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七妹妹,你们自己瞧瞧自己的模样,这样子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苏礼上前挽住老三的手,给老七递个眼色让她快走。

老三被苏礼的话一分神,正往镜子里瞅的时候,手没拉住便被苏祺挣脱走了。她正想去追,却被苏礼一把拉住道:“好姐姐,这种事情闹出去,难道你脸上会有光不成?何苦为了那一两句的闲话,平白坠了自己的身份。”

苏禅之前是气,如今听了这话忽然一把抱住苏礼大哭起来:“四妹妹,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宫里的事还没个定论,如今却又传出这样的流言,让我可怎么活啊!”

“三姐姐且放宽心罢,这件事家里的长辈自有处置不说,你那晚分明是去了宫中,回来路上又被贼人耽搁,如何会在家中?可见分明是有些人有意污蔑,对那种无事生非的人,他们巴不得你恼羞成怒,做出什么有伤大雅的事儿,那样他们才会奸计得逞,你若是镇静自若,万事不放在心里,那些混人岂不是就诡计落空?而且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如今大家对这传言都是将信将疑,姐姐若是在现在自乱阵脚,外人岂不是会说,这里面必然有事儿?”

苏禅情绪稍稍平稳,又恨声道:“虽然妹妹说的有理,可是我…我想起这事儿就心里堵慌,总恨不得将心里的那股子邪火发出来,不然就难受的不行。”

“这倒也是,心里憋着火气,若是不发泄出来,却也伤身的。”苏礼随口给出主意道:“要不姐姐回房对着软枕打几下,是不是也能消消气呢?”

“妹妹这主意说的好,我便把那枕头当作那些乱嚼舌头的坏人,狠狠地打死他们…”苏禅说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要不找个法师给扎几个草人倒也不错…”

“呃…”苏礼无语道:“姐姐知道那些人的生辰八字不成?”

苏禅一愣,而后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他们的,难道还不知道老七的不成。”

“…”苏礼顿时无语,不想搀和到这种事情中去,便推说自己累了,准备让半夏送客。

谁知人还没送出院门,就迎上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从外面过来,人还没走到近前,就先招呼道:“三姑娘、四姑娘慢走,老太太找您二位过去呢?”

苏礼和苏禅面面相觑,难道老七还真闹到老太太跟前了不成?

“可知道是什么事找我们?”苏礼见那丫头走近便问。

“具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只不过四姨奶奶今日到家里来了,刚才拉着七姑娘气急败坏地去了正房,没过半晌老太太便吩咐我来叫姑娘们过去。”丫头躬身答道。

“三姐姐快回支整理一下,我等你一起过去。”苏礼推推有点儿愣神儿的老三,心道这事儿被四姨奶奶碰见,估计又要一顿好闹,自己为什么想清静的休息一天,都是这么的奢望呢?

去正房的路上,苏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走路都差点儿左脚绊了右脚,若不是四喜在一旁扶着,怕是摔了几跤都不知道。

苏礼实在瞧不下去,只好开口道:“三姐姐,虽说你今日有些急躁,可七妹妹也是有错,大不了是各打五十板,怎么至于如此担心。”

苏禅面上神情复杂,嘴唇蠕动几下,看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简略地说:“四妹妹你不知道,四姨奶奶她…唉,等会儿你就会明白了。”

“…”苏礼还没等开口细问,就已经到了正房门前,见丫头婆子们的都在廊下坐着,一个个都似乎面带菜色,屋里却偏生静得出奇,让人觉得好不诡异。

第八十五章让人抓狂的四姨奶奶

进屋后便瞧见老太太沉着脸在主位上坐着,冷冷地受了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苏礼转过身,见四姨奶奶身后站着的苏祺,也是满脸阴云。她硬着头皮给四姨奶奶见礼,还没等起身,就听见她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嚎,“老天啊,我这是做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孙女送过府,难道就是让人这么糟蹋的不成?我们祺儿在家里,那可都是手心儿里棒着长大的,别说挨打,连哭都没有挨过啊!”

