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彩云站在紫萱身后,用力扶住她。小露珠弃了手上的汤碗,冲上去把小妞妞提下地

素姐笑道:“人家还没有打进来,俺们就先乱起来。”小全哥站起来道:“俺去瞧瞧。”

素姐跟狄希陈一齐拦他道:“有女眷呢,你休去。”

狄希陈慢慢道:“新码头是建不成了,我们两个都从后门出去。到旧码头那去瞧瞧,咱家的码头还是要建的。”取了一根油条,冲小妞妞伸手:“走,爹爹带你出门耍。”

小妞妞就似个猴儿一般,跳到爹爹怀里。狄希陈将她架在脖上,冲发愣地小全哥道:“走呀,这事你娘心里有数。”

素姐笑眯眯朝儿子手里塞了两个大包子,推他:“去,这事用不上你们。”打发他们出门,吩咐女儿:“你只慢慢吃饭。”

紫萱微微点头。其实她来吃饭已是勉强,然父母兄妹每日十来回的到房里瞧她,纵是五分好也要妆出十分好来。方才要扶妹子,她已是用尽了力气,待母亲出门她就伏在桌上微微喘气。

彩云轻手轻脚把碗筷收走,因紫萱还在吃药,倒了碗加蜂蜜的甜水来,劝她:“小姐莫急,俗话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吃些水,歇会子还有热闹瞧呢。”

紫萱轻轻叹气,侧着头问彩云:“依霜依雪她们,比俺更像大家闺秀呀?”

彩云抿着嘴儿笑起来。点点头,怕伤了紫萱的心,又道:“说起来也怪的狠,老爷夫人跟舅老爷姑太太明明都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亲兄妹,偏家教全不一样。依霜小姐只怕还羡慕小姐过的快活呢。”

紫萱淡淡的笑道:“爹娘实是疼爱俺们。俺这样任性妄为。只怕在舅舅家,就叫舅妈打死了。”她将盛蜜水的细磁茶碗举起来,借着窗棂里漏过来的金黄地阳光,细细玩赏。

素姐房里小丫头从不曾见过大小姐这般文静过,轻轻拉彩云的衣角,两个出来,附耳道:“彩云姐姐,小姐怎么转了性?”

彩云也小声笑道:“这几日狠是哭了几场,总问说她样样都做错了。都要改过来呢。这几日是没有力气,且看她大好了,只怕还合小妞妞似的。”两个说罢都笑起来。她们都跟紫萱一同长大,小妞妞现在的脾气就似紫萱小时候。然紫萱小时候素姐管的要严些,就安静些。夫人跟老爷对小妞妞惯得狠,恨不得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与她顽。浑似个假小子。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大小姐想必也安静不了几日。

紫萱轻轻转动手上的茶碗,茶碗上绘着青山绿水。还写着“天门中断楚江开,两岸青山相对来”的句子。转来转去,她就想起在成都初见明柏哥的时候,他说要去寻自己爹爹时候的神情,何等倔强。九叔说明柏哥是撞到南墙也不会回头。那个时候自己觉得明柏哥就像书上写地孝子般,极是有本事,所以很爱亲近他,一直回到明水,还念着这个有本事的哥哥。待他真的到狄家,娘认他为外甥,就真个把他当哥哥待,他也跟哥哥一样疼爱自己跟小妞妞。

却不晓得从何时起,明柏哥就比哥哥更偏疼自己些。紫萱轻轻出声问:“明柏哥,你是怎么样的?”

彩云站在门外,听到大小姐这样地自言自语,忍着笑退出来,重走到台阶下,扬声道:“小姐,前边闹起来了,你可走得动?俺们瞧瞧去。”

紫萱担心母亲,忙道:“不曾劝走?俺走得动,你快扶俺去!”

彩云忙进来接过茶碗,扶着她道:“在前边厅里,哭的哭,闹的闹,几位林大婶都抽了汗巾要上吊,林通事跟林经济都来来,大门外围着一堆人看热闹。”

前边果然热闹的合唱大戏一般,隔着几十步远就能听见妇人们的哭唱,林经济地怒骂。紫萱打侧门出来,朝大门外瞧,她家一丈阔的大门框里挤满了人,后面还有人推;“让让”。前边人就骂:“挤什么挤什么?”中间孩子被挤的怪哭,引得紫萱多看了两眼。

狄大家小姐都传说是个母老虎,擅使一路十八式拍砖大法。她只这么瞧得一瞧,倒唬得大家都不敢作声,都朝后缩了缩。紫萱常见大家如此,却是惯了的,扶着彩云到厅里去。她曾到林家吃过几回酒,跟女眷们通是认得。她进来只看得一眼,就看定了最是会闹的林家二婶。直扑一个踩在椅上甩长汗巾的胖大妇人,大声喊:“二婶婶,有话好说!”

