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柏掉头回去,唤来几个来做活的管家娘子,把几位小姐都架到张家铺子后边,一个倭妇引着明柏到后边,拉开纸门倒退让他进去。

倭国女孩儿的屋子明柏却是头一回进来,他也不敢细看,只叫媳妇子把小姐们都扶进去。满子极是体贴,亲手替她们脱去鞋子。明柏因这事不当她做的,极是过意不去,谢她道:“张小姐太过客气,俺那边还有事要办,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可使得?”

满子微笑点头,明柏就点了个机灵的妇人留下,辞了出去。满子送到门口,略一迟疑,问他:“狄公子不曾来?”

明柏承她大情,自然不好不理她,微笑道:“不曾来。”

外边张公子笑着进来问:“谁不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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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三十一章 冰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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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柏看出张小姐似对小全哥有情意,微笑道:“狄家大少爷不曾来。”

阿慧使折扇挑开布帘,笑道:“狄兄怎么没来?”

明柏道:“今儿恰好有事。”

阿慧虽然是中国人的妆束,然他随身的两个小伴当都是倭人,倭人风俗头发剃得只有小半,看着就扎眼。明柏最是看不惯这个,略站了一站,冲满子作揖道:“有劳张小姐,告辞。”

他去了,阿慧就问妹子:“他来做什么?是不是寻你说话?”

满子就将几位小姐吃醉,他来借屋子一事说了。阿慧恼道:“该死,他晓得避嫌,我就不晓得么。”只在在前店坐着,就不肯到后边去。

满子送茶出来,因店里恰好无人,笑道:“严公子留了个人在屋外守着呢,我叫幸子在门外陪她。哥哥,你为什么要避嫌?”

阿慧道:“狄家必是有屋舍与几位小姐歇息的,只是这位严少爷想是怕人闲话,所以才送来我家。后宅只有你合姨母,就是传开了,是在你这里吃醉了睡一会子,你是女眷,与小姐们的名声无碍。他怕人说闲话,难道我是不怕的么”

满子心道:若是还在我国,公子们日思夜想的就是钻进小姐们的闺房。她想到哥哥打发那些使女们,掩嘴窃笑不已。

阿慧想到倭国小姐们成亲都自偷情始,并无什么男女之防,也是好笑。因方才妹妹问狄公子,就提醒她道:“从前母亲有意将你许与狄家呢,这一向又不提了。我倒情愿你不要嫁他家。”

满子淡然道:“就是哥哥的婚事,自家也做不得主呢。”虽然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有些不快,就将阿慧丢下,径去照看生意。

张家的米铺生意尚可,又有许多倭国的货物,茶叶、和纸、倭布种种,每日所得的利息足够养活张家上下几十口人,俱是他兄妹二人细心操持之故。

阿慧看妹子好像是真对狄公子有意,却是替她可惜,幸得妹妹性子温顺,将来就是不如意别适也不是难事,又有谁个的婚姻大事由得自家做主的?他想到自家身上,也觉得烦闷,随走到后院寻了间静室,摸出一本书来读。

却说狄家那个媳妇子在廊下合张家使女闲话,一个是扯着侉腔的山东明水人氏,一个是仅会几句中国话的倭国妇人,说起东家长西家短来,指手划脚的极是快活,唧唧呱呱说个不休。

紫萱睡梦中只觉得外边有两大群马蜂在嗡嗡嗡,爬起来大喝一声:“彩云,把马蜂都赶出去!”话一出口,看见都是纸门和风,爬起来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明柏哥把她们送到张家来了?

陈绯听见有人叫嚷,先就惊醒,爬起来正好合紫萱相对揉眼,两个看看榻榻米上还睡着三个,俱是满面通红,一室酒香,都觉得好笑。

紫萱细打量屋子,屋角设着一架写意山水的屏风,另一边摆着两只箱子,一只箱盖上放着针线箩,还有一件做得一半的倭袍,另一只箱子想是当妆台使,端端正正摆着一只宝座式妆盒,搁着一面发浑的玻璃镜。紫萱是头一回见识倭国人的内室,觉得这间屋子朴素的过了,

偏生屋里浮动着一股甜丝丝的幽香,又不像是仆妇的卧室。

陈绯也在东张西望,因紫萱合她一般,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

紫萱听见外边的两群马蜂里有一群是山东明水的,心里猜是对门张家的铺子,必是大家都吃醉了,明柏哥不好留女孩儿们在狄家店里,就道:“这是对门张家罢,他家后宅只有内眷。”

晴姑娘也醒了,起先怕是陌生地方不敢说话,听得她两个说了几句,晓得是在张家铺子后边,心中大定,爬起来笑道:“怎么都吃醉了?”

