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陈皱眉道:“咱们这边原是种田的人不多。不然为着水源必定也要争斗。人们世代隔村仇恨,哪里能过得好日子。”

素姐想起来,突然道:“前几日大嫂还合我说,说他们亲家也要来琉球住,问可能再问尚王买些地,叫俺说过几个月再看。他们家在台湾还有许多人?”

小全哥点头道:“青松合俺说来,他们的管家就有二三百,还雇了一二百伙计。”一边说一边吸冷气,停了一会又道:“大伯二伯的家底又不厚,两家合起来养活这许多人,也不晓得是吃了谁的**汤。”

“肯走出来,倒比那些一辈子窝在家乡地老古董强。”狄希陈对素姐笑一笑,还好儿子是他们两口子教出来,比一有了钱就要买房买地收管家原装正版的明朝人要洒脱些,因道:“明儿是正日子过年,你陪儿媳妇回娘家走走罢。你丈人也是离不开你媳妇的。”

小全哥应了一声,笑道:“阿绯原想回娘家走走的,俺一直忘了合爹娘说。”走了两步又道:“小酒馆的帐算出来了,她合紫萱各赚了二十两银。说要拿这二十两银买鞋面做鞋给俺丈人还有爹娘穿呢。”素姐微笑道:“俺们等着,你快去罢,晚上早些回我看来。”打发儿子去了,又打发人去喊明柏来过年。

南山村里张灯结彩,俱都欢喜过年,孩子们都换上新衫,随着爹娘或是磨面,或是浆洗衣衫,或是在集上买东西,连那霸合首里都有人来南山村赶集。那起西洋人在陈家吃了一日酒,又合村里几大户打了些交道,也三五成群在村中闲走。这群西洋水手手里原也有些小玩意儿,看见中意的东西以货易货。明柏来时,正好遇见两个西洋水手。那两人认得他是狄家人,拦着他指手画脚做出喝水的样子。明柏猜他们是来讨水喝,就引着他们到狄家后门小厅里坐,问守门的讨了壶水请他们吃。里面听说是明柏少爷讨茶,又送出两碟点心来。

那两个水手吃完了,指着空盘哇里哇拉说个不停。明柏猜了许久也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请他两个出去他们又不肯,真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只得叫管家去请狄希陈来。

第三章 世界这么大(下)

狄家的丫头们听说有两个西洋人在后门小厅里请都请不走,都好奇地去寻紫萱,要大小姐去瞧稀罕。

紫萱想到明柏在那里却是不肯就去,笑道:“俺又不会说那个爪哇话,去了合聋子哑巴似的,你们想瞧热闹自去。俺是不去丢人的。”

狄希陈拿定了主意要叫孩子们多见见世面,亲自来喊紫萱去瞧,站在门外俱都听见,笑道:“大妞,走,陪你爹爹丢人现眼去!”

紫萱涨红脸奔出来,羞道:“爹,俺不是说爹你老人家。”

小妞妞听见父亲的声音,从里间跑出来,扑进爹爹的怀里,笑嘻嘻道:“爹,俺要看红头发的洋鬼子,俺合你去。”

紫萱抬起手在妹子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道:“哪有这样说话的?就是人家听不懂中国话,也不许这样说人家。”

狄希陈把小妞妞甩到后背,笑对扭来扭去的小妞妞道:“私底下顽话说一二句不妨事,当了人家的面,可要有个小姐的样子。你姐姐教训的是呢。”

紫萱我看对翘着嘴的小妞妞做了个鬼脸,笑道:“俺去寻哥哥同去,你恼我,不要跟来。”拉起裙子跑的飞快。小妞妞又想去寻哥哥嫂嫂,又舍不得不叫爹爹背他,急的嚷道:“爹,俺们也去,俺们也去。”

狄希陈笑道:“好,爹爹扛着你走。”将小妞妞丢到左肩上坐着,弯着身子疾追。满院子的大小丫头并媳妇子掩着嘴偷笑,让开一条道让老爷出去。

狄家后院的侧厅是买办、管事合小商人打交道的所在,里外两间,外间是客座,里间是个小帐房。帐房门外种着一大丛细竹,好像一架翠绿的屏风。狄希陈把小妞妞放到竹边的石桌上,小声跟女儿商量:“爹爹进去说话。西洋人身上有些气味,女孩儿不好近身,你等姐姐来。你们两个到里间听好不好?”

