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被她一挣,就没扯住,看着她扑到榻前吵闹,便知道非但不会得到同情,反而会是火上浇油。她干脆也不上前搀和,直接后退几步在角落站着,正巧瞥见垂首而立的苏礼,心里不禁想,虽说三姑娘在宅子里轻罪宠多年,但若说是揣度老太太的心思,她可真是半分都比不上苏礼。

大太太伸手拦下了扑上前的苏禅,斥道,“老太太最近身子一直不好,祸是你自己闯下的,你若真是个懂事的,就该安分些等着长辈们商议对策,还敢在这里胡乱指责吵嚷,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苏礼见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火药十足,看着苏禅那一副斗鸡的模样,估计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错,肯定还是会吵闹不休的。她便朝刘妈使了个眼色让她退出屋去,反正她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得不说,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苏礼对老三还是有着八分了解的,刘妈前脚出了屋门,她便开始冲大太太发作起来:“我怎么没规矩了,你也别在这儿装得跟什么似的,当初大哥在我舅舅手下做事的时候,你对我是什么态度,现在看见我舅舅失势了,你就幸灾乐祸,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压我娘和我的头上了是不是?你也莫要高兴的太早,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谁日后是什么造化,咱们走着瞧!”

虽说是知道她肯定要口出妄言,但苏礼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毫不掩饰地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屋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大太太脸色青白,嘴唇不住地抖动,抬手指着苏禅,却是气得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苏礼轻咳一声,利用这个空档上前两步,将苏禅扶到旁边劝道:“三姐姐可真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现在屋里没有外人,妹妹也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此事现在已经不是咱们家里哪房哪屋哪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那是整个家族的命运和家里爷们的前途问题,如今新皇登基不久,正是励精图治,大刀阔斧的革新之时,这不过月许的功夫,已经三位大臣因为触怒龙颜而被罚被贬,那些人还都是朝上的有才之士,都逃不掉这般的命运。说句大实话吧,朝中京中的官员,世家,争的是什么,是圣意圣心!无论这人多么有功在身,这家多么荣耀得势,那都是得蒙圣恩而来的,纵观青史,姐姐可曾听过或是见过,失了圣宠后还能屹立不倒的?现在祖母愁的是什么,愁的是咱们苏家,万万不可因为此事失了圣宠,若真是那样,可就再难翻身了!所以姐姐莫要再犯忌吵闹,咱们所有人现在都是一个心思的要将此事遮掩过去,怎么会有人害你或是看你笑话。”

苏礼的一番话有理有据,娓娓道来倒还真让苏禅静了下来,同样也让老太太和大太太心里都有些更加刮目相看的意思。

“现在你妹妹也同你将话说了明白,你也莫要再跟我这里胡闹,回你自己房里闭门思过吧,这几日就不要再出来招惹是非,我看真是应该找个嬷嬷单独教教你规矩才是!”老太太被苏礼一番话,说得心情稍有好转,虽然家里有个省心的,但好歹自己看上的确实是个十分不错的,平日不声不响,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稳住局面,所以她心里先前的怒意略有消散。

见苏禅这回听话的起身告退,老太太抬手拍拍苏林氏搭在榻边的手以示安慰,抬头对苏礼道:“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孩子,这几日多去你三姐姐那边坐坐,多劝慰她,也教她些道理听听,家里现在未出阁的姑娘,就她年岁最长,却也就她最不懂事,这日后许了人家还是这般模样,可真不知要把家里的人都丢光的。”

苏礼腹诽不已,这样的不懂事,还不都是你们乱宠出来的,不过她面上却只谦虚几句,应诺多去劝解苏禅,她不想妨碍她们二人的商议,便起身准备告退。

不料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家里的管家不顾形象地一路狂奔进来嚷道:“老太太,不好了,宫里来了旨意,让您领着三姑娘速速进宫!”

