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时陈老蛟合张公子也来了,只有崔家四老爷推身上不好不肯来。狄希陈也不理论,叫他家渔民将前事说知。

一个渔民被推到阶下,结结巴巴道:“我们,跟李保长他们,十几只船结伴去捞小鱿鱼,冷不防叫几只大船隔开,船上的人俱是手持雪亮钢刀。李保长见势头不好,带着七八只船逃走,我们叫他们捉住捆起,就放了我两个来报信,要三千两银子赎船。若是不依他们,说要血洗南山村。”

这活陈老蛟也常做,听了冷笑道:“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咱们南山村何时名头这般响亮?”

狄希陈捧着茶慢慢吃了两口,笑道:“世人都知我家与崔家合不来,所以这起人自说是高丽人,只怕不见得。李保长既然逃开,想必会绕路回来。不论是不是高丽人,咱们总是要防的,是不是?”

众人皆都点头,就将建码头一事搁下,商议抗敌。

狄希陈最是舍得,道:“他们既是抢了我家的渔船,只怕就能从小码头上岸,我叫小全哥去炸了码头。”

话音才落,就听见数声惊天动地的雷响,震得板壁上的字画抖动不已,众人的心也随之抖动。

狄家若是不炸码头,那强人若是从小码头上岸,狄家固是首当其冲,南山村也有池鱼之殃。炸了小码头,南岛只得那霸可以上岸,就是把那霸港口那些船推到强人手边,却是把大家都绑在一处,要生同生,要死俱死之意。当得是心狠手辣。偏生小码头是他家家当,要如何不消别人说得。

李员外把不满咽到肚内,道:“已是议定合力退敌,我们就将建码头的人手都交与狄举人调派罢。”

陈老蛟挥拳拍案,大声道:“交给老子,狄举人一个文弱书生能当得什么事?这些事体老子最在行!”

张公子只看狄希陈脸色,狄希陈笑道:“陈大人所见极是,都依陈大人么。只是我家做工的孩子们须撤回。”

那些半大的孩子原就不顶事,阿老蛟原就要做顺水人情的,随把人都叫到他家去,将了侄儿回去。狄希陈就道:“等我家小全哥回来,就叫他带管家们过去。”

张公子慢走几步,拉住送客的明柏道:“舍妹一向与家母不大合得来,若是尊府得便,叫她到府上暂避可使得?”

明柏应了,张公子郑重谢过方回去。明柏待叫人去那霸搬家伙,紫萱将着一包什么东西笑吟吟出来,看见明柏愣了一下,就道:“明柏哥,我跟爹娘讨了差使去那霸,爹找你呢。”

明柏想到阿慧的请托,却是脑子都不曾转一下,直白道:“你去把张家小姐也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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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琉球风云 第二章 倭寇? (中)

紫萱吃了一惊,直愣愣看着明柏,偏生明柏并无半点异样。良久,她才挤出一句:“当真?”

明柏并没有把这等小事记在心上,走到八字楼门口偶然回首,看紫萱还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柔声吩咐:“早去早回,路上当心些。”

紫萱不肯回头,嗯了一声出来,早有管家牵着马候她。她跨上马还回头看,明柏早进去了。琉球的冬风里带着些暖意,海浪一浪一浪拍打在海岸上,紫萱沿着海边的小道儿走,心事也团成一团乱麻。她觉得自家小心眼了,转把全副心神都放在大纸包上。那马儿不免就顶替了明柏受罪,每一鞭抽下去都用了些力,一路大颠到那霸。

港口还似从前平和,鸡不飞狗不跳。来往的闽人俱是身着青衫,悠闲慢走。琉球土人们身着白衣,头顶大盘或是箩筐,筐中的海水淋到漆黑的,带着笑的脸上,三五成群朝狄家铺子方向去。

狄家合张家俱收干湿海产,惠泽四乡,如今就是土人的日子也比从前好多了。紫萱一路行来,有认得她是狄家小姐的土人俱都让她先行。紫萱赶到店门口,狄得利接出来,关切的问:“大小姐,怎么是你来?方才听到俺家码头那边震天价响,却是为何?”