偷听比进去听还有趣些,小妞妞点点头,老老实实在外面等候。狄希陈就把侧门推开,对小妞妞指了指门边,迈着四方步慢慢进了厅里。

那两个洋人是认得狄希陈地。看见他进来。抢上前把他围在中间。指手画脚哇啦哇啦说个不停。狄希陈把他两个劝到屋角一张圆桌边坐下。叫明柏从里间取来纸笔。亲手执笔蘸了墨汁在纸上画出世界地图。请两个洋人看。

一个穿黑比甲(其实想说马甲。明朝嘛。干笑)地洋人笑着自怀里取出一块羊皮摊在桌上请狄希陈看。一股腥膻之气扑鼻而来。合洋人身上地气味混在一处。中人欲呕。明柏怕失礼。借着倒茶出来。站在门外大口喘气。对想想挣脱姐姐地手跑过来地小妞妞摆手。示意紫萱带着她到里间去。

紫萱狠想挨近了瞧瞧西洋人地红头发是什么样子。哪里肯去。搂着小妞妞只是不动。

小全哥晓得西洋人身上地味道是不大好闻地。笑着把姐妹两个推到里门。出来小声问明柏:“这两个人来干什么?”

明柏低声道:“像是背着人来卖什么东西地。”

小全哥听见爹爹在厅里咳了几声。估量他老子是被那气味呛地。忙道:“爹。可是昨日着凉伤风了?”大步进去将所有隔扇都推开。清凉地海风吹来。狄希陈走到上风处。喘过气来。笑道:“这回爹爹可是露了怯。这位文特森先生会说中国话呢。”

穿黑比甲的那位站起来,对着明柏拱手为礼,笑着道歉:“不是故姨要编人地,实载是说的不好…”结结巴巴,却是带着南京口音

明柏忙回礼笑道:“哪里哪里,孤身在外原当小心些,文先生请坐。”他移到一边想捧茶壶,小全哥早抱着茶壶笑吟吟站在上风处。偷偷对明柏挤眼。明柏也是好笑。挨着狄希陈站定,屏住呼吸不说话。

狄希陈穿越前合外国人也打过几回交道。职场修养还在。何况味道这个东西,是在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香,忍着忍着就习惯了。这两个孩子虽然有些受不得,到底并没有露在面上,不曾叫人察觉。狄希陈笑一笑也罢了,举着茶碗说:“请。”

文特林笑道:“这个是我的朋友唐纳德,我们在爪哇沉了船,我们的货物也想卖给狄先生。”他的手在那张羊皮地图上书斋划了一个圈,笑道:“这张地图就送把狄大人。”

那块软趴趴又腥又膻的东西也是地图?小全哥合明柏都伸头过去看,却见羊皮上画着一圈一圈细线,有些像是地图,更像是孩子随手乱画。但看爹爹脸色,又像是个好东西。横竖有爹爹在,不必他两个晚辈说话。两个小伙儿都瞪大眼看,支愣着耳朵听。

狄希陈笑道:“这个虽然走了形,倒比我道听途说画的这个地图要强。不晓得两位客人有什么货物要卖?”

那个文特森从怀里摸出一只沉甸甸的小皮袋,解开来与狄希陈看,却是一大把红蓝各色宝石,又有几块水汪汪的绿玉,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道:“这是在这里换地,都跟你换金银。”

狄希陈猜测他必合那个船长不是一伙的,他们又有货物在身,人家船沉了自然不会再带着他们。虽然宝石到中国去更值钱,他们也要换些做路费。因道:“这个在中国要值钱些,在我们这里却不值钱的。小全哥,你去问你娘讨盒宝石来与他们瞧。”

小全哥应声而去,过了一会真个捧出一只明柏做地盒子来,揭开了与他们看,里面有大半盒红绿蓝三色宝石,都是又大又亮的顶级货色,比他们倒在桌上的可是好多了。

狄希陈取了一枚与他们瞧,笑道:“这么一枚,只要一根金条的五分之一就能换到。你们这些,越发不值钱了。”随手丢回盒子里。小全哥将盒盖盖上,随手就丢在一个花架子上。

那两个西洋人被这一手唬住了。头顶着头说了一大通话,又自怀里掏出一只皮袋来,小心翼翼的解开。倒出几粒亮晶晶的小石头与狄希陈看。

狄希陈取了一粒细瞧,像是钻石,这个东西中国向来买卖不多,还不如红蓝宝石招人爱,狄希陈想了许久,才想起前几日瞧过一本札记,上面写着番邦朝贡时。上等金钢钻是按绢四匹算地钱,狄希陈笑着摆手道:“这个不值钱。”

