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福妻实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闺阁之中硝烟弥漫,

都是为将来争一个夫荣妻贵。

挑夫婿看眼光,过日子要经营。

苏礼深谙一个道理,

式微时做好人,腾达时才能好做事。

穿越、家长里短、家斗

第一章好日子过到头了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时节,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却不烤人,微风吹在脸上凉沁沁的却已经没有寒意,离着梅雨季节还有些时日,总的来说这段时候是江南最舒服的日子。

苏礼把丫头媳妇子们都打发到外头,自个儿将窗子半掩,趴在床上翘着脚,从被子底下抽出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她正在看的不是女戒亦或诗词歌赋,而是本偷溜出去买的话本小说,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放在现代来看许是俗套至极,但是在这个没什么消遣的古代,能淘弄到本不讲诗书礼仪的书,她已经觉得万分庆幸。

正在脑中想象,袁弘和刘诗诗分饰才子佳人,执手相看泪眼,送了又送、别了又别,怎么也不肯放手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吱嘎吱嘎的声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身,将话本塞进床头的被垛下,几下理好头发、抹平衣服上的皱褶。待听到外面的丫头说“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副正襟危坐、手拈针线绣花的模样。

丫头挑起帘子,苏文氏略一偏头进屋,忍不住抱怨道:“礼儿,这楼梯不是刚找人修葺过,怎么没两天又坏了?”

“女儿见过母亲。”苏礼一本正经地行礼,心里暗道,若不是坏的,我看闲书可不就被抓个正着。嘴上却道:“娘不用烦心,许是这楼年头久了,总归是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再说不过是些响动罢了,我听惯倒也不觉得什么了。”

她这话一出,苏文氏却陡地红了眼圈儿,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拿起她正绣的丝帕看着道:“礼儿真是长大了,近几年知道体谅家里,人也沉稳懂事了,原本死活不学的女红如今也练得能拿出手了,平日你爹还说我太由着你…”

苏礼回握住苏文氏的手道:“娘今日这是怎么,女儿懂事您怎么反倒还伤心了?”虽然不是亲生的父母,但几年的相处下来,父母兄长对她宠爱有加,早让她已经生出了感情。

“没、没伤心,娘这是高兴的。”苏文氏忙从袖中扯出丝帕擦拭眼角,而后又说,“今日叫了织锦绣庄的师傅来给你量衣服,娘看你这两年身量拔高的快,去年的衣服怕是已经不合身了,我看一年四季的都做上几套,春夏的薄衫、罗裙、儒裙,秋冬的比甲、小袄、云肩什么的都置备起来。”

“娘,女儿前几日刚做过春裳,怎么…”苏礼疑惑地问。

“女儿家就要趁年轻的时候多打扮,今儿个你哥哥们都回来吃饭,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苏文氏看着女儿稚气未褪却神色成熟的面孔,强撑起笑脸道,“做娘的都想把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她话说的颠三倒四,还不待苏礼开口再问,就有丫头挑了帘子进来福道:“夫人、小姐,织锦绣庄的师傅到了。”

苏礼只好带着满腹的疑问被拉来扯去地量尺寸,只听得苏文氏不住地嘱咐:“春夏的薄衫上次做了月白和鹅黄的,这次浅粉、葱绿、桃红和藕荷各做一件,春裳用绫缎料子,夏裳用纱纺。秋冬的衣服要做得厚实些,稍稍比现在的尺寸做得大几分,小袄的滚边儿要兔毛,云肩要四方福字和四季常青花样的…”

这一连串的话,听得苏礼不住地偷偷扯她,这要花多少钱啊?虽然现在家境是比去年好了不少,但给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做这么多衣服,怎么想也是不划算的。

可是成衣师傅巧舌如簧,苏文氏也根本不给她发表意见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就订了大堆衣物。往外送成衣师傅的时候苏文氏还不住道:“可记住了,给我们按京城今年的款式做。”

