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给小的这个念书的机会,小的一定好生珍惜,不敢有半分马虎。”韩玉松躬身答道。

“知道用功是好事,只不过也不能总是用功,偶尔也出去转转,古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会念书成了书呆子也不行的。”苏礼旁敲侧击地试探,见他丝毫没有异色,干脆把话挑明了说道,“听说这个月你就出去过一次?”

韩玉松一愣,随后应道:“是,小的就出去过一次,去帮姐姐买东西,平时在府里吃穿不愁,闲暇时候基本都是在看书,倒是极少出门。”

“你那次出门,只给芷莲买了东西?”苏礼挑眉问道。

芷莲毕竟是跟了苏礼不少日子的,此时已经察觉出不对,一把扯住弟弟,情急之下直接唤他小名道:“小海,你到底干什么了,你快一五一十地跟奶奶说。”

“姐,你说什么呢,我那天不是去给你买头花去了。”

“除了买头花呢?”芷莲急道,她知道苏礼既然找人来问话,就肯定已经是有证据在手的时候,自己却不知道弟弟做了什么,急得说话都变了调。

“哦,我还帮五爷寄了一封信。”韩玉松想了半晌,才忽然想起这件事,“那天原本是跟五爷和表少爷在书房一起练字,因为我自己想买一本书,加上姐姐要我去买头花,我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五爷过来说让我帮他送信,我说京里我都不认识什么地方,到哪里去送都不知道。然后五爷递给我两个信封,都是没有写名字的,还给了我一两银子说:‘你出门到大的路口,都会有那些个专门跑腿的人在,你把钱给他们,让他们按照小信封里面的地址,把大信封送到那家的门房就是了。’我见不好推辞,想想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应了。”

“然后呢?”芷莲见苏礼没有反应,急得继续追问。

“然后我就出门,在隔着府门三条街的路口寻了个跑腿的人,把如何送信都交代清楚,就去买东西了。”韩玉松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到底出什么事了?”

“锦之去把那人带来,两相对质。”苏礼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信是老五送的,难道说又跟哪个念瑶脱不开关系?想到老五,她忽然想起,刚才半夏说,那个平萱就是老五出生那一年入府的,这一切之间,难道真的有什么关联不成?

韩玉松这会儿也觉得事态有些不太对头,但情绪还算镇定,还安慰芷莲道:“姐你用不着担心,我什么坏事都没做,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送信人被带进屋,韩玉松和送信人都抬手指着对方的鼻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我就是找他送的信。”

“就是他找我送的信。”

苏礼指着送信人道:“你说说当时是怎么接的差事,直到最后怎么送出去的,一点儿细节都不许省略。”

“是、是!”那送信人这几日被折磨得不轻,听到苏礼问话,忙不迭地说:“小的记得很清楚,那天生意不好,往来的人又少,小的一个人在街头闲逛,也找不到个活计做。正好这位小爷走过来,还不住地四下打量,小的自然不能放过机会,就上去搭讪问是不是要找人干活。”那送信人这段话都重复了好几遍,说起来都不带打磕绊的,“这位小爷也有钱得很,就要送封信到隔着两条街的侯府,不过出手可着实大方,直接给了一两银子,我还拿起来咬…”

“别说那些个没用的东西,说说他把信给你都说了什么话。”苏礼开口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是、是,这位小爷给了小的两个信封,一个大一个小,他说小信封里是地址,让小的照着送去就是。”

苏礼还惦记着那信送来的时候,是拆开而不是密封的,所以又问:“你还对那信做了什么?那信给你的时候可封口了?”

“嘿,说起这个也奇怪,我把那小信封拆开一看,里面要求的是将大信封外面的一层撕掉,将里面的东西送到侯府。”

苏礼见话都对上岔了,微微点头道:“你下去吧!”

“奶奶…”芷莲紧张地唤道。

“你自己看吧!”苏礼将一张纸丢在她面前。

芷莲捡起纸,一看就白了脸色,见弟弟也凑过来想看,忙一把扣住,抬手打他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只管好自己就好,你怎么偏偏要去管闲事,你就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是不是,这大宅门里的事情水深得很,你瞧着不碍事的,说不定就惹了大麻烦,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你都忘了大姐是怎么没的了是不是?”芷莲说着说着想起姐姐,忍不住开始流眼泪。

“姐,你别哭,我知道错了!”韩玉松扑通跪在苏礼面前道,“奶奶,小的知道错了,您要责罚就责罚小的,这件事姐姐是不知情的。”

“没什么责罚不责罚的,我只是要弄清楚事情罢了,这件事你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罢了,只不过希望你能从中吸取教训,以后不要什么不明究竟的事情都做,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你也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其余的事情我自己有计较。”苏礼说罢朝他摆摆手,“下去吧!”