75章事有反常即为妖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都是一惊,大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呵斥道:“什么叫不好了?不过是传老太太和姑娘进宫罢了,咱们家又不是头一遭接旨进宫,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管家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说什么,躬身站在下头听候吩咐。

“传旨的人呢?赶紧换衣服,摆香案接旨。”老太太被扶着坐起身,声音略带些紧张地问。

“回老太太的话,宫里来人传的是口谕,也没明说是给谁的旨意,只说是给苏家,正巧大老爷在前头,就已经领过口谕,这才叫小的前来通报。”管家忙回话道。

老太太略有些茫然地坐在榻上,她没想到宫中的召见会如此的快,此事还压根儿都没与老头子还有儿子媳妇商量,到时候如何奏对才好呢。她这边想着事情径自发呆,管家只好开口唤回她的注意道:“老祖宗,宫中的内侍还在前面厅中等您和三姑娘,您看,这是不是…”

“哦,来人,赶紧准备更衣,碧菡你去给老三送信,顺便帮她准备妥当一同过来。”

此时都已经接近掌灯时分,苏礼跟苏林氏一起帮着老太太拾掇,屋内十分安静,没人说话,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偶尔首饰碰撞的响动。大家心里都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若不是出了大事,怎么会这么晚了还传人进宫。但想归想,手底下却还都麻利地做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将老太太和苏禅送上马车,苏礼和苏林氏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最后只能看到车前灯笼的那一点微光,在夜色中挣扎着不愿被吞没。

“礼儿也还没顾上吃饭吧?跟我一起回去吃吧!”苏林氏忽然开口邀请道。

“多谢伯母的邀请,那侄女就不推辞了。”苏礼感觉她是有话要说,便也没推让。

一进屋,就看见晚饭已经在桌上摆好,刘姨娘垂首站在桌旁,听见外头丫头说大太太回来了,便头也没抬就说,“给太太请安,晚饭已经传来,您是不是现在就用?”

“嗯,再添一副碗筷,礼儿今个儿在我这儿吃饭。”大太太在主位坐下,由着丫头给她挽袖洗手,压根儿都没朝她投去目光。

刘姨娘这才抬头看见苏礼,似乎略有些尴尬,却还是十分恭敬地说:“是,太太,我这就去拿。”

虽然知道大太太叫自己过来吃饭,不可能只是为了在别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终于能压住家里的姨娘,但苏礼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刘姨娘不管怎么说,还是比苏禅识时务一些的,但是在教女儿方面,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大太太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刘姨娘身上,招呼苏礼也坐到桌前说,“前些日子有几户认识的人家想卖城郊的几座庄子,我寻思着,即便你日后做嫁妆用不到,祈儿总也是要在京城谋差事的,所以就忙把那边拖住,又写信去问你娘,这正好今儿收到回信,明日你便随我去看庄子。”

她话音未落,若云就已经托着一封信递到苏礼面前,“请四姑娘过目。”

苏礼见信封上确是苏文氏的笔迹,打开太太,大致一看,除了前面的问候和客套,说的便都是买庄子的事儿,大致意思是如果真的价钱合算,就让苏礼跟着去瞧瞧庄子,觉得满意就先下定金,不用等她回京再做决定。虽说信上的内容都瞧明白了,这事儿也弄清楚了,但是苏礼十分不解的是,苏林氏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这件事。

看着她不解的目光,苏林氏倒也没故弄玄虚,只是叹口气道:“禅儿的事儿,我又何偿不忧心呢,但这事儿近了说有我家老爷和老太太,再往上说还有老太爷,我能做的就是把家里的事儿操持好,尽我自己的本分罢了。唉,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毕竟还年轻,有些事情你看得还不够远,这回若是没事最好,若是真的因为禅儿让咱家失了圣心,那这些事就都要尽早定下来才是,不然到时候,这京城内的,还有谁会卖庄子给咱家呢?你爹从出去填缺就一直外放为官,在京里没有底子,不说别的,总还是要给你们兄妹置办些东西起来,这样即便日后有什么变故,这好歹是个进项不是。”

“真是劳烦大伯母如此费心,您现在这么忧心的关键时候,还为我们兄妹的将来打算。”苏礼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这倒真是实话,房契地契,那都是属于固定资产,即便日后家里真的衰败下去,或租或种,总还是会有钱款进帐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从老祖宗年岁见长,我接过这管家的差事,已经有十来年的光景了。不是我摆功劳,说句诚心的话,这么大个家,这么多房的人,要撑起来真的不容易,所以我也最能体会这其中的难处,你家虽然人口不多,老大成亲立事,但如今在京城嫁娶,可不是个小的挑费,都要及早的踅摸起来,不然等临到节骨眼的时候,未必找得到合心的不说,价钱也必然是压不下来的。”