文特森愣了一会,道:“这个是我在天竺换来的。要是带回我国去,只这几粒就能换一座葡萄酒庄园。”

狄希陈道:“俺们中国管这个叫金钢钻,都是玉工使来钻洞眼用地,有钱人家情愿使金银,也不要这个劳什子。也只在你们家乡值钱罢了,你收起,若是还有红蓝宝石,俺就与你换些儿。”

文特森想了许久。把钻石袋子收回去。另一个西洋人解衣从裤内掏出一只大些的皮袋来,极是不舍的把袋中地红蓝宝石都倒出来,文特森道:“就与你换了。五粒换一根金条。”

狄希陈还道:“这个不如俺那盒呢,五粒换俺们就吃了亏了。”再三的不肯换。文特森再三的要换,方许了他。将他们两个带来的宝石细细数过,换得二十六根金条与他们。

两个西洋人当场把金条分了,还想狄家把钻石买下,总是不肯走。吃着茶合狄希陈闲话。

狄希陈本有意叫孩子们见见世面。也着顺着那位文特森地口气引诱他说这一路上地见闻。在狄希陈看来,这几十个不走运的洋鬼子也没走多少路,这个时代又极落后,并没有什么出奇地新闻。然小全哥合明柏却是越听越有意思,先还是站在一边只听不说,后来就迫不及待的问文特森:“你们的国王真是女人?”

文特森笑道:“真是,中国不是也有个皇后做了女皇帝么?我们的女王狠是有本事呢,我们的船队就是女王的本钱。说起来,要不是我的外祖父是中国人。我会说几句中国话。还挤不上这趟呢。”“那这一回你们跟大船队失散了,怎么回去?”小全哥极是好奇。

“我的外祖父能去。我自然也能去。”文特森笑嘻嘻咬了一口点心,道:“你们瞧不上我这袋钻石,只要我平平安安回国去,就是大富翁。”他的中国话却是越说越溜。

紫萱在里间也是越听越有趣,偷偷出来叫媳妇子送了两回点心过去。那两个西洋人尽力吃的一饱才辞去。

狄希陈得了百多粒宝石,别使个小盒装了,将回去亲手递与素姐瞧,笑道:“你猜猜,俺花了多少钱买下地?”

素姐从儿子手里接过自家那盒宝石,嗔道:“我说你怎么把我压箱底的宝贝讨去现宝,原5来是要赚人家的宝石。瞧你那盒都要小些,三万两?”

紫萱笑道:“娘,若是三万两你老人家会不晓得?这帐是从俺手里过地。不到三千两。”

素姐吃了一惊,道:“这么便宜?狄大人,你不怕下半辈子日日被人咒骂?”

狄希陈道:“狄大人极老实,没有坑人家的钻石呢。这些宝石在南洋原也不大值钱的,俺不肯买,是他们再三的求俺买下。”

素姐在小盒里翻了翻,翻出我看七八粒红如鸽子血的上等红宝石,道:“这个我收起。别的…你们四个一人挑一粒做个什么罢。”

小妞妞早看中了一粒,抢先拣在手里,笑道:“给俺做个簪子。”

小全哥也挑了一粒红宝玉,笑道:“与俺们阿绯也做个簪子。”

紫萱随手捡了一粒绿宝石,笑道:“这个翠地好看,倒是要做什么还要细想想。”

明柏拣了一粒绿的递给紫萱,轻声道:“正好凑一对耳坠。”紫萱偷眼看爹娘,他们好像没有听见明柏说什么,小妞妞低头只在那里看她手里的红宝石。只有小全哥冲妹子挤了挤眼。紫萱羞的将两粒石头紧紧扣在掌心,扭过头道:“娘,西洋人说他们国主是女人呢。”

狄希陈不大好意思道:“猜错了,不是荷兰人,是西班长人。要是没猜错的话,好像是环游世界的那个麦什么。”

“麦哲伦?”素姐脱口而出。两人都觉得又是新奇又是荒谬,相对看着说不出话来。几个孩子都睁大眼睛瞧着爹娘眉来眼去。狄希陈不好意思的咳了几声。笑道:“他们的女王资助船队一直向东,俺们中国可没有这样地皇帝。”

小全哥笑道:“真真是有趣,俺就想去瞧瞧,这些洋人都是怎么过日子地,叫女人当家也罢了,怎么这个女人还这样大胆子。”

明柏瞧了一眼素姐,笑道:也不算什么。不是说前朝有个马啃萝卜是从威泥丝来地?还在前朝做了官地。商人遂利,想来那位女王也是个生意人。”

紫萱合小妞妞地眼睛都闪闪发亮。小妞妞的眼珠转得几转,把手里那块宝石交还母亲,软语央求道:“娘,这个你与俺换银子,等俺存够了银子就买船,俺也要合小宝哥他们一道,带着船队一直向东走!”