韩玉松出门之后,苏礼才放松身子靠回榻上,看着芷莲道:“你晚上敲打敲打他,让他对跟昱安亲近,对老五莫要沾惹,免得以后惹祸上身。”

这时门外传来纸儿的请安声:“奴婢给爷请安,爷您回来了!”

“行了,你下去吧,从后门走,去洗洗脸再出来。”

苏礼刚把芷莲打发下去,沈青昊就大踏步地进屋道:“今个儿纸儿是怎么了,说话跟打鼓似的。”

“谁知道她,今个儿跟我去思家看下定礼呢,估计是看得自己有想法了。”苏礼笑着说,“你今个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哦,今天公事少,我就提前回来了,最近忙得团团转,都分不出时间陪你。”沈青昊走到苏礼身边坐下,探手摸摸她的小腹,“最近似乎肚子都凸出来了呢!”

“是啊,不过外面还瞧不出什么,其实摸起来已经微微鼓出来了。”苏礼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忽然轻声问,“哪天走?”

“…”片刻之后沈青昊才沉声道,“明天早晨。”

“这么快啊…”苏礼的呼吸声重了起来,但还是强忍着鼻子的酸楚笑着问,“在外面吃的东西肯定没有家里的顺口,想吃什么,晚上我给你做。”

“现在还不饿,我先去看看老太爷和娘,回来再做晚饭。”沈青昊说罢起身,“你今个儿去思家看热闹怕是也累了,先睡会儿,晚上好有精神陪我说话儿。”

苏礼闻言顺从地点点头:“那你去吧,多陪娘待会儿,她如今身子这个样子,心里肯定更是难受。”

目送着沈青昊出门,苏礼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干脆起身唤道:“半夏,锦之?人都到哪里去了?”

芷莲快步进屋道:“奶奶有什么吩咐?半夏和锦之姐姐都在厨下呢!”

“厨下?”苏礼纳闷道,“做酒酿丸子也用不着都去吧!”

“那奴婢不知道,锦之姐姐去之前让奴婢在外面听着奶奶吩咐。”芷莲走近道,“奶奶刚才费心不少,还是多睡会儿吧!”

“睡不着,你拿身儿衣裳给我换了,咱们去厨下瞧瞧,也不知道都有什么菜,晚上做什么好呢…”想到沈青昊早晨就要走,苏礼的心里就跟几百只猫爪在挠,一点儿都静不下来。

一边走路一边走神,若不是芷莲拉着,怕是走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刚穿过月亮门走上回廊,远远地就听到厨间里传来乒乒砰砰的声音,苏礼抬脚进门道:“这是做什么呢?”

却看见沈青昊系着明显太小的围裙,袖子挽得老高,正站在案板前不知在切什么,或者应该说,在砍什么。

锦之和半夏在旁边干着急也插不上手,他双手握着菜刀的刀柄,朝着案板上的菜一刀一刀地砍下去,菜汁和碎屑满处乱溅。

这难道是什么发泄情绪的方法?苏礼上前看着被砍得全是刀痕的案板,哭笑不得地问:“青昊,你跟那菜有仇啊?”

“呃…”沈青昊见苏礼进屋,忙丢下菜刀,双手在围裙上胡乱蹭了几下,“不是让你睡觉去嘛,过来做什么,这里火啊烟啊的,再熏到你怎么好。”

半夏嘴快,直接揭底道:“奶奶,爷说今晚要下厨给您煮疙瘩汤。”

沈青昊阻拦不及,见苏礼盯着自己看,只好面色讪讪地说:“我就是看你太累,所以试试看,也不知能不能做出来…我…”

苏礼鼻子发酸,眼圈一红,快步上前搂住沈青昊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就开始低声哭泣。

锦之和半夏见状,都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轻手轻脚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傻丫头,哭什么啊!”沈青昊故作轻松地说,“就算我做的不能吃,也不会饿着你的,半夏不是还做了酒酿丸子。”

“我不想吃酒酿丸子,我就想吃你做的疙瘩汤。”苏礼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止不住眼泪,哭起来就再收不回去,把这些天压在心里的沉重全都哭了出来。

“好好,你别哭,我给你做就是了!”沈青昊被她哭得心都乱了,一叠声地安慰道,“我这就做,好不好?”

