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也起身准备跪下,结果刚一起身就抬手扶额,身子朝一旁倒去,也不知就怎么那么巧,若云正好站在那个位置,一把将大太太搂在怀里,抱着她跪在地上哭道:“太太,太太您怎么了,都说了您不能运气,起身要缓,这可怎么是好啊!”

“哭有个什么用,给我闭嘴,哭得我头疼!”老太太骂道,“一个个还都杵着,叫大夫去啊!”

不多时大夫就被请来,大太太也被安置在老太太偏房的软榻上,隔着纱幔伸出手来,若云紧张兮兮地带着哭腔说:“大夫,您快给我家太太瞧瞧,这刚才还好生生的人,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呢?”

大夫坐下将手搭在大太太的腕上,沉吟半晌没说话,又换了个手再诊,屋里的空气登时就变得凝重起来,大家全都屏息看着大夫,若云一脸的哭相却又不敢哭出声来,用手死死地捂着嘴,眼睛含着泪水盯着大夫。

大夫两个手轮流切脉后,又问了若云关于大太太最近饮食起居的几个问题,回头来朝着老太太一揖到底道:“给老太太道喜,大太太是喜脉,府上又要添丁进口了,只不过大太太身子太过虚弱,今天又动了怒气,加上这几日睡不好吃不下,胎相有些许不稳,不过目前还不妨事,在下开个安胎的方子,只要按时煎药服用,七日内胎相便稳,不过切忌动气!”

“喜脉?!”

一屋子的人全都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的表情和心思各异,估计真正高兴的只有老太太一人,忙招呼丫头去抓药煎药,看着躺在榻上的大太太乐得合不拢嘴。

第一百零五章沈青昊身受重伤

苏礼从吵闹的正房抽身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回房铺好纸张准备给苏文氏回信,对半夏吩咐道:“你们最近闲来无事,就开始做些小孩子的衣裤、鞋帽出来,到时候拿来做礼。到时候两个孩子差不多前后的出生,不及早准备可来不及。”

说完又想到,到时候说不定先出生的是侄子,后出生的是叔叔,古代这家大人多的,就是格外混乱。

刚写下个题头的称呼,就看见苏祈满头大汗地冲进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跑,被甩了一身墨汁都顾不得管。

“哥,你这是做什么啊?”苏礼被扯得在桌腿上狠狠地磕了一下,疼得她倒直吸冷气。

半夏被苏祈撞到一旁的书架上,顾不得自己磕得生疼,一迭声地问:“爷,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您慢着点儿,别摔着姑娘啊!”

苏祈边跑边喘着粗气道:“妹妹,快跟我走,出大事了!”

“到…到底是什么…事啊?”苏礼用尽全力才能跟上哥哥的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沈青昊出事了,你快跟我走,再耽搁怕就要来不及了!”苏祈心急火燎地说。

苏礼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脚上,生怕自己跟不上脚步被绊倒,所以这句话听进耳中的时候,大脑却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半响之后才觉得脑袋“嗡”地一声,随后一片空白,连迈腿都忘记了,脚下一绊就跪倒在地上。

苏祈忙停下脚步扶起妹妹道:“干嘛突然停住,摔疼了没?”

“前两天不还是好好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苏礼跪坐在地上,毫无起身的了力气。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苏祈把妹妹抱起来,走出角门放在早就候着的马车上,自己上马在前面带路。

苏礼在车上坐着,才渐渐冷静下来,且不说沈青昊的武功,如果不是有人成心去找麻烦,他自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更何况如果人真的不行了,此时沈家估计都已经乱作了一锅粥,哪里还轮到哥哥和自己去跟着掺和。

她想到这里,掀开车窗帘儿往外一看,果然去的并不是沈家的方向,这八成是哥哥故意夸大来骗自己的!

