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昊加重了脚步,扶着苏礼进屋,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被二太太抢白道:“呦,咱们家大爷真是疼媳妇,还一路扶着过来,你们小夫妻的感情真是好呢,让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看着都眼红。”说罢又扭头去对沈母道,“大嫂,你真是好福气,瞧这儿子媳妇这么恩爱,你也省心不少吧”

沈母的脸色登时沉了下去,眼睛盯着儿子扶在苏礼肘间的手,冷冷地说:“还知道回来啊?进来也不赶紧来请安问好,杵在那边做什么?”

“姨奶奶晨安,娘晨安,婶娘晨安”苏礼想甩开沈青昊的手,却没有他的力气大,只好同他一道上前问安。

沈青昊将苏礼扶到一旁坐下,这才道:“姨奶奶,娘,礼儿刚诊出有一个半月的身孕,大夫说她身子虚弱,头三个月要格外小心。”

姨奶奶本来在上头半闭着眼睛,对屋里的一切都恍若未闻,好像跟自己丝毫关系都没有似的,但听到这句话,立刻睁开眼睛问:“礼儿有了?”

苏礼感觉到满屋子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其中有探究,有怀疑,还有喜忧参半的,其中最强烈的目光就是沈母方向投来的。也许满屋子的人中间,只有姨奶奶是真心为了自己有孕而觉得欣喜。

她佯装害羞地半垂下头,将发言权都交给沈青昊,最后干脆干呕了几下,慌得姨奶奶一叠声地说:“赶紧回去歇着,好生听大夫的话,以后不用来请安了,早晨能睡就多睡会儿,你身子单薄,要好生将养,不然怀着孩子的时候不当心,最容易落下毛病的。”

“那孙媳先告退了…呕…”苏礼本来是假装反胃,谁知竟真的把晨吐给勾起来了,只好急忙起身告辞。

沈母也跟出来道:“我跟你一道回去吧,怀孕的讲究忌讳很多,你们年轻的都不懂。”

苏礼感觉到沈青昊揽着自己的手猛地收紧,忙安抚地轻拍他手背道:“你去看看三弟,他过两日就要去科考,你看看他可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打点的,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别让人家看了说闲话。”

“礼儿说得有理,你去看看。”沈母也顺着苏礼的话道,“我跟她一起回去,你就放心吧”

苏礼知道沈母定然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反正所有是躲不开的,还不如一次说开了更好。看沈青昊还是犹犹豫豫的模样,就给他使了个眼色道:“我跟娘之间有体己话要说,你一个男人家的又不懂这些,让你去就去吧”

沈青昊无奈,只好看着马车走远,才快步朝三房的院子走去。

马车上,沈母一言不发,苏礼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事实上她也没空说话,一阵强过一阵的恶心,让她根本得不出空开口。

好不容易回房安顿好,苏礼吩咐人上茶,而后就很识时务地挥退了所有的下人,等着沈母训话。

见她这么配合,沈母反而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呆了片刻叹气道:“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想法,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这个做娘的,说什么话也都被人当耳旁风,比不过枕边风了”

苏礼觉得自己发间滑下一滴冷汗,沈母的不按常理出牌,让她经常不知该如何招架,原来在苏府,老太太虽然难以对付,但是好歹能让人摸出规律,知道她的做事的用意和目的。而沈母则是根本没有套路,什么事情都凭着自己的好恶和情绪,偏偏又有个婆婆的身份压在自己上头,更是轻不得也重不得的。

这会儿说出这种话,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苏礼无奈只好道:“娘,这回是媳妇的不是,媳妇该坚持跟夫君分房住,不该被他一央求就心软住在一处,不然也不会违背了娘的意思。”

“行了行了,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不是你的问题嘛”沈母不悦地说,“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婆婆,我本来是觉得你们本来就结婚的早,你还瘦瘦小小的,怕你们年轻人贪图欢愉不知道收敛,累坏了身子,如今既然已经有了,我自然也不能再说你什么,好歹也是沈家的根苗。”