面对满桌的饭菜,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便都撂下筷子,命人收拾下去。就听着外头丫头报:“太太,二太太来了。”

“快让进来。”大太太起身相应,苏礼也跟在身后出去。

“呦,我说刚才去瞧几个姑娘,没见着礼儿在屋,却原来是在嫂子这里。”二太太见到苏礼在这儿,似乎有些吃惊。

“是啊,刚才我俩一同从老太太那边出来,我就叫她来这儿用饭了。”苏林氏拉着二太太的手朝屋里走,“今天这太阳是打哪边儿出来的?你这个恨不得万事不出门的人,竟也会来我这儿。”

“唉,还不是因为老三那事儿,到底是如何了?今个儿听说宫里来人,天擦黑了还给传进宫去,我家老爷心里不踏实,想去问大老爷,偏生他还被人叫出去应酬了,所以便打发我来嫂子这儿问问。”

“唉,宫里只说是叫老太太领着她进宫,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如今谁都不晓得,心里这都吊着七上八下呢!”苏林氏提起这事儿也止不住地叹气,“如今便只能在家等消息,也没旁的办法了。”

“这都走了多久的工夫了?”二太太皱眉道,“若是宫里能有人,让咱们打听打听就好了。”

“这可真是痴人说梦了,即便是宫里有关系的,难道就能让咱们随时去问不成,老话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不去打听也改变不了什么。”苏林氏似乎不愿多说这件事,见二太太问个不停,便微微有些不悦。

“唉,禅儿这丫头,若说起来,样貌别说是在附近人家,就说是全京城,都是个顶尖儿的。人也是个敞亮的性格,什么事儿都不藏着掖着,直爽得很。这回千万可莫要为了这宫里的腌臜事儿,坏了孩子的前途。”二太太像是没发现苏林氏的悦,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虽然平时对二太太接触不多,但苏礼还是觉得她是个沉稳寡言的人,甚至一直觉得老五那冷淡的性格,都是与她极像的,但如今却突然出来说这样的话,让人不解之余还忍不住关注。

苏林氏被二太太的几句话若恼,皱着眉头道:“弟妹莫要搞错了,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可都是禅儿和她那个不省心的娘搞出来的,一个弄不好,要连累家里都说不定,还她的前途,她先有那个命去想前途才是真的。这回不管有没有连累到家里,豁出去被老祖宗责罚,我都不能容她再这样胡闹下去。”

“嫂子,你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不过…唉,不说这个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样希望她没事的。”二太太说着就起身准备告辞,眼角朝屋角扫去,看见刘姨娘低垂着头站在那边,貌似屋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她的右手,在身侧死死地攥紧。

“礼儿随我一起走吧,咱俩能一同走好大一段路呢!”二太太扭头去招呼苏礼。

苏礼见状便也起身告知,约好明日一同去看庄子,就跟在二太太身后走出院子。两个人并排走在月色下的花园里,花朵在微凉的夜风中摇摆,月光在所有的东西上都涂上一层柔和的光。即便是揣着心事,苏礼还是竭力让自己放松精神,享受一下这难得的美景,总是绷紧着神经,那人可真是要疯了不可。

正在她有些沉醉于夜景的时候,二太太忽然在她身旁轻声说:“无论做人做事,若是不能赶尽杀绝,那便莫要落井下石,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说不好人生的造化,给别人留条路,很多时候其实就是给自己留条路。”她说完不等苏礼答话,便领着丫头转弯径自走了。

苏礼站在路口思量着她刚才的话,忽然若有所悟,难道苏禅此番还会另有机缘不成?

76章思小朵的心事

苏礼满腹心事地走回自己院子,就看见里屋不但灯火通明,还隐约传出说笑声。她心下奇怪,自己房里的丫头,除了半夏不会有人随意进去里屋,这会是谁呢?