紫萱笑道:“却是俺做主人的劝的狠了,偏生你们做客人的也不虚让让。五个人醉倒两双半,家去俺娘要是晓得了,不晓得怎样笑话俺呢。”她挪到门边,推了两下才把门推开,喊道:“得利嫂子,打水来与俺们洗脸。”

那倭妇已是爬起来去了,得利嫂子迟疑了一下,守在门口不动,小声道:“小姐关门,张公子好像在后宅呢。”

紫萱唬得就把门拉上了,隔着纸门问:“明柏哥呢?可是合张公子一处?”

狄得利媳妇在屋外咳嗽了两声,道:“表少爷忙呢,小姐不如略等一会,等张家小姐来了再辞去。”

得利嫂子说的是正理,紫萱无可奈何应了一声,对满面不在乎的陈绯苦笑:“俺们等等罢。”

陈绯挑眉毛笑道:“狄小姐原来也是怕人闲话的?”

紫萱待反驳她,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其实她心里对明柏的安排也有些不以为然,只是世间规矩如此,她不在乎,却怕连累几位小姐闺誉。

晴姑娘看情形不大好,忙打岔道:“这是张小姐的闺房?我还是上一回初搬家时见过张小姐一回呢。”

紫萱合陈绯都是不大合张小姐打交道的,齐声问道:“张小姐?”

晴姑娘抿嘴笑道:“她小名唤作满子,性情极是贤淑的,家母曾想聘她做我三弟媳,可惜打听得她已是十七,比舍弟大了足四岁,只有作罢。”

李家三公子是二房生的,虚岁十三,其实只得十一,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位张小姐同是侧室所出,样样都好,只是年纪太大了些,若是只隔二三岁,想必李夫人就去提亲了的。隔的年纪太大,虽然娶来无干,却怕二房生事,所以李夫人想想就丢开手。李家内宅情形如何紫萱合陈绯都尽知,晴姑娘这般说,实是提醒她两个:张家想把这位小姐嫁给狄家大公子。

这位张小姐嫁到别家都容易,只有狄家必是不能,且不说狄家对倭国人无好感,小全哥日日早起晚睡,吃饭时都合明柏手不释卷的在那里看时文,巴望功名有份的人岂肯娶商人庶出的女儿为妻?是以紫萱只是笑笑,并不当一回事。

陈绯却不大明白晴姑娘的意思。陈家本就谈不上什么家世,陈绯的母亲原是陈老蛟抢来的,三个哥哥活着时也不曾正经娶亲。搬到琉球后,陈大小姐合崔小姐这几位做了朋友,幸好她天性聪明,看着别人做规矩也不曾出过大错儿。然小姐们说话弯弯绕的本事都是打小学起的。她一个半道来的和尚念不好经。是以晴姑娘的好意到陈小姐这里是春风不入牛耳。

陈绯看紫萱笑笑并不接口,她也只笑笑,走到箱台对着镜子理妆。晴姑娘拍醒了妹子,又去拍崔小姐。五个人一团和气,你帮我我帮你梳过了头,得利嫂子已是推门进来,道:“小姐们,主人家已是备下洗脸水了,就在廊上。”

门外的木廊下摆着五只木盆,还搭着雪白的手巾。只有紫萱是不施脂粉的,洗过脸便罢。陈小姐原也是不擦粉的,见狄小姐都不使粉,她也乐得不擦。那三位却是坐在廊下,执笔的执笔,调朱的调朱,一丝不苟弄起来。