苏礼闻言心里暗恼,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生孩子还要她施舍一样,但面上却也不好表示什么,更不敢多说,生怕那句话说得不对,沈母又要赌气吵闹,到时候遭罪的还是沈青昊和自己,只好违心地赔着笑脸道:“媳妇对这些事情都不懂,以后还劳烦婆母费心。”

“你歇着吧,我先回去了”沈母起身,便朝外走便嘟囔,“唉,我不费心谁费心啊?我就是个劳碌命,儿女还没忙活利索,就又要忙孙辈…”

第二百四十六章匿名举报信

沈母前脚刚走,半夏就忿忿地说:“奶奶,太太这也有些欺人太甚,您怀得是她沈家的嫡孙,她还这样态度…”

“胡说什么”苏礼喝道,“又要管不住你那嘴了是不是?”

半夏委屈道:“奴婢只是为您不平,哪里有这样做婆婆的…”

“人家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沈家不认这孩子,也照样是我的孩子,咱们自己疼就得了,管人家疼不疼。”苏礼说得也是有些赌气,不过这么一说,自己倒也想明白了许多,难道婆婆不喜欢日子还不过了不成,自己的孩子自己爱就得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苏礼就把先前的不快抛诸脑后,连孕吐的情况似乎都减轻了不少,心里开始盘算,等会儿要跟沈青昊商量商量,该给他准备什么带去出征,也不知要去几个月,用不用准备冬衣。

她这厢在屋里盘算,锦之见她状况很是安稳,便悄悄将半夏叫出去低声道:“最近千万别惹奶奶生气,刚才你在屋里没听到大夫说,奶奶的身子很是亏虚,若不好生照顾调养,别说孩子难保住,说不定大人都会跟着落下病来。我知道你是为主子抱不平,可是那些终究是外人,如今主子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何苦为了那些个事情,惹得主子生气。”

半夏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前面的话上,张着嘴刚要说话,又怕声音太大,忙不迭地抬手死死地捂住嘴,半晌才稍稍松开一条缝,低声道:“大夫真的这么说?”

“废话,这样的大事我骗你做什么”锦之低声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也都提点下头的人,如今主子是最要紧的,谁都不许出差错,从今个儿起主子入口的东西,都必须我和芷莲其中一人盯着,从选料到做好到端上来,都不许出岔子,你就好生在屋里贴身照顾着,穿的、戴的、铺的、盖的都要小心仔细。爷不在家,太太又是指望不上的,咱们要万事当心。半夏,你且听姐姐一句劝,有气也好,委屈也好,为了主子,咱都先忍了,行不?”

“姐姐这话真是说得我无地自容了,我这人一到私下里,总是嘴比脑子快,可是非轻重我还是拎得清的,姐姐不用再多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半夏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们俩都跑出去嘀咕什么呢,屋里都没个人…”苏礼刚想探身去端茶杯,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只好撑着身子不动,慢慢等那反胃平息下去。

半夏忙反手抹去脸上的眼泪,跑进屋道:“奶奶别起身,奴婢给您端茶。”

“你这眼睛是怎么了?”苏礼这几天虽然情绪有些不稳定,但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啊?眼睛?”半夏忙又抬手蹭蹭道,“眼睛没事啊”

锦之忙端着托盘进屋道:“奶奶,刚才奴婢在熬药,半夏过来说话,被烟熏了眼睛。”

“熬药这种事底下有人做的,你俩抢什么”苏礼看锦之的眼圈也有些泛红,心里觉得她俩有事,但现在没心思过问,只顺着她俩的意思说道,“多干活我又不给你俩加月钱。”

“熬药这种事又不是什么重活,不过是看着吊子罢了,再说这汤药都是要紧的东西,那能随便给谁就能熬的。”锦之一边用勺子慢慢搅动药汁一边道,“奶奶保重身子就是奴婢们最大的福气,哪里用得着加什么月钱。”