虽然苏礼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丝毫没想到她会这样发作,简直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大相径庭,当初虽然觉得她有些挑事儿,但好歹还顾及形象,如今她这个哭喊,若是在加上拍大腿的动作,简直就跟乡野的泼妇没什么区别。

再用余偷偷瞄着屋里的人,只见苏祺那脸色,就差写上丢人二字,老三死死地低着头,似乎那地板上长出花来一般,老太太眉心紧蹙,满脸的厌恶和鄙夷,但还是不得不开口道:“你先别哭了,哭得我耳朵生疼,心里吵闹的很。”

四姨奶奶将苏祺一把从身后扯出来,把毫无准备的她扯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大厅正中。人还没等站稳,四姨奶奶便指着她的脸颊道:“老夫人,不是我挑理,您看看,看看姑娘这脸,女儿家脸可是门面啊,你瞧瞧这肿的,这要是留下什么痕迹,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好生的话没说两句半,又开始哭喊起来。

这回苏礼有了前头的准备,便不再那么惊讶,仔细一看,合着这,也不过是干打雷不下雨,嘴里哭得惊天动地,那脸上却半颗泪珠都没有,手中的帕子倒是装模作样的不时去摸几下,却也只是轻轻拂过,连脸上的妆容都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还没弄清楚嘛,先问问几个孩子再说,你这样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老太太的话语虽然依旧严厉,但是总让人觉得其中透着几分无奈的妥协,想必这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也是拿四姨奶奶没辙的。

“不管是什么缘故,这动手打人的总归是不对,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这倒好,专门往脸上招呼,这是明摆着嫉妒我们祺儿,恨不得让她毁了脸面啊!”

四姨奶奶动作十夸张,苏祺被她扯得身子来回摇晃,趁着空档忙插话劝道:“姨奶奶,算了,祺儿知道您是为我出头,但这事儿不过是个误会,我跟三姐姐没什么的,您快随我回去吧!”

老太太略有赞许地看了苏祺一眼道:“就是,你也听见了,孩子都说是误会,一家人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祺儿啊,我的儿啊,你在这儿到底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原来在家里那么痛快敞亮的姑娘,如今到了这里才不过百天,竟然连受了欺负都不敢声张,你莫要怕,我今天定然给你计回个公道…”四姨奶奶压根儿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一把将苏祺搂入杯里,抱着她又是一阵痛哭。

苏禅忽然抬起头怒道:“想知道怎么回事是吧?行,我告诉你!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了,当然,也许你那宝贝孙女,根本就没敢跟你说实话吧?”

“禅儿!”老太太断喝道,“放肆,谁让你说话了?没规矩!长辈在这里说话,那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苏禅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又被老太太顶了回来,心里越想越不痛快,蹲下身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呜呜地哭起来。

“礼儿,听说当时二人是在你房中打起来的,你来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见两个当事人,一个闭口不言,一个哭个不停,只好将目光投向苏礼问。

苏礼有些为难,目光在苏禅和苏祺之间犹疑片刻,打定主意开口道:“其实当时事情发展的太过迅速,孙女都有些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上午从老太太房中回去,七妹妹原本是去我那边坐坐,说几句闲话,我俩开始在说给老太太准备寿礼的事儿,后来不知怎么就把话题扯远了,七妹妹说起在外边儿听到一些传言,我刚说让她不要偏听偏信,更不能以论传讹呢的时候,三姐姐就冲进来与七妹妹打做了一团。”

一听苏礼提到外头的闲话,老太太的脸色愈发不豫,扭头去问苏祺:“老四说的可是实话,你真的与她说起外头的传言?”

苏祺垂着头不敢吱声,四姨奶奶推她道:“说话啊你,哑巴了?什么传言说出来我们也听听,看值不值得你被人打成这样!”

