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笑道:“彩云,请嫂子到偏厅歇歇。大冷的天,与她几盏热酒吃。”彩云握着一个小荷包从里间应声出来,塞到那媳妇子的手里,笑道:“这嫂子随我吃酒去。”那媳妇子跪下磕头谢赏,笑嘻嘻随彩云出去。

紫萱将两个帐对着瞧了又瞧,笑道:“果然送礼也是有学问的,只这个礼单,也要一二钱银呢。俺们家没有,还要现使人去买。得利嫂子,俺家买办是哪个?叫他去买那个送官儿礼用的长红贴,待俺数数,买二十张来也罢,俺们家常还使单贴也罢,照着这个价钱看,印书不如造纸呢。”得利嫂子忙出去叫人买礼贴。

少时彩云跟得利嫂子先后进来,彩云笑道:“打发来人走了,俺又把抄本送到那边,露珠姐姐收下了。”附着紫萱的耳朵小声道:“初八日她合春梅姐一同出阁呢。说春梅姐想到俺们这边来。”

紫萱点头笑道:“春梅姐最是爽利的一个人,就许她们两口子到这边来呀,得利叔原是铺子管事,叫你们老两口管家管小帐,可惜了。”

得利嫂子笑道:“我们家那口子管一两个铺子还使得,叫他管家,实是琐碎了些。大小姐,横竖今日无事,就把家里人安排好,各分职责,正好过年。”

紫萱想了一想,笑道:“去前面请明柏哥来说话。得利嫂子,你合彩云同去拟礼单,家里没有的标出来,俺合明柏哥商量了去买。”就将书房让于她们,回到正房坐地。

明柏回来,服待他洗脸洗手。明柏笑道:“前头正忙呢。你们后边又有什么急事?”

紫萱将抄的两份礼单拿与他瞧,笑道:“一为送年礼,二来就是俺陪嫁地这些管家们,也当分派执事,如今家里乱乱的…”

“内宅的事你做主便是,巴巴的来问我做什么?”明柏拉着紫萱的手在火盆边坐下。笑道:“敢是问俺私房钱?却是为夫忘了,就趁跟前无人合你交底。”

紫萱涨红了脸啐道:“你赚多少银子旁人不知,俺岂有不知道的?洞房那晚你吃醉了,已是一五一十合俺说了。”

明柏呀了一声,摸头道:“都说了么?只说我藏的甚紧,人都不知呢。来,再数一回与你听,也叫你晓得你男人是会赚钱地。”屈起指头一一数给紫萱看:“休看木匠铺子不起眼,只得五个工匠。这一二年有八百二十三两黄金入帐,三千两银托九叔买地,那些连积蓄一共一万一千两银子尽数入了船队。今年能分五千两的红利,小全哥说他也有五千私房,叫俺跟他一起拼一万两投到九叔地盐窝子。俺们这个宅子作价二千两,是拿家具帐抵的,你们家的家具只得一千五百两,还欠你娘家五百两。是不是称五百两送过去?”

紫萱点头道:“亲兄妹,明算帐。送过去费事,只叫他们帐上扣除就是了。还有呢?”

明柏道:“还有些零碎小生意,这起银子积下来也有一千六百两。我买了五百两银的木料并漆胶等物,修房花去二百来两。还有**百两现银,若是省着些,也够俺们两口子过几年了。”

紫萱摇头道:“哪里够。一年里边人情来去就要这个数。你前面还要开铺子,家具铺子还罢了,样样现成,那个书铺,总要几百两银子地本钱呀?再要合伙印书,还要寻屋子。”

明柏皱眉想了许久。道:“印书原是在我计划之外,真要行,想来也不会铺太大的摊子,只要家具铺子开了门,就有进帐。”

紫萱笑道:“俺的主意呢,你匀一间铺面给俺,俺开个头花铺子,一来家里的女人们也多些进帐,二来跟你的书铺子相得益彰。俺每日照管也容易些。可好?”

明柏捉住紫萱地两只手,举她左手道:“从这个手出。”又举她右手道:“又从这个手进。你好意思收你自己地租钱么?”

紫萱笑道:“在商言商。这会子俺不是你严明柏的娘子,是狄紫萱老板合你谈生意。严老板,你那个铺面,一年与你一百二十两地租钱可使得?”

明柏移了架算盘抖动两下,算盘珠哗啦啦啦响个不停,他笑道:“这个银子,老板娘不晓得,严老板要收起来做私房钱,却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前日有人来问,一间铺面一个月十五两,你是自家人,马马虎虎出一百八十两,就与你。”

紫萱啐道:“奸商,一百六,一百八俺就没赚头了。人工不要钱?材料不要钱?你不与俺,俺合你娘子说你藏私房钱。”

明柏拍着桌子笑地喘不过气来,笑完了道:“依你。写合同罢。”

紫萱真个取了两张合同纸来,也不要明柏动手,自家就写了上,一边是严门狄氏,一边是狄氏紫萱,写完了吹干墨迹抖了一抖,丢了一张把明柏,道:“藏私房钱的,把你的私房钱收起来。”