林家自是晓得紫萱住了几日,此时说话都带喘,林二婶弃了汗巾忙来扶她,扶到一半想起所来为何,左手搀她,右手抹泪,哭道:“小紫萱,你林大叔好心狠哪我开仔地命来。”

素姐原是拉着林四婶。不曾想女儿出来只喊得一声就搞定了武力值最高的林二婶,忙弃了四婶就二婶,轻声劝道:“有话好好说。紫萱,快让几位婶婶坐。”

紫萱扶着彩云喘了一会,正待说话,林五婶自家就从板凳上跳下来,推来拉她的几个年小妇人,道:“我呸,你们没脸说,我来说。”她走到素姐跟前跪下。道:“如今除府上,再无人能救我们家这几个崽,求府上借条船与我家,我们把孩子送回福建老家去求医!”

素姐不肯应。只道:“此事还当从长计议,我家林郎中说孩子们不能再挪动呢。何况又不顺风,怎生去得?”就要扶她起来。林五婶高声道:“总要试试,就是孩子在半道上死了,总比等死强。狄夫人。你家小姐这几日病着你也晓得,难道就要叫我眼睁睁看着孙子去死么!”

林二婶跟林四婶看外边地人都差不多挤进院子,相对看了一眼,冲出厅堂,拉住几个年纪大的妇人,哭喊起来,大声嚷道:“求大家做个证见,我们问狄夫人借船救命,翻了船死光了都合狄家无干。求求大家替我们合狄夫人说说!”说罢就跪了下来。

几个追上来的媳妇子也都跪下。纷纷喊道:“求求大家说说呀。”

李员外在人后看了许久,觉得这个人情做得,越过众人扶起林二婶,道:“休要这般,大家乡里乡亲,好好说么。狄夫人又没有说不借!”

林二婶鼻涕眼泪糊了一身。跟在李员外身后重回厅上。

李员外跟素姐先宾主见了礼,又跟林氏兄弟问了好。道“狄举人呢?”

素姐苦笑着过去扶林二婶到一边坐下。李员外自悔问得造次,这么一群娘子军若是到他家,必然也是他娘子出来撑场面,自家躲得越远越好。

林通事大哭道:“我林家不幸,孩子们到新造的阁楼上耍,楼板塌了俱都跌断手足。偏生李国丈又说只有血竭能救,琉球这个地方哪里寻得来哟。”使袖子掩面哭起来。

林家是问狄家借船。李员外想到新尚王对狄家甚是防备,若是借了船半道上沉了,一来林家恨极狄家,二来狄家极少也要损失二三十个管家,正是两相宜。他就极力劝说素姐:“府上的船工都是会背风行船,去一遭儿怎地?”

素姐还不曾接话。几个林家的小媳妇就嘤嘤地哭起来。李员外一心要替便宜女婿剪除隐患,犹道:“回去也不过六七日罢了,才下过透雨,哪里就有风雨了?这等救人一命地好事,我家想做也做不来呢。”他想到他们顶风回琉球一路上的艰辛,偷偷打了个哆嗦。

素姐极是为难,开口道:“我虽有心相借,然…”

“狄夫人许了,林大人,还是老夫面子大呀。”李员外大乐,抢着打断素姐地话,对林通事说。

林通事大喜,道:“多谢国丈大人助我劝转狄夫人。国丈大人就是我林家的再生父母!”他掉头看向素姐,道:“事不宜迟,就将孩子们抬到船上去罢!”

素姐无奈的点头。拉着女儿的手,轻轻压住她,吩咐小露珠道:“使人去那霸说,叫速装食水。”林家的女人们都跟着小露珠去了

林通事就不看素姐,拉着李员外奔那霸去了。众人都走了,素姐依旧极是为难的样子,扶着女儿出来。

紫萱原是个急性子,走到一半忍不住道:“这是把俺家当什么了?通没狄家人说话的地方!”

素姐叹息道:“如今李员外是国丈,他说话连国主都要让他三分呢,你待如何?这样闹法,若不依他们,只怕要吊死在俺们家呢,罢了罢了,随他们去罢。”她说话比平常大声,巴在大门边看热闹的人都听见,都有些替狄家不平,就有个妇人道:“这是欺狄夫人好说话呢。李国丈家就有船,他为什么不将出自家地船来做好人!”