紫萱道:“没什么,将小码头炸了。得利大哥,叫渔村的妇人们都家去,俺明柏哥在村子里,有话说呢。”

狄得利心里总觉得发虚,磨磨蹭蹭不肯动。紫萱实是有心事,就道:“还有别的事呢,快打发她们走。”夹着纸包到厨下,对二十来个妇人道:“今日放假,都回去。明柏少爷在村子里等着,有话说呢。”

狄家这铺子雇的大半是自家的渔妇,小半是李蟹他们的婆娘。却是按件取酬,多劳多得。听得叫她们歇工,多是不乐意,然东家发话不得不从,小心收拾火灶,移箩筐、扫地。紫萱转了一转眼珠,笑道:“不消收拾得,就这样去罢。”

得利嫂子就喊道:“每日下工都不肯走,都去罢都去罢,误这一日半日值什么?”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个眼睛亮晶晶,包着白包头的妇人,一边解围裙一边笑道:“走哇走哇,正好趁前几日落了雨积得些水,咱们家去洗涮去。”

紫萱不认得她,盯着她看,得利嫂子小声笑道:“这是李保长的女人,他家租了我家一艘大船的,这些女人的汉子多在她家船上做活,所以她说什么人都肯听。倒是合俺们合心合意的。”

紫萱想到李蟹逃走,实是有些不快,对他的女人也无好感,就将手中的纸包交给得利嫂子道:“这些是巴豆,你大火煮汤,汁水跟豆渣分开,俺都有用。”

随叫狄得利开了仓房,将出玻璃小酒坛盛就的上好果子酒,道:“关前门,都出去。”

狄得利犹笑道:“大小姐,既是有事,吃什么酒?”

得利嫂子已是用力拉扯他出来,道:“叫俺煮巴豆呢,想是有大事,你不记得那一回俺家在南洋遇海盗?”

狄得利打了个抖,缩着头去上门板。狄家关门还有张家收,土人们看见关门,都移了几步,默不作声围在张家铺子门口。

张家那个倭人管事乐得脸上都开了花,一脸是汗跑进跑出。满子小姐在后边听见热闹,出来瞧见狄家关门,却是好奇,站在门边看。

他两个家的铺子建在港口一个小山坡上,倭国的房子外边又有极高极阔的木台,满子站在台上远眺,港口尽收眼底。远处有数只狄家渔船,仿佛后边有人追赶似的,横冲直撞进来。栈桥上已是挤满了各家的船工,正由船老大领着上船。满子看见哥哥也在其中,越发的起疑了,哥哥但是来港口总要到铺子里坐半日,今日这是怎么的?

且说紫萱赶走了狄得利,把十数坛好酒一字排开,从怀中小心取了个铁匣,揭开来里边是一堆红红的晶沫,并一把小小铜勺,紫萱小心把泥封推碎,在每坛里都撒了一勺晶沫,洗净了手就取墙边一大盆红泥重封酒坛。她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累得一身是汗,将所有好酒俱加了料,一半堆在夹道里做出就要运走的样子,一半堆在柜后妆出待沽的样子。

得利嫂子早将巴豆汤煮好,两口子缩在厨后不敢到前边来,待紫萱自个出来。得利嫂子已是熄了火,指着一大锅并一大桶巴豆汤道:“可是所有酒水俱撒?”

紫萱摇摇头道:“水里不消撒得,开口的酒缸都撒上,再有这些鱿鱼干,墨鱼仔并海菜,都撒上些。俺去对门寻满子小姐说话去。”甩了袖子出去。

正好满子站在外边,听得狄小姐唤她,弯着身下台阶,掩口笑道:“狄小姐,几日不见。”

紫萱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苦,只当是方才吸了巴豆的味道,甩了甩头,看着满子的粉面红唇,一边寻思她哪里比自己强,一边却是耍了个花枪,笑道:“方才俺出门,俺哥叫俺请你到俺家去耍。”

满子惊喜轻呼一声,微微侧头,很是羞答答的说:“令兄可是有什么话捎给满子?”她说话时长长的脖颈弯成一道美丽的弧线,漆黑的头发被海风吹乱,露出一线粉红色的肉来。

紫萱小心眼的想:看她脖子都羞红了,脸还是白生生的,想来粉搽的也不少。拿哥哥做幌子被揭破了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紫萱老老实实答道:“不曾。”眼角看见码头忙乱,正色道:“实事有事,令兄转托俺哥接你去俺家暂避。你且收拾收拾。”因满子一双凤眼水汪汪的看着她,却是恼火,怕自家忍不住不给人家好脸色,忙不迭回作坊去。

巴豆渣使个大盆盛着摆在案板上,紫萱看墙边晒着许多鱼露,索性每盆都搀了些,又看灶中还有微火,她亲自动手添了柴草,用煮巴豆的大锅又煮了一大锅稀饭,估摸再得半个时辰才好,就封了灶对狄得利道:“架车锁门,俺们回家。捎上对门的张小姐母女。”她自家只说看不惯满子的娇弱模样,拉着依依不舍嚼吃草料的马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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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琉球风云 第三章 倭寇?(下)