明柏接过来小心折好藏在贴身荷包里,妆出一副守财奴地样子喃喃道:“要小心收藏呐,我那个娘子最是爱财,连个铜钱都不与我出门,一年到头就靠这一百来两银子做人了。”

紫萱哈哈大笑,扑上来抢,两个抢来抢去抢到床上去了。彩云有事要回,走到门外推门推不动,只得退了出去。

到了晚间,他两个商量好,家具铺子叫狄得利做掌柜,书铺子叫黄山做掌柜,头花铺子挑的是个有些娘娘腔管家狄得财,家具铺子要雇个本地人做伙计,每间铺子再挑两个小小厮学徒,学徒们都由黄山带着在铺子二楼住。紫萱陪嫁来的两个绸缎铺原是有人照管的,还是照旧。空的四个铺面还是出租,就叫狄得利管收租钱。内宅买办叫得利嫂子管事,华山在外书房,平常还要跟着明柏出门,彩霞在内书房,两个专管人情来往帐目,紫萱只带着彩云管家里的银钱帐目,等春梅来了将厨房交给她。铺子的各项帐目明柏自理。

明柏笑道:“算来算去,只俺的活最多,使不得,还要与俺添人手才好。”

紫萱笑道:“春梅姐的男人旺来跟着九叔好几年了,等他来了叫他跟你出门,专管合官儿们打交道,那个有名目地,叫什么小司客?”

明柏笑道:“盐商家里才要司客呢,俺们小家小户倒用不上。等他来了,叫他管家具铺子,叫得利哥做总管事。得利哥虽然精明,帐目上却不能,在琉球那个帐俺隔三日要核一次的,绕是这么着,大错没有,小错不断。这样的人只能揽总。”

紫萱笑道:“使得。俺只说你要叫黄山陪你出门呢。”

明柏笑道:“黄山比华山要固执,又爱读书,叫他看书铺子最好不过,华山么,一张小油嘴儿,合谁都能打的火一般热,妙在嘴巴又紧,带着出门最是省心。”话题一转,笑道:“狄老板,你这个头花铺子,使的人可是俺严家的。还要与俺工钱才使得。”

紫萱啐道:“休想,丫头媳妇们几个零花钱也要抽成,你个严扒皮。”

明柏一本正经道:“我攒下银子来与俺媳妇买花戴。”逗得紫萱推之拉之咬之,两个闹成一团。

彩云送茶上来,在门口转了一下又出去了。紫萱听见声音问是谁,赶到门口只看见背影,呵着手笑道:“彩云年纪不小了呢,也当嫁了。偏生她男人还在南洋,只怕还有一二年才能回转。”

明柏将她拉进屋,顺手拴上门,笑道:“来来,俺合你说早晨的事。”拉她到桌边坐下,道:“成亲那日俺在小巷子里遇见被你拍砖的枫大,没成想今日就有人跳出来寻麻烦。俺借了知府的大帽子把他们吓走了。俺说要见官,唬得那个老头跑地飞快。”

紫萱笑道:“若真是吓走也还罢了,只怕一计不成又使一计。”

明柏皱眉道:“想来还是怕见官的。且看罢。”

紫萱想了想,道:“若是…若是公公认了错,承认婆婆是原配,你当如何?”

明柏冷笑道:“他肯那位林夫人也不肯的。林夫人娘家几个兄弟都想做官,若叫这等丑事张扬出去,不怕别人挤他们银子么。”

紫萱小心劝道:“那总是公公,得放手处且放手罢。”

明柏极是感激的握住紫萱的手,笑道:“他不来寻我,我就罢了。他要生事,俺们奉陪到底便是。”

紫萱微笑不提,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还不曾起身,彩云就来敲门,忙忙的隔着门就喊:“守门的来说,昨夜不晓得什么时候来了个穷秀才打扮的人,缩在门洞里过了一夜,早晨叫他走他也不肯走,说这是他的家,他是被儿子赶出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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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孝道(中)

明柏气的脸色发青,恼道:“为何偏要合我过不去!”咬着牙要出去理论。紫萱一把拉住他,劝道:“或者是无赖光棍来讹钱的,先叫得利哥去认认人。”

明柏怒道:“何必再认!他分明是怕停妻再娶的丑事传开,只想致我于死地!就是合他拼命又如何?”挣脱了紫萱朝外跑。紫萱追至二门边才追上,紧紧搂住他的腰,喊:“锁二门,快锁二门。”几个媳妇子忙去关门。紫萱见门都上了锁,才肯放手,一边流泪一边道:“明柏哥,想想俺,想想俺。”

明柏挣不脱她,慢慢平静下来,搂着她的腰,流泪无语。一阵北风吹来,奇寒刺骨。紫萱在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道:“冷呐,先回屋里去好不好?”

屋里才移进铜火盆,红通通的炭火,两个叫暖哄哄的热气一激,齐齐打了个喷嚏,紫萱从床头翻出两块帕子,摔一块到明柏怀里,一边擦眼泪鼻涕一边嗔道:“那到底是你爹爹,纵有天大的不是,你也不好真去告他的。”

明柏低头无言,停了一会,突然大哭。

紫萱见他如此,心里已是有了计较。少时狄得利进来禀道:“小的去前面看过,那人小的并不认得。华山带着几个人已是把那人架走,是送官还是…?”