“我…”苏祺腹背受敌,却也不敢直接承认,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去把老三和老七的丫头叫进来。”老太太一声吩咐,四喜和可梅被带进屋来,跑在大厅中央都不敢抬头。

“四喜你先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四喜忙叩头回道:“回老太太的话,今个儿姑娘因为听到外头的传言心情不好,便说想去四姑娘聊天排解,谁知还没等走进厅门,就听见七姑娘在添油加醋地说那外头的传闻,姑娘气得浑身发抖,然后听见四姑娘劝说七姑娘,说这种话不能乱说,大家都是一起住着的姐妹,对于这种传言原来就该不予理会,哪里还有跟着传的道理,更何况外头败坏的是咱们苏府的名声,可不仅仅是三姑娘一个人的。

姑娘听见同是姐妹,四姑娘就这般懂事知礼,七姑娘却在背后编排她的不是,便忍不住冲了进去,待奴婢急忙跟进去,就只瞧见我家姑娘和七姑娘打在一处,四姑娘在一旁急得要命,却也劝不开她们俩人。”

“听见没,现在事情都清楚了吧?”老太太冷哼一声,对四姨奶奶道,“日后即使想发作,也要弄清楚事情再发作也不迟,不然平白哭了半天,最后还弄一脸灰!”

“你家里的丫头,自然是向着你的,让她来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就算不是祺儿的错,都会被你们说成她的错!”四姨奶奶虽然见苏祺不敢吱声,便知道这事儿她多半理亏,但是却依旧不肯服软:“不是还有个丫头,可梅,你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可梅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若是照实说,回去铁定没好果子吃,但如果不照实说,当时在场的不止她一个人:“四姨奶奶,奴婢…奴婢当时走神了,实在什么都不知道…”

四姨奶奶听了这话,脸上登时就好似打翻了颜料罐,变得十分难看。

86章苏礼,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苏礼同情地看着可梅,这丫头怕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竟说出这样的话,她本意虽然是想两边都不得罪,但是这样一说,怕是两边都要拿她发作了。果不其然,只听四姨奶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苏礼强忍着自己想要抬手掩耳朵的冲动,那声音简直就像是火车制动时,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巨大刺耳声响,在她两世的记忆中,也许只有这个能勉强与四姨奶奶的尖叫相提并论了。她悄悄地朝角落处挪着步子,努力让自己远离纷争中心。而四姨奶奶正在喋喋不休地数落道:“你身为丫头,没护着主子就已经是大不该,居然还敢说自己刚才走神了,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这丫头还要来做什么,来人啊,拖出去打死!”她说完却不见有人动作,又气急败坏地说,“人呢,都死了?”

“这里不是你的宅子,处置丫头你也还说了不算的!”老太太阴阴地说,“不过可梅的确是护主不利,正好这会子家里要放丫头出去配人,就打发出去吧!”一句话,便将可梅的命运从打死逆转到了配人。

她似乎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半张着嘴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刘妈好心地提点她道:“还不赶紧老太太的恩典!”可梅慌乱地抬起头,却先朝她家姑娘看去,两行清泪登时便顺着面颊流下来,抽泣着准备叩头谢恩。谁都没想到,苏祺会突然挣脱四姨奶奶的手,冲到可梅身边跪下叩头求道:“祖母,孙女求您,别把可梅打发出去,她陪孙女从小长大,孙女也早已经习惯了她的伺候,这回的事儿全都是我的错,可梅不过是为了护着我,才撒谎说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是我嘴巴无德,去传姐妹的闲话,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求祖母饶过可梅。”

她的话说完后,屋里变得十分安静,苏礼不得不说,她的这番举动,让她长久以来的恶人形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弱化,虽然不至于扭转自己的观感,但是至少可以说,这让她显得不是那么心肠坏到无可救药。老太太心里极其不高兴,她刚将可梅的死罪改成了配人,可以说是相当的从轻发落,苏祺却还来求情,这让她十分不悦。不过她抬眼瞧见四姨奶奶那副更加难看的面色,心情也不知怎的,突然好了许多,当下便十分慷慨地说:“你既然也说你自己知错,有错便要受罚,这几日就不要到处晃荡,传什么流言蜚语的,在房内将金刚经诚心抄上十遍给我,既能求得神佛庇护,又能磨练你的心性。至于可梅,看在你与她主仆情深的份儿上,便罚半年月钱,日后多长记性便是了。”

这句话一出,苏祺和可梅都欢喜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都止不住地叩头。思姨奶奶又讨了个没趣,便愈发地不痛快起来,眼睛在屋内逡巡着似乎在思考找谁的麻烦。

