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

花眠快步走上去,扯了扯玄极的衣袖——男人似乎是早就听闻她的脚步或者嗅到她的气息,并未被吓到而是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花眠蹙眉,“干嘛呢你。”

“结账。”

“……谁让你来了?”

“不然?”

“我来啊!”

“不成,”男人收了服务员找零,往纸袋子里一塞,便将花眠带离收银台。“从古至今,从未听过同桌用膳,女子做主宴请这种事。”

这直男癌。

“………………交完房费,你剩的钱不多了,剑鞘的事儿还一点苗头没有,你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呢,衣服一套肯定不够,还得吃饭呢!”花眠踮起脚,伸手去将男人的手腕摁下来,自己伸脑袋去看他手中的牛皮纸袋,都没注意这会儿自己的语气难得带着教训人的口吻,“我看看还剩多少钱?一,二,三……”

花眠认认真真地数完,发现这一餐吃掉玄极一半的“存款。”

“剩下这点钱还不够再买两套衣服的,”花眠叹了口气,“你在这边有办法再从你那儿弄点金子来变卖?”

玄极:“……现世与诸夏链接之门,二旬一开,下一次开启是五十二日之后。”

花眠看了眼玄极,了然,面无表情道:“那看来是不成了。”

玄极垂下眼,淡淡道:“无需担忧,男子汉大丈夫,又岂会因身外之物饿死他乡。”

他说的一本正经,花眠听得一愣一愣,扒着他的手忘记放开,只是抬着头看着他豪言壮志——良久,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少女“噗”地轻笑了一声,半张脸藏到了高领毛衣的领子后面。

她放开玄极,后退了两步:“你救我两次命,怎么到头来还在你这蹭吃蹭喝……”

玄极:“区区小事,花眠姑娘并不用放在心上……”

花眠的声音从衣领后含糊传来:“‘姑娘’两字去掉。”

玄极:“……区区小事,花眠并不用放在心上。”

话语一落,只见不远处那人眼角弯了弯,玄极愣怔了下随后自己也觉得这称呼好像有些过于亲密了……虽然只是直呼大名而已,但是,现场的气氛,着实叫人有些紧张。

破天荒地,这次,是他主动挪开了视线。

……

晚上。

华灯初上时。

花眠与苏宴、玄极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认认真真洗了个澡,像是要洗掉今天招惹的一身晦气,然后换上浴袍,走出浴室,摘下浴帽,花眠整理了下脑袋上的绷带,便打开台灯在桌子前坐下——

先上淘宝买了几套男士冬装,红着脸又下单几盒裤衩,填收货人时,将“花眠”做贼心虚似的一律改成了“花先生”。

放下手机,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日记本。

这年头还有手写日记习惯的人不多了,而花眠算是一个——毕竟她是常常被吐槽喜好像老头的人……用牙咬着钢笔,打开钢笔笔帽儿,笔尖一笔一划落在纸张上,发出沙沙清响……

【十一月三十一日,阴。

今天大概是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早上被王哥叫上天台,被拉扯着以为自己就要死亡时,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拽着王哥从二十八层高高楼蹦哒下去,救了我;

中午好好开着车,因为接电话把车停到路边,差点儿被高空巨石砸死,有一个人又从天而降,将巨石劈成两半,救了我;

整个人到现在都是懵逼的不知道一连串事故到底从何而来——总之就是英勇就义了,脑袋上缠上了吓人的绷带,其实明明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233333)

然而还是趁机跟老穆请了假,可以说是非常无耻了。

晚上吃到了好吃的东西,还是那个人,又是那个人,用了他浑身上下全部家当的一半请的客——他的理由是不可以让女生埋单——这样的说法好像有一点严重玛丽苏的倾向,但是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嗯,这个人。

易玄极,真的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直男癌先生。

尽管刚才跟他说“晚安”的时候,他似乎暂时还没想到经过今晚的“挥霍”之后,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这个问题。

……我当然会对他负责的。

介于他登场的那天开始,就在我的日记里出现率那么高这种事——

啊,会负责到底的。

至少不会叫他饿死,直到他找到……】

笔尖一顿,花眠“呸”地吐出了牙间咬着的笔帽儿。

伸手把日记上最后一行划掉。

“啪”地合上日记本,关了台灯,借着外面阳台积雪反射的光爬上床,花眠刚刚躺好,这时候听见隔壁房间阳台传来“吱呀”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隔壁阳台上主动。

然后花眠看见自己房间窗前,一道黑影闪过——

花眠:“……”