紫萱抢着道:“万万不可送官,此事非同小可,快去给俺爹娘合九叔送信,大家商量着办才使得。”

狄得利看向明柏。明柏只是默默拭泪,并不理会。狄得利就依着紫萱吩咐使人去两宅送信。

狄九正在吃早饭,听说有人到明柏家闹事认儿子,笑道:“亏得成亲那时请了梅大人与人主婚,哪个糊涂蛋做成的这事?也罢,去瞧瞧去。”

曹氏对明柏的事体一直不大清楚,好奇地问:“不是说是五嫂娘家远房表妹的孩子?怎么闹出这一出来?”

狄九皱眉道:“你问那些做什么?你在扬州住了这几年,当晓得那些光棍的厉害。我们初来差一点折在他们手里。这是看他是新搬来的有钱人呢,没打听出来底细,只说又无父母亲戚,手里又有银子,要问他讨些银钱花。俺去瞧瞧,中午不回家吃饭了。”换了出门的衣裳。带着几个管家先至狄希陈家说话。

狄希陈合素姐正等着他。见他来了笑道:“你是地头蛇。当晓得这里头地弯弯绕。是不是俺们得罪了谁?”

狄九笑道:“紫萱地婚事请了梅大人充场面。等闲人不敢来闹事地。这个不晓得是哪里来地糊涂蛋…说是不像林家人?”

素姐道:“来闹地那个不是。明柏说迎亲那日合林家人打了个照面。狠是怕他们来寻麻烦。紫萱曾把林家大少爷打破头。明柏合小全哥又曾叫林家在琉球破财。两边越发结下仇来。然那到底是明柏地生身父亲。他自家再闹也无妨。俺们不好多插手。”

狄九笑道:“然。俺有个主意。就叫明柏为他娘做个**事。多花些银两办地热闹些。再请些官面上地人来走动走动。那闹事地人若是蠢些。必要来闹。”

狄希陈道:“然明柏已是改了姓严。或者有些妨碍?”

素姐已是反应过来。笑道:“无妨。只说是爹爹林某赶考下落明。母亲带他在家活不下去。出来寻找未果。回来全赖舅舅养活。所以从母命改了姓严报答母族养育之恩。旁事休提。这般儿。姓林地越来闹越显地是姓林地不是。只怕他不来闹呢。闹开了才有趣儿。”

狄希陈想了想,笑道:“就怕林大人脸皮厚,真个上门认亲。”

素姐道:“他肯,那位林夫人是肯的?林夫人娘家那几个官是肯的?真动了认儿子的心思,必叫他家翻宅乱。”

狄九笑道:“五哥放心,他来认怕什么?就怕他不来。”

已是议定,狄九也就不去明柏家。素姐叫小露珠去喊小两口过来。过得一会,红着眼圈的明柏跟紫萱进来,素姐吩咐道:“这个人想必是流氓混混来讹钱的。放了也罢。倒是另有一件要紧事要合你们说。虽然亲家母过去了,你们小两口也当尽孝,就做一场**事略尽尽孝道罢。亲家母吃的许多苦,拉扯明柏长大也不容易,她地事迹也当传扬传扬叫世人晓得。何如?”

紫萱合明柏都是心思灵透之人,素姐用意一听便知,俱都点头应允。狄九笑道:“扬州顶有名也就是个大明寺,就是他家罢。取个请帖儿来,俺写个请字请他家的知客了因过来小座。”

紫萱眼泪还没的擦净。忍不住咕一声笑出来。道:“九叔,人家是知客僧。说请就请得地?”

狄九笑道:“前几日还在一处吃酒呢,那也是个大俗大雅的人儿,最喜欢合全身铜臭的盐商呀官儿们呀打交道。”

明柏悄悄伸手握住紫萱,小声道:“九叔,在家做法事,有哪些个讲究?”

“无他,银子耳。等了因来,叫他算帐时替你省些,必要替你做的体面好看,宣扬的全扬州城都晓得林老夫人当年吃的苦。”狄九看明柏神情凄苦,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总要替你母亲讨一个公道。从前你舅舅们无财无势,也只有忍气吞声,你也莫怪他们."

明柏含泪点头,道:“俺晓得,舅舅们也有他们的难处。”想到母亲带着他在林家受飞白眼,被强休回家,母子两又流浪几千里去成都寻父,一路吃的苦头数都数不清,他咬紧牙根恨恨地想:宁死也不要回林家!

狄希陈看明柏神情不大好,打圆场道:“这么着,把上门来闹事的人放了罢,使几个人远远吊着,看他去哪里。”

狄九忙道:“叫我的小厮小三儿同去,他原是扬州人,地头熟。”

紫萱忙应声道:“俺去说。”捏了一把明柏叫他放心,赶紧出来吩咐放人。早有小露珠候在一边。送她进夫人正房洗脸。小全哥两口子在正房候的久了,见她进来,一左一右把她夹在当中。小全哥先开口,急切的问:“听说你们两口子在家打架?”