“呦,今个儿这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的嘴甜,连锦之都会说奉承话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苏礼惊异地挑挑眉毛,“难不成就因为我有了身子,家里就至于这么处处小心的?别说我觉得不适应,就算我喜欢这样,怕是你们也坚持不了几日”

“奶奶若是喜欢,奴婢以后每天都这样,只要奶奶觉得心里舒坦就好。”半夏也端着蜜饯上前。

苏礼就着锦之的手咕咚咕咚喝光大半碗的汤药,赶紧扭头从半夏手中噙住一颗蜜饯,含在嘴里将脸颊撑出个圆圆的鼓包,含含混混地说:“你俩快别这么肉麻了,把我弄得跟个国宝似的,你俩不累我都觉得累。”

“谁累着你了?”沈青昊从外面蹙着眉头进屋,听到最后一句话抬眼问道。

“没累着,她俩什么都不让我做,想累着都难”苏礼又拈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怎么,又跟三弟闹得不愉快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沈青昊有些欲言又止。

锦之和半夏忙十分识趣地告退出去,把屋里留给他们夫妻俩。

“怎么了?”苏礼拍拍身侧的床沿,示意沈青昊坐过来。

沈青昊上前也抓起颗蜜饯塞进嘴里,有些气闷地说:“刚才我去找三弟,正好婶娘不在,三弟满头是汗、面色发白地在屋里呆坐着,我本来想好生安抚几句,让他别那么紧张,谁知他一着急,竟是跟我说了实话。”

“实话?什么实话?”苏礼见他的表情不对,心念一动道,“难道学里的先生根本没荐三弟去科考?”

“荐倒是荐了,可…还不如不荐。”沈青昊郁闷地抓了抓头发。

“满手的蜜糖就往头上抓”苏礼一把打掉他的手道,“这话我可听不懂了,既然是举荐了,那怎么还说不如不荐?最多不过是考不中,三弟年幼,以后还有机会呢”

“唉,我这么跟你说吧,老三的举荐是花钱买来的”沈青昊长叹一声道,“婶娘素来是望子成龙,三叔又公务繁忙,老三在学里功课不好回家也不敢说,就欺着婶娘不懂他的课业,回来只说先生夸赞他功课好,这么竟让他骗了一年多。这回新皇登基要开恩科,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婶娘更是三天两头地问他,既然功课回回第一,先生是不是该举荐他去参加。他若是这时候说了,最多不过是在家挨一顿打,婶娘素来护短,找个借口瞒下也就是了,谁知他竟是鬼迷心窍地听人撺掇,花钱买了个名额去考。这下可好,婶娘到处去传扬,如今家里和亲友间,没有不知道三弟被举荐参加恩科的,就他那点儿墨水,哪里考得出来?而且这花钱进去的,入场之后是单独圈在一处作答,到时候被认识的生员亦或咱家的故旧、对头瞧见,肯定要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咱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苏礼闻言无语,这该如何说,其实沈青原之所以这样,也与三太太望子成龙心切有关,但是闹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有些不好收拾,“要不,让老三装病别去科考?”

“不行,这事儿咱们不能出头”沈青昊闻言摇头,“万一到时候被婶娘知道,铁定要怪在咱们头上的。”

“那倒也是,可…难道就由着老三出去丢人现眼?老太爷如今还在床上病着,可是经不起再被气一回的了”苏礼心知他说得有理,但无论从什么方面说,也不能由着他就这样去败坏了沈家的名声啊沈青昊见苏礼半天没有动静,扭头去瞧,见她正咬着指甲苦思冥想,忍不住又后悔告诉她,开口哄道:“好了,别想这个费神了,困不困,睡一会儿好不好?”