苏礼就是不肯松手,直到自己哭够了,心里觉得舒服了,这才抬起头,毫不客气地将最后一点儿眼泪也蹭在沈青昊的衣服上,赖在他怀里问:“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做疙瘩汤?”

“我也不知道,上次你做好疙瘩汤端进屋,我闻着那香味,看着你的系着围裙的模样,就想,这就是家的味道…”沈青昊不好意思地抬手摸摸鼻子,“我是不是有点儿冒傻气?”

“你说的没错,那就是家的味道。”苏礼哽咽着说,“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的味道,是我们两个的家。”

“那咱们一起做,然后端过去跟娘一起吃晚饭好不好?”沈青昊将苏礼圈在自己身前,“你也瞧见了,让我切菜比砍木头还费劲,我负责劈柴烧火好不好?”

“好!”苏礼也收起眼泪,拿了围裙系在胸前,用银攀勾挂住衣袖,将案板上被沈青昊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菜扫到一旁,另捡了棵白菜细细地切丝。

沈青昊蹲在她身旁,将炉火生得通红,映着他白皙略有些消瘦的面庞,一闪一闪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晚上在什么处用过晚饭,又陪着沈母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等她睡下,沈青昊和苏礼才起起身离开,走在月光下的花园里,苏礼忍不住问道:“我一直想知道,当初公爹和卫柏父亲的那个案子,最后是如何了?”

“在突然想起问这件事?”沈青昊没有显出什么警惕或是惊觉,似乎苏礼只是问他今天天气如何一类的话题,“毕竟被怀疑的是我爹,你也知道,那个案子我一直都没有插手,在家待了那许多天,事后只说是查清楚了,与我爹无关,所以我就进了兵部做事,其他的细节我也根本都不知道。”

“其实很多事情,问问老太爷,不就什么都清楚了?”苏礼问。

“祖父一直不愿意提起爹爹的事情,我记得我小时候也问,但每次都被敷衍过去,若是遇到祖父心情不好,可能还要被打骂一顿,所以我从小就知道,不能问起爹的事儿。现在想来,也许是长子的死,对祖父的打击太大了吧!”

“嗯,中年丧子,任是谁也是难免要受打击的。”苏礼嘴上虽然这么应和,但是心里却并不这样想,她总觉得一定是当年有什么连沈青昊都不知道的秘密,而老太爷也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但是宫里也不是没人察觉的,甚至还安插了奸细进来搜集情报。上次沈父的事情被翻出来重审,一定是让宫里又发现了什么以前没有发现的新情况,所以平萱才说,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但这究竟会是什么事情,是什么时刻呢?

“礼儿,礼儿?”沈青昊唤道,“你是不是累了?咱们传了轿子回去吧?”

“哦,没事,我只是一时走神了,我想等你走了以后搬到京郊的庄子去住些日子,那边比较凉快,而且也比较清静,但是一想到婆母如今身子不好,我离开的话似乎…”苏礼轻轻地叹了口气,“要不,我把婆母也接到庄子上去休养身子?”

“那也是好的,到时候你跟娘商量看看。”沈青昊顿了一下又说,“若是娘不想去,你就自己去吧!你的身子要紧,别委屈地留在府里,他们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费心吧,上面还有姨奶奶压着,翻不起多大的浪花的。”

“嗯,到时候再说。”苏礼本就是随便找的借口,也就随口应诺着,“家里你可还有什么不放心,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

“别的没什么,就是兵刃铺子那边,我虽然交待了掌柜和沈七,不过你还是偶尔看顾一二,别的就没什么了。”沈青昊揉揉苏礼的头顶,“最不放心的就只有你,你好生照顾自己。”

“放心吧,你老婆从来都不是亏待自己的人。”苏礼挑眉笑道。

晚上两个人沐浴之后躺在凉榻上,沈青昊拿着毛巾帮苏礼擦拭着长发,有些伤感地说:“若是我来不及回来看着孩儿出世,那可真是一辈子的遗憾。”

苏礼翻身半坐起来,拉过沈青昊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道:“错过这次还有别的孩子,我们以后会有很多聪明活泼的孩子。所以我要你当着我和孩子的面发誓,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把保住性命作为首选,只要能活着,就一切还都有希望,你如果敢随意涉险,我和孩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你放心,我一定活蹦乱跳地回来。”沈青昊将苏礼揽进怀里,“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夜里二人似乎都不觉得热,搂在一处说了许多唠唠叨叨的嘱咐,各种的不放心,各种的惦念,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也还是说不厌,说不够,总怕遗漏了什么。