偏生主人不来,紫萱不得请辞,只得跟陈绯在院中闲走,站在一丛玫瑰花儿边说话。

话说张公子看了一会书,听见外边女孩儿们说笑,到底是少年心性,就忘了照中国人的风俗不能偷看——倭国偷看人家小姐却是风雅的事体。他忍不住推开纸门偷看,这五个女孩儿里头,若论美貌当数崔小姐第一,生得极是温婉秀气,又是着意打扮,当得起美人二字,然她面上总有些骄气,叫个看着心生离意。李家两位小姐都是团团的脸,白生生的似两团面人般。松江小姐衣衫秀雅,她二人又是禀承家学,从来都是不笑不说话,一团和气倒把崔小姐比下去了。

若以花比美人,崔小姐似樱花,两位李小姐就似油菜花。张公子有些恶作剧的想,又打量狄陈两位,想她们是什么花。狄小姐生得高挑,穿着青布衫青布裤,外边罩着一件长比甲,腰间系着一枚碧玉佩,虽然看上去穿着合狄家丫头们差不多,然站在那里挺拨的跟春天里的小竹子似的,看人说话极是雍容安祥。张公子越看越有趣。倭国女子但笑时都要使袖掩口,好现最是一低头的温柔,阿慧平常觉得也算婉约可爱,偏生狄小姐笑时露出雪白干净的牙齿,就衬得他妹子笑容小气了。

此时紫萱正合陈绯说到她两个头一回见面打架,两个回想对方出手都乐不可支。

陈绯就道:“我实是小时候怕吃苦,爹爹偏疼我不叫我学功夫,所以只会三脚猫。”

紫萱道:“俺师傅不会打架,只教了些轻身功夫,并一句致胜妙诀。”

陈绯奇道:“还有致胜妙诀?那日怎么不见你使?”

紫萱眼珠一转,笑道:“还没到使处呢,你若是想知道,俺教你也无妨。”

陈绯本就好胜,不然也不会因为紫萱读书认字她也要读书,就笑嘻嘻抱着紫萱的胳膊道:“说来听听。”

紫萱合她熟了些,觉得她最是爽朗,心里很愿意合她亲近,就一本正经道:“说了你不许笑,其实只得一句:‘打不过就跑‘。”

张公子本极好奇,支愣起两只耳朵听,惊闻“打不过就跑”五个字,笑倒在榻榻米上,恨不能再学小猫打几个滚,觉得紫萱憨的可爱。

他这里动静不小。紫萱跟陈绯都听见,俱是扬眉挽袖喝问:“是谁?”

“出来,不然姑娘揍你!”陈绯最见不得缩在背后的小人,冲上去拉开纸门,却见一个人躺在地下笑得喘不过气来。陈小姐原见过张公子几面,觉得他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何曾见过他这般小儿行径,却是愣住了。

张公子偷看被捉住,却是不大好意思,趁着人家发愣,忙爬起来施礼,只是想到紫萱说的话还是乐,忍都忍不住。

紫萱经上回捉贼一事,行事要稳些,先喊了一声“得利嫂子”,待管家娘子过来,才慢吞吞跟在管家娘子后边过去。

这两个人一个笑容满面爬起,一个玉面微嗔欲揍人。紫萱也觉得好耍,虽然张公子偷听不对,然这里是人家的家,要怪罪人家也不合适,她就拉住陈绯道:“绯姐,咱们避一避。”

得利媳妇上前两步挡在张公子面前,紫萱用力一拉,陈绯回过劲来,满面通红叫她拉走了。

崔小姐正在描眉,描了一半惊见对面屋里有个青年男子,想到妆容不整叫人看见,尖叫一声飞扑进屋里。李氏姐妹也觉得狼狈,躲进屋里,拉上门五个人你看我你。紫萱跟陈绯先笑起来。

晴姑娘难为情,笑道:“绯姐姐揍他了么。他可曾讨饶?”