结果成衣师傅前脚走了,首饰铺子的人后脚就到,又订了一套珍珠白、一套珊瑚红的头面、两对儿银钏子,两个银项圈儿,另外还打二十个万福银锞子。

而后又是鞋子、胭脂水粉,甚至连郎中都到了,诊脉之后说了一堆让人似懂非懂的话,最后开了几个方子。

如此一来,等到所有都忙好,日已偏西。苏礼悄悄挺了挺站酸的腰,一把扯住想起身离开的苏文氏问:“娘,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此时心里焦急万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自己嫁出去不成?原本以为父母哥哥都对自己宠爱有加,再加上家境殷实,而且这身子刚刚十四,在这个男子二十才娶正妻的未知朝代,还能再多逍遥快活几年,谁知道…再一细想也不对,给姑娘准备嫁妆,至少要提前两年就开始忙活,家居摆设倒不着急,主要是一些古玩摆设、木材药材,都要慢慢寻摸起来。

苏文氏见状,知道是瞒不了,只好拉着她的手叹道:“礼儿,娘就你一个女儿,你从小身子就不好,娘对你是娇惯了些,这两年看着你日渐沉稳,虽然不似以前那般跟娘亲近,但是娘看着姑娘长大心里也是欢喜的…”

苏礼一方面有些感动,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这话说得怎么像生离死别一般,紧握下苏文氏的手道:“娘,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过不去,说出来咱们一起商议,怎么就至于如此。”

“前两日,你京城的祖母派人捎了信儿来,说要把各房孙女中适龄的都接去京中老宅,由她亲自教养,以后便在京城许配人家。”苏文氏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

京城,对于苏礼来说,一直以来就只是个没有任何概念的名词,就似当年在电视中看到迪拜酒店一般,给她留下的印象不过是个豪华昂贵的所在,从未想过会与自己扯上半点儿关系。

如今的她,就好比被人告知,明天就有人送你去迪拜酒店了,还未等她高兴,那人又说,你是去做服务员,而且是终身买断、不许赎身。

原本的如意算盘顷刻间便被打得七零八落,让她一时间怔怔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二章入京的担忧

苏文氏前脚走了,苏礼就坐在床边发呆,早就知道京城才是本家,但她从来都没有去过,更谈不上什么了解,见苏文氏的模样,似乎此事能通融的余地已经不大,但好在自己今年才刚十四,可能还有两年时间转圜。

她心里正七上八下地琢磨,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大喊:“妹妹,妹妹,一同去前头吃饭了!”撑开窗子朝下一看,果然是在府学读书的二哥苏祈,家里也就只有他敢大呼小叫,没有片刻的安分。

苏礼收敛心思,让丫头整理了衣服头发,边下楼边埋怨道:“你每回都不长记性,让爹听到又要挨骂!”

“妹妹宽心,爹在前头跟大哥大嫂说话,哪里还顾得上我。”苏祈向来是个直脾气,也不管旁边还有丫头媳妇子,径直说,“等下吃饭我就跟爹说,我也要与你一同进京,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二哥,你总是这样想什么说什么,让人听去又不知该传成什么样子。”苏礼忙扯他到一旁,小声道,“再怎么说京城也是本家,又不是龙潭虎穴,要是被爹知道定要骂你的!”

“君子坦荡荡,我想什么自然就说什么!”苏祈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哼!虽然是本家,但跟龙潭虎穴也没什么分别的!”

苏礼在心底叹了口气,二哥平日是个最大大咧咧的人,只要不明着欺负到他头上,基本都是笑笑就过了,如今一说起京城便这副模样,看来自己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

二人各怀心事地来到前厅用膳,饭后苏礼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却还是没有拦住苏祈的发作,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腾地起身道:“爹,我要去京中读书。”

“胡闹,府学读的好好地,去什么京中?”苏泓板起脸道,“你若是课业全都第一,觉得府学的夫子教不了你,那我便送你进京。”

这么顶大帽子往下一压,让苏祈微微一缩脖子,不过还是强自争辩道:“我不过是想去京中读书,哪里至于爹说这么重的话。”