苏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那么偎在沈青昊的怀里昏沉沉地睡了,第二天早晨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内间的床上,身边空无一人。

“青昊?青昊?”苏礼扬声叫道。

锦之磨磨蹭蹭地被半夏和芷莲推进屋,离着老远小心翼翼地说:“奶奶,爷天不亮就走了,走的时候说看奶奶睡得正熟,不让奴婢们叫醒您。”

“…”苏礼茫然地看着帐顶,就这么连道别都没能说上就走了,许久她才长出一口气道,“这样也好,免得我又忍不住要哭,最近总是哭哭啼啼的,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奶奶能这么想就最好了,爷也是怕自己伤心,怕您伤心,才悄悄地走的。”锦之见状,这才上前伺候苏礼起身,“奶奶早晨想用点儿什么?”

“先去烧水我洗个澡,昨晚热得很,身上感觉汗津津的。”苏礼在心里给自己打打气,虽然沈青昊走了,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的,自己也该打起精神,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才是。

早饭后,她直接拿着信和字条去见老太爷,进门见左右没有旁人,就也开门见山地说:“老太爷晨安,孙媳有些事想不明白,找您解惑来了。”

老太爷见她神色郑重,抬手挥退了屋里的仆人,自己将烟袋扣掉,双手交叠在一起道:“你说吧,什么事?”

苏礼将手中的信纸铺在老太爷面前:“这是前些日子送到孙媳门口的,已经查实,是从五弟的屋里送出去的,孙媳想,这字迹,老太爷不会觉得陌生吧?”

老太爷看到信纸之后,眉毛就猛地跳动两下,再看了内容,眉头就已经拧在一处,拍桌子道:“青昊这小子太不象话了,家里放着这么贤惠的媳妇,偏生还要出去拈花惹草,礼儿你放心,祖父一定给你做主!”

“老太爷,您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内容,而是字迹,这是念瑶的字迹对吗?她以为我收到信一定会藏起来不敢声张,所以根本就没打算掩饰对不对?”苏礼紧盯着老太爷的眼睛,“我相信她信上写的都是实情,但我跟您一样,也明白青昊跟卫柳联系并不是因为儿女私情,但是念瑶为何要写这封信来告诉我?我想知道她的目的。”

“礼儿啊,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把东西放下吧!”老太爷的神色有些疲惫,但是能看出他在极力遮掩着什么。

“祖父,礼儿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前些日子官差来查抄严家的财产,我派人去收拾院子的时候,发现丫头平萱有些不对头,最后在她房里等到信鸽,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不管那边是谁,已经打算暂时收手。”苏礼说着,将纸卷展开推到老太爷面前,“我审了平萱,跟她接头的人——是卫柏!”

苏礼吐出卫柏的名字,就看见老太爷的面色瞬间雪白,想来他也猜到了,卫柏不可能事擅自行动,他身后的是皇上。

老太爷面颊的肌肉不住抽动,喉结上下滚动,用舌头舔舔干涩地嘴唇,艰难地问:“你审问出什么了?”

“那丫头说,如今已经是关键时刻,就快到揭开谜底的时候,到那时,国仇家恨,一起结算。”苏礼将平萱透露出来的信息整合一下,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果然将老太爷惊得不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

“那、那丫头如今在哪里?”

“那丫头的嘴再也撬不开,已经处理掉了。”

苏礼看着老太爷的眼睛,恳切地说,“祖父,这关系到沈家全家的安危,如今上面已经起了疑心,您倒是给个准话,孙媳也好有个准备和应对不是?”