素姐弃了女儿,上前郑重万福,无奈道:“原也是林大人家心急,谁家孩子病的都动不得,不急的发昏。只是这出海不是顽笑的事。”说罢了双手合掌向天,祝道:“愿妈祖娘娘保佑,叫他们平安回中国去,寻到良药救命罢!”

众人看见林家妇人并狄家地媳妇子搂抱着孩子出来,都是使木片夹着胳膊腿,或是白布缠头,更有几个伤重的昏睡不醒,看着极是可怜。妇人们都心软,都随着狄夫人齐齐祷告,求妈祖娘娘保佑这十几个孩子平安。

李员外好人要做到底,陪着林通事一家到那霸去。狄家的大船早得通知,移到栈桥边,管事把林家人都让了上去。林通事跟李国丈站在甲板上看着土人们搬食水上来,一边闲话。林经济跑前跑后,待食水都装好,林通事叫林四婶跟两个媳妇留下,别个都下船,齐齐给李员外磕了头,谢他一力助忙。

李员外笑眯眯拈须道:“说几句话罢了,算不上什么,叫他们开船罢!”

狄家管事听说,出来道:“夫人虽是传话来叫小的备食水,并不曾叫开船,又不曾说开到哪里去,小的不开。”

霎时一群林家妇人围上去又哭又闹。惹得一个那霸港地人都来看。连泊在深水里的陈家,张家船上都有许多人划了小划子来看林家的河东狮。待她们闹够了,李员外咳嗽两声,道:“叫你们备食水,自是要开船,救人如救火,速行速行!”

管事为难道:“李员外…”

“嗯?”李员外咳嗽两声,威严的看着他。

“国丈大人,你看这天气,只怕出了海半日又要刮大风,不如略等两日,等…”

“我一生渡海,这等天气不算什么!”李国丈似挥苍蝇般挥头,道:“无事!”

林通事忙道:“就是就是,李大人都说无事了,你们开船罢!”

林四婶却是溜到船头,不晓得哪里摸出一把菜刀来,横在脖上厉声道:“你们不开船,我就死在这里!”

狄家管事无法,只得叫扯起半帆,慢慢出船去了。一群林家妇人哭成一团,都大声哭骂,数说狄家见死不救,只有李国丈心肠极好,是他林家的救命恩人!

明柏早就瞧见港口的热闹,远远听见那群妇人骂狄家,他却是耐不住,要上前寻林通事说话。狄得利拉住他,小声道:“莫去莫去,俺家夫人做事,从来不会只做半拉,必有缘故。”

明柏被他扯回家,方跺脚道:“得利哥,这林家着实气人,你拦我做甚!”

狄得利道:“方才他们来抬水,说是夫人吩咐过,叫放软弱些。”

明柏得了这句话,方才心安,回到房里细细思量:若是做戏又是做给谁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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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十三章 内当家(上)

到晚间狄希陈到家,听说李国丈做主叫他家的船出海去了,大怒。带着儿子将了林家送来做药资的两只箱子,七八个从人护着,点着火把闯到林家去,敲开林家大门痛骂一通,把两只箱子摔在林通事鼻子底下,掉头而去。

谁知第二日就起了大风,港口的大船都叫刮沉了两只,大风一连刮了两日,第三日有南边岛上的人家来赶集,说看见狄家的船触礁沉没,只有一截断桅卡在礁石里,尽是碎片,想来都撞碎了。

林通事哭哭啼啼去寻尚王哭诉。尚王虽是有心收拾狄家,然此事原是林通事仗着李国丈做下的事体,狄家原是在理。若是收拾狄家就助长了李家气焰,没得打消一个又扶起一个来,尚氏王族才安抚下来,必不肯叫他扶植外戚。他算计许久,将林通事大骂一顿,革了他的通事之职,使了个小吏将了几样礼物去狄家安慰。

狄希陈当着小吏的面还把林通事臭骂一顿,指天骂地的赌咒以后再不肯做好人,借着小吏的口传消息,狄家过了年不会再办义学,就连宅后住着的狄家渔民,都不再看顾。狄夫人苦劝着,也只许狄家渔民的孩子在家学附读罢了。

租狄家房舍的人家不必说,也顾不得过年不过年,趁着天气晴好,呼亲引朋赶着造房舍。狄家渔民里有钱的几家也要搬出去,不敢合狄希陈说,求了闻老太来合素姐说。素姐皆许了,道:“你们若是能自己建屋舍,不妨都搬走罢,我家老爷实是气的狠了,已是打算回中国去,也顾不到你们。”