紫萱笑道:“就怕等你长大了,你小宝哥要回中国去呢。娘,你说。一直向东,茫茫大海里有什么?”

素姐笑道:“你爹爹那张地图上画的极是明白,你自己去瞧。”

狄希陈这才想起来买人家宝石还有一块做添头的地图。忙自袖里取出来摊开,笑道:“这个上面的欧罗巴是齐全的,就是画变开了形,倒有点像卫星拍地照片。”

什么叫卫星?又是什么叫照片。小全哥合紫萱都看到对方疑惑的眼晴,小全哥先反应过来,对紫萱使了个眼色。紫萱忙笑道:“小妞妞。今日是你轮值做两个菜,姐姐陪你去厨房。”把小妞妞先拉了出去。

小全哥留心看明柏。明柏一直全神贯注在看那个地图,嘴里不停的低声念着什么。想来他没有听见爹爹说的怪话,小全哥松了一口气,将书架上收着的地图取来展开,跟这幅图对着看。

明柏只看得一眼狄希陈画的图,就笑道:“是啦,俺就说嘛,是他们把自己画的大了。”

因小全哥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他就在欧罗巴合狄希陈画的地图上的美洲点了一点。笑道:“这是两个不同地地方嘛。姨父,怎么他们没有把这块画出来?”

狄希陈想了想。道:“这个有些年头了,夏商周,商被周灭了,举族迁到这里。”他在美洲那里敲了两下,笑道:“俺们中国人晓得这个的还不多呢,何况是那些还没开化的野人。他们当那里是汪洋大海也不稀奇。”

素姐指着羊皮地图地最底下那块陆地笑道:“这是南极,狄大人,你又捡到宝了。这是传说中那块…?”

狄希陈眉开眼笑点头道:“你也想起来了?看着就像,这个东西才是真正传家宝呢。”

一块人家不要的臭地图有什么好,居然还要做传家宝,难道是爹爹又在逗母亲了?然娘居然郑重点头!爹娘怎么这样奇怪?小全哥只觉得头都要炸开来了。他看明柏全副心神都在那两块地图上,忍住了不吭声。

“原来,有这样大。”明柏自言自语道:“原来,琉球又是这样小。”他忍不住推了一下小全哥,激动的声音都打颤,道:“你看,咱们在海上两年,只在这一小块地方打转,那里,还有那里,还有我们老祖先商人去过的地方,俺们都没有去过!你想不想去瞧瞧?”

小全哥顺着明柏的手指看过去,洋人的地图上,被父亲称之为非洲地那个地方只有一小团,然爹爹画的世界地图上,却是极大的一团,合非洲比,琉球真真只有一根针尖大小。小全哥不由叹了一口气,也道:“原来,世界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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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疑是故人来(上)

元日一大早,狄大嫂亲自来请素姐同去庙里烧香。紫萱合小妞妞都打扮了跟随。她们只说狄家起了个大早必定能烧头柱香,岂料出门一看,庙里庙外俱是人。

性急的早在庙外空场摆摊子,抢早的拎着空香篮已是在集上逛了。狄家妇人进去才磕得两处头,汪家的妇人们也来了,穿绸着缎,披金带银,伸出手来个个都是四五只镯子,七八个戒指,在初晴的太阳底下明晃晃的扎人眼睛。

紫萱合小妞妞平常在家都是纱衫布衫,出门才换的青绸衫,因为过年簪了两朵像生花儿,其余俱是照旧,只是比寻常村妇整洁干净些,并没有多华丽。就是狄大嫂他们这几年乍富,也还是平常人家的打扮,不似汪家那样暴发。两家人在第一层正殿撞面。阿慧就拉着满子从人后出来先给狄家妇人问好儿。

满子拉着紫萱的手走到一边,低声笑道:“只说狄小姐不来呢,我合汪家人实是说不到一块去,就合你同走走好不好?”