老太爷空张了几下嘴,最后颓然长叹一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都是青昊他爹惹出的祸事,如今他倒是一撒手走得干净利索,只留下一家老小为他苦守着秘密提心吊胆的度日。”

苏礼知道老太爷既然开口,就不用自己再多说什么,只要安静地听着就是了。

“老五的娘并不是方姨娘,而是邻国的方宁郡主,当初青昊爹带兵出征,于敌阵中取了那郡王的性命,方宁装扮成寻常女子为了报仇而来,却不知为何…后来青昊爹就带着身怀六甲的方宁郡主回到京城。那方宁我当初是见过的,我当时惊得不行,一定要他将那女子处理掉,但是青昊爹执意不肯,方宁也跪下求我,说如今她不是什么郡主,不过只想给沈家延续香火,安稳度过余生。”

“所以我就让青昊爹将方宁单独安置在一个跨院,不许家里人去接触,只有她从自家带来的两个丫头——芳瑶和念瑶伺候。唉,谁成想我还是棋差一招,我没想到女人的疯狂会到那样的程度,那日方宁临盆,而念瑶从沙场带回青昊爹的噩耗,青昊娘本来就对方宁嫉恨不已,甫一听闻噩耗,就一口咬定是方宁肚中的孩子克父,说要除去那妖孽,一番大闹下来,方宁难产而死,芳瑶跟念瑶承担起了抚养老五的重任,芳瑶性子柔弱没有主见,念瑶对外称她就是方姨娘,是老五的娘,我当时痛失长子,根本无心理会这些,都是媛宁,就是你姨奶奶一手安置的,将她们几个人几乎是半囚禁到城郊的庄子上,这才算是暂时平息了这场风波。”

苏礼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如此说来,宫里得知的消息,就是沈家有敌国的子嗣,而如今正是与敌国交战前夕,再加上沈青昊临时更改的任务…她不敢再想下去,颤抖着声音问:“那个念瑶,她、她究竟想做什么…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不知道老太爷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声音在问,念瑶究竟想干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

苏礼再也坐不住身子,拔脚朝外跑去,被守在门口的锦之一把抱住:“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传、传轿子,去方姨娘的院子,快去!”苏礼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之中,止不住地牙尖儿打战,死死地抓着锦之的手才能保持住身子的稳定。

“快点,快点…”半夏跑着去跑着回来,嘴里不住地叫,“奶奶,轿子来了。”

苏礼身子都僵硬了一般,被锦之抱上轿子,只会反复地说:“快走!去方姨娘的院子,快走!…”

方姨娘跟念瑶正坐在窗下给沈青玄做衣裳,就见几个婆子抬着轿子健步如飞地直接进了院子,念瑶眉梢一挑,看着跟着轿子旁的锦之和半夏,讥诮道:“大奶奶好大的排场,坐个轿子都直接坐到人家屋门口来了?”

方姨娘在后面不住地扯她的衣裳,叫她不要再说,自己陪着笑问:“不知大奶奶来可有什么吩咐?”

苏礼一听到念瑶的声音,火气腾地从心里爆开,散到四肢,待轿子甫一停稳就冲出来,抓住念瑶的衣襟就先扇了两个耳光,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说:“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和打算,我只告诉你,要是沈青昊伤了半根汗毛,我会让你后悔自己怎么没早些死了!”

等念瑶反应过来想要反击的时候,已经被苏礼领来的婆子按在了地说,她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喊:“你要干什么?你想清楚,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到时候给我陪葬的会是你们整个沈府!”

苏礼的声音冷得犹如三九天的冰锥,直刺人心:“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如何的,但你若是舍得沈青玄的命,我随你怎么闹!”

念瑶听到这句话,疯了一般挣脱按着自己的婆子,冲到苏礼面前尖叫道:“你把青玄怎么样了?”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苏礼双眼满是恨意,“你不是要报复吗?那就从沈青玄的命开始吧!”

258章冲突爆发

从出生到现在,苏礼从没这样恨一个人,即便以前在苏家老宅被人陷害、打压,她也从未恨过谁,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今天她终于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那种让她恨不得食其肉碾其骨的恨,分分秒秒在啃噬着她的心,让她片刻都无法安宁下来。

沈青玄被关在内室,在不住地拍门喊叫:“嫂子,嫂子你放我出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礼不记得他喊了多久,只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也间或地夹带了哭腔。

虽然已经将百十号人撒出去追赶沈青昊,但他是带着密令走的,苏礼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去宁州,更不知道他会走那一条路,这种看不清前方也寻不到退路的茫然快要逼疯了她。

屋里的丫头们都静静地站着,谁都不敢说话,连喘气都是压抑着,生怕幅度太大惊动了苏礼似的。

“鸽子,鸽子在哪里?”苏礼忽然跳起来,一把抓住锦之,她的力道极其之大,尖锐的指甲刺破了锦之的皮肤,深深地扎进肉里,“平萱的那只鸽子在哪里?”