紫萱横了小全哥一眼,嗔道:“俺合明柏哥打架做什么?是他要去跟人拼命,叫俺拼死拦下了。”

阿绯就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笑道:“还好没有事,你哥哥白替你担心这半日,怕你们两个为着认不认林大人吵嘴打架呢,公爹不叫他去,他又不敢去。”

小全哥吐舌道:“凿船的事俺也有份,怕叫爹娘想起来骂一回呢。可商量出什么办法来了?”

“娘叫替婆婆做一场法事,把她老人家吃的那些苦宣扬宣扬,只说公公赶考一去不回,在婆家存身不得这些个话。”

阿绯好奇道:“这又是哪里话?”

小全哥叹了一口气。慢慢道:“明柏的母族原是书香门第,只是几辈子也没发达过,又穷了些。明柏哥地父亲极是个想出人头地地。弃了他们母子另娶富贵人家的女儿为妻。林家瞒了几年,强与紫萱的婆婆一纸休书打发她们母子回娘家。林老夫人不信,必要当面问问那位林大人,是以带着明柏哥去成都寻人,病死在成都。明柏哥叫林大人带回家去,怕丑事叫人得知,只把明柏哥拘在家当个小厮使,由着那位后来的林夫人不与他吃饭穿暖。幸得俺们家合明柏哥在成都认得,小厮路上看见他吃苦。将他请回家。若论父子情份,那位林大人却是一点都没有了。”

阿绯自做了母亲,心肠比从前软了许多,听得这一席话,道:“这分明是戏文里唱的陈世美呀。难怪你拼着挨打也要替明柏哥出气,原是凿沉船好,叫他全家都沉到底才好!”挽起袖子怒道:“这样地父亲认他做甚,来一次揍一次。”

紫萱合小全哥都笑起来,小全哥在阿绯背上拍了一下。笑道:“这个话谁说都使得,唯有俺们姓狄的说使不得。”

陈绯睁大眼睛看了小全哥一眼,旋即明白过来,笑道:“背地里说也不使得?只做一场法事叫他们知难而退,便宜他们了。”

小全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都还是亲爹呢,他自家要拿刀去砍林大人都使得,俺们只有拦的没有替他拿刀的。俺们替姓林地留面子就是替明柏哥留面子。此事你只晓得便了。俺们家也只九叔晓得些,大伯二伯家只当真是我娘地远房表妹的孩儿。”

陈绯连连点头。笑道:“记住了。”转了话头道:“我觉得大伯二伯跟我们家有些不齐心呢。从前那么劝着不叫去台湾。还是去了;后来我们要回中国来,他们又偏要在琉球扎根。”

小全哥笑道:“不是不齐心。他们两家原先不过是中产之家。这几年有了些钱,怕人家说是蹭俺家地光,所以故意不肯跟着俺们走,偏要另走一道条儿。只看他们行事,其实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只是人人都有三亲四戚。别人说话不甚好听呀,又有几分骨气,是以你瞧着就有些另扭”

紫萱也点头道:“确是如此,俺曾听嫂子们抱怨过亲戚们不好相处地话来。还有一事,哥哥想必没有合嫂子说过。俺们狄家有四房,大伯二伯是大房的,只他们老兄弟两位,为人极好的。俺们是三房地,还有个姨奶奶生的小叔叔。那位姨奶奶是个不大消停的,当年淘了多少气,也不必再说她。九叔是二房的,他们家除了九叔自个,那几位都是极不争气的,四房更不必说,通没一个好人。原来俺们家在山东,还能弹压着他们些。俺们走了,大伯二伯也是叫这起人折腾的没脾气,待管吧,管不了许多,待不管吧,又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狄字儿,白受牵连,也只有远远的避开。”

陈绯吐舌道:“原来如此。难怪前日有个什么人说是八老爷的姨表兄的大侄儿来,你哥哥把人家晾在厅里几个时辰,吃了盏茶就打发人走了。我还在心里嗔怪你哥哥合本族人不亲近呢。”

小全哥皱眉道:“不然怎么样?是个人还罢了。怕就怕狗仗人势打着俺家地名儿做坏事捞好处,偏叫俺们替他背黑锅。宁叫人家骂俺们不合亲戚来往罢了。紫萱你当家,对林家那些人也莫太客气。”

紫萱点头道:“俺省得。”笑的合偷了隔壁鱼的猫儿似的,道:“俺只说好听的,他自家就先不肯了。”

阿绯瞟了小全哥一眼,笑道:“可是学到一招了。”

小全哥笑道:“俺娘就是这么对付俺爹地。俺么。对狄家那些不成器的叔叔伯伯可没有什么好话,你学了也无用处。”

正说话间,前边使人来请,道:“老爷请姑奶奶合大少爷去议事,大少奶奶同去越发好了。”

阿绯摇头道:“我不去了,珠儿珊儿就要醒了。”摆摆手回她的院子去。

紫萱对小全哥一笑,小全哥笑道:“她晓得这事她不好出头的,没白费娘这些日子教她。”

且说那位大明寺地知客了因来了,几个男人到前面厅里陪着说话。紫萱不得出头。在内宅书房里急得团团转。素姐看女儿一副紧张的样子,索性带着女儿到厅后听墙角。

那个了因甚有眼色,听说是要为仙去地严老夫人做法事。就替明柏出了许多主意,说做三天法事比七天省钱,要体面就请六十四位高僧,又叫他许下施舍一百零八件棉衣与孤寒老人。他一架算盘打的辟里八拉响个不停,算出来各项使费连同棉衣一共二百九十八两银,抹个零头只收二百八十两。因严家要自家供斋饭、茶、点心、香烛等物,他又说了一个香烛店的店名道:“那个店是小僧的本钱,咱们自己人,香烛纸钱都算在内。揽总二十两银,必叫你们办场体面法事,何如?”