满子也是中国人的妆束,不过比紫萱多一个玉凤,跟汪家女人比寒酸的甚是扎眼。紫萱看小姐们的眼睛对着她两个睃来睃去,会意笑道:“俺正要去走走,姐姐合俺同去呀?”妆着去解手的样子合满子先到后边去了。

素姐合汪家几位夫人见过礼,大家慢慢烧香磕头,才在一处说些闲话。汪家的几个妇人多少有些盛气凌人,狄大嫂合狄二嫂俱都忍耐不得,频频对素姐使眼色。偏生阿慧的丈母拉着素姐又问个不歇。

小妞妞察言观色,拉着母亲的衣袖扭来扭去,吵闹着要去集上买玩意儿。

素姐佯怒道:“就是你爱闹。”转过脸却是一副慈母的样子对汪家夫人笑道:“失礼了,俺们赶着烧过香去集上逛呢。”

狄大嫂早伸手把小妞妞搂在怀里到第二进去了。阿绯站在婆婆身侧,笑道:“娘,大伯娘走了呢。”素姐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笑道:“可是娘不好,就忘了你怕呛。俺们快快的烧过香出去。”汪家妇人还当他们要客气几句,岂知狄家的女人们一转眼就走的精光。

阿慧肚内暗笑,缩到门槛边,趁人不备就退出去了。汪家二夫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咳了两声道我看:“那个狄家小姐真是可恶。都不晓得什么叫敬上。”

一个一直没有吭声地妇人道:“狄家是乡宦,虽然穿的穷酸些。礼上半点都没有错,二嫂。你又何必合人家过不去。”

二夫人瞪她一眼。恼道:“我就看不出狄小姐哪里比我们秀珠强。”秀珠涨红了脸推她母亲。道:“娘。烧香去罢。”步摇在耳畔摇来摇去。回首正好看见阿慧出院门。白衣一角被风吹起。她咬了咬嘴唇。扶着母亲慢慢到里面去。

紫萱合满子手牵着手儿烧罢香。先走到姑子后院去吃茶。那几个姑子失了靠山。正巴不得抱狄家大腿。上茶上点心忙地脚不沾灰。

狄家妇人后脚进来。狄大嫂合狄二嫂又是信这个地。礼佛甚是诚心。与地香油钱也丰厚。姑子自是诚惶诚恐不敢怠慢。过得一会汪家妇人也到后院来歇息吃茶。三个姑子有一个在前面照照。那两个都围着狄家人打转。却无一个肯理会她们。汪家妇人在院中站了一会。悄没声音地走了。

紫萱见她们走时脸色都不好看。指着汪家妇人地背影悄悄问满子:“她们这是怎么了?”

满5子笑道:“他们汪家人多。妇人也多。有事没事就爱合人比。”

紫萱吐舌道:“汪家难道从前是官?”

“说是盐商。”满子想了想道:“徽州出来地,在扬州住了十来年。”

原来是徽州盐商。紫萱小声笑道:“原来如此。徽州妇人最是要要强。偏生夫主在外头做生意又极爱讨个两头大,越发的不好相与了。”

满子低低应了一声,笑道:“可不是。这一拨都是徽州老家来地。还有一拨是二夫人党,两边见了面合仇人似的。”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瞧了一眼陈绯。陈绯冲她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满子也是一笑,低下头吃茶。小玉米移到大小姐身边,待想说话,被紫萱合陈绯同时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紫萱见长辈们都站起来。晓得要回去了,就邀满子去耍。满子笑道:“我哥哥订了正月十五的吉期下聘。赶着去新宅收拾屋子,且等我哥哥成了亲再去耍,可好?”

紫萱愣了一下,笑道:“你的人手必定是不够的,俺借几个人与你使好不好?”

满子忙站起来谢道:“那是求之不得,旁人我通不大认得,还请那几位老嫂子去助我一助就使得。”

紫萱就依了她,吩咐彩云:“叫彩霞合春梅姐去张小姐处助她几日,连旧日服侍张小姐地那几位嫂子都喊了去。”

彩云在阶下应了一声,走到后院门口合守门的管家说了,一个老管家陪着她先回去。少时明柏穿着一身笔挺的绸衫来接狄家妇人回去。一路行来,不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俱都盯着他不舍得转眼。有一个大胆的随着他到姑子后院,直愣愣的盯着他瞧。明柏微涨红了脸让开,走到阶下道:“就要开席了,请伯娘合各位嫂子们过去。”

紫萱听得是明柏哥地声音,就先探出头来瞧,正好瞧见一个生的狠是我看水灵的小媳妇对着明柏发愣,心头却是有些恼,扬声笑道:“那位嫂子,你瞪着俺们明柏哥做什么?他欠你家银子?”