“才什么时辰就困啊”苏礼摇头示意他别乱说话,自己好不容易理出点儿头绪,又被他搅飞了,“别跟我捣乱,我最近几天脑子不好使着呢”

“好好,你慢慢想”沈青昊起身走到窗前,一离开沈可的视线,他堆笑的面孔就变得沉下来,眼神也渐渐发冷,很多事情只能自己放在心里,即便是亲密如苏礼,也不能再透露分毫。这次的出征,名义上是跟着随军学习,但是有些机密的事情,也只有自己知晓,家里这一摊子事还放心不下,尤其是苏礼现在有孕在身…他越想越是烦乱,忍不住用力摇摇头,似乎可以把这些恼人的事情赶出去。

“对了”坐在榻上咬着手指甲苦思冥想的苏礼忽然叫道,“可以写个举报信嘛”

“举报信?”沈青昊惊讶道,“你疯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举报”

“额…你别着急嘛我的意思是说,找人写一封信,然后偷偷给你三叔送去,让他回来处理不就好了”苏礼眨巴着眼睛道。

“这主意…倒是不错”沈青昊闻言细细一琢磨,倒也是个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法子,“可这信谁来写?外人写肯定不放心,若是自家人来写,说不定什么时候露馅了更是难堪。”

“这倒不难。”苏礼略一思忖道,“你先去拟一封信来,措辞恳切平和些,闲话都不要说,只写正事。”

然后自己翻出一本论语,拿着绣花用的剪子,对着他写好的信,一字一句地剪下书上的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这似乎是绑架勒索信带来的灵感,不过在这个没有指纹鉴定技术的古代,苏礼还是不担心会被人发现的。

第247章家法

送信的事儿自然不用苏礼操心,她带着做了小坏事等着看热闹的窃喜,心情好胃口也好地吃了大半碗粳米粥,还吃了半个银丝卷,竟半点儿都没觉得想吐。

锦之站在旁边高兴得眉开眼笑,每看到苏礼吃下一口,就跟自己捡了个金元宝似的,最后收拾碗筷都是带着傻笑。

沈青昊也将烦心事都压下,打起精神来陪着苏礼说话,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希望她能把吃下的东西多消化一些。

二人正摇骰子玩得开心,就见打发出去探信儿的丫头笔儿跑回来道:“爷、奶奶,三老爷回府了,刚在西门儿下了马,阴沉着脸直接朝里走,门口的小厮不长眼,上去拍马屁拍到马脚上,直接被三老爷抽了两鞭子,疼得脸都变形了,硬是忍着没敢吭声,奴婢瞧着,他要是敢再多嘴,三老爷能生生儿打死他三老爷直接奔着自家院子回去了,奴婢一路远远地缀着,直到听见三房院儿里传来打骂声,这才赶紧回来报信儿”

瞧着笔儿那一脸的兴奋劲儿,说话却是半分不乱,苏礼点头赞许道:“笔儿这差事办的不错,去跟屏云说,赏你五钱银子,让她给你记在账上。”

“多谢奶奶的赏”笔儿美滋滋地磕头谢恩。

苏礼虽然管教得严,但是谁做得好却也赏得毫不吝啬,一众下人知道她的脾气,也都不扭捏推辞,落落大方地谢恩就是。

沈青昊等丫头下去,才道:“你这好端端的又是玩儿什么花头,避之不及的事儿,还打发丫头去瞧。”

“谁说避之不及了”苏礼撑起身子,从炕柜中拿出一只木匣,扬声朝外头喊:“半夏,进来,把这匣子给三爷送去,就说是爷和我送给他参加科考用的。”

“…”沈青昊从苏礼手中接过盒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儿能打开,里头是一套文房四宝,今年京里新流行的样式,不管是进学还是考试,都方便得紧。”苏礼抠开上头的搭扣,打开让沈青昊瞄上一眼,就急忙地催促道,“半夏赶紧领着笔儿一道去”