陈老蛟实是个有本事的老海盗,叫各大船装够清水,并排挤在航道上,内外俱不得出入。又安排人手持刀持枪躲在舱中静候强盗。逃回来的狄家渔船却是泊在港口,以供大船上的人来回。

陈老蛟因小全哥是他心中女婿人选,不肯叫他涉险,安排他带着狄府管家守南山村新旧两个码头,那边栈桥虽不曾修,水道却是通的,若是放下小划子也能出入,却是易守难攻,交给小全哥最是合适。

且说尚王得了消息说是强人劫了狄家船,还放言血洗南山村。他合几个王族赶至神宫,与长公主商议良久,议定“按兵不动,见机行事”八个字。却是想先借海盗的手打击南山村诸人,待他们拼的两败齐伤再出手。狄来福候了许久才得一个老宫人出来说:“若有事我们中山王不会坐视不理的,管家回去转告贵主人放心。”

来福回来说知,狄希陈品出他们有坐山观虎斗之意,冷笑数声,道:“咱们还罢了,叫老陈晓得,只怕就造他尚家的反呢。”也就随手揭过不提。为着建码头各家都配制了许多火药,以狄家配的最多。明柏就带着人捡那村里村外的要道刨上坑,将炸药使油纸包裹埋起,留出长长的引线,使大胆的管家守着。

这般守了两日没动静,就有些松懈了。几大户还罢了,村民们不少抱怨,都道:“都抛下正经事防贼。这是他狄家的事,与咱们何干,纵是防,过日子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般说话无一日不歇,就是黄村长也有些动摇,合陈老蛟商量:“只怕是见咱们防的严密,就走了呢。”

防了这几日不见动静,陈老蛟越发认定是内贼,便来寻狄家商议,要做出外松内紧的样子诱敌,每日照旧召集人手在码头处做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只狄陈两家依旧戒备。

紫萱煮的那锅粥已是臭了,狄得利两口子回去洗涮许久。因为铺子里许多东西都是加了作料的。却是不好就开张,每日早晨过去,不到天黑就家去。

满子在狄家住了两日,吉永夫人就使了人来接她家去,照旧送回那霸铺子去了。此时就连紫萱都看出这位满子小姐不招大母喜欢。她原来很是不满明柏哥关照人家,此时又转了性子觉得她可怜,身世合明柏哥也差不多少。想必明柏哥合她是身世相同,彼此怜惜。这一日正在叹息,满子小姐使人送了一盒寿司来,还有一张素笺,却是捎给小全哥的。紫萱一边叫人回礼,一边将了素笺到厅里寻哥哥,笑道:“张小姐为何捎信给哥哥?”

小全哥连日劳累,捧着一大海碗龙骨板栗汤吃的正香,看都不看那叠成燕子形状的信纸,随手推过一边,道:“再盛一碗来。”

紫萱实是想看那里边写的什么,因哥哥不理会,她就急了,把信笺重又递到哥哥手里说:“快瞧快瞧。”

小全哥不肯道:“你们这些小姐,都喜欢这些古古怪怪的花样,不看。一个都不看。”

紫萱恼道:“俺头一回替人捎信,不看不成!”小全哥只是摇头。

小全哥屋里的冬梅笑道:“大小姐休恼,这几日崔小姐转托少爷一日三回的捎点心,捎这个捎那个的,都叫明柏少爷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

紫萱吃了一惊,急忙问:“这是几时的事体?俺怎么不知?”

小全哥使筷子敲了一下桌子,笑道:“都退回去了,说不说与你听有什么打紧?是你的推都推不走,不是你的强求不来的。”

紫萱红着脸将那封素笺袖起,没好气道:“那俺也原样退回就是!”回到她闺房里,到底忍不住拆开来看了,看抬头“狄公子”三个字,果真不是写给明柏哥的,她心就定了一半。

接下来却是几句诗不像诗,句子不像句子的话,紫萱看出伤春悲秋之意,晓得这位满子小姐是对她哥哥有意,那一半提着的心也放下,小心将素笺折起,放在回礼的盒子里叫人送回。

却说那群强人不知怎地却是从北岛上岸,一路昼伏夜行无人知晓,叫他们容容易易绕过首里,半夜摸进南山村,偏不去狄家打抢,偏从村子正中的那条街杀起。狄家守夜的听见哭喊尖叫之声,又看见街上火起,舍命敲锣。

“光当光当”的锣声响起,各家的大门反倒都关的更严实了。狄希陈带着管家们出来,却见不曾遭强盗的人家都是大门紧闭,只有那几十户人家有挣扎之声。狄家上下都很无奈。狄家一半的人手守在渔村,已是有人去喊,这一半却是明柏指挥,叫狄家管家们手持雪亮的钢刀、沉甸甸的长枪排成两排。

