀报:“有位客人来问我们老爷可曾在成都做过知县。”

陈老蛟只晓得亲家做过官儿,还是头一回听说他是成都知县,握着酒杯却是愣了一会,笑道:“想来是旧朋友,倒把你家底细打听消楚。”

狄希陈笑道:“请客人到东边书房子去。”放下筷子洗手,移步到东边书房去。一进门,一个商人妆扮的男人笑嘻嘻道:“狄年兄,可还记得下官?”

狄希陈有些吃惊,笑道:“林大人,怎么是你!真真是何愁前路无知己,转眼琉球又逢君呢。”

林大人笑道:“昨日遇见犬子,下官就猜狄大人在岛上的,听人说南山村有家姓狄,俺就晓得必是你家,都不消打听地。”

狄希陈笑道:“林大人到琉球是做什么来?”

林大人微红了脸,出使琉球虽然风光,正使也只是个七品给事中,从之从前却是降了级,再见故人实是有些难为情。狄希陈由七品累迁同知,又因为狄夫人在白衣贼乱中带着山东缙绅献粮有功连跳了几级升为正四品通政使司左通政。虽然不曾到任就辞了去,然论官儿却是比他大多了。林大人恭敬道:“下官出使琉球,听说狄大人在琉球居住,先来请安。”说罢端端正正礼了个礼。狄希陈还个半礼,请他在下手坐定,笑道:“我的官儿得来会凭运气,林大人休要这样客气。下官几年不曾回中国去,不晓得中国现今怎么样?”

林大人笑道:“如今已是换了天子了。当今圣上乃是先帝地堂弟,年号改了唤作嘉庆。”

狄希陈让了一回茶,叹息道:“先帝春秋正盛呢,就不曾想这样快就……当今是几日接的大统?”

林大人道:“我们是五月接的旨出京,听说登基是七月?”拈着胡子寻思如何跟狄希陈开口讨回儿子。

这是补的昨天的。孩子发烧,去了两次医院,才回来。最近生病的孩子真多啊,凌晨一两点钟,儿科热闹的跟小区花园似的。我家六斤在家像死狗,到那活蹦乱跳,哪里像有病的样子,真是被他打败了。

亲亲大家,有推贱丢几个呀。

第四十三章 林大人来了(下)

大人话里有话,一言不发等狄希陈接招。狄希陈也在寻思:他为何要来寻这个儿子?一般儿一言不发等林大人开口。

明柏猜测来寻的必是他父亲,就有些坐不住,逃席到东边书房窗外偷看,那坐在下手,摸胡子微笑的正是他爹。明柏站在窗边百感交集,一只脚踏在门边,却是不晓得进好,还是退好。正犹豫间,小全哥将手搭在他背后拉他进二门,问他:“你合你爹已见过了?”

明柏点点头,两只手在衣袖内捏成拳头,虽然没有风,衣袖却微微发抖。

小全哥见他这般,却是不忍再问,喊住一个丫头道:“叫大小姐出来,就说俺在客院厅里等她说话。”扯着明柏的袖子拉他回客院厅里坐。

紫萱过来,小全哥就道:“明柏哥的爹爹寻来了。爹爹在前面陪他说话呢。”

紫萱挑眉想说话,看明柏哥的脸色,就掩了口低头问丫头要茶。

明柏道:“俺只说不理他也罢了,就不曾想他还问到狄家来。”

紫萱取了热茶递与明柏,轻声安慰他道:“你愿意怎么样都使得,俺听你的。俺家也不强你。”她抬头看向哥哥,满面央求之色。

小全哥将手轻轻搁在妹子肩上,笑道:“明柏哥,你愿意就使得。明柏双手握着茶碗,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来道:“从前九叔合三舅劝我不必林家,俺只说父子天性,就是不为俺自己,为着俺娘也要……可是俺爹他……他合人说俺娘是是他使女。”明柏的脸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嘎嘎作响,一双手紧紧捏成拳,青筋暴起。

紫萱也是气得满面通红。明明是停妻再娶。却将下堂的糟糠妻说成是使唤丫头。那明柏哥岂不是成了合奴仆差不多的婢生子?为着功名富贵这样糟蹋自己的长子嫡孙,这位公公真真是不要脸。她走到明柏身边牵动他的衣袖。待想劝,到底不好说未来公公的不是,却是愣在那里。

明柏握住紫萱的手。冲她惨然一笑道:“我自去合我爹说。”

“你若不想理他,”小全哥回想那一年接了他回来,爹娘寻人情替明柏哥置下一份小产业。又替他落籍,想来就是防着今日,闷闷地说:“只记着,你自姓严不姓林。”

明柏摸了摸手肘上套着的金镯子,点点头松开紫萱地手,道:“你们都回席上去罢。俺去合林大人说知。”理了理长衫,大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