苏礼低垂下头,却还是感受到她视线从自己面前扫过时候的怒意,好在自己与她并无恩怨或是交集,没有被当作出气筒。四姨奶奶的目光在苏禅身上停留,上下打量,似乎在琢磨措辞,“其实我今日过府来,除了看看祺儿,更要紧的是老爷子让我给老夫人带话,说家里的姑娘们都差不多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既然当初硬要揽这差事,那便好生地管束,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便别硬撑着,平白耽误了家里姑娘们的前途。”

“这是说的什么混帐话?”老太太怒道。

“老夫人跟我急也没用,这是老爷子亲口让我转达的,您若是不信,便派人去问老爷子,看我可说错了半个字?”见老太太生气,四姨奶奶立即找回了心理平衡,她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满意,老爷子永远是用来打击老太太最锐利的武器,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那我倒要去问问他,他凭什么说我教不好家里的姑娘们!”老太太的话简直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又不是我说的,老夫人莫要冲我发火嘛!”四姨奶奶的心情越好转,“只不过最近外边儿总有些咱家某位姑娘的传言,开头传在宫中闯祸已经是吓死个人的,这日却又传出些不堪入耳的言辞,若是管教的得当,又如何会有这么多的不是!”大家都以为这下老太太定然要更加恼火,甚至已经有人偷偷地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苏禅。但是出乎众人的意料,见矛头被指向苏禅,老太太竟怒空全消,只淡淡地说:“禅儿不过是被人陷害,之前进宫太后和太妃都已经安慰过了,至于这幕后到底是什么问题,老大也已经在着人去查,总归是会有个交代的。都已经是祖父母,曾祖父母辈分的人了,遇事难道就从来不动动脑子,便只会开口指责不成?别说你们搬去城西去住,即便是搬出京城,难道外头挂的就不是苏府的匾额吗?家里出了事情不帮衬也就罢了,还都远远站哪儿等着看笑话,你们也不觉得脸上发烧!”

苏礼在一旁看着两个祖母辈分的人,针锋相对,交替着抢占上峰,心里唏嘘不已,这么一大宅子的人,又如何是个乱字能说得过来的。四姨奶奶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尴尬着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管事婆子从外头进来报:“禀老太太,二姑太太回来给您过寿,车刚到角门,正换了小车进来,怕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进屋了。”

不等老太太说话,四姨奶奶便抢先开口问:“可是跟二老爷一同回来的?”

“额,回四姨奶奶的话,只是二姑太太自己回来的。”那婆子迟疑片刻,还是照实回禀道。四姨奶奶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抬手用帕子遮住嘴道:“可是有好些年没瞧见二姑老爷了,都快忘了长得什么模样了。”

“爷们就该以仕途为重,总跟着老婆回娘家算什么本事。”老太太扭头去吩咐丫头婆子们,“赶紧出去迎着,打发人去把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叫过来,老五和老六也都叫来。告诉厨间今晚稳中有降房都来主宅吃,至于菜,按人数让她们斟酌着做,将上次御赐的白茶拿出来泡上,老二喜欢喝那个,记得用那套素胎兰花的茶盏。”

一屋子的人登时就被她指使得忙碌起来,苏礼站在角落试图加快当初苏文氏是怎么说的这位二姑太太苏洁,发现自己仅记得她是嫡出的次女,远嫁去了蜀中,夫家似乎是蜀中世家,丈夫仕途一直平步青云,但她膝下无了,日子自然便也不是那么的好过。至于其人的脾气秉性,也不知是苏文氏来说,还是时日久了自己忘记,总归是毫无印象了。

她正在回忆,却见刘妈借着屋内忙碌,凑过来悄声道,“四姑娘,二姑太太跟三太太一直合不不来,您可要小心应对,二姑太太的性子可是…”刘妈话未说完,就听见外面丫头婆子们一叠声地请安:“见过二姑太太。”