倩姑娘年纪最小,孩子气的推开门缝又瞧,道:“姐姐们看,张公子叫狄姐姐家的管家娘子赶出去了呢。”

紫萱跟陈绯都扑上去看,果然,得利嫂子跟在张公子身后不住唠叼:“张公子,你且暂避避。小姐们只当后宅无人呢,您老避在屋里也使得,为何…”

紫萱笑道:“这个妈妈子最是嘴碎,若是俺哥来了,打从俺哥落草说起,能说到替俺哥的孙子娶媳妇哪家小姐。”

陈绯因方才她们说话都叫那张公子听见,又羞又恼,现在看张公子灰头土脸被得利家的请出去,心中实有几分快意,笑道:“这人可恶,实要治治他。”

过了一会得利家的回转,满子跟来,极是不安,跪坐在她们跟前连连道歉屋子窄小。

紫萱笑道:“不妨事,满子姐姐,俺们还没有谢你呢,却是打扰了。”就转身问陈绯:“你们不是说要出海,想是去不成了,不如咱们结伴回去罢。”

陈绯就问崔小姐。崔小姐已是补上半条眉毛,巴不得就走。众人辞了满子出来,恰好阿慧少爷就在店堂,却是不说话也不好,走上来做了一个大揖,道:“原是小生的错,几位小姐大人有大量,休要再恼。”

紫萱跟陈绯都恼他不够光明磊落,回了礼就出来,崔小姐狠狠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跟了出来。唯有晴姑娘福了一福,起身定定的看了张公子几眼,叫张公了一双凤眼勾住了魂儿,霞飞满面,忙忙的拉着妹子去了。

满子都看在眼里,走到哥哥身边笑道:“这位李小姐倒有趣。”

阿慧笑道:“不如狄小姐有趣。”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三十二章 冰释(下)

陈绯因时候还早,还请大家去她船上耍。紫萱本待要去,想到她原是来助忙的,先吃醉就睡了一觉,极是不好意思,就不肯去。送她们几个到码头回转,羞答答站在明柏身边。

管家们在大竹匾上摊煮熟的番薯,几个雇工带来的孩子缩在一边看着热气腾腾的番薯吞口水。紫萱有些不忍,借着要吃茶走出来。明柏也瞧见了,问她:“可是还头痛?”

紫萱摇头道:“不痛,那几个孩子与他们点吃的吧?”

明柏道:“中午饭时已是与他们吃过一餐了。这是馋呢,倒不好开这个头。”他看紫萱不以为然的样子,就转移话题,“方才麻烦了张家,咱们送点子什么到对过去?”

紫萱嗯了一声,问得利媳妇讨了一个食盒,亲自装了些肉脯、虾仁、鱿鱼丝、烤鱼片。因大家都忙,她就亲自捧着出来。

张家铺子的布帘早已拉起,满子两只大袖子使绳子捆起,光着一对白胳膊,正跪坐在那里包饺子。张公子系着围裙也在一边助忙,看见紫萱进来,止不住的笑意涌到脸上,侧着脸笑道:“狄小姐贵客。”

他偷听可恶,紫萱实是想在他脸上捣一拳,只对满子笑道:“这是几样小点心,送与姐姐尝尝。”转手交与一个倭婆,就道:“姐姐忙,改日得闲到舍下去耍。”跟满子对福了一福就出来。

张公子在边上笑的一朵花似的,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待人去了,他就有些懊恼地问妹子:“我不招人喜欢么?”

满子低低的笑起来,道:“哥哥,你也有眼睛,看不出她合那位明柏少爷…么。”

张公子将一只剂子拍扁,佯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哥哥只是觉得她有趣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嫁娶岂能如意。”他嘴上说的硬,其实心里却是觉得可惜,若是他们张家出过个把做官的,去狄家提亲何等容易。母亲的意思是娶陈家的小姐,不然就在外家替他聘一位小姐。似狄家这般的人家,势必不会跟商人家结亲。只是他越明白此事绝无可能,越觉得狄小姐一怒一恼都招人喜欢。

狄小姐送了一盒点心来,他就打着回礼的幌子装了一盒饺子亲自送过去。那个话极多的管家娘子出来说主人已是回宅了。他心中失落,不肯回去叫妹子笑话他,顺着小坡走到栈桥上看海。琉球的海边并无腥臭气味,沙白水清,阿慧坐在一块礁石上看风景沉思,却不防也有人当他是风景。

陈绯家那只船在近海打个转就回来,小姐们站在船头指点风景,远远瞧见岸边有个少年。崔小姐与晴姑娘都当是明柏,不错眼珠只看那边。倩姑娘有些替姐姐难为情,没话找话,问陈小姐:“绯姐姐,你家的船回中国,可是还有人要来?”

陈绯道:“还有些,我家的屋子空着一小半呢,只怕都搬了来不够住。你家呢?”