快步进去,半夏刚掀开帘子,苏礼就正瞧见九儿紧贴着苏祈坐着,二人对着一本书不知说什么,而九儿的手已经搭在了苏祈的腿上。

“咳!”苏礼心里气极,但强忍着只是轻咳一声,提醒屋里的人莫要太过忘我。

苏祈抬头见妹妹回来,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道:“妹妹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可是被祖母留下吃饭了?”

苏礼没接他的主知,扭头站在床边揉捏衣角的九儿道,“这儿有半夏伺候就行了,你先下去吧。”

九儿略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苏礼的命令,只得缓慢挪着脚步向外走,眼睛却一直带着期盼地盯着苏祈,见他似乎没什么表示,这才神色暗淡下来,扭身走出房门。

“我晚上在大伯母那边用的晚饭,老太太和三姐姐傍晚时候被传进宫去了,哥哥难道不知道吗?”看着九儿的身形消失在门口,苏礼这才坐下说话。

“进宫?”苏祈皱着眉头问,“可是因为上次贺寿时候的事情?不过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个缘故,我到现在还都摸不着头脑,三姐到底做了什么?”

苏礼叹了口气,将这件事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最后道:“所以今日她们这一进宫,大家的心就都吊着呢!”

“三姐实在是太糊涂,她好歹还是因为年幼,刘姨娘怎么也是个这般拎不清的呢?”苏祈听完后气得不住抱怨,“平日里在家恃宠而娇,与咱们无关便也不去管她,如今这祸事弄不好却是连累全家。”

“事情已经这样,抱怨也没什么用处。”苏礼又想起二太太那莫然的提点,便也嘱咐哥哥道,“哥哥这些话跟我说说便罢了,在外头可千万莫要流露,不管看不看得惯她的为人,但这落井下石的事情,咱们却是不能做的。”

“这还用妹妹嘱咐,我自然是心里有数的。”苏祈语气略有些犹豫地说:“妹妹,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哥哥这叫什么话,咱们兄妹之间还有什么可忌讳的。”苏礼面上依然挂着微笑,但是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如果说苏祈开口说想把九儿要过去,那自己该如何拒绝呢?

不料他说的并不是与九儿有关,而是与沈青昊有关:“妹妹,你喜欢读书,也应该明白,仕商有别,经商那都是读书人不屑为之的,当初我说起沈兄经商,你觉得能够理解,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可理解归理解,你怎么还跟着也搀和进去了呢?再退一步说,沈兄是我的好友,这回还冒着风险送来消息提点咱们,你不过是随口给人家出了个主意,能不能行得通尚且不论,怎么还能开口索要什么分红。”

听了他这番话,苏礼也对自己白天的行为有些后悔,的确就如苏祈所言,不管自己这主意是不是能行得通,仅看着苏祈与沈青昊的关系,再加上沈青昊冒险的通风报信,自己不过嘴唇碰下嘴唇的说出个主意,便大言不惭地向人家索要分红,实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哥哥说的有理,白天的确是太过唐突,主要是最近银两用度实在太大,这几日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能弄些银两,一时间便也没有细想。”苏礼咬着下唇,心里懊悔不已,这下子沈青昊心里还指不定如何想自己呢。

瞧着妹妹的模样,苏祈觉得自己的话说的似乎有些重,便放缓语气问:“妹妹每月不是有公中的月钱,再加上从家里出来前,爹娘总还是应该给你些银子傍身的吧?”

“自然是给了的,不光是爹娘,大哥和你也都多少的给了些银子,再加上我平日自己存下的一些,我也本以为足够花销所用的了,但是来到京城才发现,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就说公中给的月钱,首先扣除妈妈,丫头们的月钱,这就去了小半,剩下的每月吃饭都未必够用,有时候还要自己填补。其余的花销如偶尔给下人的赏钱,平日用的胭脂水粉,丝线布料,家中伯母,姐妹有个什么节日生辰,也要准备礼物,再加上一些日常的人情往故,根本就只出不进,过些日子又快到老太太的生辰,这该送什么礼物,我还半点儿头绪都没有呢!”