这般说着。人人心里都有算计:离了狄家也不见得不能活,能自家做主,为何要做人家的奴仆,何况狄家又是要走的,又是狄夫人发了话。陆续建了新木屋搬走。待人都走尽。狄希陈跟素姐夫妇相对松了一口气,跟儿子商量把渔村的屋舍俱改成作坊。

小全哥寻思明柏买了张家的倭漆必是想做木器生意。他就弃了木器不肯做,对爹娘道:“琉球其实无甚出产,俺们住在这里,也不是为挣钱,就是要办作坊。也要办人工少,赚钱多的。木器不如罢了。”

狄希陈笑道:“我合你娘已是不想管事,你跟紫萱说了算。”

紫萱微微摇头道:“俺只管家务呀,再捎带着管管家学也使得。大门以外的事不要问俺。”

小全哥沉思良久。道:“俺还要管团练,作坊也只能照管一个,依着孩儿看,咱们照旧制玻璃呀,制些精致细巧地玩好之物,卖的贵贵的,人家只说是海外来的洋货。想必也是肯花大价钱买的。”说罢他觉得自家极是大胆。很是不安。

岂料狄希陈跟素姐都赞同,相对笑道:“果然是我们地儿子呀。就依着你。”

种地却是根本,年年运粮食来也不保险,紫萱忍不住道:“海货还要收呢,不然俺家拿什么沤肥上地?”

素姐笑道:“这个倒没什么,不过雇人罢了,紫萱,不如你管罢,得闲可以出门走走。”看紫萱又想管又不想管的样子,激她道:“你不试试,怎么晓得你就真地不如男人?”

紫萱低头不肯说话,许久才道:“那俺管了试试。”

狄希陈笑道:“如此,咱们无事呢,且出去走走。大正月里,南山村连个炮仗都无人放。”

素姐笑道:“倒多的盖房的。咱们且叫两位当家的细细商量,小妞妞呢,叫她来,俺们坐船去宫北岛耍几日去。”

小妞妞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抱着母亲的腰欢喜道:“娘,就俺们去,哥哥姐姐不去?”

狄希陈把她扛到肩上,笑道:“就咱们三去,你哥哥姐姐在。”瞪一眼想追上来小全哥,拉着素姐出门去了。

小全哥看着爹娘地背影说不出话来。紫萱自从病好,比从前安静许多,看哥哥发呆,轻声提醒他道:“哥哥,爹娘再是能干,终有一天是要你管家的!”小全哥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话说出来太叫人难受。他闷闷的坐回来,道:“那咱两商量罢。俺这个作坊,十几个人就够,再得二三十学徒,人手就绰绰有余。只是这个作坊不能放在渔村里,还使俺家的旧作坊就使得。渔村都与你使呀。”

紫萱道:“渔村里地人都搬了出去,想必会自寻荒地种,俺们家种地种甘蔗只怕人手不够。琉球四季暖和。俺想着,只要够俺家吃,多地地不如种些香花香草,晒干了运回中国去卖,不比种粮食值钱?何况银钱都有九叔收着,这边也不晓得俺们能挣钱。”

小全哥鼓掌道:“好主意,这就给九叔写信,想来船还没走?”他小心的看了一眼门外守着的彩云跟冬梅,笑道:“爹爹却是小心太过了,查不出来白莲教,就把所有人都赶的远远的,到底是因噎废食。”

紫萱摇头道:“哥哥,你不曾经历过,不晓得厉害。那一年…”她想到那一年,还是不忍说,就掉转了话题道:“俺要做干海货作坊,要有仓库,要有作坊,还要有晾晒的地方,其实渔村甚好,只是…俺一个女孩儿家管这事,却怕人家说呢。”

小全哥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妹子的额头,却是不烧,他好笑道:“你管那些做什么?上回那事,原不怪你!”

“就是怪俺!是俺不晓得天高地厚,是俺胆大妄为!”紫萱抢着道,手里地帕子扭成一个死结。

明柏晓得妹子是真伤了心,不舍得再跟她说这个,笑道:“你须设几个管事,仓库一个总管,几个分管,都得是咱狄家人。作坊倒不必拘泥,只要活做地好,又能伏众。南山村的也罢,琉球土人也罢,你都提拨他。只是算帐地必要是心腹。”

紫萱取笔一一记下,道:“原来还有这些,哥。你从前都不合俺说?”

从前是有明柏,万事不必妹子操心。如今明柏跟妹子只怕婚事不谐。妹子就做不得富贵闲人。小全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笑道:“也跟管家差不多呢,你多吃几次亏自然能体会,何必人教?”