担心一解除,她马上就觉得自己膝盖疼得不行,先是被桌腿磕了一下,随后又摔倒在地,怕是都已经乌青肿起来了。

疼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自己都没有仔细思考自己刚才那种强烈的担心,究竟出于什么原因。

马车停在沈青昊开的兵刃铺子后门处,苏礼下车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腿似乎伤得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脚一落地就钻心的疼。

被苏祈半扶半抱着好不容易到了楼上,本来酝酿着见到沈青昊完好无损的话,就好好把哥哥数落一顿,谁知道竟看见沈青昊躺在屋里的榻上,额头、手臂、胸前全都裹着厚厚的白布,还隐隐的渗出血色。

“这…这是怎么了?”苏礼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难道哥哥没骗自己?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进紧送回家,请大夫,怎么还在这里躺着啊…”苏礼半天才恢复语言能力,却发现哥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见床榻那边没有动静,苏礼慢慢地挪动脚步,走近想要看个究竟,没想到沈青昊猛地掀开身上的薄毯起身,吓得她赶紧道:“你别乱动,赶紧躺下,天哪,你这、这到底是怎么伤的啊!”

“四姑娘,我、我真是失礼。这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是苏、是你哥非让我躺在这里,我…”沈青昊略有些支支吾吾地说。

“我就知道肯定是他搞的鬼!”苏礼小声嘟囔道,“害我还摔伤了腿。”

“腿怎么了?”沈青昊闻言忙问。

“哦,没事,就是来的路上摔了一下。”苏礼忙讲注意力转回来问,“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身上这伤到底是怎么弄得?”

“其实今天的事情不能全怪苏老弟,是我让他去请四姑娘过来的,有些话我一定要当面跟四姑娘说清楚,不过苏老弟一定要我躺着…”沈青昊似乎十分紧张,平时十分清爽的嗓音今天听起来喉咙发紧,有时候还停顿片刻。

“别提我哥的馊主意了,你想跟我说什么?”苏礼有些紧张,不知是这屋内空间狭小的关系,还是因为沈青昊的伤看上去有些让人担心,虽然不是第一次跟沈青昊单独相处,但是她却格外紧张。

“四姑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一直都是个挺冷淡的人,我的意思是,我对什么都淡淡的,所以平日可以挂着微笑,对所有人以礼相待,却丝毫都不放在心上。曾经我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很好,我的叔叔们也都说,我生来就是个做官的材料,比我爹那样只知道杀敌,直来直去好不圆滑的要强多了。”沈青昊喝了口茶,开始慢慢说起来,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但是说到后面就稍微放松下来,“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好,所有人都说我待人和善,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那都是从未放在心上的,才会每每都用完美的面貌去应对。”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这样过一辈子,走家里为我铺好的路,直到我遇到四姑娘,在你被挟持的那天,我第一次发觉自己也是会在乎别人的,当时我并没有认出那个人,但是当我事后知道的时候我恨不得去将他碎尸万段,但是被我叔叔拉住了,他一直奉皇命在追查你家这段时间的蹊跷事情,之前审判的那个低阶的官员,不过只是幕后人扔出来的替罪羊。”沈青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有些累,每每停顿的时间也开始变长。

苏礼忙说:“你快躺下吧,别说那么多话了,有什么事情待伤好了再说,我又不是会消失掉。”

“不,你让我把话说完,我…不怕你笑话,我为了说这些话,鼓气了好久的勇气,我怕我今天不一口气说完,以后就不敢再说了!”沈青昊咳嗽几声道。

“那你躺下说好不好,我不走,听你慢慢说。”苏礼上前扶他躺下,顺手拉起薄毯给他搭上。

“叔叔说他其实是皇上这边派过去的眼线,是这个案子的关键,让我不能去搅局,如果不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你家还是不会安宁的。”

“难道幕后真的有什么大人物不成?”苏礼皱眉问道,难道自己之前的揣测都是错误的,“若是有什么大人物,为何做的都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而且明明有好几次都能把事态弄得更加严重,他们却都放弃了…啊,难道这都是那个人故意的吗?”