刘妈不敢再说,忙也回身到自己该在的位子站好,等着二姑太太进门。

“嗯,不用多礼了!”外面传来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随即帘子被挑开,一个看上云似乎有四十多岁的女人走进门来,整个人灰扑扑的感觉让人看不清面目。苏礼刚心道,这怎么先进来个老妈子,谁知就见刘妈等人都上前行礼道:“见过二姑太太。”她大吃一惊,这女人瞧着可经苏漩要年长不少,看来苏文氏所说的处境不好,绝对只有含糊没有夸张。

听见这就是二姑太太,苏礼便又趁她与老太太见礼寒暄之际,细细地朝她打量。她整个人看上云,就像是打蔫儿的植物,半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唯有一双偶尔扫过的眼睛内,透着几分挑剔,脸庞不大但是面色晦暗,一双三角眼微微上挑,精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缝,头发只是随意绾了个髻,斜插着一支暗绿色的玉簪,身上穿了件灰扑扑没什么点缀的衫子,下面是颜色稍深的裙子。苏禅先上前见礼,二姑太太赏了两个匣子,也不知是什么物件。苏礼见苏禅见过礼,便也上前见礼道:“苏礼见过二姑姑。”

“苏礼?”二姑太太蹙起那两道细长的眉毛,眼睛微微眯起,朝她上下打量了半晌,扭头云问:“娘,这是谁家的闺女?”

“你瞧你这记性,礼儿不就是你三哥家中的闺女。不过也怪不得你,她从小便在南方养大的,你又不常回家,这里外算算竟是除了满月酒,你们姑侄竟是再没多见过一回。”老太太竟露出笑容语带嗔怪。

“见不见的倒也不碍事,只不过此番来的匆忙,也不知家里还多了人口,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准备。”苏洁垂下眼帘,还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

虽然说是头一遭遇到这种说话硬梆梆的人,但苏礼知道老太太和四姨奶奶都在瞅着自己,便道:“不敢劳二姑太太费心,能得见便是好事…”

“行了,我这刚下车劳累的很,别跟我说那么多的话,听着累。”苏洁丝毫不给面子地丢下这句话,便又扭头去与老太太说话,将苏礼晾在了厅里。

87章沈青昊,怎么到处都有你

可以说,这是苏礼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头一次被人这样冷落,连当初老太太都没有这样丝毫不给面子,所以等到众人都散了都各自回房之后,她便心里纳闷,苏文氏平时看上去是个极为精明圆滑的人,到底跟老宅的人是如何相处的,为何老太太不喜她,连小姑子也如此不喜欢她。

只是这种事她哪里能琢磨出头绪来,又找不到人询问,在屋内辗转几下,便也昏沉沉地睡去。半睡半醒间听见屋外头似乎有人抽泣,她以为自己做梦,便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不料那声音依旧传来,虽然音量不大,但却十分顽固地钻进她的耳朵,她无奈只得闭着眼睛冲外面唤道:“半夏,外头在做什么,可是谁在哭不成?”

“回姑娘的话,是九儿非要见您,奴婢实在弄不走她,扰了姑娘休息。”半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九儿?苏礼皱皱眉头,那丫头又发什么疯,但听那哭声似乎还会持续下去,她只好道:“让她进来吧,说说是什么事情。”

“姑娘,姑娘奴婢求您了,您莫要把奴婢撵出去,奴婢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您让半夏姐教奴婢,千万别撵奴婢出去啊!”九儿进屋后还哭个不停,边抽泣着边说。

“好好的谁要撵你出去?”苏礼抬手揉揉额角,还是懒得起身,便躺在床上隔着纱幔问。

“刚才府里的一个管事妈妈来说,说要将奴婢放出去配人…”九儿哽咽着说,“姑娘,您就留下九儿吧,九儿一定好生的伺候您…”

苏礼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被她哭得闹心,怒道,“行了,你也别跟我这里装可怜,我不是哥哥,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所以你在我这里演戏,那算是全白搭了。你别以为全天底下只有你自己精,别人就都是傻子,瞎子,看不出你那一脸的狐媚模样。你心里那点儿念想,我早就看出来了,但我也实话告诉你,想攀着哥哥,那可是你自己痴心妄想。”

半夏立刻接着话头说道:“姑娘如今还待字闺中,而且觉得你可怜,这才给了你接近四爷的机会。咱们暂且不说你的身份条件够不够,但你可听说过哪个大户人家,会让哥哥收了自己妹妹屋里头的丫头,所以你念着也是白念,更别说四爷眼里根本都瞧不见你。”