那个小媳妇回过神来,粉面涨的通红,啐了一口道:“看两眼怎地?又不曾生吃了你家汉子。”

明柏顾不得害臊,移到紫萱身边道:“这位大嫂,请你自重。”

那个小媳妇一对桃花眼在明柏合紫萱身上打了两个来回,狠狠瞪了紫萱一眼才出去。明柏因一屋子的妇人都看着他两个嘻嘻的笑,臊的头都抬不起来。紫萱也极是不好意思,缩在明柏身后不敢则声。陈绯走到人后牵紫萱的手。小声笑道:“你醋劲倒是不小。”

紫萱嘟喃:“这个妇人真是泼辣。”

陈绯道:“那是个暗门子,这种人最是不要脸,你休理她们。”

“暗门子是什么?”小妞妞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睁大眼睛问。

陈绯就忘了大姑子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一时间红红地好似关二爷。紫萱看嫂嫂的神情也猜出几分来,立时就是关二爷第二。小妞妞在姐姐合嫂嫂处问不出来什么,上前摇着明柏地手问:“明柏哥。好姐夫,你合俺说。什么叫暗门子?”

明柏原是个老实孩子,连花酒都没吃过的人,哪里晓得什么叫暗门子,看紫萱神情那不是个好所在,他吱吱吾吾不敢接腔。

狄大嫂最爱小妞妞,忙把她拉过一边。唬她:那不是好话,快休问。似方才那般的妇人,休合她们打交道。回家大伯娘包扁食与你吃。”就把小妞妞拉走了。

素姐对陈绯使了个眼色,陈绯笑拉了满子的手出门。大家齐齐出去,只把明柏合紫萱落在最后。紫萱方才吃了亏。咬着手帕子轻声道:“俺哥怎么不来?”

明柏将下巴一扬,道:“本是他来的,听说张小姐在就回避了。怎么又合她搅在一处了?你哥狠是为难呢。”

紫萱笑道:“恰好撞见了她合汪家家眷在一处,她合她们合不来,在俺们这里说说话儿罢了,又不到俺们家去。”

明柏见院里只有她两个,小声道:“这几日汪家问张家求亲呢,阿慧推到张小姐身上,张小姐不肯。”

紫萱突然想明白了。笑骂道:“这个张小姐心眼真不少,俺只为什么汪家人对俺们这样不客气,原来叫她做了挡箭牌。”她且笑且骂,又是活泼又是妩媚。明柏站在她一边护着她,小声道:“俺们走呀,今日狄家家宴,明日小全哥两口子要回娘家,俺今日回家去,初五再过来?”

如今狄家不只一房。家宴明柏也去。名声却不大好听。紫萱点点头,小声道:“你…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回来。”

明柏笑道:“得利叔捎信来说,已是无事了,你放心罢。”

紫萱抬头看着明柏的眼睛,现出不安的表情,道:“琉球地事定了,公公他得了空闲,不是还要寻你么。”

明柏捏住紫萱地手,轻声道:“俺是个男人呢,但有事就缩到姨丈合娘地身后可怎么处?这是俺严家地事,好不好,俺都要自己扛。”

紫萱轻声道:“明柏哥,还有俺。俺们一起扛。”

明柏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不再说话,把紫萱送到狄大家门口,目送她进了二门,才掉头到狄家牵了马回那霸。

从首里到那霸的大道上,三三两两都是穿着新衣的琉球王族,男人将靴子挂在脖上,敞着绸衫,露出里面的白衣,坐在马上摇摇晃晃说笑。妇人们额上,手腕手背上都使墨汁画着花纹,使白布遮面,侧坐在马上,一样露出光脚。看见明朝人妆束地明柏颠着马从身后追上来,有些认得明柏的人合他点头致意,更多的却是抬着头对他不屑一顾。

越近那霸,琉球土人越多。明柏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索性牵着马打小道从海滩上走到他们那条巷尾,使马鞭子轻轻敲后门。

狄得利开门接过缰绳,小声道:“午时三刻林家行刑。”

明柏唬了一跳,惊道:“这么快?”