“看来我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想到妹妹这边还有这么多的烦心事,要不,我去跟沈兄学习如何经商,总不能让妹妹一个姑娘家操心银钱的事情!”苏祈起身脱口而出。

“瞧你,着什么急,”苏礼心里觉得十分感动,苏祈跟自己不同,仕商有别的观念是他从小就根深蒂固的,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对自己的爱护之情。

“哥哥也莫要着急,今个儿大伯母叫我过去,说的就是跟娘商议好,咱家要在京郊买几座庄子的事儿,若是真的能买下来,那么只要放租或是雇人耕种,好歹也算是每年有些进项,就也不用这么劳神费力的算计了。”苏礼安抚住有些激动的苏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沈公子那边,还请哥哥去说项一下,我根本就不懂生意上的事情,那日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让他千万莫要认真了才好。”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脸上发烧,人家帮了大忙,自己不但没想着感激,竟然还去说这种几乎等于白占便宜的话,如今想想都觉得丢人。

“别惦记这事儿了,我去帮你说和便是,沈兄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会有那么多计较和多心的。”苏祈说罢就打算离开,“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明日还要去学里,妹妹也早点儿歇着吧!”

“哥…”苏礼欲言又止,说实话她真想拉住苏祈问个究竟,对九儿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却又怕人家如果原本没什么想法,再让自己问出点儿什么来,所以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换了个话题道,“哥哥明日学里能不能告假,大伯母明日要带我去瞧京郊的几处庄子,怕是要直接拍板定下来付定金的,这么大的事情我自己总不好决定,还是你同我一起去做个参详也好。”

“行,那我明早打发维明去学里请假便是。”苏祈笑着起身,抬手拍拍苏礼的头说,“虽然看见妹妹近几年这样懂事,爹娘还有我和大哥都是高兴的,但是我也喜欢前些年妹妹无忧无虑的那样,那时候的你比现在开心。”

这话说的苏礼鼻子一酸,平时瞧着最大大咧咧的人,其实却也有颗细腻体贴的心。只不过谁不想自己过的简单快乐,但如今这形势,又怎么能容许自己还那么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呢?不过这些话却不是能对人说出口的,所以苏礼只是笑笑,抬手替他理理衣领道,“只要看着家里还有哥哥们都好好的,便是我最开心的事儿了!”

“家里过得好不好,有爹娘操持,我和大哥也都是能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年纪最小还是女孩儿,就应该被宠着捧着长大,就像…”

“就像三姐姐那样?”苏礼笑着接话问。

苏祈听了这话差点儿被自己呛到,忙有些狼狈地说:“额,还是妹妹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还没等把苏祈送出院门,就见碧菡快步朝这边走来,略有些气喘地说:“见过四爷,见过四姑娘,大姑太太来了,思家姑娘也跟着一起来的,可老太太和三姑娘还没回来,大太太打发我来叫四姑娘去陪着招待一下。”

这一天苏礼累得不轻,不仅人累脑子也累,但是听说思小朵来了,还是有些欢喜的,若是认真说起来,自己唯一没有利益关系,能称之为朋友,似乎也只有她了。而且苏礼一直十分喜欢她那爽快的性子,总能帮自己排解一些忧虑。

想起上次龙舟赛上,思小朵嫣红的双颊,还有那亮闪闪的一对眸子,苏礼果断地伸手抓住苏祈道:“哥哥陪我一同过去吧,反正也都不是外人。”

见妹妹这样要求,苏祈自然不会推辞,二人便一同来到主院正房,就见大太太正陪着苏漩聊天,思小朵颇有些无聊地坐在下首,摆弄着手中的茶盏。

“四爷到,四姑娘到。”碧菡边挑起帘子让他们进屋,边笑着能传道。

思小朵听到这话,手中的茶盏一个没拿稳便跌落在腿上,微烫的茶水迅速涸透夏天薄纱的裙子,疼得她猛地起身,茶盏滚落地上摔得粉粹,她身后的丫头忙上前替她遮挡。

苏漩听见响动扭头来看,见状忙道:“瞧你这慌里慌张的模样,赶紧下去换身衣服,瞧瞧有没有烫伤。”

“我领小朵姐姐去更衣。”苏礼心里明白,她肯定是见到苏祈紧张才这样毛手毛脚的,不过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的反应,不过也正好留出空档给大太太和苏漩勾通。

77章痴心的思家三哥

见小丫头将思小朵扶进里间,苏礼也跟大姑太太见礼后跟着过去,谁知一进去,就见她在床边坐着抹眼泪,不肯换衣服,也不肯让丫头看看烫作的伤势,最后干脆连推带骂地将丫头从屋里撵出去。

“小朵姐姐这是怎么了?”苏礼忙上前去询问,“可是烫伤的地方疼的厉害?”见思小朵只是垂首抽泣,也不说话,这才忽然明白,这怕是因为在心上人面前觉得丢脸,才如此模样的吧?