“看看你这态度,还知道我是你爹?”苏泓气得眼角青筋直跳。

苏礼忙在桌下扯苏祈的衣襟,面上笑着道:“爹别跟二哥生气,二哥不过是担心我一人入京孤单,想去与我做个伴儿罢了。”京城的老夫人毕竟是苏泓的亲生母亲,无论他自己心中怎么想,却不能容得自己的儿女妄议。

听到女儿的话,苏泓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安慰道:“京城繁华无比,还有其余年龄相当的姐妹与你一处玩闹,而且为父任期还有不到一年,待任期结束便可回京全家团聚。”

苏礼见状心中明白,去京城的事情,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既然如此,还是尽量搜集信息,力求知己知彼,为自己好好打算才是正途。

起身恭送父母回房,苏礼在心中暗想,不知道京城中的老太太会是什么模样,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新红楼里的贾母形象,竟生生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一身冷汗。

苏郑氏侧身让丈夫先走,正巧看到女儿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模样,心内一酸又觉得眼圈发热,不敢多看,忙扭身也随着丈夫走出饭厅。

家中权威人物走后,苏佑便皱着眉头在地上不住转圈,苏祈被他转的头晕眼花,最后忍不住又一拍桌子起身嚷道:“哥,你转什么转,若要我来说,要么让我跟妹妹一同进京,要么就坚决不能让她入京。”

“你喊什么,还嫌刚才爹不够生气,想把他再叫回来?”苏佑比苏祈大了五岁,已经入府衙做事,他心里明白妹妹入京之事已经不容他们反对,但是京中是何状况,他比弟妹都更加清楚,毕竟他的幼年就是在京中老宅度过的。可他斟酌了半天,总觉得非议长辈是不孝的行为,所以一直张不开嘴。

“哥哥们不必这般忧心,小妹清楚入京之事已经不容我们反对,虽然京中老宅人多水深,但只要小妹谨言慎行、恭敬知礼,定然能安稳度日。”苏礼见他们兄弟俩,一个纠结一个气急,都是因为关心自己至深,心中十分感动,忙出言安慰。

“你看看,妹妹都比你沉稳,什么时候能收敛收敛你那性子。”苏佑看着弟弟恨铁不成钢地道。

“哥,你别以为我年纪比你小得多,就不清楚京中那些事,祖母本就不喜爹爹,现在又要接妹妹去给他们做联姻的工具,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定然不能让她称心如意。”苏祈全然没有顾忌地恨声道。

“你…”苏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又无从反驳。

苏礼头一遭听说,原来京中的祖母不喜父亲,但见这兄弟俩竟是要吵起来的模样,忙按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圆场道:“时候不早了,二位哥哥白天赶路也肯定累了,赶紧回房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咱们再行商议,吵醒爹娘就不好了。”

苏礼让哥哥们先行,说自己想去园子里透透气。她领着丫头半夏从后院转去了父母的主院,手里捏着一条刚才从苏文氏身边儿拿走的帕子,轻声对半夏道:“你去随便找个由头把秀兰引开,尽量多拖延会儿时间。”

她藏在树丛后,只听半夏上前说道:“秀兰姐,你上回说喜欢我绣的鞋样,前阵子给姑娘做鞋顾不上,今个儿来给你比个大小,等我有时间就给你绣一双…”

待她二人叽叽喳喳地走远,苏礼才悄悄进院儿,躲在窗根儿地下听屋里的动静。

苏文氏的声音先传了出来:“老爷,妾身觉得,让祈儿一同去京城读书,与礼儿能互相照应,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泓的语气极为不满:“那是我亲娘!”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婆母是您的亲生母亲,孩子的亲祖母,当然不会亏待了礼儿。”苏文氏分辨道,“妾身担心的是家里的姨奶奶们,婆母虽然精干,但也是年岁不饶人,还要掌着老宅的一应事物,那么多个孙女,哪里有时间一一地过问关心。记得老爷说过,当年三姨奶奶一直对您暗中使坏,多亏婆母机警,再加上老爷福大命大,硬是没被她得逞。虽然她现在没了,但也难保其他姨奶奶和奶奶们不会有什么坏心。而且京中家大业大,人多事杂,礼儿从小是咱们捧在手心儿里长大,哪里懂得他们那些腌臜事?”