“对,你说的没错,我叔叔也跟我说了,若不是他在其中捣乱,你家怕是早就出大事了!不然你以为在宫里,你外祖母怎么会那么容易地将你三姐的头饰捡回来,上次你家遭贼,又怎么会不但去错了院子,而且就只翻走了一点儿财物便离开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被那幕后的人物怀疑,这才逼不得已亲自出手去挟持你,不过自然还是无功而返。但他带回的证据,已经基本够我叔叔能够逞给皇上,将那个幕后之人定罪了。而这两天正好是最后收网的时候,所以那天在寺庙里,我只能看着他逃走,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礼感叹道,“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复杂的事情。我当初就跟哥哥说,让他不要听到什么都那么冲动,还白白地跟打了一架。”

“我当时不能跟你们说出实情,看着伤害过你的人又不能给你报仇,心里觉得窝火极了,所认你哥打我,我根本就没有躲闪,我觉得那是我应得的惩罚。”沈青昊神色有些黯然。

“你别这么说,你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帮助我家,你叔叔说的对,必须找出主使之人,我家才会真正安全,而且他又是皇上派去的卧底,也没有真的伤害到我什么,你又何苦自己在心里苛责自己呢!”

苏礼温言安慰道,然后又纳闷地问,”可你还没说,你这一身的伤究竟是怎么弄得?”

“今天这个案子终于水落石出,虽然说这件事涉及皇家的人,而且之前都已经审理结案,所以没有公开审判定罪,但是毕竟算是尘埃落定,我就去找他打了一架!”沈青昊最后一句话说的极其小声。

“找他打了一架?”苏礼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道,“天哪,你这…”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伤害了你!”沈青昊扭头看着苏礼道,“你放心,他伤的比我还重!”

第一百零六章我想给你一个将来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苏礼一阵无语,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感动,还是应该教训面前这个看起来稳重、可冲动起来比自己老哥还会惹事的小子,“你都说了他是皇帝那边的人,你这样做说不定会毁了自己前途的,你是不是跟我哥呆的时间太久,都被他那急躁的脾气给传染了?”

“苏老弟向来都是性情中人,咳咳…”沈青昊想笑,却扯动腹部的伤口,弄得自己一阵呛咳。

“你快好生休息吧,身上那么多处伤口,还说那么多话!”苏礼忙止住他的话,伸手从小几上断过茶盏,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两口。

“我平时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见到你就像说话,虽说有时候说的不太妥当,但是我让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沈青昊本想借苏礼端茶的时候握住她的手,但稍一迟疑,就错过了时机,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没用,之前不是都抓过一次的,怎么现在却不敢了。不过上一次心里急得要命,竟是连什么滋味都没来得及体会,如今近在咫尺,却又没了胆子。

“以后又不是见不到我,非要今天说不可啊!”苏礼嗔道,“原本看着以为你是个老实持重的,还觉得哥哥跟你一处能学得稳重些,谁承想也是个疯起来不要命的。我现在可是觉得越来越不放心你们两个了,谁知道你俩凑在一起发疯的话,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其实,我也是刚发现,原来我的骨子里,也有这种疯狂的东西!”沈青昊看着苏礼的手就搭在塌边的薄毯上,驼色的薄毯衬得她的手莹白如玉,烛光倾斜在上面,均匀的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泽。他十分想抬手覆上去,但觉得手里像是提着石碌一般,不过寸许的距离,就是抬不起来。

“咳!”沈青昊见屋内太过沉默,忙收回自己一直落在苏礼受伤的视线,生怕被她发现,“其实你哥跟我说过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没义气的家伙,看我回去怎么跟他算账的!”苏礼听到这句,暗暗咬牙低声嘟囔道。

“四姑娘莫要误会,并不是刻意说给我听的,看得出来你哥很疼你,不经意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想起你们小时候的回忆,真的挺让人羡慕的。”沈青昊虽然微笑着,但神色和语气中,却还是带着一丝落寞,“听他讲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我能从他的言语里感受到你们真的很快乐,不像我小时候,每天除了读书就是习武…”

“都过去了不是嘛!现在你跟我哥哥在一处读书、习武,觉得快乐不就好了!”苏礼不经意地抬手朝沈青昊的手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慰。

沈青昊鼓起勇气,反正握住她刚要收回的手,一咬牙开口道,“你哥总说,觉得你近几年变化很大,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好动,似乎心事也重了许多,虽说是成熟懂事了,却总是觉得少了些快乐。但是我觉得,你其实只是把你自己的活泼和快乐放在心底藏了起来,努力用别人看上去完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行为,其实你的心底还是年幼时侯的苏礼,讨厌规矩、简单、随意和快乐,我、我说的对吗?”