倩姑娘看着天边一朵流云,叹息道:“我们家李家死的死,卖的卖,实不晓得我爹爹此去能寻回几个。”

陈绯想到她的三位兄长,也自叹息,小声道:“若是早些搬到琉球来,我三个哥哥也不致送命。”诸位小姐都有兄长扶持,只有她兄死父老无依可靠,偏生琉球又无合适的男子与她为配。想到此,她对崔李两位倒不似方才那般看不惯,走到舱中取了茶壶倒茶。爹爹是个粗人,就不晓得替她张罗亲事,她心中苦楚,那茶水倾满了杯子也不晓得,却是流了一桌子。

倩姑娘在门口看见,轻呼一声,陈绯才回过神来,笑道:“你可吃茶?”

倩姑娘笑道:“不吃,你快来看笑话儿。”

陈绯不想出去,倩姑娘进来拉她,指着张公子那边笑道:“你看,张公子叫两个乞儿缠住了。”

此时陈家的船已是将靠岸,陈绯一眼就看到那位张公子身上的绸衫上有两个泥巴手印,却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崔小姐跟晴姑娘先当是明柏,还替人家着忙,待看清是张公子,南姝就咬着嘴唇道:“活该。”

晴姑娘爱他人物儿风流,觉得他比明柏活泼讨喜,只啐:“他就似个活猴!”

转眼船靠了岸,早有管家牵着驴接上来,几位小姐跨上驴回去,一路无话。

过得几日紫萱闲下来,写了帖子请几位小姐赏菊,第二日李小姐回请,第三日陈小姐回请,第四日本是崔小姐要请的,偏生那日她病了,约了过几日再聚。

谁知崔老爷自高丽回来,带了许多造纸的工匠,还有两房姬妾并几十户家人,买地盖房子忙个不休,崔老爷偶尔得闲,听说狄家把玻璃手艺传给大家,只有他家无份。村中建新码头却要他家出钱,却是气得要死。把四老爷痛骂了一顿,又禁住南姝,再不许她合中国人耍。

张夫人见崔家起作坊造纸,她也就在家里建了个玻璃作坊,每日亲守着几个工匠,制些花瓶杯碗之类的小物件,要运回倭国卖。

张公子劝她:“母亲,狄世叔虽是不禁大家借此生财,到底也等别家先动手,大家脸上才好看呢。”

张夫人心中大怒,道:“儿子,你怎么不问问那几日你不在家,我为何要搬回家来住?”

张公子本也有些怀疑,听得母亲这样问她,恼道:“你不说,人家不说,我怎么晓得?”

张夫人待要说是狄举人调戏她,又说不出口,只道:“我搬回来原有搬回来的缘故。那狄家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有狄举人老实,偏又做不得主。”

张公子叫母亲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说母亲是倭国妇人见不得旁人比她强的脾气,也不曾真往心里去。因他合小全哥曾说过此事,此时要办玻璃作坊也不算太失礼,是以也就由着母亲了。

他家船到倭国一月一来回,转眼又去运货,装了几十样狄家的木器,还有小半船玻璃碗盏。南山村的人看着眼热,合计了两日,公推黄村长合李保长来寻狄家、李家、陈家说话,狄希陈听说是要合伙办作坊,不肯来,只说大家随意。那李家还不想合崔家撕破脸,也退避三舍。因屋舍是陈家一家之力,就是他家占大头,与众村民合伙办作坊,择了吉日开工,吹花瓶,制碗盏。打算积多了卖到高丽去,那原来的公共作坊就成了一句空话。狄家三个大些的孩子都不大快活,觉得岛上再无一个好人。

尚氏王族原是学会了就办了个小作坊的,先是制玻璃片装窗户,再是瓶碗缸盆,诸样试制下来,首里王族已是家家用玻璃碗了,听说还在试制玻璃家俱。

这么一阵风儿办玻璃作坊,狄希陈跟素姐在里翻书的人都听说了。他二人相对大乐,他们穿来的那个时代,农村里说养成兔子赚钱,一窝蜂的去养兔子,待家家雌兔伴着雄兔满院走,兔毛已是不值钱,家家都是赔钱,兔子俱是吃一刀吃肉了事。又一阵风的去养狐狸,最后狐狸养多了也不值钱了又弃掉。如今琉球办玻璃作坊就合那养兔子一般,赔大钱倒不至于,赚钱却是不可能了。

这一日中午吃饭,紫萱看爹娘都是满面笑容,好生不解,问道:“他们都拿着俺家教的手艺办作坊呢,为何爹娘还这般快活?”