两个教头好容易遇到用武之地,身后百十人中虽有一小半是半大的小子,然人多势自然众,很是加了几斤胆色,都抢在前头冲出去。

那些强人俱是光头,在火把光里极是好认,虽然两边人数相当,然狄家人到底得了地主的便宜,又有土制炸蛋做利器,但是光头们多的地方,就抽冷子丢一个两个。

起先光头们不晓得那是何物。看见狄家管家点一个大炮仗样的物事丢出都不理会。谁知那炮仗里加了碎玻璃做添头,但是挨着擦着就是见红,光头们吃了几次亏很是胆寒,杀出一条血路奔港口而去。

狄家管家们在后边不紧不慢的追着。那群强人想是认得路,顺着大道直奔那霸去。狄家早在大道上备下点心。但听得两声巨响,伴着一阵叽里呱啦的倭语,原先聚成一团的光头们散开,地下躺倒四五个。两个教头早一马当先冲上去抡死狗,那些人四下里逃蹿,狄希陈也不叫分开追,只将所有人拼在一处,拣一小股光头穷追不舍,杀了个干净方才回转。狄家追杀半夜,南山村中并无人出来助拳,狄希陈心中失望,整理家人回去治伤,待小全哥带人回来,紧闭了大门坚守不提。

却说那群光头到了天亮时分重又聚起,杀了个回马枪,直奔三家村而去。崔陈两家都在山脚,那陈家的男人们抽了一半在港口守船,还得一半守宅,就是妇女们也能上阵,光头们在陈家没讨到便宜,转去崔家。陈家就缩了回去,还冲追上来的狄家人摇手,叫他们回去。

小全哥实是对崔家无好感,何况不晓得有多少倭人来袭,也就带着管家们退回去,一家大小并渔村的妇孺都守在高墙下。到得天亮外边悄无声音,小全哥跟明柏才带着管家小心出来察看。

村子正中的那条街俱叫强盗烧毁,余烬袅袅、焦臭之极,满目凄凉。那陈家跟张家秋毫无伤,崔家却是被洗劫过的样子。因街上有人走动,村民们各从藏身处出来,或哭或骂者皆有之。小全哥通不理会,在村子四下里转了一圈,找到两个受伤的光头绑起。就带着人去那霸。

那霸却另是一番景况,他两个奔到港口去,却见码头处并无船只,他两个只道这些船只都叫强人劫走,摇着头去铺子查看。

狄家铺子跟张家铺子俱被洗劫,张家的和式木屋烧得连渣都不剩,狄家的石屋大门洞开,白墙上也有些黄黑的迹子,想是放了火不曾烧起来,然里边的酒水俱都被抢走。

小全哥跟明柏四下里查看一回,相对苦笑:“果然是内鬼引来的外贼,值钱的物事都不见了。”

少时张公子也是纵马而来,看见他家铺子烧成白地极是悲恸,蹲在地下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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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琉球风云 第四章 无题(上)

小全哥跟明柏一左一右站在张公子身后,看他蹲在地下肩头耸动,哭妹哭的这样伤心法倒不似做假。原本狄家猜这些倭人是他家勾搭来的。此时他两个都打消了猜疑的心思,明柏伸手拍他的肩道:“张世兄休哭,办理后事要紧。”

阿慧不理,只是哭泣。明柏无法,缩了手看小全哥。小全哥道:“港口还无人走动呢,不晓得藏着人没有,咱们各处查看查看罢。”

两个带着管家将港口走遍,将及一条窄巷,就见一扇柴门被推开,满子怯生生的问:“狄公子,我哥哥来了么?”

早晨还有些雾气,又湿又冷,满子跟她生母都是头发散乱,脸色青白,扶着柴门站着,仿佛风吹吹就倒了。小全哥跟明柏都吃了一惊,只当她们是鬼。两只女鬼边突然闪出一个中国妆束的少女,对面面相觑的两位公子道:“强盗都走了?”

她的声音坚定而且温暖,小全哥心中安定下来,笑道:“想是走了,港口一只船都没有了。”

那少女大力把门推开,大声喊道:“三婶婶、七姑姑、四爷爷,没事了,都出来吧。”

小巷就仿佛活过来一样,突然鸡叫声,猫咬声,猪哼哼声,孩子撒娇赖床声四起。明柏跟小全哥目瞪口呆,相对无言。一个老汉挑着一担米田共打他们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道:“卫家妮子,去帮你九奶奶喂猪呀。”

那少女应了一声把满子推出来,看了看明柏合小全哥两个,随把满子推到小全哥近前,笑道:“张小姐得空来耍。”就朝巷底走去。

满子羞答答看了小全哥一眼,低声问:“我家可还在么。”

小全哥随口应道:“你家烧成白地,你哥哥还在哭呢。我叫人送你们过去。”

明柏叫个管家送满子母女去寻阿慧,跟小全哥两个走到一座小山上俯瞰那霸。太阳慢慢升起,雾气消散,远远的可见西边岛上的炊烟,岛后仿佛还有数片帆影,渐渐船都转过岛,却是少了三只大船两只小船,余者都被陈老蛟带回。

陈老蛟上了岸,看见小全哥无事,心就放宽了一半,咧开满是血泡的大嘴笑道:“家里都好?”