这个和尚打的一手好算盘,真真是会做生意。明柏在厅里,紫萱在厅外,俱都听的发呆。就是素姐合狄希陈两口儿,见着高僧合后世卖保险一样能说会算,也有些小吃惊,只有狄九见怪不怪。笑道:“了因师傅果然是替女婿省钱了。这样一场法事换了别家,没有五百两下不来呢。”

了因合掌念佛,完了挤眉弄眼笑道:“梅大人那里九老爷替小僧说几句好话,不值二三百两?”

狄九笑道:“大和尚这般通达,大人们都看在眼里呢。转过年僧官必是稳稳的。”相对呵呵大笑。大家吃茶说些闲话。紫萱听见那和尚说什么小唱又是什么小旦,却是听不下去,涨红了脸扯母亲地袖子,进了二门啐道:“分明是个酒肉穿肠过地花和尚,九叔怎么相与这样地人?”

素姐笑道:“什么样地人都有用处。水至清则无鱼呀。”

且说了因看了看天。笑道:“还有一位柳大人家要做法事的,他家地斋饭最是好吃。小僧贪嘴,赶着到他家吃中饭去,晚上就使人去严府布置帐幔。”辞了要走,狄希陈叫后宅称出银子交与他同行的小和尚。带着小全哥合狄九明柏亲送至大门外回来。

紫萱不声不响回家取了银子来交还小露珠。严家独力办这样一场**事人手实是有些吃紧。紫萱合明柏商议,问娘家借了二三十个人,照着了因开的帐目买办,一夜忙碌无话。

第二日一早了因果然带着六十四僧众到严宅,办了一场整齐漂亮的热闹法事。狄九又去请了梅大人来撑场面,一来二去,就把明柏的身世掐去林大人这个真人合停妻再娶的事情,宣扬的满扬州城都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位林大人在琉球连老本都赔了个干净,偏生又跟上司刘内相合不来,回了头叫刘内相轻轻几句话就揭了他的乌纱帽,依旧得了个冠带闲住。他在山东老家欠了一屁股债存不得身,指着还债变卖田产,带着银两携着林夫人买船下扬州,因扬州有几个财主同年,正好打打秋风。恰在扬州住了二三月功夫,一日在街上闲走遇见来投奔姨丈的枫大爷,两个在街上吵了一架。枫大爷深恨林大人不过继他,恰巧那一日又撞见明柏娶亲。看见他参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娶财主地女儿,心中越发的不平起来。从前的穷小子转眼做了财主的娇婿,原来稳稳到他手的荫恩全无,做生意又遂事不顺,如今沦落到姨丈家寄住。枫大爷越想越是难受,就想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要叫林大人合明柏都过不得好日子,头一回使钱叫人去严宅闹事,叫明柏唬走了,第二回就叫人妆林大人去认儿子。只说严家或者去告官,扯出林大人来叫他父子两败俱伤,或者明柏将那人打伤打死,正好闹的他家破人亡。谁知严家扣了那人大半日,轻轻巧巧就放出来了,也不见他告官,也不见他寻林大人的晦气,反倒在家做起**事来,真是莫明其妙。枫大爷想不透明柏的用意,就有些坐不住,打听出林大人地住处,趁着林大人这一日不在家,提着几样礼物去见林夫人。

林大人租的是人家一个三进的小宅,家里用的也不过五六个人。听说是枫大爷来,林夫人倒有几分喜欢,道:“都说墙倒众人推,如今我们穷了,人都不肯来望望,难得枫儿这个孩子体贴。”亲自到前面厅里见他,叫管家倒茶与他吃,问他父母亲可好,家里景况如何。

枫大爷一一说了,笑道:“我娘总掂记着婶婶呢,两个妹妹原是嫁的远,婶娘搬到扬州来住,倒是近了。”

提起两个月儿,林夫人心花儿都开了,笑道:“她两个在镇江呢,说是过了年来扬州住几日。你想必也不能回泰安过年?”