种地作坊之外,只有原来租把李蟹他们的几只渔船空闲。小全哥笑道:“不租了,俺们得了闲,自家出海去打渔,也要几只船儿。”

他两个人商量到日中。将各色执事都安排好。多出来的管家跟工匠们,忠心听话的俱留下看家护院,那不甚安份的,只等船来,都打发走就是。

紫萱一一用笔记下,两人再查一遍无误,就将写给九叔地信封好交给来福。来福自会设法送走。

吃过了午饭歇了一个半时辰。兄妹两个就一齐出门。到渔村去转了圈,叫把各家的小院子都拆了。拆下的石头加固村外的围墙,又定下每间屋做何使用,就叫照着用途改造起来,做仓库的要封鼠洞,要透气防潮,就要先在地下撒上石灰,再铺上石板。重重事情不一而足,一日半日哪里忙地过来。

小全哥助了妹子一日,第二日恰逢团练的日子,带着林教头并青年管家跟南山村地团丁们寻了宽阔地方练拳脚。

紫萱一人在家,却是千头万绪,早起来回事的媳妇子们才打发完,就有守二门的媳妇子来禀:“大小姐,村北的李家非要送儿子来附学,说严些就严些个,他情愿出束修。”

紫萱寻思:带来的这些渔民们算得半个狄家人。那时娘那样劝,也只收得他们地孩子,这般开了口,今日来一个明日来一个,等爹娘回来,又成义学了。却是不能应,只是要寻个好借口和他说清楚。若是明柏哥在家,他最是会说话,必能打发。

想到明柏一人住在那霸,紫萱不由涨红了脸,恨恨的啐自己没出息,明柏哥对自己无意,何必再挂念他!她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媳妇子站在下边等的不耐烦,却是不敢说一声儿。屋里安静的能听见风吹树叶地沙沙声。却是一只鸟儿掠过,吱喳了几声,紫萱惊醒过来,急切间却是寻不到好主意,只得推到爹爹身上,就道:“只说俺爹访朋友去了,等他来家再合他说罢。这等大事俺做不得主。”打发走了这个媳妇子。

先前安排地作坊管事又来问哪日开工,人手如何。紫萱才想起来从前此事是狄得利两口子管,如今狄得利两口子跟着明柏哥,新管事的却是摸不着门路。她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你去那霸问过得利叔,回来俺们再商量。”管事的走到门口,她喊住人家道:“你去问黄山要明柏哥从前使的些木器家伙,与表少爷送去。”

管事的笑应着去了。紫萱又觉得他是笑自己,涨红了脸把帐本一推,赌气道:“笑什么!”

彩云从厨房取点心来,顺便把菜单带来,笑道:“这是胖嫂拟的这十日的菜单。”

紫萱取过瞧了瞧没什么,道:“上档子罢。”就有专门记帐地小丫头接过去,记录米面使用地斤数,好月底跟仓库里对帐。这么一打岔,她就觉得好些,自觉家中无事,就带了人再去渔村看管家们收拾屋子。

才走出后门不远,就见陈绯骑着头小驴,撑着一把油纸伞行来,看见紫萱笑盈盈道:“你好了?正要去瞧你呢。”

紫萱如今也只得跟陈绯说说话儿,回礼笑道:“好了,听说你家个有表嫂坐月子,想必你也是走不开。”

陈绯红了脸道:“我爹又到处跟人家说这个!真真是胡闹。”她从驴上跳下来,自有管家去牵驴。陈绯将伞挡在紫萱头上,道:“太阳不小呢,你也不怕晒?”

紫萱笑道:“原是陈大人上一回到俺家来寻治产后下恶露的丸药,俺娘寻地时候俺恰好在边上才晓得的。你一个女孩儿家服侍月子,却是难为你。”

陈绯涨红了脸道:“你一个女孩儿家,跟人说这个,就不怕难为情!”