小全哥道:“府上无事,只是作坊那条街都烧了,人也死了不少。”

陈老蛟听得他家无事,更是放心,乐呵呵道:“亏得咱们有准备,我已是叫大海追去了,你家那几只小船上真个食水都无?”

小全哥点头道:“半滴也无。俺家铺子里的酒坛都叫搬空了。”他家酒中实是下了作料的,这等大海上,就是顺风也要六七日才能到倭国,但吃得一口酒,必是吐泻不止。就是无人追击,只怕也不能撑到上岸。此是说了倒像是抢功似的,小全哥想了一想,还是隐住不说。

港口只有几户人家遭抢,都不曾伤人。唯一张家铺子里管事雇工六七个,俱都吃强人砍死。阿慧在灰烬里翻了许久不见妹子,突然见到妹子跟庶母搀扶着出现,扑上去搂着妹子又哭又笑。

满子也是伤心,唯有那个倭妾站在一边冷冰冰不肯说话。他三人回到南山村。村中已是哭声一片,张家那位二老爷连主带仆二三十人,俱都死的干净。吉永夫人换了素服,扶着使女远远站在一边瞧人收尸,看见儿子带着那个妾合庶女来了,换了笑脸道:“受惊了否?快扶了家去歇息。”阿慧冷冷看了一眼烧成白地的长街,扶着庶母并妹子家去不提。

崔家人手不少,虽然大门叫强人攻破,然家人们护着主人缩在一个石院子里,都是些磕着碰着的小伤。唯有他家二公子因晚上摸进一个侍女被窝里,两个人乐大发了不晓得起身,被砍成四截。崔老爷老来丧子,狠是伤心,抚着棺木大哭。

狄希陈深恨南山村这些人不出头,气得早饭合中饭都不曾吃。狄家是夜重伤十来个死了三个,都是青年管家,还好他家有现成的郎中,治伤煮药都不必求人。最伤心的却是狄家渔村的妇人,满村青壮只剩两个,那些俱无消息,这些妇人看着南山村的惨状想着自家的汉子,哭的格外悲切。

过了午才有一个王族带着几个青衣小吏来村里察看,黄村长接着,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将几个小吏留下。

这几个小吏访得遇难的人家里头有十几户是闽人,一边使人去他们亲友处报信,一边央黄村长请村中长者出来说话,商量后事。狄希陈跟陈老蛟都是一肚皮不快活,被请至村中新建的庙里坐下,相对板着脸不说话。

李员外暗自庆幸早把屋舍卖把张二老爷,不然今日就是他替亲戚办后事了。因狄举人合陈大人都不快活,他处处都陪着小心。

那几个小吏带头的一个姓刘,看着李员外欲言又止。黄村长有眼色,随指了去备个便饭,拉李员外出来。

刘吏看着他两个,慢慢道:“听说强盗先是要赎金?”

狄希陈冷笑道:“他们要三千金,只怕就是尚王也取不出三千金罢?”

刘吏笑了一笑,道:“总是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若是如此,只有一来就冲我狄家来的,没的拿旁人先开刀。”狄希陈反乐起来,微微笑道:“若论仇恨,只怕合崔家,合张家才有大仇呢,只怕还合李家交情极好,只他家秋毫无伤。”

陈老蛟撮着牙道:“咱们不是跟尚王报过信么,闹了一夜,又烧了这许多屋舍也不见首里有人来救,难不成那些强盗是首里来的?”

刘吏本意不过吓吓他们,好叫他们出了办后事的钱,叫他两个步步紧逼,说不话来,良久,叹气道:“你们这般分明是不把尚王放在眼里,他如何肯救你们?”

陈老蛟冷笑道:“咱们同根同种,都是中国人,你们三十六姓做了他尚王的家奴,怎么这十几家奴才他们也不肯救?左右不过是条狗…”那刘吏陡然站起,又颓然坐下。

狄希陈慢悠悠道:“有话直说罢。”

刘吏涨红了脸道:“尚王的意思,在村中驻扎二百人,由南山村养活。”

狄希陈道:“俺不能代全村人做主。”

陈老蛟道:“先有事不曾助咱们,这个回马枪有什么意思?”