狄得利苦笑道:“传说神宫外的树林都挂满了。只留了几十个首恶。土兵早晨挨家挨户借马,还好俺们家的几匹马都在南山村。如今唯有南山村,那些琉球土人不敢去呀。”

明柏皱眉,进了屋先去给母亲上上香,出来洗澡换衣裳。狄得利送了壶茶进来,道:“俺们院门口就能看到刑场,看坐在台子上人数,好像少了一个人。”

明柏抬头看着狄得利,狄得利咬咬牙。道:“林大人不在台上。少爷,你还是去瞧瞧吧。”

明柏提起茶壶倒茶,淡黄清香地茶汤冒着热气从壶嘴里缓缓流出,茶钟待满,明柏却像没看到,一动不动。狄得利待劝,摇了摇头退下去寻抹布。

热茶从杯中泻到桌上。滴滴答答淋的一地。明柏身上才换的布衫也被淋湿了一角。良久,明柏醒悟过来。苦笑道:“得利叔,俺换件衣裳去码头瞧瞧。”起身换了家常做活穿的粗土布衣裳,走出小巷,随着人流挤到码头边的刑场去。

刑场上大半是各岛上来的琉球贵人,小半是与琉球国王服役地赐姓合在港口居住的中国人。明柏夹在人丛中看高台上坐着的有内相有官儿,还有几个穿官服地尚氏王族。偏生不见他那个老子。再看底下跪着的几排人,全是林卫两家的男人。明柏叹了一口气,若是江玉郎不逃,也不定林卫两族还能保全。再想到追老婆去的陈大海几日都没有回来,明柏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朝人后挤。挤到一半时,人群中一阵骚动,几个兵丁牵着一长串马过来。大家纷纷让道。明柏一愣神就被晾在了路中间,正好合林通事打了个照片。林通事看着明柏,眼中流露出哀求之意。

明柏微微一笑,退到一边。

林通事突然狂笑起来,指着高高坐在上头的尚姓骂道:“洪武爷把我们赐给你们,你们就把我们当猪狗使唤。我呸,你们除了狗仗人势还能干什么?”

林家合卫家地男人俱都出声大骂。几个王族坐在上边极是不安。待要骂回去,有天使在此又不敢造次,涨红了脸不敢开腔。

刘内相笑眯眯道:“真是脂油蒙了心。洪武爷把你们三十六姓赐与中山国主做家仆,你们就当老实当差。居然起了异心想造反。今日就与你们一个痛快!”将他案前一只装满染红一头的竹签筒轻轻推倒。

一个大嗓门的军士大喊三声:“行刑”。明柏却是不忍看,慢慢移到一棵树后,借树挡着视线,微微喘气。人群越聚越多,一个琉球妇人挤过来,伸手抱住大树。把脸贴在粗糙地树皮上。肩头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地样子。明柏看了一眼,却是吃了一惊。虽然这个琉球妇人脸上,眼窝下巴都画的花里狐哨,然那双眼睛一看就能看出来她是卫家地小妮子。

此时还不曾行刑,她已是低声啜泣,到了卫家人行刑时又会如何?明柏却是不敢想。抄家的事体他也听说过几回,妇人们虽然不致死,发到教坊司还不如死了呢。明柏看人人都挤到前面去了,趁着卫家小妮子不备,照着林教头教的诀窍,在卫小妮子脑后敲了一拳,把她打晕。扶她贴着树半躺下,绕了几步又钻到人堆里去,他是存心不想看行刑的,人家都朝里挤他朝边上移就容易,不知不觉移到我看驿馆门

驿馆大门洞开。守门的十来个土兵都只留了个背影。明柏几大步迈进驿馆,顺手在门边提了只茶壶,慢慢朝厨院地方向走,想从后门出去。

驿馆里各院都静悄悄的,就连厨院里的杂役也不在。明柏提着一壶开水出来,凭着记忆将几个院子挨个看过,只有最东头一个小院,院门紧闭,里面隐隐有说话声。明柏因一墙之隔就是关押林通事他们的那个院子。所有人犯都被提走,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到那里去,却是正好到那边去听听。

待他走到那院里时,果然也是院门虚掩,几间屋门大开,一阵一阵又骚又臭的穿堂风吹过来,明柏捏着鼻子寻了只大扫把握在手里,贴着墙细听隔壁说话。一个声音苍老些,带着泰安口音的像是七叔,一个年轻急躁的像是枫大爷,还有一个是他老子我看。听了大半日。明柏才听明白。起先他爹问林通事要银子。人家抬了银子来他又没有收下。是以审问时林通事反咬他一口,说林大人合他们认了本家,许了助他们做中山王。这些胡话虽然无人会信。

