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一事,问万通说:“这消息可是你那名舞姬亲口报与你的?”

万通摇头道:“非也,是臣派人与她联络口风,恰好在房中听见她与那苏挽月密谈。”

万贵妃眼里掠过一丝狠厉之色,说:“先盯着她。看她究竟心向何人。”

万通点头称“是”,又道:“请娘娘示下,是否下一步臣就开始动作,将那苏挽月和云天一起抓进诏狱审讯,以便早日结案?”

万贵妃略加沉吟,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才说:“姓苏的那个狐狸精先不要动她,这种人留着比杀了好。那个侍卫云天迟早是个祸害,立刻下狱,不论真假都要他签字画押,认了此罪。”

万通早就对云天恨入骨髓,巴不得这一声,立刻躬身应道:“臣马上去办!”

苏挽月清晨起床,正在猜想今天锦衣卫沈彬那边是否有人喊她前去当差,却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间杂着女子的呼喊道:“苏侍卫可在?”

她听见是凝香的声音,来不及梳好头发,立刻冲过去打开了门,见凝香钗环散乱,面如土色,不由得惊诧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凝香完全没有昨晚的矜持之色,她双眸含着泪光,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现在立刻进宫去见太子,告诉他云天可能有危险,速去诏狱领人!一刻也不能耽误!再晚云天可能就没命了!”

苏挽月吃惊不小,急忙问道:“姐姐哪来的消息?谁要对云大哥不利?”

凝香摇着头说:“我不能说,也不方便离开这里,你立刻去,其他的不要问了!”

她并不解释,匆匆忙忙说完这些话,人似乎很是惊惶,一边说还一边四顾张望,然后飞快地消失在杏花楼的回廊尽头。

苏挽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凝香一定不会害云天,她来不及想太多,连马尾辫都来不及扎了,将绣春刀别在腰间,从后门马厩里牵出追风,以最快的速度向紫禁城皇宫方向策马飞驰。

41.第41章 弥天大祸(2)

“太子殿下在哪里?”一回毓庆宫,苏挽月就直闯内殿,守门的侍卫都拦不住她,也懒得去拦。

她迎面撞见了老太监陈敏,差点将他撞了个四仰八叉。

“苏侍卫,这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是要翻天了不成?”陈敏看着她一阵风似地跑过内廷,在后面低声埋怨着。

苏挽月看到太监福海,劈头就问:“太子在哪里?云天昨晚回来了没有?”

福海见她满脸通红,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忙道:“殿下在琴房,云侍卫昨晚出宫去了,应该住在外面,至今还没有回宫呢。”

苏挽月知道云天在京城有个小宅子,想必是昨天与沈彬打架后心情不佳,直接回了私宅,并未回宫。她想起凝香说的“诏狱”,顿时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就从福海身边窜了过去。

毓庆宫内回廊上站满了一排侍卫,但他们见她一副火烧眉毛的急躁模样,都没有上前拦截。众人皆知她与太子之间关系非同一般,连陈敏和福海都不敢拦她,谁又敢去惹她?

苏挽月很顺利地一路冲到琴房,果然听到一缕悠扬的琴声,从假山之后幽幽地发出来。

毓庆宫并不大,琴房就在后院水池边,附近还造了一座假山,上面爬满了四季常青的藤蔓,周围种植着雪松。这些精巧山水虽不如真的青山绿水大气宛然,倒也细致逼真。

苏挽月记得,朱佑樘平时很少在这里。他虽然琴音书画样样精通,但并不沉迷于乐音,所以她从来没见过他亲自抚琴。

假山石后,他的身影依稀可见。

随着她一步步走近,琴声越来越清朗,弹琴的人身影越来明晰,他身穿着一袭银白色的缎袍,头戴一顶黄金冠,修长而优雅地手指自然下垂,如行云流水一般拨弄着琴弦,抚起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那音色犹如一汪清水,又似秋日天高云淡,琴声委婉之中不失刚毅本色,隐约可闻鸿雁归来之情景。

她站在他面前,原本满心焦急,此刻竟然都被琴声化解,他的神情如此坦然,仿佛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

琴声骤然停歇,朱佑樘抬起了头,轻轻地扫了她一眼,并没有问她来做什么。

“云天被抓进了诏狱,请殿下速去相救。”苏挽月直截了当地说话,她没有忘记自己来找他的原因。

“我能救得了他么?”他不动声色,仿佛此事与他毫不相干。

“你是大明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救不了他?”她不禁有些恼火,他怎么如此冷血?云天可是他最最得力的下属啊!

他沉默不语,目光冷冽得可怕,这种漠然的眼神顿时让苏挽月心中怒火升腾,对他的种种不满全部涌上心头。今天,她总算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不仅腹黑,而且奸诈,更可怕的是无情冷血,云天竟然为这种人出生入死,简直太不值得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凌厉得想杀人。

他完全无视她,一双修长的手指继续放在琴弦纸上,开始弹奏另一首古曲,苏挽月被他的举止气得面如土色,忍不住大叫着说:“云天被抓进诏狱了,万通会整死他的,你听见了没有?你不去救他,还有心思在这里抚琴?”