纸儿飞奔出去拎着个鸟笼子进屋道:“奶奶,鸽子在这里,在这里。”

“纸笔,给我纸笔。”苏礼扑到桌前,都不顾的等半夏倒水研磨,直接咬破手指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我要见你她不肯假手于人,颤抖着将纸条卷好塞进鸽子脚踝的竹筒内,捧着鸽子走到窗口,刚要松手却忽然迟疑了,这鸽子的另一端,如今会是什么人?自己的介入对沈青昊来说,到底是帮助还是会害了他?

“啊”苏礼被这层出不穷的问题搅扰的无法思考,大叫一声见手中的鸽子猛地砸向墙壁,鸽子还没来得及扑扇翅膀,就撞墙而亡,满屋子的人看得心惊胆战,半夏哭着跪在苏礼脚下,抱着她的腿不住地央求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您心里不舒服您说出来,您别憋着,您这样太吓人了,奶奶,求您说句话啊”

一屋子的丫头全都跪下劝道:“奶奶,您说句话吧”

苏礼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窝涌出,划过面颊,飞快地流向唇边,一股苦涩瞬间弥漫在口中,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昨晚不坚持把事情搞清楚,为什么就晚了半日,就闹得如此不可收拾,沈青昊,你到底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快要发疯了?

“半夏,备车,咱们去卫府。”苏礼忽然想到,念瑶说沈青昊之前跟卫家兄妹联系甚多,说不定这件事还是要着落在卫柏身上。

锦之和半夏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半夏打发笔儿去备车,自己扶着苏礼往外走道:“奶奶,咱们直接去门口等着,这样省些时间。”

苏礼闻言点头:“对对,去门口等,这样节约时间。”不过她还是没忘了回头嘱咐,“你们把沈青玄给我看住了,要是他不见了,你们也就不用等我回来,自己了断算了”

满屋子的下人惊得面色惨白,谁都没见过苏礼这般狠绝的模样,她前脚跨出月亮门,后脚就有几个小丫头哭出声来,屏云也哭着问:“锦之姐姐,你说奶奶会不会是中了什么邪气,这早晨不还好端端的,怎么出去了一趟就成了这样?”

锦之顾不得解释什么,直接道:“屏云,你赶紧去新府,请亲家太太过来主事儿,我去老太爷那边走一趟,芷莲,你领着其他人在屋里守好了,万万不能让五爷出来,不管是谁来要人,除非你们都死了,否则就要给我守住了。”

她吩咐完还觉得不放心,又打发丫头去前院找沈七,把剩下在家的家丁都招呼起来,将苏礼的住处前后全都守住,狠狠地叮嘱道:“把这院子守住了,若是有外人来,只许人进去,不许人出来”

说完她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拔脚就朝主院跑去。

苏礼和锦之前脚刚走,念瑶后脚就领着两个壮汉赶到,指着紧闭的院门扬声道:“统统都给我砸了”

那两个汉子也不知是她哪里找来的,根本不管什么规矩,只听她一个人的命令,论起板斧就朝院门砸去。

芷莲在屋里听到砸门声,心里慌得不行,还是纸儿的脑子快,跑到院中扬声叫到:“外头的人听着,我不管你们是谁,但你们若是再敢砸门,就等着在外头捡五爷的手指头吧”

外头的砸门声戛然而止,不过没停片刻,就立刻再次响起,中间夹杂着念瑶的叫骂声:“苏礼你个小贱人,你给我出来”

纸儿心思转得快,知道她还不清楚苏礼已经不在家了,快步跑回屋里,叫上两个婆子,抓着沈青玄就架到院中,抽出匕首削掉他一缕头发,系在他的玉坠子上丢出墙外,高声嚷道:“外头人的听着,我家奶奶说了,若是你们再砸,下次丢出去的,就是沈青玄的手。”

沈青玄还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只会哭喊道:“不要杀我,嫂子,不要杀我啊,娘,念瑶,快来救我啊”

念瑶在外头被沈青玄哭得六神无主,只好让两个壮汉停下来,自己朝里头叫骂道:“苏礼,有本事的你冲我来,你拿着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呸,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们奶奶冲你来,你要是有本书,不想要这小子姓名了,你就继续砸,继续闹,我看是你们砸门快,还是我的匕首快”纸儿一见自己捏住了对方的命门,声音更是抬高了几度,还觉得沈青玄哭得不够给力,用力掐了他一下又说,“你们自己掂量着来吧”

这时候方姨娘也得了消息赶来,下了轿子就扑倒在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哭道:“玄儿啊,我的儿啊,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