见九儿的面色有些惨白,苏礼又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回配的人家,是我让刘妈替你挑的,听说家里有些薄产,至少衣食不愁,也不用伺候旁人。你若是自己能想通,欢欢喜喜的嫁了,我便也比照以往我屋里放出去的丫头给你准备嫁妆。但若如此劝说你还没完没了,继续闹下去的话,就也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九儿面如死灰,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神色极其诡异,半晌突然说,“那一日,奴婢跪在路边,看见很多人从奴婢眼前走过,除了一些色迷迷的目光,便没有人肯再多朝奴婢瞧一眼。就在奴婢觉得都要绝望的时候,四爷来了,他看向奴婢的目光是怜悯的,但是奴婢却觉得其中似乎有一丝疼惜。他为奴婢挺身而出,虽然最后姑娘三方两语便解开困局,可那天的四爷,奴婢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些你同我说也没用,九儿,你不用试图打动我或者什么,这件事木已成舟,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是哭哭啼啼的嫁过去,还是开开心心的嫁过去。”苏礼打断了九儿的话,“行了,下去吧,我乏了。”

九儿神色黯然地离开屋子,半夏见苏礼额角有汗,便拿起扇子帮她扇风,嘴里还忍不住嘟囔道:“那个九儿真是莫名其妙,刚才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是做什么,一点儿都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她自己不出声地痴心妄想都是不该,竟然还敢腆着脸对姑娘说。我刚才还怕姑娘会心软呢,幸好姑娘心里有主意,没被她牵着鼻子走。”

苏礼扭头去端详半夏,忽然问:“半夏,你今年十五了吧?”

“回姑娘的话,奴婢再过两个月,便是十六了。”半夏应着,手中的扇子却依旧匀速地扇动着。

“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到你这年纪,怕都已经定下人家的。”苏礼翻身侧躺着面对半夏又说,“你对自己以后的日子,可有什么设想?”

“姑娘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奴婢身上…”半夏的神色有些发窘,见苏礼一直盯着自己等着回答,便只好说,“奴婢是姑娘的贴身丫头,自然是跟着姑娘的,日后…日后,即便是有了人家,也还是继续照顾姑娘的。”

对于这个陪嫁丫头,苏礼并不是十分清楚,原本以为陪嫁过去的丫头,就都算作丈夫的通房丫头。但是后来发现,苏文氏的几个陪嫁丫头,全都没有被苏泓收房,而都是各自配了家中的下人,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个惯例,她还是有些迷糊。

借由这件事情,苏礼忍不住设想自己今后的婚事,若是对方自己根本不喜欢该怎么办,如果自己喜欢对方,对方却又要纳妾收房的,又该怎么办?这真是个令人心烦的思考,表面瞧着自己爹娘感情还算不错,但是家中也还是有姨娘的,难道日后,便真的要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不成?若真是那样,那自己宁愿一辈子不嫁,干脆出家去做个姑子算了。

想到这儿她又随口问半夏:“可有谁家像我这么大的姑娘出家做姑子的没有?”

半夏被她唬了一跳,手中的扇子啦嗒一声落在竹制的凉癀上,紧张兮兮地问:“姑,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瞧你吓的那样子,我也不过就是一问,觉得好奇罢了!”苏礼忙装作不在意地遮掩过去。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苏礼在阵阵凉风的感召下,觉得自己又开始昏昏欲睡,却听见外面又传来苏祈的声音,“妹妹,在屋里没?”

苏礼气得扯过一方帕子盖在脸上,嘟囔道:“今个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想睡个觉都这么困难。半夏你出去瞧瞧哥哥有什么事情,若只是来看看我,便让他回去罢,就说我睡着呢。”

还没等半夏走出屋门,苏祈已经径直地跑进来道,“妹妹,你上回交代的事,我总算是研究出来了…哎呀,你大白天的睡什么觉,现在睡了晚上又睡不好,赶紧起来吧!”他说着就伸手去拉苏礼。

“哎呀,哥你别吵我,谁说我晚上睡不好,我能从现在睡到明天早晨去。”苏礼翻身朝里不肯起来。

“你若是不起来,这字条我可不给你看了!”苏祈说罢便速度十分缓慢地朝屋外走去。

“嗯,不给就不…”苏礼喃喃地说到半截,猛然惊醒,腾地坐起身子道,“你研究出来了?”