小全哥使筷子敲她,笑道:“且等着他们亏本赔钱罢。”

紫蒙天生性子直,看全家都满面笑容,她想了一想转过弯来,也不不恼了,道:“那俺们家的作坊待如何?”

狄希陈笑道:“俺们家的么,制些小瓶小罐家里使用么,外边的生意一概不接。待明年糖厂建成,咱们家收果子制果脯,只怕家里的玻璃瓶还不够用呢。”

素姐也道:“咱们家收上全岛的甘蔗来制糖,做果脯,放一年半载不在话下。只要这一样做得好就使得。这里的田地么,够全家吃饭就完了。听说崔家占了北岛一大块地,想必李家跟张家也要从中国运人来?”

紫萱点头道:“都是这样说话,就是陈家,听说也有不少人要来,家家都在盖房呢。”

小全哥笑道:“码头的事不提了?我们家如今正好有八艘渔船,已是将小码头挤得满满的。俺们家只用得上四艘,那四艘李蟹他们来求租,俺寻思着不如租把他们。”

狄希陈笑道:“两艘与他们,那两艘与土人。”小全哥会意。

明柏也将这些日子木匠作坊的收支说与大家听,道:“张公子前日来寻我,说木器不要了,问能不能拿辣椒玉米等种子换粮食,俺依了他,只是听说张夫人将种子转手就卖把崔家运到高丽去了,甚是恼人!”

素姐笑劝道:“这些东西不过这一年稀罕罢了,哪里买不到?就是咱们家不卖,他们到山东去只怕买的还便宜些,上回你舅舅的信里还说呢,他在松江这几年,番薯极贱,一个钱两斤,穷人都不肯吃的。休那般小家子气。这些都不如你翻出来的那个制糖法值钱呢。”

不知不觉那个铺子又到了明柏哥管,紫萱突然发现自己又无事可做,却是急的慌,道:“你们都这等忙,偏俺无事可做。”

明柏合小全哥对看一眼,小全哥就道:“紫萱,俺问你,张家那个铺子交给张家小姐管,旁人怎么说?”

紫萱想到她也不乐意哥哥娶这样的嫂嫂,心里叹息一声,皱眉:“他家…算了,俺不管铺子了。”

素姐看女儿这般,心中有些失望,笑道:“以后家务交给你管罢。人情往来,你拿不准来再来大家商量,外边的事还是交给男人们罢。世道如此,又能如何?”

“合别家小姐比,我家紫萱已是极能干的了,”狄希陈看女儿的扁着嘴心灰意冷的样子,替她打气,道:“你看岛上这几家,除去张家小姐打理铺子,那几位可不是除去吃穿就是耍?你也合她们耍了几日,总抱怨没意思,是不是?”

紫萱点头道:“爹爹说的是,俺总说俺不比哥哥们差多少,凭什么家里那些事体不让俺出头?可是看张小姐管铺子,又觉得女子整日抛头露面实是不雅,想着要出头,就想做些事,想着怕人笑话,就不想出门。”

明柏轻轻道:“紫萱,俺们听张公子说过,倭国的天皇还有女子当,所以妇人开铺子也常有。然此处闽人最多,实是重男轻女,所以人多说张小姐不当出头。俺们也是不想人家那般说你,所以把你的事都抢了去,不然铺子还交给你管,只是每次你去俺们陪你去,可使得?”

紫萱想了想,摇头道:“不了,古人云男主外女主内,俺以后只管家罢。”她想想自个从前也狠觉得张小姐住在铺子里不妥当,那出头露面的事实是不能再做,可是为何她跟哥哥一般儿的人,她就只能在家里打点家务?