“你是越来越大胆了,敢如此放肆对我说话?”听着她的咆哮,朱佑樘抬起头来。

“放肆又怎样?人命关天,你确定见死不救,是不是?”苏挽月继续咆哮。

“我现在很忙,你有什么话,过两个时辰再来说不迟。”朱佑樘眼皮都没眨一下,手抚上琴弦。

苏挽月实在气得忍无可忍了,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力抓住那架古琴的琴弦,手指使劲一扯,竟然将那坚硬的琴弦全部生生扯断,她感觉手指一阵钻心疼痛,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来,一滴滴落在梧桐木所制的琴架之上。

他原本安之若素,看到她指尖滴血,立刻站起身来,一把握住了她的伤处,带着怒意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苏挽月抬眼和他对视,才刚触到他的眼神,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一直知道你胆子大,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朱佑樘冷笑,一字一顿,寒意逼人。

“我毁坏了殿下的古琴,甘愿受罚。但是请殿下一定要去救云天,诏狱本是人间地狱,他一旦进去就不会有命回来了!”苏挽月想到那日所见几名侍卫的情形,不由得浑身战栗,云天,如果他真的落到那种境地,让她于心何忍?

他紧握着她血流不止的指尖,看着她随意披散的乌黑发丝,还有满脸的憔悴与泪痕,低低地说了一声道:“你为何总是敢这样对我?你究竟是人,还是阿修罗?”

阿修罗?

苏挽月读过佛经,佛教传说六道轮回,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其中阿修罗本性善良,也是善道之一,但因其常常带有嗔恨之心,执著争斗之意志,终非真正的善类。男阿修罗于各道中,常常兴风做浪,好勇斗狠;女阿修罗则貌美出众,多幻化为少女之形,时常迷惑众生,使其难以修成正果,故此阿修罗渐渐被列之为恶道。

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指责他的种种令人不齿的行径,他反而来怀疑她是害人的阿修罗了!

苏挽月冷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头发散落下来,显得十分狼狈,但眼神却还是清澈明亮的:“殿下若觉得我是阿修罗,那你又是什么呢?畜生道,恶鬼道,还是地狱道?”

这句话一出口,她发现朱佑樘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他眼里的冷厉和空洞让她暗自心惊,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像是生气,像是伤心,又像是万念俱灰。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

她的指尖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剧痛让她低头看自己的伤口,才蓦然发现伤口已割到见骨,迸裂的伤口流出的血液,滚烫鲜红,像炭一样烫,紧紧地黏在他的掌心,他骨节分明如玉雕的手指沾满了她的血,看上去十分惨烈。

“你一定要这样逼迫我不可吗?苏挽月,是我前世欠了你不成?”他压抑着声音里的痛楚,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是我在逼迫你,还是你在逼迫我?”她索性一口气将心中的郁结全都说了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当我是颗棋子,利用我也就算了,你居然还利用我去算计别人!”

“我怎么利用你了?”他眼里怒火一触即发。

“还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吗?你让我随云天去景阳宫,故意让我露出破绽,让那些人认出我的面孔,不就是为了牵制牟斌吗?”她挣脱他的掌心,伸手擦了一下眼泪,只觉得自己脸上很粘很腻,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血。

“简直一派胡言!”他单手扶着她,急促地说,“谁告诉你的?你那天去景阳宫竟然没有带面纱?云天为何没有提醒你?”

什么?苏挽月顿时懵了。

她现在脑子有点混沌了,按照她的判断,牟斌似乎在暗示朱佑樘是那晚是故意安排她暴露真容的,难道真的是因为云天没有提醒她?云天为何会这么疏忽?不对,她分明记得,当时她和云天是分头行动的,云天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带面纱,等到他们俩会合的时候,她早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所以云天也无暇顾及她脸上的细节问题。

这件事,看来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错在她自己完全没有当刺客的经验,而她真的是错怪他了。

她怔怔地盯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对他解释。

他低头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你这个笨蛋…为何总是不相信我?我不是不肯救云天,但是我此刻不能去诏狱,我若去了,只会满盘皆输,将来只怕一个人都保不住。”

她有些不明白,摇着头说:“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是我决不能看着云天去死,我一定要救他!”