“嗯,你瞧瞧行不?”苏祈掏出一个细长的小纸卷,小心翼翼地展开给苏礼看。

苏礼瞧瞧那纸条的质地颜色,觉得果然十分精致,便赞道,“哥哥还真是手巧,果然弄得极好。”

“可你弄这个究竟是做什么用?”苏祈纳闷地问。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苏礼笑眯眯地说道。

“那我就先不问。”苏祈对妹妹向来脾气极好,“对了,我听说二姑太太回来了,你们可曾见面了?”

“见了…”苏礼一听这个话题,登时变得有些无精打采。

“怎么,被她说了?”苏祈见妹妹这副样子,便问。

苏礼转过身趴在枕头上问:“二姑太太跟娘有什么矛盾吗?”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祈十分惊讶,但不是很厚道的没有吊胃口,“其实这事儿,我也是听家里的老妈妈说的,当初二姑太太看上了二舅,但是她还没等跟祖母说自己的想法,爹娘的婚事就被两家长辈订了下来,这样一来,她便不能再嫁入文家了,所以便一直跟娘关系不好。后来她嫁人嫁得那么远,听说又过得不是很好,所以就更加怨仇,遇到爹娘或者哥哥和我,都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但是大家都知道她这个问题,便也随她去了。我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跟妹妹说一句,别跟她计较,平白的气坏了自己就不值当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此看业,大姑和二姑的婚姻,其实都是…”苏礼话说了半截,另外半截吞了回去,但是心里十分感慨,又忍不住联系到自己身上。

“好了,妹妹不要想那么多,赶紧换了衣服起身,你要找的那炕屏风的地方当,也给你找好了。”

“哥哥这几日办事效率很快嘛!”苏礼夸赞道。

谁知道苏祈接下来又说:“若不是沈兄帮忙,我怕是跑断了腿,你想放便等下当面谢他吧!”

“…”苏礼一阵无语,怎么到处都有沈青昊的事儿,难道今天还是三人行不成?

88章苏四姑娘,就是要劫你的色

沈青昊与苏祈约好之后,在铺子里头等了大半晌,总算是瞧见苏家的马车驶入视线,忙起身想出去迎接,但刚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抬手正正发髻,理理衣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是那么欢喜,这才又稳步朝外走去。

“苏老弟,见过苏四姑娘。”沈青昊上前施礼道。

苏礼也忙敛裾行礼道:“又劳烦沈公子,苏礼实在是过意不去。”

“苏姑娘客气。”沈青昊觉得苏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隔着帷帽又瞧不见她的面色,当着苏祈的面也不好多问,便说,“那咱们先去那店里看看吧,苏姑娘说的那物件…就是那个叫炕屏的物件倒是新奇,我从未听说过呢!不过我知道京中有家老木工行,那家的老师傅是个好手艺,大家都说,只要能说出的样式,那他便能做出来,所以咱们今天去那店问问,只不过那边的位置有些偏窄,怕是劳动姑娘走一段路进去。”

“不碍的,每次都是我随意说出个不知可行不可行的想法,便要麻烦沈公子为此劳碌,与此相比,我多走几步路又算得了什么。”苏礼微笑着客气道。

不多时,马车便在一处巷口停住,苏礼扶着哥哥的手下车,朝里面张望道:“这还真是个窄小的巷子,要不怎么大家总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看来这越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地方,便越是出高人。”

“你脑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若不是高人,怎么能达到你那稀奇古怪的要求呢!”苏祈宠溺地拍拍妹妹的头顶。

苏礼将半夏留在车里,自己跟着哥哥和沈青昊朝巷子里面走去,路上听沈青昊介绍,这是个京城老城区的巷子,铺路的青砖都已经年代久远,被磨得光滑如错,也有许多的残缺和破损。两边的民居都显得有些低矮,每隔十几步便有个石头垒砌门框的木门,长长的巷子一眼望过去,只有个别的几个门口还挂着招揽生意的布幌。