枫大爷笑道:“俺等着开了春去扬州乡下收丝,正好趁着这几日得闲走走。婶婶,有个稀罕事说与你呢,前几日我瞧见一个人,生的极像天赐兄弟,像是狠有钱的样子。不晓得是不是叔叔他…”佯妆失言,不肯再说,一味低头吃茶。

林夫人在鼻子里笑了一声,道:“世上相像的人原也多,想来是你认错了。”留着枫大爷吃了中饭打发他走,回来就想:人家到琉球去做生意都是赚的,只有他是赔钱,是真个赔还是赚了钱私藏起来养儿子去了?天赐那一回丢地就蹊跷,枫儿说瞧见他鲜衣怒马,想必不是扯谎,此事却是要打听个明白。\书,魔植世界,很赞呀。活活,呆呆的木头人好可爱。

第十五章 孝道(下)

这一日却是林大人一个有钱朋友梁中书的寿日。林大人翻出一本四季花卉的册页去祝寿,合几个同是打秋风的好朋友在书房从清早坐到后晌。因主人听厌了小曲儿,大家要讨梁中书喜欢,各人都寻些奇闻趣事说来下酒。

就有一个人道:“舍下隔壁有一户人家新近搬来的,极是倒霉,叫几个混混讹上了。头一日妆个老人家站在大门口与他家算命,说梁中书家不认生身父母必有大祸,吃管家赶走。第二日就有一个穷酸秀才堵着大门嚷着要认儿子。那家梁中书不得以,借着替过世的老夫人做法事,请了知府大人去充场面。花了多少冤枉银子,还不晓得后事如何呢。”

林大人笑得一笑,道:“讹钱的法子也多,冒认人家的老子哪个肯?一群蠢才。”

大家齐齐笑起来,给先前说话那人倒了一大盏酒,梁中书就道:“纵是新搬来的人家,也当探探人家的底呢,能请得梅大人去坐一坐,不是只有几两银子就请得动的。想来这户人家也是不想告官的,自家莫不是真有些首尾?你可打听明白?”

那人想了一想,笑道:“这个要问我家来安,那家做法事舍棉衣,他站在门口看了大半日热闹呢。”

梁中书原也是闲的紧,就把那个来安喊了来,与他热酒吃,又与他一个小板凳坐,叫他说说那家的故事。

来安吃了酒,站在门边笑道:“那一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只得一根独苗儿。大少爷前几日才娶的亲,并无至亲尊长。听说主婚的就是梅大人,刑厅粮厅都去捧场,还有许多盐商送礼。想来也是有有钱人家,都传说他家也是盐商呢。”

林大人摸着胡子笑道:“那几个贼砍头的想必以为这家是撒漫使钱的糊涂公子哥儿,打听得人家无父无母,盐商又最是不肯搀合打官司的。只说唬一一唬他们拿出几两银子来罢了。这样的案子我在成都也是审过的…”摸着下巴只是笑,要等人家问他。

来安却没有什么眼色,自顾接口道:“那位公子糊涂不糊涂倒不晓得。那几个人打听来他家的来历也有六七成真。小地昨日在他家门口听做法事的和尚说的甚是明白,说是那位公子的父亲在他三四岁时进京赶考一去不回。族里只说老太爷客死他乡,叫老夫人改嫁。老夫人极是坚贞,带着这位公子去京里寻了一回不曾寻着。一病不起,撑着回来把公子托给娘家兄弟,就病死了。”

梁中书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要冒认他老子呢。”

林大人心中突的一跳,这个情形倒合他有二三分相像,看大家都笑嘻嘻的,不像怀疑到他身上地样子,暗自庆幸扬州无人晓得他在琉球认儿子的事,这起人都是富贵闲人。又是亲戚故旧满天下,只要他们晓得必传扬的满天下人都晓得了。

席上众人都笑道:“这可是个巧宗儿。三四岁能记得什么事?打听出来底细。认个宜便儿子又怎地?做几日老太爷。扛一包银子藏起来。也是他半世富贵。后来如何?”

那人笑道:“也没有怎么样。做了三天法事。就散了。他门前四个膀大腰圆地管家守门。谁还敢上门认儿子?休说是假地。就是真地。此时上门去认儿子谁信他?”

梁中书家笑道:“父子失散地事想必也是谁合他家有仇泄露出来地。是以要大做一场法事替老夫人出一口气。不然怎么只提老夫人地名头。不说替老大人乞福?”

众人都哄笑起来。纷纷道:“这是防父族那些人上门呢。到底不好撕破了脸说话。只好做一场法事把旧事宣扬宣扬。叫他们没脸上门。不和父族地亲友来往也罢。”

梁中书家道:“你们这样说。越发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他父族地人捣地鬼。不然他新搬来地。哪个晓得他跟父亲打小失散了?”

林大人面上合大家一样说笑。心里却是有些不安。趁着大家都吃地半醉。笑问来安:“你说了这半日。可晓得那家姓…姓什么。是哪里人氏?”

来安想了许久,笑道:“姓严,说是山东济南人氏。原来姓什么他们管家不肯说,只说是为了报答舅舅的养育之恩,不肯叫人说他父族的坏话,故意隐去父姓从了母姓。”

林大人一口烧酒呛在喉咙里,伏在桌上狠命的咳嗽起来。满面通红道:“却是吃的急了些个。”

讨了一杯热茶慢慢吃着。只觉得席间人的小声说笑都是在笑话他,虽是如坐针毡。又怕他走了人家越发说出不好听的来,就是不肯去。

梁中书有心,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笑道:“林大人像是个心里有事的样子。有什么话不妨说来听听,或者大家能助你也说不定。”

林大人笑道:“我地境况大家都晓得,实是运气不好,不晓得为何那位内相总合我过不去,二来货货浸了水,闹了个血本无归,如今是有家回不得呢。”

梁中书笑道:“回去做什么?有钱都跑扬州来住着,你如今虽说是穷了,倒底还有些本钱,买几间屋吃租钱也过得日子。”

林大人笑道:“还欠着债呢,哪里敢买房,若是哪里能发一笔大财就好了。”

众人都笑道:“现成的好财路就在眼前,你只说是那位严公子的生身父亲,去认了儿子来。儿子的不是你的?”