苏礼总从到了古代,在外人面前一直被夸作懂事守礼,连一直相处的父母兄长都没看出来,却被一个只接触过几次的人瞧出端倪,让她心里多少有几分的被人看破的狼狈,不自在地微微挪动身子,站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告辞回家了。

沈青昊这回没有再错过机会,用力捉住苏礼的手道,“苏姑娘,如果我说,我很想给你一个让你不用伪装、不用隐藏,可以按照自己的本心生活的将来,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苏礼呆呆地站在榻前,半张着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不都说古人很含蓄保守的吗?可是谁来告诉她,眼前这到底是什么状况?这难道是很含蓄保守的求婚吗?

“我…”苏礼半天没憋出一句整话来,脸倒是先红了大半,最后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吭哧道,“你、你好生休息养伤,时间不早,我、我先回去了!”说罢就拔腿想走,却忘了自己腿上有伤。

沈青昊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就听到苏礼的惊呼,觉得自己身上一沉,原来若有若无的香气瞬间充满了鼻腔,还有一抹柔软带着些许润凉擦过自己的面颊。腹部的伤口被冲撞地再次渗出温热的鲜血,但是他根本无暇去顾及那撕裂般的痛楚,双手下意识地就环住了胸前的人儿!

苏礼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心里把苏祈骂了上百遍,若不是他让自己弄伤了腿,今天也不会惹出那么大的糗事,说不定还被人误会自己投怀送抱。

她刚用手撑着床榻想要起身,就听到身下的沈青昊发出声极力克制的痛呼,这才想起他身上还带着伤,抬眼瞧见他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登时不敢乱动,轻声道,“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沈青昊咬着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时外面传来苏祈的声音,“妹妹,天都已经黑透,再不回家可就太迟了!”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屋里的二人都慌乱起来,苏礼手忙脚乱地起身,却发现沈青昊腹部的白布早已经被鲜血浸染,吓得她抬手捂住差点儿发出惊呼的嘴巴。

“天哪,这么多血,这可怎么是好!”虽说苏礼并不晕血,也不是那种见到伤口就大呼小叫的娇小姐,可是在古代,受伤最怕的就是感染,那可真是就无力回天了。所以看着自己把沈青昊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弄裂,她除了自责,还有些慌了神儿。

这时听见门板笃笃被叩响,苏礼像是遇到救星了似的道:“哥哥快进来,沈公子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流血了。”苏祈嘭地推开房门,快步上前来查探,一看之下就皱紧了眉头,沉声问:“这是怎么搞的,怎怎么好端端的伤口会又裂开,之前明明都已经上了药包扎好的!”

“这个…”苏礼含糊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哦,是我刚才想起身喝水,忘记手上有伤,一下没撑住身子,才弄裂了伤口的。”沈青昊忙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受伤了还不老实躺着,想喝水让礼儿给你倒不就好了。”苏祈说着下意识地朝苏礼那边瞟了一眼,见她胸前衣襟上也都是血迹,奇怪地问,“礼儿,你衣服上怎么也都是血迹?”

“额,我…哦,刚才沈公子摔倒,我去扶他的时候蹭上的,对,应该是那时候蹭上的!”苏礼忙顺着沈青昊的谎话往下说,然后抱怨道,“哥哥,你快别乱问了,还不赶紧处理伤口。”

好在刚才用过的药品绷带都还在桌上的托盘里,苏祈用剪刀剪开已经浸透的布带,准备重新清洗伤口,扭头对妹妹说,“血淋淋的你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看着了。”

“不用,我又不怕血,你赶紧给他处理吧!”苏礼扭头见沈青昊满头大汗,便抽出丝帕走过去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苏祈见妹妹不肯出去,只好先拿干净的白布将伤口周围被血水冲散的药粉全部擦掉,又用倒了酒的白布擦拭伤口和周围的皮肤。