大概是夜黑风高,某人又要出门找剑鞘去了。

拉扯了下被子至下巴,黑暗之中,她藏在被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那么,晚安啦,直男癌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来啦……男主要踏上群众演员の打工之旅了2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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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现世】

第二天, 花眠早上天刚亮就爬起来洗漱,认认真真把自己收拾干净——

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特别用了比平日稍微显色的唇釉;

给头发打了精油;

还……稍微用了一下下卷发棒;

一只腿翘着, 双手撑着梳妆台,站在镜子前伸脑袋左看看右看看镜子中自己的脸……指尖撩起额间垂落遮住左眼的发,露出额头下面的绷带——

好像,变态日本武士的造型。

花眠:“……”

瞬间黯然伤神, 郁郁寡欢。

垂下眼,拒绝继续围观镜子里自己的新造型,花眠转身从沙发角落里抓起了平日里自己戴的围巾,围在脖子上遮挡住半张脸, 恢复了万年在人民群众面前的造型——只有唇舌之间自己品尝到和昨天不一样的唇釉香,提醒着她, 其实今天有用不一样的唇釉。

花眠背好包, 走出房门,来到隔壁房门前。

犹豫了下,抬起手,“咚咚”敲响面前的房门——双手放在胸前, 十指紧扣拧成一团,双脚合拢,脚跟一点一点踩着地,小小的动作暴露出此时此刻她紧张的情绪。

不一会儿,门开了,赤着上半身、只着一条牛仔裤的男人出现在门后, 面无表情地见着她。

花眠瞠目结舌:“……你你你你——”

玄极:“?”

花眠:“怎么不穿衣服!”

玄极:“你给买的衣服在外倒是合适,只是这客栈厢房之中似乎生了暖炉,那么穿,闷热得很……”

……房间里有酒店中央暖气空调,房间里穿大毛衣,是有点热。

“啊,是我没考虑周到,抱歉啊,”花眠对两次从死神镰刀之下虎口夺食救自己一命的男人还是客气的,“昨晚有给你买点别的衣裳,特地换了顺丰快递,今天早上就会送到……”

“‘顺风快递’?”

“就是……物流,你懂吗,把一件东西,从商家手里接过来,确保安然无恙、最快地送到购买者手上。”花眠费劲地科普。

幸好玄极聪明,了然点头:“镖局。”

花眠松了口气:“……对,在这边改名叫‘快递’了。”

玄极:“诸夏大陆,最出名的镖局是无量镖局,水运陆运样样精通,开张百年,从未丢过一票买卖。”

花眠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骄傲,想了想半开玩笑似的顺口问:“无量镖局?这名字……你家开的么?”

玄极:“是。”

花眠:“……”

还踏马真的是啊?

不过大清早的站在酒店走廊上,和一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富二代讨论他的家大业大,这件事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更何况这个富二代现在身上没钱,穷得快要去要饭……

啊对了,要饭。

花眠轻轻一拍脑门才想起自己这是来干嘛的:“先不说镖局的事儿了,我我就是来问你,要不要吃早饭,带上房卡,酒店三楼自助餐厅早饭免费。”

“免费?我记得昨日你带我去的时候给了银子。”

“那是四楼。”

“那昨日为何不去三楼?”

“因为不好吃。”

“为何今日又改口要去?”

“因为穷。”花眠回答得毫不犹豫,还刻意停顿了一下后强调,“你穷。”

“……”

小时候为人族领袖位置未来继承人,无量神宫的少宫主;

长大后,顺理成章成为人族领袖,镇守西荒土地,成为浮屠岛无量神宫的主人……

从来没有人对玄极说,今儿你得去免费发粮的地方蹭口吃的,因为你穷。

花眠的话让玄极觉得很新鲜,他对“穷”这件事并无概念,所幸的是对“吃”这件事也无欲无求,好吃不好吃的,填饱肚子即可——于是眼下,也就没反驳花眠,回到房间把衣服套上了,玄极跟着花眠走出房间。

走姿依然四平八稳,目光有神注视前方——

如果不是昨晚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么神采奕奕的人曾经大半夜不睡在外面瞎闲晃悠。

“在想什么?”

花眠听见走在自己身后的人问。

“没什么,”花眠低下头握住自己的背包包带,“昨晚睡得好么,我半夜一点左右看见你跳窗……”

“习武之人,向来少眠。”

“……冬天也这样?”

“冬雪夏婵,有何区别?”