紫萱愣了一下,也涨红了脸。素姐是从现代穿来的,只说女儿的某些方面的教育越早越好。亲戚里边生孩子或是小产,如何养胎,坐月子要当心哪些,常跟女儿并近侍闲话。狄家这些事从来不避女孩儿的,她也晓得人家家里小姐们通是不晓得这些地。只道陈绯都服侍表嫂做月子,自然不怕人说。

紫萱一时忘形。叫陈绯提醒,两个都大不好意思。走了几步,陈绯就道:“你晓得不,崔家送给先尚王的那位崔小姐,被接到王宫里去了呢。听说当晚就封了她做侧妃。”说罢她自家就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紫萱因她先犯规,却是好笑,先笑了一会,才想通其中的缘故。惊道:“那晴姑娘必是受气了。”

陈绯道:“倩儿昨日去瞧我。她说如今宫中得宠的就是那位杨妃,别人都靠后。她父亲很有把她再送入宫地想头,她来求我想法子。我又哪里有法子可想。”

紫萱叹息良久,道:“真不晓得李员外是怎么样的,花枝一般地女儿不替她择门好亲事,偏朝尚家送,他家不过是个藩王罢了。倒正妃侧妃一大堆。”

陈绯也替李氏姐妹可惜。她两个到了渔村。因有客人,紫萱只四处转了车。就请陈绯到一间大屋坐着吃茶,这间大屋大门正对着狄家的旧码头,正好看见来福带着一群管家合土人在修栈桥。

陈绯就笑道:“你家不打算用李家的码头了?”

紫萱摇头道:“合他家都闹翻了,自是俺家自用。你家呢?”

陈绯笑道:“你家码头又不大,只能泊你家的船。我们家的船可不少,却是要跟他家共建,如今李国丈说一不二,我们却是要吃些亏了。”

海边一群妇人看见狄家小姐出来,你推我我推你,推出一个稍微大胆些地妇人,走到门前问:“大小姐,作坊今年还要人不?”

这个却是眼生,紫萱愣了一会点头道:“要的,待俺家收拾好了,会在庙前贴告示。”

那个妇人不晓得礼数,一边掉头走一边小声抱怨:“寻几个雇工做活还要贴告示,难道是官老爷么。”

陈绯听见,笑的茶碗都捧不稳,打趣道:“你家行事倒直合官府差不多,但有事都是贴告示。记得上回我哥去你家吃饭,回来合我爹说,说你家厨院外贴着告示,什么冬瓜茄子的,却是怪事。”

紫萱笑道:“那是菜单,俺家人多,每日吃饭都有几个菜,只能挑一个,为了省事,先写好了叫大家知道,定下挑那个,径到哪个菜那去取,先到先得。”

陈绯抚掌道:“却是头一回听说,府上到底有些官腔,事事都合别人不一样。”

紫萱但笑不语,自家也寻思,别人家做官并不这样,只有她家跟九叔家待底下人极厚,吃穿俱有份例。似相表叔家跟大舅舅家,待奴仆宽厚都在衣裳这些看得到地地方,论吃住却是比她家差地远了。从前她只道表叔跟大舅舅有些儿小气。到琉球这一二年,看李家张家连表叔舅舅家都不如了。偶然到陈家去,陈家的家人才跟狄家管家在吃穿上差不多。然陈家多是从前做海盗的兄弟,名份上半兄弟半家人的,却要另当别论。紫萱越想越觉得爹娘行事不大合时,再想爹娘到对她跟哥哥妹妹的教养,更是与别家不同,忍不住就想去寻哥哥说说。

她在一边走神,陈绯却是想了又想,还是要跟她说知,使了个眼色与站在一边的彩云。彩云就支使屋里的人去做这个做那个。

陈绯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我这回来,原是有事合你说,张家小姐搬到码头去看铺子了,崔南姝也随她同去。”

还好,还在十二点之前啊哈哈哈哈。求收藏,求推贱。这几章有同学说看不明白,呵呵。。。。接着朝后看呀。过几章会揭开地。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十四章 内当家(中)

紫萱叹息道:“崔小姐实是可怜,愿她有情人终成眷侣。”恰好一个管家过来有事回,她就欠身起来随那管家去了。

陈绯见紫萱非但无醋意,倒像是可怜崔南姝的样子,却是想不通。她做朋友的道义已尽,紫萱已是不在乎,她自是不会再提。待紫萱回来,两个说些女孩儿家的闲话,约了改日再聚就辞去。

紫萱因事未完,送她至村口回来。彩云心中替小姐不值,想去瞧瞧,笑嘻嘻道:“张小姐还来瞧过小姐的,小姐得闲当回拜。不如俺去?”