苏泓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犹豫:“就祈儿那般没个定性的样子,虽然虚长两岁,我倒是觉得他现在还没有礼儿沉稳。”

“祈儿虽然平日有些贪玩,但这回能主动维护妹妹,可见也是长大懂事了。”苏文氏的语气也开始迟疑。

“我就是怕他想去京城,是因为那边没有父母管束,能随便他出去胡闹。”苏泓有些不耐,“行了,先睡觉吧,反正也不是明天就走,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苏礼听到里面传来窸窣的脱衣声,忙闪身出了院子。

第三章奴大欺主

苏礼刚穿过夹道准备回房,还没等走进自己跨院的门儿,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闹得不亦乐乎,她微微皱眉,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去一探究竟。

借着月光,只见院中两个人扭做一处,头发散乱,看衣着打扮,是前院的采买刘妈跟自己屋里的大丫头连翘。二人打得正是难解难分,旁边还有个小丫头和媳妇子劝架,谁都没看见苏礼已经悄悄站在一旁。

“你个小浪蹄子,成天介在姑娘面前装得像个人似的,就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骚货心肠?黑灯瞎火的往别家男人屋里摸,我今天就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刘妈虽然身材瘦小,但是嗓门儿可是不小,手底下更是半点儿都不含糊,左手抓住连翘的头发使劲儿撕扯,右手不断朝着她脸上手上裸露的皮肤处连掐带挠。

连翘比刘妈高出大半个头,但一来是没打架的经验,二来又要小心护着头面,生怕留下伤疤,所以束手束脚只有招架之力。不过嘴里倒也不示弱,虽然不会说什么骂人的话,但也叫嚷:“你别血口喷人,你也不看你家男人那副寒酸老气的模样,哪个会搭理他。”

站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以后,苏礼这才轻咳一声,向几个进入忘我境界的人提示自己的存在性。

院中的人吓了一跳,两个拉架的匆忙远远地躲开,生怕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刘妈也回过神来,心里一慌就松开了抓着连翘的手。唯有连翘打红了眼,也没细想刘妈怎么会突然偃旗息鼓,只自顾自地上前,狠狠地给了她两下子,见刘妈竟全然没有反击,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她扭头就看见自家姑娘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大惊之下扑通跪倒在地,嘴唇蠕动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苏礼没搭理她们,自己朝屋内走去,一言不发地由半夏伺候着净面、换衣,待到都拾掇舒服了,这才在桌前坐好,端起茶盏,用盖子轻撇着茶沫问:“打够了么,是不是我搅扰你们了?”

连翘进屋后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一听这话忙率先开口认错道:“奴婢知错了。”她不是苏家的家生奴婢,但买进门伺候苏礼已经不少年头,尤其是近几年,她深知自家姑娘深藏不露的手段,此时心里惴惴不安,满手心都是汗水,不知会受什么罚,更担心自己的目的能否达成。

刘妈仗着自己是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又觉得这件事自己占理,所以只垂手站在门边儿,此时见连翘认错,更坚定地觉得她心里有愧,所以腰杆儿挺得更直,上前两步道:“姑娘,这个小浪蹄子勾引我家男人,您可要给老身做主啊!”

“刘妈,你要作死?在姑娘面前还敢说这般浑话。”在苏礼身后立着的半夏当即呵斥道。

苏礼趁机喝了口茶,心道这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就是比原本的用着顺手,也合心意。

刘妈被这么一喝,才发觉自己说了些不该在姑娘面前说的腌臜话,气焰登时矮了几分,最后吭吭哧哧地说出打架的缘故。

原来她吃过晚饭,左右无事便去外间找那些粗使婆子们摸牌闲话。不料还没摸几把,一个小丫头跑来告诉她,见有个女人趁她走后,摸进她家屋里去了。刘妈一听这话就急了,刚赢的铜板也顾不得拿,匆匆忙忙赶回家去,进屋一点灯就发现,自家男人趴在炕上呼呼大睡,连翘偏坐在炕沿,手还伸在被窝里。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刘妈不由分说就上前要打,连翘一路逃一路躲的跑回院里,以为那时间苏礼应该已经回来,不料还是黑灯瞎火的,又正被刘妈抓住了头发,二人便在院中撕扯起来。