见半夏抱着匣子快步出门,苏礼才道:“刚才避之不及是为着怕婶娘记恨,如今已经东窗事发,自然要去‘凑凑热闹’,让婶娘心里明白,这事儿让咱们撞破瞧见了,让她好歹心里有个忌惮,莫要再从刮叱咱们。”

沈青昊一转念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这内宅的事儿,还是你比我想的周详。”

“你别嫌弃我事事算计就好”苏礼闻言朝他皱皱鼻子。

“你是为了咱们日子过得好才算计,是我无法护着你,才让你事事都要算计,不能安心的过日子…”

“少说这些,我不爱听”苏礼登时打断他的话,“家是咱俩的,自然是两个人一起经营呵护,你在外头辛苦打拼,家里本就该是我安抚妥帖,你这样的话说出来,平白的就生分了彼此。”

“难怪祖父说啊…”沈青昊凑上前拖着长声,话说着一半等苏礼来问。

“说什么?”

“说我娶了个懂事的好媳妇”

苏礼闻言朝他胸前一推:“少捡好听的说,合着若是老太爷不说,那我就不是好媳妇了?”

没多久,笔儿就扎着双手回来道:“爷,奶奶,三老爷把三太太打了,这会儿正请了家法在打三爷,半夏姐姐上去劝解,盒子被打翻,人也挨了一鞭子,这会儿正乱作一团呢”

“赶紧备车,怎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苏礼一早就换好衣裳做好了准备,一听这话当即起身道,“青昊,我去瞧瞧。”

“我跟你一起去”沈青昊也忙下地趿拉着鞋道。

“你还是别去的好,你若是真没事做,就去看看老太爷。”

“不行,那边又打又闹的,碰到你可怎么是好。”沈青昊不肯。

“这么多丫头婆子跟着,哪里就能碰到我,你去了就闹得不好收拾了”苏礼将沈青昊推走,自己坐车赶到三房的院门口。

还没等撩开车帘,就听到屋内三老爷的怒骂:“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逆子”

三太太的哭声尖锐刺耳:“老爷,别打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教好,您饶过他这一次吧儿子是我的命,他身子弱经不起打啊”

“你给我滚开,若不是你从小惯着他,他现在能这么孱弱无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也就算了,想进学入仕我也依你了,可你非但不好好上进,竟然还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今天干脆就打死你,免得有辱家门”

“三叔、三婶,这…这是怎么了?”苏礼进门前早就换上一副惊诧莫名的神色,“三叔,不管三弟做了什么错事,这马上就要科举,怎么好动家法呢天大的事情也该等考过之后再说啊”

苏礼略有些装模作样地挺着腰杆儿,几个丫头婆子都如临大敌地护在她前后左右,生怕有半点儿闪失。

半夏自己上前挨了一鞭子,随后就躲到一旁不探头,这会儿见苏礼进门,才忙从人群中钻出来道:“奶奶,奴婢没办好差事,请奶奶责罚。”

苏礼瞧着半夏面颊那一道从耳根到下巴的红痕,这会儿已经高高地肿起来,忍不住心疼地皱眉道:“这是怎么弄得?”心里忍不住埋怨半夏,不过是做戏,随便被抽个胳膊或是后背不就好了,怎么偏生弄了个脸上。

三老爷见状略有些讪讪地停手,刚才正在气头上,哪里注意到过来的是哪个丫头,火气上来抬手就是一鞭子,这会儿见是侄媳妇的人,面子上登时就挂不住了,却又拉不下脸说什么。

“都是奴婢的错,一时情急上去想劝着三老爷,没瞧见鞭子就凑过去,才被捎带了一下。”半夏见状,知道苏礼并不想把事情弄僵,所以忙开口解释道。

三太太此时扑在儿子身旁大哭,但心思却已经转到苏礼身上,不管她在外面进来听到些什么,那丫头却是一直在的,这下想瞒下已经是不可能了。

第248章孕妇的嘴刁

苏礼正站在锦之的身后,正巧看见三太太略带恨意的眼神,心里先是一惊,但转念一想,对于她这样把面子看得天大的人,儿子闹出丑事已经很是丢脸,又被自己看见挨打的情形,自然是心怀不满的。