紫萱只当听不见,照旧料理事情。狄家作坊每日要供一餐中饭,从前是杂粮粥管饱,杂粮馍或是杂面饼一人一块。渔村地方大,自然招的人手也多,想必田地里也要雇人,也要与人家中饭吃的。紫萱挑了一间院子极大的石屋,叫靠墙建两个能遮风挡雨的棚子。她又想着雇工可以换班吃饭,桌椅不必多设,在这个厨院里转来转去,想起一样说一样,很有没事找事做的样子。其实这些事只要合大厨房管事的说一声人家自然料理,她偏要亲自照管。

厨房管事的媳妇子闲在一边,嘴翘得老高。彩云因小姐转来转去无事忙,晓得她是心中不快,故意要寻事来打发时间,就扯着管事的媳妇子出门来,笑道:“嫂子,你没看出来,小姐今日不快活呢。”

那媳妇子会意,换了笑脸道:“却是俺蠢,就没瞧出来。只是小姐一会这样。一会那样…”

彩云道:“你只应着。回头小姐必使人去问得利嫂子,有旧例可依的,小姐必不会改。”

那媳妇子方才放下心来,到前边听小姐吩咐不提。

紫萱累出一身的汗来,已是无事可管。她看看天,太阳还挂在半空,却是热地狠,想起来问:“今日码头那边做活,可送凉茶过去了?”

彩云跟那媳妇子你看我你,这却不是她们的差使。那媳妇子就道:“俺去厨房问问,若是没有,现赶着送去。”看紫萱点头她就先走了。

紫萱还要去看仓库,彩云劝她道:“小姐,急不来的,活计总要大家慢慢做,不如咱们在海边走走呀?”

紫萱正色道:“娘吩咐的,不叫俺出二门,不去。若是无事,家去罢!”掉头朝家走。彩云撞了一个软钉子。越发确信小姐心里不快活,只笑嘻嘻跟在小姐后边不说话。

家里的管家们,不是跟着小全哥去练拳脚,就是跟着狄来福去修码头。媳妇子们带着大小丫头在菜园撒菜籽浇水锄草,家中除去后门口有两个管家守着,各处都静悄悄的。

紫萱寻到厨房,也只肥嫂跟几个媳妇子在削土豆皮准备晚上做土豆牛肉盖浇饭,平常女孩子们都聚在这里做针线。此时一个不见,紫萱就问:“女孩儿们呢?”

肥嫂笑道:“都在山顶赛针线呢,还凑了份子做彩头,大小姐上客院找她们去!”紫萱本是想去,然想到学堂还没有去瞧,就叫彩云去后门口喊了两个管家来开义学学堂的院门。

借狄家屋子的人家早已搬走,七八间大小屋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前年从大花盆里移到院中的两棵梅树已是初绽花朵。紫萱在花树下站了一会,叹息道:“若能在梅树下读一辈子书,安知不是福气。”

几个想上学地孩子远远瞧见学堂大门打开。都跑来瞧,却是两个管家守着门不叫进去,他们不舍得就去,都挤在门口说话。

紫萱听见孩子们的说话声,掉头朝外看,却见四五个穿着旧衣衫的孩子贴着门框也看她。一个吸着鼻涕的小孩子胆子大些儿。就高声问:“大小姐,学堂真不开了?”

紫萱摇摇头。道:“俺家打海盗死了许多人,却是开不起了。你们去别家附学罢。”

这几个孩子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霎时软了半边。南山村里,陈家请了先生教,却是不收外人。李国丈家有一位李老爷教十几个子侄,别人要去是要束修的,只得十几家富人送孩子去上学,穷人却是休想了。那个小的越想越伤心,蹲在地下不肯走,大声哭起来,喊道:“我要上学!我要上学!”几个大的劝着劝着,自家也哭了。

若是换了上月,紫萱只怕立是就要喊住人家,叫他们来上学。然那晚她被家人落下,又遇到那个江玉郎跟明柏哥生了误会。她已经学会凡事做决定之前功尽弃都要多想想,看见孩子们这样可怜,虽然心酸,却是掉了头朝里走。

从前,明柏哥常常陪她到学堂里转转,明柏哥还总说她毛手毛脚不像个大家闺秀。紫萱想到此,脚步不由的轻起来,人虽是绕着教室转,心神却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因为她,就算是明柏哥娶了崔南姝,爹娘也不会叫他分家出去罢。紫萱越想越难过,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低着头走到门口,轻声道:“锁门罢。”

“狄小姐,可还记得我?”穿着布衣的江玉郎笑嘻嘻站在门口,肩上还扛着一柄锄头,想是才从地里回来。

紫萱见是他,却是吃了一惊。爹娘都怀疑他跟白莲教有勾结,然悄悄查了几次都不曾查到他在哪里落脚,隔了十几日功夫居然自家送上门来!紫萱想到那晚他曾夹着自己上树,又多亏他拦着自己,才不至于在明柏哥跟崔南姝面前出羞,却是要谢他的。

紫萱微微红了脸,郑重万福:“原来是江大哥,那日多谢你助我狄家,家父一直想当面谢你呢。”

江玉郎笑道:“原是凑巧遇上了。不当什么。我方才瞧见许多人在沙滩上打拳,却是眼热。敢问狄小姐,团练还要人否?”