当浸了酒的布刚接触到伤口,沈青昊顿时屏住呼吸,身子猛地一颤,双手在身侧死死地握紧拳头,下唇被咬得过于用力,渗出一丝血色。

苏礼见哥哥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伤口处,便悄悄地握住沈青昊的手轻声道:“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苏祈处理伤口的方法倒是还很娴熟,清理干净之后,上药、包扎。他将最后一截布头塞好的时候,吁了口气道:“好了,你可要当心些,不然再来这么一次。你有多少血能够你折腾啊!”

苏礼迅速地将自己的手抽回,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时候不早了,哥哥,你赶紧叫人送沈公子回家吧,这么多伤口的回去,沈夫人怕是要担心死了。”

“好,你现在这里陪着他,我下去叫人来,咱们先把他送回家,然后也得赶紧回去了。”苏祈说罢转身匆忙地下楼去叫人来抬沈青昊。

苏礼站在塌边绞动着手里的帕子,轻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青昊扭头看向苏礼,忽然问:“你们来的时候还没吃饭吧,饿不饿?这边的柜子里面有点心。”

苏礼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嘴唇,埋怨道:“你个呆子,自己留了那么多血,还惦记我饿不饿!”说话间正好看见他的面颊上有一抹蜜色胭脂,怕是自己刚才不小心蹭上的,忙用丝帕沾了些水道,“你脸上还有点儿血迹,我帮你擦干净。”

沈青昊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摸到那蜜色胭脂的位置,轻轻摩擦几下,凑到鼻下闻闻说:“这血的味道倒是不错。”

苏礼听了这话,明白他肯定早就知道那是自己唇上的胭脂,但自己又不好明说,只能硬着头皮伸手过去,将他脸颊上的胭脂擦拭干净。

刚想收回手来,却被沈青昊一把抽去了手中的丝帕道:“这丝帕已经脏了,别污了姑娘的手。”

107章难道要在古代变成个跛子?

先将沈青昊送回家,再折腾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苏礼的膝盖已经肿得根本无法打弯儿,原本款式宽松的拢纱长裤,都已经紧紧地箍在腿上。

苏祈将她抱到床上坐好,又赶紧去请大夫。半夏和锦之帮她脱掉外衣和褶裙,剪开裤腿过发现,膝盖处已经早就蹭破了皮,虽然没有出多少血,但是已经干涸,将布料紧紧地黏在伤口处。半夏颤抖着手犹豫了几次,都还是没有勇气去揭掉,苏礼等得不耐烦,抬手就要自己去扯,被锦之一把拦住道:“姑娘别着急,奴婢去庙盆热水来,稍稍润湿就能揭下来的。”

不多时大夫请到,细细查看了腿伤之后,捋捋胡子,给苏祈递了个眼色,起身朝外走道:“我先开了方子…”

“先生请留步,有什么话就请直说,不用避讳我的!”苏礼出声叫住了大夫。

“这…”大夫沉吟一下,又看看苏祈的神色。

苏祈无奈地点点头,他知道妹妹的脾气,若是较真儿起来,是谁也说都没用的。不过他心里此时七上八下,看大夫的模样,难道妹妹的腿会有什么问题不成?

“咳,四姑娘的腿伤,原本并不妨事的,但是因为没有及时施治,又走路,站立了很久,所以现在已经肿胀得厉害,也没有办法判断膝盖前方的骨头有没有错位,只能先开一些散瘀消肿的药物,待血肿都消散以后,才能知道骨头有没有损伤。”

苏礼寻思着,大夫说的骨头,应该就是膝盖前面游离的髌骨,所以不等水肿消退,是不知道不没有错位的。

苏祈着急地问:“那如果有错位会怎么样?”

“如果骨头错位,那说不定日后走路会…会有些影响…”大夫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半夏手里端着的托盘嘭地掉在地上,苏祈一把抓住大夫的胳膊,“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妹妹的腿!”