刘吏道:“说是全村人,也就是你们几个大户的事,不如应下来罢,也省得我们为难。你们也添了助力。二百人的吃用能用多少?”

狄希陈跟陈老蛟相对看了一眼,齐道:“我们家有护院的,尚王的好心,不如交给崔李两家罢。”站起来前后出门。

陈老蛟请狄希陈到他家吃茶,感叹道:“咱们这是图什么?我还罢了不得不出来,你在山东住的好好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狄希陈握着明晃晃的玻璃茶杯,苦笑道:“这世上实是没有乐土,我瞧着这个姓刘的说的这些话倒像是虚张声势的样子,这些话要是那个姓尚的说,咱们实是有些着架不住呢。”

陈老蛟一点就透,笑问:“他们可是想咱们出钱办后事?”

狄希陈不置可否的笑笑,把茶杯放下,道:“此事到底因我狄家而起…”

陈老蛟突然伸手拍案,道:“是了,狄举人。这事必是张家捣的鬼。你想想张家二老爷。”

狄希陈倒吸一口凉气,良久方道:“若是这么说倒是有点像,且看后着罢。可惜我家擒得的那两个人再三的拷打也不肯说话,只得一刀杀了,没有人证呢。”

陈老蛟笑道:“不妨,我侄儿带着人追去了,他们只抢了几只小渔船,走不远的。”

狄希陈点点头,把他家在酒里添了作料的事压下不提。

闽人风俗是拾骨入坛。是以狄希陈合陈老蛟议定,就叫明柏跟小全哥出头,在村外架起柴堆,将各家死人都化成骨殖装坛,随选了块向阳的坡地浮厝,又将遇难的人家神主都供在庙里。那刘吏无话可说,只得罢了。

陈大海追了一天一夜,眼看着两只小渔船转到一个大岛的后边。他等了半日,叫大家歇息够了,方一鼓作气冲过去,却见海岛那边飘着大大小小十来只船,都是中国式样,远远的就传来一股秽臭之气。陈大海叫大家撕下衣襟在海水中打湿掩住口鼻,跳上船去挨个查看。

甲板一滩一滩俱是稀屎,舱中也是,东倒西歪睡倒的人都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陈大海是个粗人,不晓得要留活口,见着半死不活的,一刀一个俱杀了。搜了几只空船才见一间舱里捆着狄家的渔民,陈大海都叫替他们解了绑,问道:“那些人是高丽人是倭人?”

琉球岛上高丽人也有,倭人也有,人人多是会说几句高丽话并倭语,一个渔民就道:“是倭人。小人曾跟着张家的船到倭国去过,这些人虽然穿着高丽人的衣衫,确是倭人无疑。”

陈大海摸着头道:“怪事,妆高丽人做什么?”将所有船只都搜过,断定有三十来人坐着一只大船走了,他们抛死人洗船只,忙了一日才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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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起立,退场。

第二卷 琉球风云 第五章 无题(中)

陈大海志得意满带着船儿回来,只说大功一件,就是狄举人也是要谢他的。不曾想老叔问他要活口,他哪里交得出来。陈老蛟听说尽数杀了狠是着恼,拎着侄儿家去,骂:“你不晓得捉个活口回来审!”

陈大海笑道:“有什么好捉的?岛上倭人只张家,必是合他家有干系。偏生他家又烧了铺子,又死了几十个人。就是当面指证,一个老寡妇跟你要死要活,叔叔要下得去手,也不避在这个乌龟都不生蛋的鬼地方!”

陈老蛟指着他“你你你”了半日,转怒为笑道:“说你傻你倒是不傻。还真是死了干净,只怕狄家也是这般想,才说审不出来什么。”

陈大海不只把狄家被抢的渔船寻回,还捎回三只强人的海船,都是长有十一二丈、阔有四五丈的好东西,若是花银子买也要四五百两银一艘。陈家出力出工留下两只,还有一只分把狄家,狄希陈自是受了。

别家看他两家发财不免眼热,偏强人来时各家都缩在后边不曾出过力,李员外跟张家都无话说。唯有崔家平白死掉一个儿子,屋宇又坏去小半,有好处岂是肯轻轻放手的,崔老爷换了素服,拄着拐亲自到陈家去讨要一只。

崔家连几个倭国强盗都打不过,更加不是他陈大人的对手。陈老蛟合崔家明和暗不合已是久了,如今又与狄家同心,更是不给崔家面子,打开大门一面使人请崔老爷到厅里座,说:“我们老爷就来的。”一面陈老蛟就大摇大堑哼着小曲儿到狄家耍去了。