林大人已是想明白此事是枫大爷捣的鬼。这么一闹,要么天赐去告官,把他当年的丑事扯出来,叫他身败名裂;就是天赐不告官,也断了他认天赐回林家的道路。枫大爷接二连三坏他好事,好大一座金山看得见摸不着。林大人极是懊悔,偏偏这些事体还不能合外人说,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地事不是君子所为,说笑罢了。哪里能当真?来来,吃酒吃酒。”就说春丽院的粉头唱的小曲儿极是动听,就岔开了话题。

好容易捱到散席回家,听管家说枫大爷白日来过一回,夫人亲自款待。他气不打一处来,走到书房歇下。借着酒上头,只叫一个生的有二三分颜色的丫头小梅香服侍洗脸洗脚,就是不肯到后边去。

林夫人听说小梅香在书房服侍老爷极是恼怒,先还说要等老爷进房再合他理论,左等右等不只老爷没进来,连小梅香都不见她回来,她哪里忍得住,带着几个管家媳妇走到书房外边,使了个媳妇子喊:“小梅香。夫人叫你做什么呢。”

那个小梅香在屋里脆生生应了一声,满面春风捧着洗脚盆出来。林夫人见了她这般模样,冷笑一声道:“今儿喜鹊在后院树上叫地欢。原来应在你身上呢。”上前劈头盖脸打了几下,叫捆到柴房去明日卖了她。

林大人在屋里尽数听见,哪里敢伸头,一声不吭等夫人发落了小梅香,方妆做才晓得夫人在外面的样子迎了出来,道:“叫夫人掂记了,下官方才在书房写信呢。”

林夫人踩着门槛进来,笑道:“老爷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我怎么就不晓得老爷还有一封信要写?”

林大人笑道:“却是梁大人做成我发一注小财。赶着写信呢,才写好打发人送去。”

林夫人只当他鬼鬼祟祟是合儿子通信,面上冷笑,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转眼就定下计来,宁可把小梅香收了房生个孩儿,也不能叫林天赐那个小畜生回到林家。她抱着胳膊坐在书桌边地椅上,冷笑道:“是梁大人呀还是改生了严地那个小畜生?林大人,你莫忘了。原是你说你没有娶妻,我爹才把我许给你地。闹出来,定你个停妻再娶,林家合族都脱不开干系。”

林大人笑道:“天赐他娘只是个通房,原就没有娶,通房!”他拖长了腔调慢慢道:“枫儿那个孩子看着还好,其实一肚子坏水。他一心一意想占我们家产,叫我识破了他,他不晓得羞愧。反而沟结外人凿我们家地船。叫我亏本…”

“放你娘的臭狗屁!”林夫人冷笑道:“他就是叫你破财,没的连他自家的本钱都亏了。你看他不顺眼不肯过继他。不就是因为你还有亲生的儿子么。”她将桌子用力一拍,厉声道:“那个小畜生是你停妻再娶的人证!你休想认回来。你不要脸我们娘仨还要脸呢。”

林大人赔着笑道:“我几时要认儿子的?休听枫儿那个混帐种子胡说。我就是自家的前程不想要了,几位舅老爷地官声也要紧呀。”

“算你识相。”林夫人笑道:“只要我家兄弟还在做官,不怕你没有起复的那一日。你不想过继枫儿,换一个小的也使得。”

林大人想了一想,笑道:“割下来地肉长不到自己身上。纳妾又是极麻烦的,不如借个丫头的肚子生个儿子,儿子抱给你养活,把那丫头远远卖了也就是了。”

林夫人牙齿咬的嘎吱响,没好气道:“为何你总不肯过继?”

林大人看夫人的口气比从前软和许多,却是打蛇随棍上,凑到夫人身边替她捏肩,笑道:“能自家生为何要人家的儿子?侄儿过继来原是为了银钱,你就不怕百年之后搬空了我们他又回到自家爹娘那里去?你就不怕我们老两口的坟头上长满了草也无人收拾?”