连翘听刘妈说完,忙急着分辨道:“姑娘,奴婢冤枉,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

“你冤枉什么,你在我家屋里可不止一个人瞧见。”刘妈恨声道。

“姑娘,奴婢的确是去了刘妈家院子,但是去找她儿子何荣,而不是她男人何阳,也、也不知怎么的,何阳竟睡在何荣的房内。”连翘脸涨得通红,似乎已经顾不得体面,径自说出这番败坏名声的话,“而且奴婢不过是偏坐在炕沿,哪里有伸、伸什么手的…”

苏礼在心中寻思片刻,又把目光投向连翘,见她躲闪着自己的目光,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当即抬头冲着刘妈道:“刘妈,你当年是我娘的陪嫁丫头,当初也是照看着哥哥和我长大的老人,按说我也应该好生孝敬你的。”

刘妈听到姑娘这么说,脸上已经绷不住,露出笑意,但嘴上还是忙道:“可不敢当姑娘的这番话,伺候主子那是老奴的本分。”

“娘看在你辛苦多年的份儿上,给了你买办一职,其中的好处和照顾之意,想来也是不用我明说的。”苏礼此时的话锋已经有所偏转,语气越来越严厉,“不过你既然是老人,内院外院的做了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家中的规矩?我院子里的丫头,无论做出了什么,哪个轮到你来管教的?”

刘妈在苏礼前半句话的时候,还没咂摸清楚滋味,后面的话她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心里有点儿害怕,但还没太当回事,她调去外院做买办四五年,与姑娘接触的不多,一心以为还是原本那个娇惯任性的小女孩儿,所以忙分辨道:“姑娘这话说得就是见外了,夫人常说最疼爱您,但事忙也不能时时在眼前看着,便常说让我们这些老奴平日里多加照看,而且连翘这丫头太过猖狂,目中无人,仗着姑娘给她撑腰就无法无天…”

刘妈千不该万不该,先搬出夫人想要压苏礼一头,而后又非议她房里的丫头,这岂不是当面打她的脸,最可恶的居然说是她撑腰。

不过这类事情,根本不用苏礼开口,半夏已然代劳道:“刘妈,虽然您是老人儿,按理我不该说您什么,但是您今儿个的话,可实在是不中听,什么叫仗着姑娘给她撑腰?我家姑娘是让她跟你打架了,还是让她进你家屋了?”

第四章大丫头的伎俩

苏礼也顺势沉下脸来,语气不满地道:“刘妈,我也不好说你什么,虽然你坏了规矩,但我却不能跟你一般。你既然是娘的陪嫁丫头,那么有什么事等明天回了娘再做计较。来人,先给关进偏房内。”

她话音未落,就已有两个粗使婆子进来,不管刘妈怎么挣扎叫嚷,抓住人就往外拖。半夏还在身后扬声道:“若是她叫嚷胡闹,便捆上堵起嘴来,仔细别吵了姑娘休息。”

看见刘妈被拖了出去,连翘更觉得心里没底,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抖动,她跟刘妈的身份可大不一样,不过是个签了死契的丫头,那文书上写的清楚,主人家无论是收房、配人还是打死,可都是随意处置的。

苏礼不急不慢,又喝了口茶,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跪在地上的连翘。见屋内已经没有外人,她也被吓得差不多,于是就猛地一墩茶盏怒道:“连翘,我平日对你如何,至于你耍这般心眼儿来算计于我?”