狄希陈已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两日,每日只素姐送三餐饭进去。小全哥跟明柏、紫萱三个都守在正房厅里,个个手里捏着一本医书妆样子,心神都在书房里,不晓得爹爹为何这样苦闷。唯有小妞妞因渔民们都搬到宅里来住着,多了许多新伙伴很是快活,她年纪还好,只当爹爹、哥哥姐姐跟从前一样在书房读书,全副心思都在新伙伴身上。

渔家的孩子原是不读书的,大些的就与大人打下手,女孩儿织渔网剖鱼鲜,男孩子跟着到船上打下手。小些的都是母姐做活时使根绳子拴在身边随便哪里。狄希陈因强人跑了三十多,怕有后患,把渔民们都搬至后门新建的一排仓库居住。一来出事不必分心照应,二来男人们出海也无后顾之忧。三来却是不曾明说,是怕这群人里头有人勾结外人,却是个人质的意思。狄希陈跟陈老蛟都是一样见识,只说这起人虽是弃了三只船,然劫得张二老爷一家只怕就够了,尝到甜头难保下回不来。既然有了人质在手,就发与男人们小刀、长矛,叫他们照旧出海,若是歇下来,就合家里管家们一样,或是在新码头处做活,或是跟着两个教头学些拳脚。

陈老蛟家也是一般,老的都把从前的旧把式拾起,细心教授孩子们,就是女孩儿们,也要她们学些花拳绣腿,但遇事不慌不扯后腿才好。

陈老蛟一路走来,正好看见狄家一个教头在大门外的空场教狄家的孩子们站马步出拳,左男右女也有二三百人,站的比他家的小把戏们整齐。一个大香炉摆在地下,点着一根长线香,小妞妞就站在香炉边马步,她年纪小又胖乎乎的,颤巍巍摆着势子很是艰难,下巴上的汗淌成一条线。

狄府大管家来福绷着脸在一边陪站。虽然外圈围着些南山村看热闹的人,却无一个人敢开口说话,都安安静静站的远远的看。

不靠别人,只狄家这四五百人自保也够了。陈老蛟晓得这是狄家立威的意思,绕开他们打岔道穿到菜园去。管园子的管家晓得陈家如今跟狄家不一般,引着他穿过菜园从后门进去,送到八字楼下的厅里坐定,笑道:“陈老爷略坐坐,我们老爷就来。”

早有管家去回。三个孩子都弃了书本看母亲。素姐道:“紫萱去说,就说抢去的酒坛子里下了料,问问陈家那些小酒坛子是不是叫倭人都带走了。若是,过些日子咱们安排几个人随张家的船去倭国,略一打听就晓得是谁干的。”

明柏跟小全哥都只晓得下巴豆的事,母亲说的话也只有紫萱心里明白。那盒药原是她到师叔处耍时在师叔一个旧枕箱里翻出来的。紫萱不认得是什么,将去给她师傅看。她师傅是个老不尊,就叫她将家去但看谁不顺眼就与谁吃点子。紫萱回家寻了只看不顺眼的臭狗试,居然是毒嗓子的哑药,再寻了几只狗来试都是一般,只只都不肯开腔,她以为惹了祸,那几日很是老实。

几只狗突然不叫,素姐审了几个管家才晓得是大小姐喂过狗,问清缘故却是唬了一跳,就把药要来收起。谁知过了二十来天狗又会叫了,才晓得这只是个恶作剧的东西,素姐才把那药还给女儿了。

这一回这个东西却是派上用场。在好酒里下这个药,要么这些人当场吃了说不出来话,心头必乱,要打要杀自是容易;要么他们逃走了,狄家的精致好酒要出脱,买去吃的倭人哑了自是要寻卖酒人的麻烦,不必说是要闹出些什么来的,自然也容易打听是谁下的手。

紫萱伸手推门,却见爹爹在桌上画公鸡,不由笑道:“爹,这是什么?”伸头看看,纸上一团黑线,又像是大肚子鸡,又像是地图。

狄希陈叫女儿看见这个,倒不怕她乱说,随手揪成一团,笑道:“画着耍子,你又来做什么?”

“陈大人来了,在下边小厅。娘说那个小酒坛加料的事当合他说了。”紫萱因此事是她的主意,得意非凡合爹爹说了这个她跟娘的小秘密。

狄希陈听了大乐,道:“原来你师傅除了骗吃骗喝,还会做这等好东西,可还有?与我些儿?”