“四爷,老夫一定会尽力的,不过还是要到时候看情况再说。我先开些内服外敷的药物,一定要按时用药,伤腿切记不可用力,不可悬垂。”大夫说着朝外间的书房走去。

半夏回过神来,忙跟着去伺候笔墨,转过身才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把眼泪。

见里屋只剩妹妹和自己二人,苏祈反手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抓住苏礼的手道:“妹妹,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我…”

苏礼反手抓住哥哥,拉他坐在自己身边道,“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这般样子做什么!大夫说话,肯定都是说七分话,留三分余地的,哪里敢打包票的说肯定无恙的,到时候万一出了问题他不就惨了。所以你也别急着自责,我乖乖的吃药敷药,等消肿以后看情况!”

听了妹妹的劝慰,苏祈不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垂头更加郁闷地说:“当初我说要来京城陪你,爹爹就说过,你去了未必能帮到你妹妹,说不定还要添乱,如今看来爹爹说得果然没错。”

“好了,我越说你还越来劲儿了!”苏礼见安慰没用,便稍稍提高声音道,“你现在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算我没事都要被你丧气得有事了!再说就算是以后腿有什么问题,大不了就赖在家里一辈子,让你和大哥养我,还是说你怕养不起我?”

“傻丫头!”苏祈知道妹妹是在宽慰自己,虽然心里还难受得很,但还是撑起笑脸道,“你才能花几个钱?吃得跟猫一样少,别说就你一个,再多几个我也养得起!”

“那就别愁眉苦脸的了!”苏礼抬手推推他,指着床边的架子上道:“把那本游记给我拿过来,昨天还没看完呢!”

随后养伤的日子里,苏祈每天下学后,都跑到苏礼的房间,帮她端茶倒水,拿书递纸,只要能做的,都不让半夏她们插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自己的愧疚。

苏礼知道若不让他做些什么,他反而会更难受,便也不去管他。腿上的肿胀消退了不少,但稍稍一动还是疼得厉害,让她自己也禁不住担心起来,难道真的要在古代变成个跛子不成?

苏祈性子大咧,没有察觉,但是半夏却发现自家姑娘,每每在人前都是笑盈盈的,但是一旦自己独处,总会盯着伤腿发呆,眉宇间也多了些忧虑,但是只要一听到有人进屋,就马上又打起精神。

半夏心疼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每天尽量都陪在她身边,拉着她跟自己一起做针线,或者是聊些闲话,免得她自己一个人独处总是胡思乱想。

这日,刚刚雨过天晴的空气十分清爽,外面还有些微凉的风,苏礼见外头天气好,便招呼下人将自己用软榻抬出去,在廊下歪着做活计。

半夏端了个圆凳坐在她身边,自己手里边做着活计,边跟苏礼说道:“姑娘,刚才碧菡姐姐来送信儿,说四老爷府上派去南下运货的工人在路上遇到了太太和三奶奶,便派人急忙赶回来报信儿,奴婢琢磨着,即便太太她们的速度慢,那再有个五六日,也该入京了!”

“真的?”苏礼高兴不已,“这可真是好消息,总算是把娘和嫂子盼来了。不过爹和哥哥都孤身一人留在江南,咱们高兴了,可就苦了他们!”

“听说太太把周姨娘留在老爷身边伺候呢,也做主把三奶奶娘家陪送的丫头给爷收了房,所以姑娘不用担心老爷和三爷没人照顾。”半夏以为苏礼是担心那边没人伺候,便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并说了。

苏礼听了这话却是一愣,也许是自己的娘太过强势,又或许是自家的氛围太过温馨,让她总是忘记古代男子要纳妾的事情,想起自己的大嫂,是个温婉的江南女子,说起官话来声音软糯,都没见她与谁红过脸,如今刚刚有了身孕,却就要接受丈夫收了别的女人的事实,不知道她心里会是怎么难过。

半夏说完话见苏礼那边没了声响,便从绣活儿上抬眼瞧去,见她皱眉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忙问:“姑娘可是累了?要不先别绣了,躺下歇歇吧。”

苏礼将手中香囊的最后几针绣好,端详半晌丢进身边的竹箥里,便躺下闭着眼睛继续想自己的心事,沈青昊的表白,说自己心里没有半点儿涟漪被搅起,那绝对是自欺欺人,可如果真的嫁过去了呢,以他家的门楣,是不可能不纳妾的吧?如果都要忍受别的女人来分享老公,到还不如不嫁,或是选个没有感情的嫁掉算了!