她心灰意冷出来,无意中走到学堂后边一棵大树下坐着发呆。小全哥合明柏来看了几回,俱叫素姐拦了回去。素姐待要去劝,狄希陈把她拉过一边小声道:“就是咱们穿过来的两千零几年,还有不少女大学生情愿一毕业就结婚做家庭主妇的。这个年代,紫萱跟那些小姐们比已经很超前了,现在她自己觉得不大好,我们还是让她自己想吧,想得通自然好,想不通,还有明柏呢。”

紫萱这般,若是嫁出去必是与婆家合不来的,素姐想到还有一个明柏,那提着的心放下一半,提高了声音问道:“明柏,将来怕他娶妾呢!”

狄希陈笑道:“小全哥是不肯娶妾的,自然不会由着妹夫纳妾。这事儿呀,你就别操心了,咱们出去走走,这几天凉凉的,倒像个秋天的样子。”两口子手拉着手出门耍去了。

远远躲在后边的小全哥听见了父母最后两句,晓得确是把紫萱许给明柏了,喜欢的拿手肘拐他,道:“听见了?俺娘是怕你纳妾呢,所以不敢把妹子就许你,并不是为着别个。”

明柏心中大乐,红着脸道:“你为什么不肯纳妾?你当明白我也不肯纳妾的缘故儿。”他觉得自己这般说话就合求婚似的,臊得不得了,说完了掉头就走。

小全哥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八字楼后,也是大乐,想了一想来找妹子。紫萱跟一个穿红衣的少女站在门口说话。那少女半身都叫大树挡着,小全哥只当是家里的使女,道:“紫萱,哥有话与你说。”

四千多字,甩汗,总算拱上来了。停了一两个月不写字,果然就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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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三十三章 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

紫萱愣了一下,正待说话。小全哥已是笑道:“方才爹娘说要是明柏哥来提亲,就把你许给他!好不好呢?”

紫萱虽然极大方,到底是明朝姑娘,当着外人的面说她的婚事,霎时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小全哥转过来一看,却是陈家小姐,他也是一愣,自家妹子要紧,他也顾不上失不失礼,就对陈小姐使了个眼色。

陈绯会意,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指着头顶的大太阳笑道:“云上来了,好像要落雨呢,我家去叫人收衣裳。”也不等他兄妹两个回话,抬起腿就走。

小全哥又是一愣,抬头看天,明明晃晃的日头,万里无云。紫萱诧异的紧,顾不得羞也抬头。小全哥看妹子脸红的异样,忙拉她道:“走,家去歇歇。”

紫萱重又低头,走了几步抬起头来,道:“哥哥,你休胡说,爹娘不是把明柏哥当成子侄么。为何…”说到提亲她就说不下去,只觉得心里乱成一团,又酸又涩又堵,淌下两行清泪。

小全哥看妹子居然哭了,慌了手脚,把她拉到八字楼下的厅里,忙忙的问:“你不高兴了?”

紫萱一边抽抽,一边哭道:“俺不知道。”停了一会又道:“俺一辈子不要嫁人。”

小全哥后悔的直跺脚,拉着妹子的胳膊央求:“你休哭,女孩儿长大了没有不要嫁人的,谁在娘家住一辈子?”他这话却是火上浇油,紫萱哭的越发的狠了。

黄山经过,听出是小姐在里边哭,飞一般去寻明柏。明柏正在房里使冷水浇脸,听说紫萱哭,心里乱得都没有问谁合她在一起,胡乱使袖子擦了一把,大步跑到八字楼下的小厅,忙忙的问:“紫萱?”

小全哥越劝,妹子越是伤心,正急得满头是汗。明柏进来,紫萱就扭过身去,倒不似方才大声,肩头一耸一耸。

小全哥在一边挤眉弄眼叫他出去。明柏哪里肯,平常紫萱被小全哥逗恼了都是他当和事佬,只当这一回也是小全哥逗她,轻轻拍紫萱的肩道:“有事说与明柏哥听,可是你哥哥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小全哥恨不得就地捣开一个洞,先把明柏塞进去,再自家跳进去。

紫萱从来不曾想过她合明柏哥做夫妻,哥哥说爹娘有意把她许给明柏哥,她回想明柏哥这一二年对她极是温柔体贴,越想越觉得明柏哥对她有意,偏她只当人家是哥哥,从来都不晓得回避,却是越想越羞。偏明柏还来问她,她就恼了,站起来将手一拨,恨恨的说:“男女有别,你拍什么?”甩开二人奔走。

明柏看着紫萱似受惊的小鹿般逃开,想不通她为何这样,只有发呆。小全哥自悔说错了话,也是满面通红,带着歉意道:“实是俺不好,方才俺合她说爹娘有意叫你来提亲,她就…”

一时两人都无话说。明柏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小声道:“她若不肯,就罢了。”掉头出门。

小全哥一时不晓得安慰谁好,对着厅里的画轴自言自语:“明明他两个情投意合么,为何一提到成亲紫萱就羞答答?”