紫萱推着爹爹出门,撒娇道:“爹,俺师傅年纪大了是个老小,难不成你老也七老八十老不修?陈大人在小厅等着呢。”

狄希陈在女儿跟前从来都是慈父,最是受不得紫萱跟小妞妞撒娇,女儿推得两推,比素姐苦劝还要得力。他出得门来,就看见素姐似笑非笑瞟了他一眼招呼女儿去摆茶点心剥果仁,自己也觉得好笑,冲老婆大人扬扬手,比出一个OK的手势,就甩着长袖子下去了。

素姐见了这久违的O111,愣了一会,心头又失落又甜蜜,靠着柱子只是微笑。

紫萱站在母亲身后,学着爹爹的手势比了比,看母亲发愣,就溜回屋里,声音道:“嗳,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她比出“OK”叫两人瞧。

小全哥看了一眼明柏,故意妆做不关心的样子,道:“没什么,咱们看了这一会的书了,不如出去走走?”

明柏就将书合上,道:“也好,正好去寻下杜先生,听他说在白马山那边寻草药呢。”

紫萱本也想去,偏生母亲叫她剥果仁,她就道:“俺要剥两杯果仁茶,哥,帮着把那个锡罐搬下来。”若是从前,她必是叫明柏哥的。现在偏不肯叫,只叫哥。

明柏应了一声,就去搬锡罐,小全哥就揭盖子,摸出两个纸包儿来,笑道:“我如今吃这个是吃不惯了,还好九叔这一回捎了些好茶来,紫萱,咱们晚上烧个毛峰熏鱼吃罢。”

明柏跟紫萱不约而同笑道:“牛嚼牡丹!”两个说完了不约而同把脸红了一红,一个朝外走,一个晃身进了里间拿茶盏。

小全哥笑了一笑,跑了几步追上明柏。紫萱隔着窗棂看见他两个肩并肩出去,先是恼,再是羞,后是甜,最后又转成涩,忍不住出声问自己:“我这样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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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琉球风云 第六章 无题(下)

紫萱洗净了手剥果仁,看母亲微笑着进屋翻出两个德化茶碗来,接过来道:“娘,还有茶食。”

素姐笑道:“不是有烘干的小鱿鱼跟咸虾仁?你再看几样拼成八样就使得。”

紫萱只得翻出几样细点心摆了一个攒盒,因茶碗盖上有一朵云,就去寻柜中寻了一对白铜云纹匙来配茶碗。素姐看女儿跟个小小主妇一样翻东翻西,想到再过三四年她就要嫁人,心里感慨万千:若是生在现代,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孩子,就是二十五六也正当青春好年华,大可以咬着棒棒糖穿着娃娃衫去上班,换男朋友如走马灯,每天手机QQMSN闪个不停。回家踢掉高跟鞋睡倒在沙发上跟姆妈撒娇:“人家不要吃红烧肉,要减肥的啦!”可惜女儿没有投到好胎。素姐怜看的着紫萱,从前的记忆都模糊了,却是想像不出紫萱剪着短发,穿着大汗衫小热裤骑自行车上学的样子。

紫萱十六岁还不到,还是满脸稚气,已经有一个明柏对她日思夜想,仿佛那位张公子也有意思。素姐虽然看不中张公子,然自家女儿出挑的人见人爱,做娘的比自己被追求还要开心。她越想越是喜欢,忍不住轻轻问:“紫萱,你可曾想过,将来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

紫萱配好了几样点心,正在那里看配的色可好,叫母亲这句话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盒盖丢出去。因丫头们都不在屋里,紫萱虽然羞,还是小声道:“娘,俺嫁给谁你们不都定好了么。”

素姐正色道:“将来过日子是你,总要你心甘情愿。你若不肯,爹娘不勉强你的。”看紫萱的脸蛋转眼跟红苹果似的,又宽慰她道:“真的,只要你自己愿意。你、你哥哥还有小妞妞,将来都是一样。”

紫萱突然觉得心里好过很多。从前她觉得自己是受人摆布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揪成一团堵在心口,说不出来又吞不下去。今日方晓得母亲实是疼爱她,就觉得跟明柏哥做夫妻也没什么不好。明朝姑娘肯大大方方和母亲谈婚事的都还没有生出来。她将两只茶匙架在茶碗上借着出去喊人的由头夺路而出,逃到厨房正好遇见彩云,就道:“上房里有两碗果茶并点心,你送到八字楼下的小厅去。”她自家却是扯了条围裙系上,就去小石磨边看磨豆子。

石磨一圈一圈的转,紫萱的眼睛也跟着一圈一圈的转。倒豆子的粗使丫头极是难得合小姐说话,小声问:“明柏少爷生的那样好,又没有公婆兄弟,性子也好,为何小姐还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