偏偏刘内相又合林大人不对付,当即摘了他的官印,请他在院里静养。他们兄弟叔侄三人在这个小小院里住着不能出去,那两个心痛货物,林大人心痛买官的银子,总是说句就要吵起来。

这个麻烦不大不小,能使银子打发。明柏松了一口气,凑到墙边再听了一会。却是听见他爹爹骂枫大爷:“分明是你得罪了人,叫人家来凿我们地船。连累大家赔钱。”

枫大爷一边哼哼叫痛,一边蔫不拉机的道:“那是你儿子害的。怨不到我合七叔,这个钱自然是你赔。”

林大人冷笑道:“你们不要以为我是真丢了官。枫儿,你也不要以为你婶母拿你当儿子养活,你就真是我儿子了。”

林七老爷见他们两个越吵越不像,和稀泥道:“枫儿,你被人家打破了头,连话都说不来了?岂有这样合长辈说话的道理?”

林大人冷笑道:“天赐才是我儿子呢。我拼着官职不要,把旧事翻出来,只要他能青云得意,我是他的亲生父亲,还是林老太爷。”

听得林大人要翻旧帐认儿子,枫大爷还罢了,林七爷忙道:“天赐认了容易,家里嫂子怎么处?还有嫂子的娘家…”

林大人不过随口唬唬他们罢了,林七爷每一句话都拿着他的七寸,叫他说不出话来。许久,林大人道:“这一回的生意是蚀了,咱们空手回去,不必等人家来摘我的乌纱帽,我们也要叫古钱庄地古胖子烦死。天赐地手艺极好,作坊也不小,想必这几天攒了不小银子,俺们且把这些银子哄出来填了亏空,再图发财的法子,不好么?”

明柏听到这里却是一刻也不想留,咬着牙将扫把靠在墙上,忙忙地出院门过夹道,打后门出来,却是叫他合卫老爹打了个照面。

卫老爹先是吃了一惊,见是明柏放下心来,笑道:“里面无人了?”

明柏摇头道:“还有些人,你们怎么回来了?快走。”

卫老爹道:“我来寻小妮子。”

明柏想到被他敲钳的那个姑娘,却是头痛,小声道:“俺在刑场遇她在哭,怕她招来土兵,就把她打晕了,你到前面那棵第二粗的椰子树下边寻她去。”

卫老汉又惊又喜又心痛,瞪了明柏一眼,也不出去,就穿过驿馆的夹道到前面去了。明柏摇摇头,叹息良久,慢慢走回家去。

是日林卫两族尽灭,那霸港血流成河。天使立尚氏王宫中一个父母双亡、年纪二十来岁的尚婚小史为世子,世子自取名为尚清。受了天朝的封诰,换了琉球画王的妆束,带着所有琉球土人浩浩荡荡回首里去了。

明柏做了一宿恶梦,醒来时天色大明,而林卫两家受刑时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回响。他披着衣服站到院门口透气,就听见有人拼命的砸门。

“是谁?”明柏走到门边问。

“是我。”李晚晴的声音里带着惊恐,隔着门板就问:“你可瞧见卫大叔合卫家妹子了?”150的书评咩。。。。在哪里?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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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来?

第五章 疑是故人来(下)

明柏搭在门栓上的手停住了。他慢慢道:“大海哥带着书斋人出海去寻你还没有回来呢。李家也在四处寻你。你既然孤身一个,俺叫人来送你回李家去呀。”

门外没有一点声音。明柏慢慢推开门,只看见晴姑娘闪进一条小巷子。明柏追了两步,回身合狄得利说:“方才门外有人经过,看着仿佛是李家小姐,问俺卫家父女下落,你去陈家送个信去,合不合李家说,看陈家主意。”

狄得利皱眉道:“虽然报信是好意,到底男女有别,合俺媳妇说,只说是她撞见的,叫她去送信才好。”

明柏苦笑道:“不合她家人说良心上又过不去;说了,又里外不是人。还是得利哥你的主意好,就烦嫂子去走一遭罢。”

狄得利把得利嫂子喊来,吩咐她:“方才李小姐经过,央求少爷去替她打听卫老爹母女下落。你去陈家合亲家老爷说知,只说是你遇见的,去送个信也罢了,就说家里事忙,请陈家与李家送信,你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