紫萱摇头道:“这个却不知,江大哥不妨去陈家问问。”她想了一想,又问:“江大哥可是在南山村长住?”

“我先搬了来。”江玉郎指着那一片新屋笑道:“也要在那边起新屋呢,我们家都要搬来。\\\\\\等我几个妹子都来了,必合你合得来。”

紫萱因他对自己说话亲切地就像明柏哥对她似的,狠是别扭,就将小脸一绷,客气道:“远亲不如近邻呢。俺们自然是要多走动。”

那江玉郎极是会看人眼色,看紫萱不肯笑,就笑道:“我还赶着去帮七婶锄菜园地草呢,改时得闲来寻你说话。”扛着他那柄锄头大步去了。

待江玉郎走远,彩云才从门后探头,吐舌道:“眉眼真像九老爷呢,九老爷文弱些,这个姓江的粗糙些。小姐,他会不会是四太爷地遗珠啊?”

狄夫人闲来无事时曾合丫头们说过一个还珠郡主的故事,打那以后狄家的大姐们提到野种都说是遗珠。江玉郎生的像狄九。连彩云只见过一面都起了疑心。

事关狄家名声,紫萱微微红了脸道:“你休胡说。他是生的狠像九叔,只是咱们家并无…并无遗珠在外。或者只是生地像罢了。俺已是吃了亏了,你休冒失。”

彩云替小姐不伏。冷笑一声道:“小姐,明柏少爷其实迂的狠。夫人总叫大少爷想想明柏少爷的人品。明柏少爷为何不想想你地人品?你合他这几年相处并无私心,是他先…”因两个管家先进门,彩云趁着眼前无人,大胆道:“本是兄妹之情。是他先动了心思。俺们百般的提点小姐,小姐都不大懂得。这会子一见你跟男子走的近些,他就吃醋。上回吃张公子的醒,这回吃这个姓江的醋。明柏少爷为何不想想你的人品?”

紫萱涨红了脸道:“休要再说了!他对俺动心你们都助他。俺却不该对他动心,若是俺一直无动于衷,就是再合男人说话,自是无妨。俺已是想通了。你以后休提他!”说着两行眼泪滚落下来,捂着脸跑进大门里。

彩云抱怨道:“明明是明柏少爷想歪了,为何都成了小姐地错。”

守门的老汉原是彩云亲戚。听见彩云抱怨,伸头出来笑骂:“你们这群小妮子,都叫夫人惯的没上没下。谁家女子等闲合男人说话?”

彩云不伏气道:“九叔公,夫人怎么了,俺们怎么了?合男人说话也有错?”

九叔公伸手想拍她脑袋,半路上缩回来。笑:“可是。连俺都忘形了。你到别家去瞧瞧。男女仆人都不许随间说笑。笑着说一两句的,照通奸打死赶走地可是不少。俺们家就没个内外。也不分个男女!能像什么话!”

“九叔公,”彩云不依不饶,问道:“俺又没跟人有私情,为何不能说话?”

九叔公恨铁不成钢,折了根树枝抽她,骂道:“就是你们瞎起哄,惯的大小姐连个男女之防都不晓得。明柏少爷生生气跑了,为何?明明小姐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俺们家大小姐满地乱跑!无人时多劝劝小姐,休像方才那般合男人说话!”

彩云跟老头子讲不通,吐舌逃走。趁着紫萱洗澡不在屋里,她真个合姐姐妹妹们说了。青玉听了沉思道:“不是你提俺们可想不到这个。肥嫂不是从前在别家做过后来才投来俺家地?俺们问问他。”

她们留了个小丫头守门,一窝蜂地跑到厨院,把肥嫂拉到小厅里掩了门问她:“肥嫂,你从前是在吴大人家里,他家是怎么样地?”

肥嫂拉门道:“大姐们,锅里蒸着馒头呢,一误就误了几百人吃饭。别人家地闲话,说他怎地。”

彩云冲一个小丫头使眼色,叫她去看火,七八个人把肥嫂围在中间,都软语求她说。

肥嫂不肯,抱着一根大柱子央求:“好大姐,哪一家的大姐也不像你们这样顽皮。老爷夫人都好脾气,宠你们宠的合小姐似地。休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