连翘一听大惊失色,心道自己这事儿都没敢跟别人合计,怎么姑娘会知道,但还兀自嘴硬道:“奴婢不知道姑娘说的什么。”

“哼!”苏礼被她气得不轻,虽然她不是自己一手调教的丫头,但平日做事还算得力,自己待她也不薄,没成想到底还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她撇开连翘不理,吩咐门外候着的丫头道:“去找刘妈问问,是哪个丫头给她通报的消息,把人带进来。”又转头道,“半夏,你去外间找刘妈的男人和儿子问问清楚。”

不多时那小丫头就被人领进来,有些畏缩地看看地上跪着的连翘,哆哆嗦嗦地过来见礼。

“连翘叫你去告密,一共给了你几个钱?”苏礼冷不丁地突然问。

“八个…啊,不是,姑娘,奴婢…”小丫头心里正琢磨着如何推脱,不料苏礼竟会这么问了一句,差点儿将实话脱口而出,不过虽然话没说全,却再也无从抵赖。

“把你得来的钱交给半夏,再扣一个月的月钱,以后再犯就打出去,回吧。”苏礼对这个经不住铜板诱惑的丫头没有兴趣,挥手叫她退下,而后回头来问连翘,“你还有什么话说?”

连翘面色惨白,瘫坐在地上紧咬下唇不再做声。

此时半夏也从外间回来,进屋后道:“姑娘,奴婢问过何家父子,原来这何阳晚间吃醉了酒,进屋后没辨清楚方向,就抬脚进了儿子的屋,扑倒在炕上就呼呼大睡。而何荣晚上一直伺候着二爷,直到二位爷和姑娘各自散了,他将二爷送回东跨院,这才回自个儿屋子。”

苏礼听了这话仔细一回忆,跟哥哥们闲聊的时候,何荣还真是站在二哥身后,她叹口气对连翘说:“我知道你做得是什么打算,你年纪比我大了四岁,而且不是家生丫头,家人都在此地,你不想背井离乡地跟我去京城。你心里这般计较,其实没什么打紧,但你为何不直接来与我商量,非要自作聪明地耍这种伎俩。如今可好,闹得不亦乐乎,还张冠李戴搞错了人,明日家中一传扬开来,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做人。”

身后的半夏接口道:“连翘姐,你比我在姑娘身边儿的时日还长,难道还不知道姑娘是什么心肠的人吗?她平日里什么时候不为咱们做奴婢的打算过,不管是嫁出去的玉竹还是被家里赎身的紫苏,哪个不被姑娘安置得体体面面出去?我现在也不怕告诉你,姑娘早就跟我们说过,要在进京之前,给你找户好人家许了,但是怕你害臊,让我们先瞒着别告诉你。而且我还跟你说,姑娘替你打听的都是附近正经的庄户人家,有房有田,嫁过去就做大奶奶的。可是你倒好,心里有事不但不跟姑娘商量,还不知廉耻地自己去进男人的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别说庄户人家,就是家中稍有体面的下人,还有哪个肯要你?”半夏口齿伶俐,大套话说下来条理清楚,连个磕绊都不打。

这番话若是苏礼口中说出,连翘可能觉得是她敷衍自己,但是从半夏口中听了这番话,登时便信了。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当即撞死去算了,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算盘打到最后,竟然是这般光景。想开口对姑娘解释,却又羞又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哭着膝行几步上前,抱住苏礼的小腿哭得喘不上气来:“姑娘,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您帮帮奴婢吧,不然奴婢真是没脸做人了。”

苏礼见她哭得可怜,心里也犯了难,要说这件事儿,实在不好办。别的暂且不提,只说她们两个这么一打,估计今晚家中就会传遍,明天就该传到周边的住户,用不了俩天,附近就会全都知道,这种小道消息是瞒不住也堵不住的。她最后只好说:“行了,你也用不着再说什么,我一心为你打算,最后却是你自己不争气,如今也没什么旁的办法。你若是喜欢那何荣,我便回了娘,做主给你嫁过去,你若觉得在家中没了脸面,那我便把卖身契还给你,你自己回家去,你自己思量哪种为好?”