想到这儿她不禁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生怕三太太一时发疯冲过来,伸手扯扯锦之的衣角,扭头对三老爷道:“三叔,三弟年纪还小,不管做了什么错事,好生告诉他便是,这家法打得狠了,万一打出什么好歹,心疼后悔的还不是您?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其实又何止是三婶心疼?”

“礼儿,你不知道这个逆子做了什么,少替他求情,我今天就是要狠狠地打他,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会再做这种有辱家门的蠢事”三老爷沈xx是个极其少言倔强的人,但是只要认准的事情,任你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拧眉对苏礼道,“赶紧回去吧,我听说你刚有身孕,见不得这些,免得受惊吓冲撞了孩子”

锦之一听可能会冲撞到孩子,不敢再由着苏礼,心道反正不过是来做个样子,让三太太以后少找茬,如今已经达到目的,所以就开口低声劝道:“奶奶,咱们还是回去罢”

苏礼看着趴在长凳上的沈青原,长衫的下摆都已经被血水湿透,皱巴巴地贴在下身上,人已经是半昏迷,嘴里还不住地喃喃道:“爹,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见此情形,苏礼心里好生不忍,她跟三老爷接触的不多,没想到他会是个这般暴脾气的人,自己弄的告密信才引来这场事故,如今瞧着沈青原那进气不如出气多的模样,她怎么还能一走了事。

“三叔,不是礼儿想多嘴,只是您瞧都把三弟打成这样,再打下去,万一真的落下什么毛病,那可怎么是好?”苏礼思忖半晌,还是上前又劝道。

三老爷碍着苏礼在场不好动手,只是沉着脸不说话,听她全个没完,干脆叹了口气,双手一背自顾自地走了。

苏礼本以为这下就没事了,谁知道三太太听见这话,又见自家老爷已经离开,登时发作起来:“你个乌鸦嘴说什么,什么叫落下毛病?你巴不得我们青原出事是不是?”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道,“你嫁进沈家以后,我们是亏待过你还是欺负过你,你要这么狠心的咒我儿子,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别以为你肚皮争气,这沈家的家产以后就都是你们的,还要看你家男人有没有那个命,要是跟他老爹一样是个短命鬼,你就什么都没用…”

苏礼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这些天沈青昊出征的事情,本来就让她心神不宁,她对古代的战争并不了解,只记得以前看电视剧,里面都是什么出去叫阵对打,要么干脆就是人海攻击,两边的人潮水似的冲到一起,想要脱身都出不来,任你本领再高,也抵不过人海战术。沈青昊为此没少安慰她,但根本没有效果,虽然她表面装得若无其事,但心里从来没停止过担心。如今三太太一句话戳中她的软肋,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这些自己根本不在乎的人斗来斗去,所图的还不就是能过个安稳日子,可是如果沈青昊没了,那自己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半夏听了这话也是怒火冲天,本想上前去理论,但是想起先前锦之嘱咐过的话,硬生生地压住了自己的冲动,回头去看苏礼,见她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两行眼泪正顺着脸颊缓缓地留下,登时被吓得慌了手脚,又不敢去随便大声唤,生怕再吓到苏礼,只得上前颤抖着声音问:“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啊”

锦之也发现不对,凑过来也道:“奶奶,您怎么了?”

三太太见状忽然尖声笑道:“哈哈,这就是现世报啊,现世现报,哈哈…”

半夏见唤了半晌苏礼也没反应,又听到三太太这样的话,再也按捺不住,朝她哭着嚷道:“我们奶奶没事便罢,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三太太身后的丫头连云也毫不客气地斥道:“你在哪儿我啊我的跟谁说话呢?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敢跟我们太太这样叫嚣?”