沈青昊边走边介绍道:“这原本是老京城一条很热闹的巷子,大多都是有能耐的工匠,打铁,烧瓷,木匠,牙雕,打首饰…听我爹说,当年不管谁想做什么物件,只要来这条巷子,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的。”

“现在居然都已经这样荒败了,还真是遗憾,好多民间的老工匠,因为收不到合心的弟子,一门手艺绝活便无法传承下去,这千百看下来,老祖宗的手艺,十件里面估计能余下一两件,便都是不容易的了,却也不知道,这余下的一两件,能有原本师傅的几分火候。”苏礼看着地上的青砖,这都是当年人踩马踏留下的痕迹,可见当初这条巷子该有多么热闹,如今却已经如此冷清,整个巷子只有他们三人在行走。

“是啊,我也觉得十分可惜,我小时候跟我爹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最鼎盛的时期,但还是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铺子里的老师傅,便是我从这条街上请过去的。”沈青昊也应和道。

“若是有能力,花钱将一些老手艺人请回去,开个铺子,在帮他们找几个徒弟,将这门手艺保存下去,即便赚不到什么钱,倒也是个有功于后代的事情,更何况也未必是个不盈利的买卖。”谈到赚钱,苏礼一扫刚才的疲惫,帷帽后的眼睛也变得闪闪亮,似乎看见了银子就在眼前。

另外两人还没等接话,他们刚刚经过的石头门内忽然涌出一群人,顿时将三个人冲散开来,苏礼毫无防备,就被人流裹挟着朝后退了好几步,随后听到一个人在自己耳边问:“可是苏府的四姑娘?”

她警惕地看看那人,反问道:“什么苏府?什么四姑娘?”

“呵呵,本以为是个温顺的家猫,如今看来竟然是个小野猫。”那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浑厚,笑起来似乎都带着些许回声和共鸣,“不过你不承认也没用,早就有人说了,苏四姑娘是跟沈公子和另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的,从你们的马车停在巷口的时候,我们便已经盯上你了,那马车上的苏府徽记,总不会有错吧!”

苏礼此时听到人群外面苏祈和沈青昊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但是她更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死死扣住,腰间抵着个尖利的硬物,所以她没有着急呼救或是回应,却是低声问那扣住自己手腕的人:“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要钱,还是要达到什么目的?”

“苏家姑娘果然不同寻常,不过我们既不劫钱,也不求事儿,不过是找苏四姑娘劫个色!”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好像找邻居去借个葱蒜一般简单。

“劫色?”苏礼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非但没有惊讶,竟还笑道,“为了劫我的色还动用这么多人,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呢?”

“哼!”那人冷哼一声,不肯再与苏礼说话,只拉着她朝外走去。

苏礼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因为跟不上他的速度,所以脚步也有些踉跄,但却紧咬着下唇不肯出声,身后传来兵刃的碰撞声,估计是沈青昊和苏祈与那些人正在交手,身后传来连连惨叫,她侧耳倾听,似乎都是陌生的声音,没有苏祈或是沈青昊的,让她心里腾起几分微薄的希望。

抓着苏礼的那人也发现身后情形不妙,朝后面吆喝一声,“各自散了!”他将苏礼扯到自己胸前,用匕首抵住苏礼的下颌,朝着向自己逼近的两个年轻男子道:“你们如果不顾她的命,那便过来吧。”

苏祈和沈青昊手中提着还在滴血的剑,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几个人正在僵持之际,忽然听到苏礼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不杀我,那咱们四个人便在此地僵持不下,我相信不多时便会有巡捕的官兵前来,他们可不会像我哥一般在乎我的性命,带着我跑不快,你觉得到时候你能逃掉吗?或者说你杀了我,那我哥和沈公子更加不会放过你,别的不敢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哥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杀了。当然我想这两种情况你肯定也都想到了,只不过你还忘了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那人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道。

“就是如果我自己撞上你这刀尖,临死我也要拖着你陪葬。”苏礼说罢就向前探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