“小朵姐姐快别哭了,上回端午看龙舟回来,哥哥还说你的眼睛漂亮,这么漂亮的眼睛要是哭肿了,那可就不好看了。”苏礼边说边在心里吐舌头想,老哥,你就先牺牲一下,不管怎么说妹妹这也是帮你牵红线,你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思小朵听了这话,果然扬起脸问:“他…我,我眼睛真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难道我哥跟我私下说话,还会奉承你不成?”苏礼见她终于止住啼哭,忙招呼半夏去端水,亲自浸湿帕子给她擦试干净脸庞,“要我说啊,小朵姐姐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漂亮。”

思小朵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但是从来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被苏礼夸得面颊微红,嘴里嗔道:“你个死丫头,就会拿我寻开心。”

“姐姐这么说可是冤枉我了,咱们两家如今就是姻亲,日后说不定还要喜上加喜,我哪儿敢拿姐姐寻开心啊!”苏礼打趣地说。

“喜上加喜?那算哪门子的喜事?我想起来就觉得心烦,看上谁不好,为什么就偏偏看上她?若真是个好的倒也罢了,我们家也不是那种计较出身的人,可是怎么看都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而且近日里京城都在传一些小道消息,怕是跟宫里扯上关系,捅了篓子的,却还巴巴地要贴上去,你说怎么就有这么自己作践自己的人?”思小朵一听苏礼说什么喜上加喜,登时便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苏礼刚开始听着还以为说的是她喜欢苏祈,但是越听就越不地头,竟像是在说苏禅?而且后面的话更让她吃惊,难道苏禅在宫里闯祸的事儿,京城都开始有传言了不成?

“小朵姐姐,你这到底是说什么啊?什么出身,什么小道消息?”苏礼虽然最想知道的是那小道消息,但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将其单独拎出来问。

“你还不知道?”思小朵看着苏礼满脸疑惑,干脆喝口茶水坐下从头说,“就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三哥,就在端午节龙舟赛的时候瞧见了苏禅,这回家便跟丢了魂一样,天天心心念念的就是她,非要磨着家里来上门提亲,我三哥虽不是嫡长子,但好歹也是嫡出,家里怎么可能同意他正妻娶个庶出的,那传出去我家还不被京里的人笑话死?”

她估计是早就憋着一肚子气,如今说起来语速快而且毫不停顿,苏礼早就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连插话都没想起来,就听她继续说,“家里好不容易用选秀做借口,把他压下去了,总不能明着跟皇上抢人不是?谁知道这段时间,先是苏禅的舅舅被贬,然后有传言说苏禅在宫里惹出乱子,这下倒好,要是换做别人家,早就避之不及了,谁知我那三哥竟也是个痴心的,非但不说退却,反而又在家闹将起来,说这下宫中绝对不会在挑苏禅去选秀,逼着我爹让他上门提亲,将我爹气得够呛,最后又实在受不了他的折腾,只得求我婶子先回来问问情况,宫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才算是把我哥暂时又安抚下去。”

思小朵越说越气,自己接连灌了好几杯凉茶,又扯着苏礼诉苦道:“你说我哥是不是被什么蒙了心,那苏禅有什么好处?除了脸蛋漂亮些,那是能吃还是能喝啊?就苏禅那个脾气和德行,日后会是个能管家的材料吗?除了你家老太太宠她,其他还有谁乐意跟她来往,妹妹你进京晚可能还不清楚,当初我们一起玩儿的几个姐妹,都被她一个个的得罪光了,到现在都互不登门。我这些天是苦婆心的劝我哥,谁知道那个书呆子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到这个时候还真有个韧劲儿,硬是油盐不进,我磨破了嘴皮子他也就那一句话,我自己喜欢,我就非要娶她!真是气死我了!”