“半夏,别跟她吵了,赶紧扶着奶奶回去请大夫吧”锦之也被气得直哆嗦,但还比半夏稍微能压制住一些,伸手扯扯半夏的衣袖,让她不要再吵。

苏礼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刚才就跟突然被心结魔症了似的,整个沉浸到自己的心事里,对周围的事情虽然能听到感觉到,但是却做不出半分反应,似乎根本都没有进入自己的大脑,这会儿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抹了把眼泪沉声道:“没事,刚才有个小虫飞进眼睛里罢了”

她擦干眼泪,冷冷地盯着三太太道:“三婶,我今个儿是来劝架的,不是来跟人吵架的,而且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我也不该说什么,不过走前也劝您一句,别只顾着自己嘴上痛快忘了正事。”

她所谓的正事是给沈青原请大夫上药,可三太太却想岔了去,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让自己准备让儿子去科考的正事,所以心里怒火狂烧,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指着苏礼破口大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咱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我从不去招惹与你,你也别太给脸不要脸,如今这沈府还不是你男人的,这儿还是我们三房的地界,你不请自来也就算了,还敢站在这儿大放厥词,你算个什么东西”

苏礼被这连串的叫骂弄得一愣,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愕然,怔怔地说:“这叫什么话,难道我提醒婶娘赶紧给三弟请大夫,竟也错了不成?”

“…”三太太闻言,知道是自己搞错了状态,但也不肯服软,非要给自己争出个台阶下,不悦地说,“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管,你管好你肚子里的就得了,虽说不知道男女,可好歹也是沈家的血脉,赶紧回你自己院子去吧,别到时候弄得是伤了还是掉了的,到时候该讹上我了”

她在那头说得起劲,压根儿没瞧见院门口有人进来,苏礼皱着眉头听她废话,正寻思着如何反击,就瞧见门口走进来个苗条的身影,正是老太爷屋里的冉莹,不知是有事前来还是路过循声而来,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苏礼见到她朝里头走来,便打消了想要还嘴的念头,也暗地扯扯半夏和锦之的袖子,让她们配合自己。

待三太太话音未落,苏礼就装作虚弱地靠在锦之身上,将头埋在她的衣衫里,哽咽地说:“婶娘,礼儿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因为三弟要参加科考,所以过来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婶娘何苦说这些伤人心的话。若是礼儿做得有什么不对,婶娘尽管说我就是,何苦还扯出未出世的孩子说话,不管是儿是女,总归也是沈家的根苗…”

“你别跟我这儿装可怜,是不是沈家的根苗,也只有你心里清楚,我可是…”三太太在苏礼的引导下,把满腹的火气全都发在了她的身上,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地胡说八道。

“婶娘,您…”苏礼从锦之怀里抬起头,满脸羞愤交加的模样,死咬着下唇道,“您若是这么说,那…那礼儿也只好在您面前以死明志了”

说罢猛地甩开锦之的手,朝一旁冲过去,她早就看好了半夏的方位,就直接朝那边过去。不料中途被冉莹一把抱住道:“大*奶,万万使不得,这唱得是哪一出啊?”

半夏因为经常被苏礼打发去老太爷房里跑腿,跟冉莹比较熟悉,知道她性子急好出头,见状就扑通跪下,哭着膝行到她身前,扯着衣服下摆哭道:“冉莹姐姐,您给评评理吧我们奶奶惦记着三爷科考,特意打发我来给三爷送文房四宝,谁知来了就瞧见三老爷在对三爷动家法,我上去劝拦也劝不住,只好打发小丫头回去请奶奶来劝,谁知奶奶来了以后,刚劝得三老爷不再继续动家法,三太太就开始对我们奶奶破口大骂。姐姐,您是知道我们奶奶性子的,素来都是最好的,宁可自己吃亏也不去挑事儿的。可三太太,开始咒我们爷会战死沙场,后来又咒奶奶和肚子里的孩子,说什么伤了流了的话,刚才,更是说…”