连翘思忖半晌,觉得自己回家也逃不开再被父母卖掉的命,要是卖给个老男人做小,还不如就在苏家嫁人体面。而且何荣人长得精神,还机灵干练,虽然刘妈为人刁钻刻薄,但毕竟已经丢脸丢在他家,也只能嫁过去才能圆了脸面,最后便红着脸叩了头道:“多谢姑娘现在还替奴婢着想,奴婢…若是何荣不嫌弃,奴婢愿、愿意…”

翌日,早膳用过,苏礼便将晚间的事儿回禀了母亲。

苏文氏听了这事儿,被气得够呛,虽然心里有些偏袒自己的陪嫁丫头,但见女儿虽然处置有所不当,却总归是知道开始管事,心中又甚是欣喜。她便依了女儿的意思,但事后却很是对女儿耳提面命了一番。

第五章庶出妹妹

白天大哥陪着妻子去岳丈家,二哥被苏泓叫去考较课业,苏礼见母亲屋内无事,便带着丫头回房开始收拾行李。

“半夏,你把屋里的东西都归类一下,尤其是衣服,把那些不能穿的,全都翻出来单独放着。”

真是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平日里苏礼没自己找过衣服,全都是丫头们代劳。这回半夏都折腾出来她才发现,自己竟有这么多衣服,把屋里的桌上、凳上、床上、柜上全都摆满了还没放下。只听半夏边收拾边说:“记得头一年买进来,正赶上晾晒衣服的时候,奴婢看着满院子的衣服都说不出话来,可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衣服。听宋妈说,箱子里大多的衣服,都是京城老太太赏的,料子手工全是上好的,不过都是其他姑娘们穿过的,夫人表面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不喜的,所以就年年压箱底儿,都没给姑娘上过身儿。”

“咦?”苏礼纳闷地问,“我记得去年宋妈抱了孙子,还特意各家去讨旧衣服给孩子穿,说是这样的孩子好养活,那时候我还问过,你们说这是习俗,怎么…”

半夏直起身来,到门口四下看看,将门掩好才说:“还能有什么缘故,还不是京里的老太太对夫人不好,所以老宅子送的东西,夫人全都不乐意用。“她又凑近些撇撇嘴道,“而且这些个俗令都是指没长大的娃娃,哪里有官宦人家十来岁的姑娘还穿旧衣服的。”

苏礼微微皱眉,看来自己的京城之行,定然不会十分轻松,所以只能自己多做打算,她将床里头的木匣拿出来,一股脑都扣在床上,自己扒拉着碎银子和铜板数着,嘴里对半夏道:“你把我穿不着的,都打包放好,等抽空去当掉。”

“哦!”半夏顺口答应着,随后反应过来就唬了一跳,“啊?姑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要当衣服?”

苏礼数清楚自己手里的银钱,一共八两银子,外加两吊铜板和一点儿散钱,加起来也不过十两银子出头。她心里暗暗懊恼,自己平日花钱太大手大脚,每月的月钱不是买了闲书,就是买了玩意儿吃食,所以两年就只攒下这么点儿钱。“咱们进京以后,花销肯定要大不少。你看看现在我手头这几块碎银子,够做什么使的?”

半夏也知道自家姑娘手里没什么钱,但看看衣服又十分为难地说:“要是把这些都当掉,那里间四口箱子,可就空了三口,到时候夫人若是问起来…”

“娘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收拾东西看这些没用,就都送给穷人家去了。”苏礼起身翻看了一下屋子里的衣服,见有许多都没怎么穿过,挑拣出几件料子不错、样式简单可以拆改的放在一旁,又对半夏说:“你大致分分类,把苏祯能穿上的单独放着。”

半夏忙活着的手突然一顿,抬头诧异道:“您又要给六姑娘送东西?”