“额…小朵姐姐你先莫急,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你何必平白的给自己找气生。”苏礼温言劝慰着,“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结了这门亲事,你日后总也是要嫁人的,又不跟她住在一处,便也眼不见心不烦,不理她便是了。”

“不是的,你不懂,我…”思小朵说着似乎又急得想掉眼泪,她心里担心的,其实是一旦自己三哥娶了苏禅,那自己与苏祈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无论家里怎么宠爱自己,但还没有到婚事都能自己做主的地步,只有下层平民中娶不起老婆的人家,将女儿嫁出去换个媳妇回来,从来都没有哪两个大户人家,会在同辈子女中结两门亲事的。

苏礼并不清楚这样的规矩,所以劝慰就一直劝不到点上,最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瞧着思小朵裙子上的茶水都已经干涸起皱,二人还在屋里对坐无语。

最后还是思小朵先起身,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道,“我一定不能让三哥娶到苏禅,他这关我说服不了,那我便去说服我爹,我就不信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娶回那样一个媳妇。”她说完这话,似乎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点,情绪立时就欢快起来,回身招呼丫头进屋帮自己更衣,扭头瞧见苏礼还一脸愁容地坐在一旁,忍不住问,“礼儿,我都不发愁了,你怎么还那么一副模样?啊?难不成你喜欢我三哥?”

苏礼还没等说话,就被思小朵噎得只想翻白眼,自己连她三哥到底长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真不知她哪里得出的结论。

第七十八单苏礼的一反常态

“小朵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不过是在担心三姐姐,到底外头都有些什么传言,好姐姐你跟我说说吧!”苏礼见她只剩外衣还没有穿好,便上前打发走丫头,自己拿起外面的罩衫帮她穿戴。

“其实也不该说是外头的传言,不过是京中各家太太奶奶们私下传言,我也是听我娘说的。若不是我哥死活看上苏禅,我才不会关注她的这些破事呢!”

思小朵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所以刚才想起要回家去劝说父母,便多一刻也不想再呆,回过苏漩以后,就急匆匆地坐车回家,车都已经走出一段,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出头朝后面喊:“初儿,明日到我家去做客吧!”然后也不管苏礼有没有答应,便自顾自地说,“就这么说定了啊!”

苏礼张张嘴,还没等说出什么,就见车已经渐渐驶远,只好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思小朵从来都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模样,也难怪自己会比较喜欢她,可能人都是容易被自己向往的事物所吸引吧!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就喜欢亲近那样的人,就像以前在孤儿院一样…想到这儿她用力摇摇头,怎么会忽然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既然以前得不到的如今又重新有了机会,那就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

半夏站在后面,瞧着自家姑娘奇怪的举动,不明所以也不敢胡乱开口,但都站了多半盏茶的时间,还不见有什么动静,只好轻声说:“姑娘,天晚了,咱们回吧,明日还要出去看庄子,怕是又要累上一日了。”

“老太太和三姐姐还没回来?”苏礼忽然扭头问道。

“怕是还没有回来,若是回来也应该走这个门的,咱们肯定不会错过的。”

“唉,这叫人哪里有心思回去睡觉。”苏礼叹气道:“咱们去瞧瞧祯儿,这几天家里忙乱,都没顾上去瞧她的病,大夫说她心思太重,别再为了这个心里不痛快,那病可更不容易好了。

似乎也没有几天没来,但一进院就把苏礼吓了一跳,屋内黑咕隆咚,连外间都没有点灯。平日里的规矩,外间的烛火都是彻夜亮着的,也方便丫头值夜。

半夏压低声音道:“姑娘,这…该不会都睡着了吧?”