半夏口齿伶俐而且语速极快,三太太根本来不及插话就被她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到最后几句,她知道冉莹都听在耳中的,所以直接哽咽着没有说出来。

冉莹结合自己刚才瞧见的,哪里还有不信的道理,扶着苏礼安慰道:“大*奶,您别哭,要小心身子您如今是有孕在身的人,刚才老太爷本就是打发奴婢去瞧您的,听书雪说是刚出门来了这儿,才一路寻过来的,谁知就晚了这么几步,竟然闹出这么多事儿咱们别在这儿呆着了,老太爷说请您过去呢,顺便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千万别气得动了胎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也不是谁能担待得起的。”她边说话便用眼睛去瞥三太太,然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三太太还是赶紧给三爷请大夫疗伤吧,等会儿少不得还要劳烦三太太,去跟老太爷说说清楚,这家法是为何而动的。”

她果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几句话说罢就搀着苏礼朝外走,边走还边小声劝道:“大*奶别跟三太太怄气,说句不好听的,实在不值得,别看她平时装得很是乖巧懂事,其实闹起来,就是个泼妇,半点儿都不懂事,好赖不分也就算了,还不分场合,老太爷当初被她气得,说自己怎么瞎了眼,给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这些话奴婢这样的身份,本不该乱说,可如今您是咱们宅子里最最要紧的,而且奴婢也知道您口风紧,才说与您听的,您就当刚才被狗吠了几声,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其实我也知道,婶娘心里不痛快拿我发作罢了,可说我什么倒也算了,可她先是拿青昊说事儿,后来又说孩子,最后…最后还明里暗里地说媳妇不规矩。姨奶奶,您说这…”苏礼到了老太爷的房里,见姨奶奶也在,被问及刚才的事情,便也没再遮掩。

沈青昊闻言气得攥拳猛地砸桌子道:“婶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苛待了三弟还是如何得罪了她?”

老太爷靠在榻上,听了这话还不似沈青昊那么激动,但也是气得不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老三媳妇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只不过她平时不常发作。”说罢又安慰苏礼道,“好孩子,别哭了,我给你做主,定要好好罚她,让她也长长记性”

“老太爷这话太见外了,不过是被婶娘说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苏礼在桌下悄悄拉住沈青昊的手,垂着眼帘心道,如果真的是能长记性,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这般泼妇模样,她轻声说,“本来根本也没想闹到您这儿的,不过是些个寻常的小事,更谈不上什么惩罚,倒是不知道三弟的伤势如何,让人很是挂心。”

“老三今个儿为什么打青原?”老太爷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孙子挨打,便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冉莹。

冉莹摇摇头道:“回老太爷,奴婢也不知道三老爷为何动了家法,打发人去问,回来也都说不清楚,三太太只说是因为三爷做错了事,详细的就不肯再说,多问两句就闹得不依不饶,奴婢也就没办法了。”

“什么办法不办法的,直接叫人过来,我自己问,看她说不说。”老太爷气得抬手捶着榻沿。

苏礼见状暗道,这祖孙俩的习惯倒也相似,一个是砸桌子,一个是砸床沿。只不过她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就在桌下拼命地捏沈青昊的手。

沈青昊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三太太,便假装没感觉到,连看都不朝苏礼那边看。直到她开始用力掐的时候,才实在忍不住地扭头,与她眼神相撞,交换了个讯息,这才不清不愿地开口道:“老太爷,反正礼儿也没什么大事,依孙儿的意思,就这样算了吧”

“不行,今个儿能欺负礼儿,以后还指不定要欺负谁,这样的儿媳妇,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见她模样端正也过得去,家世也与咱家相当,这才给你三叔做主娶进门,谁知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