“……”

对着这张正直的脸,花眠愣是说不出关于在冬天,“被窝”究竟是个多么诱人的小妖精这件事……反正,身为剧组工作人员的她最怕的就是冬天被安排白班跟组,就像今天,天刚亮就得爬起来准备风里来雪里走的清点道具,搬道具,摆道具——

毕竟在演员、工作人员的到来前安排好一切准备就绪,这是每一位现场美术必须拥有的职业素质。

“算、算了吧,”花眠摆摆手,摸摸鼻尖讪笑道,“劳动人民的辛苦,你这种公子哥儿肯定不懂。”

“……十四岁那年家父重病,为求汐族圣物万年鲛珠,我独自一人提无归剑闯入汐族圣地,”走在花眠身后的男人淡淡接话,“当时我与祭祀汐月大战整整四天三夜,最疲惫的时候险些被他饲养镇海之兽一口咬断脖子,幸得无归剑剑鞘坚韧替我扛过一下,后终于得到汐月认可,取得鲛珠,安然归来,名震天下。”

“……”

“公子哥儿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当。”

“是,”花眠真诚地说,“我错了。”

玄极两步走到花眠身边,与她平行,闻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以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容道:“无碍。”

花眠:“……”

诡异的谈话之间,二人乘坐电梯来到三楼。

早上,虽然这会儿天才刚刚亮,三楼餐厅里已经相当热闹,充满了各个剧组的穷鬼们。

玄极从大老远的另一个大陆过来,唯一能够适应的大概就是饮食问题,大中华饮食文化千百年来虽有精进,然而总体思路不变,早餐几个包子一碗粥,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一碗馄饨,诸夏大陆怎么吃,现世世界就怎么吃。

玄极吃东西的时候吃相极好,安静得很,端着一碗粥就像是一个贵族大少爷的模样……花眠小猫胃口吃了两口就饱了,剩下的时间就剩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玄极吃东西,顺便给别人倒胃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找不到剑鞘,接下来该怎么办?”

玄极扶着粥碗的手停顿了下,抬起头看了花眠一眼……花眠换了只手撑下巴,从玄极的眼神里看出他希望自己闭上狗嘴的意思。

她尴尬地笑了下,低下头,指尖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圈:“随便问问。”

“昨日买的衣裳多少钱,”玄极放下碗,“我给你。”

“……不用了。”

“你我非亲非故,我怎可平白无故受你恩惠。”

“你救了我两次,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是棺材里的一摊烂泥——”花眠说着打了个冷颤,“衣服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牌子,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在诸夏大陆,只有夫妻之间才会相互置办衣裳配饰,”玄极扫了花眠一眼,淡淡道,“你可是在暗示我什么?”

花眠在桌子上画圈圈的手指稍一停顿,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了眼玄极——半晌,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着那张棺材脸“我我我”了半天,愣是没能把“没有啊”三个字说明白……反而是玄极收回目光,端起第二碗粥:“家父早年离开诸夏大陆云游四海,在下尚未婚配。”

………………………………你才是!

………………………………在暗示什么?!!

花眠的手抓着桌布,拧成一团。

脑袋顶上都快冒了烟,这时候才听见身边男人轻笑了声:“玩笑而已,莫当真。”

花眠:“……你常和人家开这种玩笑?”

玄极唇边笑容微微收敛,摇摇头——

平日在浮屠岛,日理万机,还得习武练功,连吃饭的时间都是青玄紧巴巴盯着催促才挤出来;

出了浮屠岛,刚到诸夏大陆皇都,无归剑剑鞘便丢失,玄极便即刻起身前往现世;

……上一次坐在桌边和别人边吃边玩笑是什么时候,玄极自己都不记得了。

在现世的日子……

玄极瞥了眼身边端坐着,仰着半张脸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有些个不明白了——

怎么好生生过出了种休闲的放松气息来?

最后。

在玄极的坚持下,他还是慷慨地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把里面最后的存款全部给了花眠……这样他就变成了一个中午吃饭都没着落的穷光蛋。

花眠捏着一把钱,心中感慨了八百字“直男癌蜜汁自尊”这件事,在前去开工之前,捉住玄极的袖子问:“那你午餐、晚餐都怎么解决?”

她真的是操碎了心。

“玄魂玉戒中还有兵粮。”

玄极看了眼捉住自己衣袖的小爪子: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个动作她已经做得无比纯熟。

而他一次都没有甩开她——

一次都没有。

每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捉住,就乖乖停下步伐,转身,低头,对视上她的眼……

“光吃那个怎么行,”花眠小声嘟囔,并非发觉男人眼中深思,自顾自碎碎念,“不行,这么下去找到剑鞘前你先得饿死在我眼皮子底下了,你是救命恩人,我不能看着你被饿死的。”

深呼吸一口气,花眠放开了玄极,更像是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等我一下下。”

而后,不等玄极回答,她已经一阵风似的哒哒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