说得林夫人想到夭折的小儿子,涕泪如雨,一边哭一边道:“我的儿呀,若是你还在,爹娘怎么会有今日?那个小畜生偏叫他活着风风光光娶媳妇过好日子。我地儿呀,真真是好人活不长,坏人活千年。”

招的林大人也伤心起来,陪着夫人尽力一哭,这一晚曲尽为夫之道自是不必说。到早晨起来,林夫人就叫把梅香放了,只叫她在书房服侍。一连几日都打发老爷在书房睡。她只说丫头生的儿子她亲自抚养,就断了天赐回林家的路,有了儿子不必她出头,老爷自然会把银钱都挪回来使用。

却说枫大爷听说林夫人并没有合他叔父大闹一场,反让他叔父如愿收房了一个丫头,却是恼了个半死。这一日枫大爷打听得叔父去哪里烧香。备了几样礼物又来见婶婶,笑道:“侄儿穷的紧,些须礼物只是个心意。叔叔想是到天赐那里去了?听说我那个兄弟的新宅就值三四千两,办一场法事就丢也去五百两银,还有好几个铺子呢,加起来也值好二三万。他一个穷小子哪里来的这些银子?”说完了干笑着吃茶,因林夫人不大理他,坐了一回就辞去。

林夫人这几日也使人去打听过天赐,晓得他改了姓严,娶了狄家的小姐为妻。那狄家的嫁妆也还罢了,不过二三千两银。然小畜生钱却不少,今日枫儿地话越发坐实老爷琉球赔本是假,银子都搬把亲生儿子是真。她再想到管家们打听来地严家替老夫人做法事宣扬的那些个话,只说他父亲没下落。把再娶等事都隐去,分明是给老爷留了认他弃她们母子,要认这个儿子做嫡子的后路。

她越想越恼。送走了枫大爷,心道:女儿夫家是镇江的大户人家,若是叫亲家晓得这些事,只怕就要休了她们来家。此事却是不能声张。老爷把银子尽数搬到小畜生那里却是恼人,必要想个法子离间他父子二人,早早的把银钱都搬回来才好。林夫人生了一会闷气,换上一张笑脸走到书房,又是哄又是吓,合小梅香说:“我膝下无子。只要你生了儿子就扶你做二房,你儿子就是我亲生儿子。然他外边还有个大儿,你为着自家儿子着想,也当防老爷把家财尽数搬与他。平常看你也是个机灵的,你打听出什么来悄悄禀与我知道。”

小梅香自是依从,晚间服侍林大人睡下,就在枕间问林大人:“老爷,都传说你置了外宅养着大儿,真地假的?”

林大人在爱妾面前不肯跌了面子。含糊道:“是有个大儿,从前夫人地那个性子你也晓得,却是不好把他放在家里养活。是以老爷我托了个朋友照应,如今已是成家立业,没地再叫他回来在夫人跟前淘气,就当是分家了罢。”

小梅香笑问:“真是分家?那我生的孩儿怎么处?”

林大人将小梅香搂在怀里,亲了两口笑道:“小乖乖,只要你替老爷我生个儿子,老爷就扶你做二房。就是夫人也要让你三分呢。”

小梅香默不作声。在心里寻思:老爷原是靠地夫人发的家,原是个软脚虾。夫人从前容不得那位大少爷。将来也不见得容得下我母子二人,还是投奔夫人罢了。过得一会又问:“老爷,就是分了家呀,年节边上也要回来走动才是,夫人膝下无子,连我都容得,自是巴不得大少爷回来呢。不如捎个信去叫他回家过年?”

床头一盏油灯恰好熄了。林大人干笑了两声,道:“这孩子狠是孝顺,自然会来。”

第二日林老爷依旧出门打秋风,小梅香走到后边将老爷昨晚说的话一一禀报夫人知道。林夫人恼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骂道:“姓林地,你当初穷的都没有好衣衫穿,我家抬举你,好吃好喝供你读书,花银子替你活动,叫你当官。你赚来的银子偷偷搬去与那个小畜生。我呸!今日就闹你一个大家没脸。”却是气地糊涂了,就坐了个轿到严家,把轿子端正停在严宅大门口,叫管家喊:“姓林的,你给我出来。”

霎时就惊动了许多人来围了一圈瞧热闹。林夫人原是叫怒火冲昏了头脑,坐在轿子里吃冷风一吹清醒过来,忙叫把轿子抬回去,然外面挤了一圈人,哪里退的出去?

严宅里面守门的早报于少爷少奶奶晓得。明柏黑着脸冷笑道:“不开门,由她闹。”

狗血剧情来了,嗷^^

第十六章 老姜弥辣

紫萱递了一盏热茶与明柏,好言安慰他:“这位林夫人性子如何你是深知的,虽是不晓得为何她来闹。然世人都是一般,你不理她她只当你怕了她。不如气她一气,俺们故意当无事人一般擦着她的轿子出去耍一日,再叫管家当陌生人把她撵了去,何如?”

紫萱的主意虽是孩子气了些,然把林夫人气一气却是好的,明柏面上露出笑来,道:“正要合你走走,看看人家家俱铺子都卖什么,头花如今时兴什么式样儿。”他吃着茶,慢慢消气,就叫备车从前门走。

紫萱除去簪环,换了布衣布包头,妆成个小户人家的小媳妇。明柏也换了青布衫,取了一包五十两的碎银揣在袖内,又喊了七八个管家跟随。小两口儿坐着车偏要从前门出来。

且说林夫人的轿子被人堵在严宅门口进退不得,人都等着看好戏,等了许久严家的大门纹丝不动,又不见林夫人撒泼,正在不耐烦渐渐散去之际,却见严宅的大门慢慢推开,几个管家护着一辆骡车出来。路人好似见血的苍蝇,嗡的一声又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