“不像…”苏礼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前面莫名的黑暗中,丝丝缕缕地向外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紧缩着,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手心渗出湿黏的汗水,让她双手紧紧地抓住两侧的衣襟。

到底是进去,还是就这样转身离开?苏礼站在院中脚步迟疑不知该往哪里去,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缓慢地向前迈着脚步,悄悄走到门口,不安地四下张望,侧耳贴在门缝边听听,里屋似乎没有任何响动。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不止,伸手扯住想要叩门的半夏,不经意地闻到屋内似乎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但她此时来不及多想,总觉得屋里肯定是出事了,指着西边儿的下人房,示意半夏过去查探。院子里不可能只有苏祯和贴身丫头,外头的媳妇子和粗使婆子,说不定还在自己房里。

半夏先是不肯走开,但是拗不过苏礼坚持的眼神,只好三步一回头,生怕苏礼有什么危险。等她在三间下人房中转了一圈出来,脸色便十分难看起来,对着苏礼比划几个动作,像是在说屋里的人都睡得死死的。

苏礼心里暗想,老天爷,你这也太夸张了,难道连传说中的迷香都整出来了不成?于是再抬头看着前面的木门,她心里不住地斗争,那贼人会不会还在里面,苏祯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会不会被…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心里有一种冲动,想要抬脚踹开房门,进去一探究竟。但是每当这种冲动难以抑制的时候,她就更加用力死咬下唇,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冲动,那凶徒如果还在屋内,岂不是害了苏祯,但若是就让她这样离开,她的脚却又挪不开步。

半夏走过来扯着自家姑娘的衣袖,不敢说话但是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她心里的念头十分简单,苏礼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见苏礼的脚像是扎在地上一般,她只好半侧着身子,让自己护在苏礼面前,心道万一有什么危险,自己好歹还能挡上一挡。

苏礼在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说,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好示意半夏守在屋门,自己沿着房子的墙根摸过去,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她终于找到一扇微开的窗户,窗下的泥地赫然印着两行脚印,她蹲下身细细查看,出去的脚印是压在进去的前面,如此看来进屋的人,多半应该已经离开。

到底要不要进去,苏礼心里依旧在挣扎,这时候忽然正门传来半夏的声音:“快进来,里头似乎出事了。”随之便是纷乱的脚步声。

苏礼忙跑到前面一探究竟,见半夏领着巡夜的婆子们跑进院子,看着她们开门进去查探,她这才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似的,脚下一软向后倒退两步,后背抵在檐下的廊柱上,身子便顺势滑落,跌坐在地上。

半夏忙跑过来想要扶起苏礼,却发现她的汗水早已经打透薄薄的衣衫,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眼神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苏礼耳边最后听到的声音,便是半夏无助的哭喊,她想要开口说自己没事,但是神志却越来越模糊,连身子都不受自己控制,就失去了知觉。

第七十九章前后一定有黑手

苏礼感觉到眼前似乎有光,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一道门前,这门…竟是自己以前家里的大门。

那门虚掩着,她抬手刚想推门,却发现自己还不到门的一半门,而伸出的手也那么小,再低头打量身子,竟然是五六岁的光景。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如果现在推开眼前的门,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十几年前,自己究竟是如何变成孤儿的?

望着眼前这扇当年自己没有推开的门,她脑中似乎有个声音不住催促,推开吧,推开你就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在她的指尖马上要触及大门的时候,忽然觉得额头一片清凉,耳中传来苏祈气急败坏的声音:“这到底怎么搞的?我问你话呢!”

随即是半夏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爷的话,奴婢也不知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娘说要去瞧六姑娘的病,便一起去了,谁知道那屋里黑灯瞎火的,竟会出了这种事情…”

“谁问你这个了,出事就出事了,不赶紧叫妹妹离开,然后去叫人,你俩呆在那里能有什么用处?”屋里传来叮咣的响动,估计是苏祈在拿桌椅板凳出气。

“奴婢一直想拉着姑娘走,可姑娘就跟着了魔似的,奴婢又不敢丢下姑娘一个人在门口,幸好那贼子已经走了,阿弥陀佛…”

“大夫刚才不是来看过的?到底怎么说的?这人怎么还不醒呢?”

“大夫只说这是过度紧张后的脱力,只要休息一下就会没事。”

“那人怎么到现在还不醒…”苏祈的声音里充满恼怒。

“四爷您先别着急,坐下等等看…”听到九儿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苏礼登时觉得不悦。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正瞧见九儿扯着苏祈的衣袖朝椅子走去,便开口虚弱地叫了声:“哥…”

苏祈听到妹妹说话,忙甩开九儿的手快步走到床边,刚才还是暴跳如雷地模样,这会儿却柔声问:“礼儿,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用我去叫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