虽然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但雨后微凉的小风一吹,苏礼觉得自己的困意上涌,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半夏还坐在一旁绣手中的活计,后来发现似乎有蚊虫乱飞,见院子里没有人在,就悄悄起身到里屋去拿熏蚊虫的香。

她进屋后,院门一响,苏祯领着雁秋进院,刚想开口辨,但见苏礼似乎在睡觉,便抬步走到廊下,刚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叫醒,就瞧见她身旁的竹箥内放着十几个样式不同的香囊,苏祯心里一动,四下瞧瞧果真无人,迅速地翻捡出一个石榴花样的香囊塞进袖中,转身便示意雁秋跟丰自己赶紧离开。

雁秋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自家姑娘的眼神瞪得咽了回去,有些迟疑担心地朝苏礼瞅了一眼,咬牙扭身跟着苏祯出了院门。

半夏端着香盘跟手拿团扇的锦之一道从屋里出来,隐约觉得自己瞧见院门处闪过个身影,但是再仔细去瞧,却又没了人影。

只看见院门微微开了道一人宽的缝隙。

半夏将香盘小心地放在苏礼睡着的榻下,快步走到院门口朝外张望,左右巷道都空无一人,她心里纳闷地关好院门,回来轻声问:“锦之姐姐,你刚才可瞧见门口有人影吗?”

“我没瞧见什么人影啊!”锦之摇头道。

“那院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开了呢?”半夏小声嘟囔着。

“咱们到这边说话,别吵到姑娘。”锦之看看苏礼睡得正熟,拉着半夏朝旁边走了几步道,“中午的时候我瞧见院门是没关严的,刚才怕是被风吹开了,你看着还以为是有人在那边!”

“嗯,估计是这样的吧!”半夏也找不到别的解释,便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扭头瞧见苏礼梦中翻了个身,忙过去端起榻边的竹箥,免得被她打翻,她打眼一看觉得有些不妥当,正在琢磨的时候,就听院门处一响,苏祈兴高采烈地举着个瓷瓶进来就嚷道:“妹妹,这是沈兄好不容易求人要来的伤药,据说是极品的药材,在战场上只有大将军这样级别的人才能用到呢!”

108章香囊,又是香囊

苏祈的到来转移了半夏的注意力,回头见苏礼已经被吵醒,便放下手中的竹箥,过来招呼苏祈。

“你拿着!”苏祈将药瓶塞进半夏的手中嘱咐道:“每日早晚用热酒将药膏化开,然后敷在腿上半个时辰,千万别忘记!”

“妹妹,跟你说个好消息,娘和嫂子已经弃船登陆,还有两三天怕是就要到了,老祖宗安排人去接,我便自告奋勇地求了一起去。”苏祈端过锦之手里的茶碗一饮而尽,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沈兄说这个药效果极好,妹妹千万别忘了用药,那我就先走了,他们都在门口等着我呢!”

“哥哥,等下。”苏礼睡得有些迷糊,半天才反应过来哥哥刚才都说了什么,但那家伙已经跑出门去,她忙吩咐锦之道,“赶紧追上去叮嘱哥哥,千万莫要跟娘说我腿受伤的事情。”

见锦之跑着追了出去,苏礼扭头看到半夏正站着发呆便问:“站那儿发什么呆呢?”

“哦,姑娘,我瞧着竹箥里面似乎少了个荷包的样子。”半夏将竹箥端到苏礼面前。

苏礼翻捡看看,寻思了一会儿道:“似乎是少了个石榴图案的,不过那个好像是锦之做的,等她回来你问问她是不是拿回房了,不过是个荷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晚饭后,苏礼歪在榻上看书,锦之挑起帘子进来道:“姑娘,七姑娘来瞧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