画轴里山不动,水不流,高士依旧做着抚琴的样子。只有风儿吹过,竹帘撞到门框上,发出轻轻的哗哗声。小全哥走到花架子边,一盆月月红正娇艳,大朵大朵的红花红得似火一般,气味又香又甜,小全哥想到爹娘偶然斗嘴,爹就捡那开的好看的花朵掐一二枝送娘,他两个就好了。他就伸出手去,拣那开得极好的掐下一朵来。怎奈这活狄大老爷常做,狄小少爷却是头一回,一时不察就叫花刺扎到手,痛得他一边甩手一边握着花飞跑。

紫萱屋里。彩云几个都在外间做针线,看见拿着花进来的不是明柏是小全哥,彩云站起道:“小姐在屋里呢,可是合明柏少爷恼了?”

小全哥轻轻道:“不是不是,你把这个给紫萱。”他也不晓得怎么说,把花儿丢到桌上,忙忙的出门。

几个丫头看大少爷走了,都赶过来看花儿,笑道:“大少爷这是替明柏少爷送来的?今儿倒奇了,平常明柏少爷都是自家送来的。”

彩云对着里间摆手笑道:“想是赌气呢,谁都不让在里间呆着。”她是个有心的,一边说话一边就把小全哥带到外边去,拉着他出月洞门到小园子里,笑问:“小姐可是合明柏少爷吵嘴了?”

小全哥扭捏了一会,红着脸道:“不是,是俺合妹子说的,爹娘有意把她许给明柏。妹子就这样了。”

紫萱不开窍家里大丫头们都是晓得的,女孩儿在情事都懂得比男子多些,彩云笑不得恼不得,道:“少爷,小姐这是害臊。她只当明柏少爷是哥哥,说笑坐卧从不晓得避让,叫你这样一说…”

小全哥抓头发,极是苦恼,问道:“真的不是恼了?”

彩云笑道:“不是恼,就是害臊。俺们再暗地里劝劝,等她转过弯来就好了。”

小全哥郑重作揖道:“多谢彩云姐姐,俺还不晓得姑娘们的心事这样奇怪呢,彩云姐得空多提点提点。”

彩云正万福还礼,听见小全哥补的这两句就闹了个大红脸,臊得跺脚跑了。

这是第三个甩下他走路的,小全哥摸头脑袋自言话语:“我又说错话了?”

陈家大宅,雕花隔扇都装上了玻璃,明晃晃的厅里不透一丝风。供桌上摆着暂新的玻璃红花瓶,绿香炉,炉上三根手指头粗的大香,熏的厅里似太上老君的丹房一般。

厅外树下摆着张矮桌,摆着几样下酒菜。陈老蛟蹲在朱红漆凳上吃酒,看见女儿来家,举着明晃晃的玻璃大酒杯笑问:“狄家这酒够好,叫什么?”

陈家几日功夫就收拾得明晃晃亮晶晶,陈绯在自家还不觉得什么。到狄家走了一圈,看看人家的白墙红瓦绿树,说不出的清雅,再看自家摆的合玻璃作坊似的。陈绯没好气的说:“这个是包谷烧,就是那个玉米棒子酿的。”

陈老蛟美滋滋的吃了一口,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感叹道:“琉球的日子就是舒服呀,你爹前几十年算是白活了。”陈大老爷在海上漂泊半生,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连三个儿的小命都没保重,守着绯儿这么个老闺女过日子,早年的雄心壮志早消磨的差不多了。

爹爹搂着酒杯万事足矣,想必也不曾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陈绯想到方才狄家公子同狄小姐说的那些话,心中又酸又苦,忍不住掉泪,狠狠的跺了两脚冲回自个的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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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三十四章 移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