苏礼想起那个庶出的妹妹,不过才比自己小了一岁,但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比自己差不止一星半点,能换洗的衣服不多,平日里都不敢出屋,生怕弄脏了能穿出门见客的衣裳。她点点头道:“现在就挑出来送去,免得她走时行李太过寒酸,而且一旦打包起来,再想给就不好找了。”

“姑娘,您就是太心善,别的不说,就说周姨娘,我听宋妈说,当初要不是她把您推下亭子,您也不至于一病大半年。”半夏见自家姑娘满脸的同情,手底下只好开始拾掇,但还是十分愤愤地说,“奴婢就是因为您受伤,才被夫人买进来照顾您的,那时候您是病糊涂了不知道,奴婢可都在旁边守着,小小的孩子病得那叫一个憔悴,让咱们这些旁边看着的人,都心里难受,您说周姨娘怎么下得去手…”

苏礼叹了口气,若不是那次受伤,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不过这些话也只能自己心里想想,便打断半夏的话道:“行了,这件事儿别拿出来瞎说,当心被娘听到了打你。我听娘说,当初谁也没看到是她推的,只不过见她在那附近晃悠而已。”

看苏礼面色不渝,半夏忙调转话锋道:“不过要说六姑娘,可真是跟周姨娘不同,您说那么心狠手辣的娘,怎么生出这么老实胆小的女儿的。”她嘴里没停手下更是麻利,不多时已经收拾出一大包衣服,“姑娘,奴婢拿眼打量着,这些衣服六姑娘应该都上身,而且也都是八成新,没有褪色跳线的。”

她说罢扭头看看外边儿的天色催促道:“姑娘,若要送六姑娘衣服,就趁着现在赶紧去,奴婢昨个儿听外院的桂宁说,周姨娘今日套车出去拜佛,要晌午才回来,咱们正好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去,免得万一撞上又要惹闲气。”

苏礼看看她手上拎着的包袱,觉得特意去送一趟旧衣服不好,思忖片刻,又从首饰匣子挑了两支发簪攥在手心儿里。

“姑娘,这可使不得,您的头面首饰,都是夫人找人做的,这要给出去可是要露馅儿的。”半夏急了个半死,这若是让夫人知道了,肯定又是老大的不乐意,不舍得说自己姑娘,受苦的定然就是她们这些下人。

“没事儿,我嘱咐她到了京城再用,娘又怎么会知道。”苏礼不当回事,反倒催促她快走。

半夏只好自己嘟囔着:“那就当姑娘行善积德了,将来满天神佛都会保佑您的。”

姐妹二人的院子其实是挨着的,但门都开在南边儿,所以从夹道过去,反倒兜了个大圈子才到。院门口的丫头雁秋见有人来忙朝里头扬声道:“姑娘,四姑娘来看您了。”

屋里登时传来一阵忙乱的声音,苏礼也知趣地站在院中,指着那树问:“这花才开了几天怎么就落败了?”

“回四姑娘,还不是前个儿下暴雨给打得,开得好好的花,都给弄得七零八落了。”

二人闲话了两句,苏祯才穿了身藏青的厚布衣裳迎出来,边走还边用手扯平衣襟,怯怯地过来给苏礼行礼道:“见过姐姐。”

“都是自家姐妹,别这般客气。”苏礼笑着道,“也没什么旁的事情,只是听说咱们要一同进京,正巧这里有些我穿着瘦小的衣服,我看妹妹身量比我纤细,就拿来看你能不能穿,可不要嫌弃才好。”

“姐姐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姐姐能有这份心,小妹就感激不尽。”苏祯脸上泛起红晕,柔柔弱弱地站在那里,十分惹人怜爱。

半夏扯住苏祯身边儿的丫头道:“让姑娘们闲话,咱们进去我帮你放衣裳。”

见周围没有旁人,苏礼就从袖中掏出那两支簪子道:“姐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两支簪子还看得过去眼,就送给妹妹平日戴着顽吧。”

苏祯接过簪子眼圈泛红,握住苏礼的手道:“总是让姐姐记挂,小妹这心里实在是…”

“你看你,说着说着怎么就哭,这个毛病可要趁早改了去,不然以后哭坏眼睛可怎么好。”苏礼从袖中抽出丝帕给她拭泪,见半夏已经打屋里出来,就道,“快午膳了,我得赶紧回去,你也回屋吧。对了,记得这两支簪子,到了京城以后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