朱佑樘沉默了很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说:“好,既然你要我去,我便去走一趟。”

苏挽月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样,见他答应去诏狱救云天,心中大石才落地。

42.第42章 废储风波(1)

明朝成化二十一年的冬天,毫无疑问是一个多事之秋。

历史按照轨迹前行,一点都没有脱离轨道。正如苏挽月所知道的历史一样,就在成化二十二年春节到来前夕,宪宗皇帝在朝中正式展开了他生命中最铁腕的一次行动——废掉皇太子朱佑樘。

原因是,宪宗皇帝对太子越来越不满了。

起初,朝中万安等人弹劾太子朱佑樘在外与王恕等官员结党营私,在内培植司礼监首领太监、东厂督公怀恩为自己的亲信,简直气焰嚣张,目中无人。

接着,万通等人抓到涉及景阳宫吴皇后被刺一案的凶犯,竟是太子亲信侍卫云天。更令宪宗皇帝恼火的是,太子竟然毫不避嫌,不顾自己的身份,公然前往诏狱,强迫万通放人。虽然锦衣卫最终并没有拿到云天的口供和太子的确凿罪证,但太子的行径太过于明目张胆,等于默认此事与他有关,几乎让宪宗皇帝气到吐血。

另外,后宫之中如万贵妃、邵宸妃等妃嫔也常在他面前哭诉,说太子对她们不甚恭谨,担心将来命运。而且最近邵宸妃的四皇子越来越聪明懂事,隐约有一国储君的气象。

综合种种情况,宪宗皇帝觉得,朱佑樘这个儿子简直太大逆不道了,他所亲近的人,全都是他不喜欢的,这样下去还得了?索性如万贵妃所言,废了太子,立了四皇子,倒也皆大欢喜。

雪后清晨,气候格外寒冷。

苏挽月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她听见福海在殿外急促地呼喊“殿下”,立刻警觉地走到大殿门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的手指被琴弦割伤见骨,朱佑樘命宫中御医为她诊治,要她暂时留在毓庆宫内。因为她在宫中还是侍卫身份,所以有时候也会在寝殿内值夜。虽然他对她偶然有亲密举止,但还算有分寸。上次他前往诏狱救出云天,让她心中对他很是感激,对他的态度也改观了很多。她每天看到他对自己的悉心关怀,心头芥蒂也开始慢慢融化,不再像以前那样与他闹别扭了。

“速报殿下,出大事了!”这是老太监陈敏的声音,听得出他的慌乱。

苏挽月回望了一眼内殿,帷幕低垂,熏香一缕缕地飘散出来,难得的安静宁谧,朱佑樘还没有醒来。

“陈公公稍候,我这就去喊殿下起身。”她隐约察觉到了陈敏口中的“那件事”是什么,但是,她并不担心,也不害怕。

苏挽月缓步走到内殿,人还没有完全接近他的寝榻,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揽住她的纤细腰肢,将她拉了过去。

“什么事?”他眨了一下眼睛,修长的睫毛遮盖着眼帘,声音犹带着困意,既慵懒而性感,让人听了心里微痒。

苏挽月被他用力拉过去,一头柔亮的青丝洒在他的胸口,她抽出手推开他,站起身说:“别闹啦,陈公公说出大事了,殿下快起身吧!”

他一把将她捞了回来,轻声说:“昨晚睡得好不好?难得昨晚轮到你值夜,叫你跟我一起睡,你偏不肯。”

她还是不能习惯他的这种玩笑,不由得捏紧了拳头说:“不再说这种话了!一点都不好玩!”

他这才坐起,说道:“他们那么急干什么?”

苏挽月看着他起床,这才走到外殿,将殿门打开,让福海和其他侍女一起进来。

陈敏躬身趋近走过来,神色慌乱地说:“奴才禀太子殿下,听说昨晚皇上在乾清宫急召怀恩等人,商议废储之事…怀恩苦谏,皇上震怒,将其发配回乡间养老。”

他很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每一字都极具深意和重量,隔着多层的帷帐,也能感受到他的神色惊慌。不用说,这件事肯定是万贵妃吹了枕边风,加上和宪宗皇帝最亲近的太监梁芳、继晓等人,也都是万贵妃的党羽,自然是每日旁敲侧击,让宪宗皇帝有了易储的想法。

理论上说,太子一旦被废,必定会有一个罪名,以后根本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苏挽月虽然知道历史事实,但她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万一历史变更了呢?假如这个时空里的未来真的换了另一个朱家皇子来当大明皇帝,会不会比明孝宗朱佑樘做的更好?

朱佑樘一脸平静,眼神依然波澜不惊,只问了一句说:“怀恩走了没有?”

“皇上令他即日告老还乡。”陈敏连忙答。

他轻轻点头道:“也好。宫中岁月太久,他是该回家颐养天年了。你告诉怀恩,稍后我会去神武门送他一程。”

“殿下!”陈敏见他不紧不慢,不由得急了,“奴才以为,此刻最要紧的,应当是去乾清宫求皇上收回成命,而不是去送怀恩。也许皇上见了殿下,还会改变心意!”

他知道,朱佑樘生性孤傲,不愿意曲意奉承,很少说一些曲意逢迎谄媚的话,哪怕是对亲生父亲也是如此,所以在外人看来,宪宗皇帝和太子之间并不是那么亲近。

“陈公公,我幼时得你扶持,方有今日,此恩我绝不会忘记。但是,你若觉得毓庆宫就此失势,亦可另觅新主,我决不怪你。”朱佑樘语气还算平和,但话语之间隐隐带着诀别之意。

“殿下何出此言?”陈敏不禁老泪纵横,“奴才跟随殿下多年,岂是那种忘恩负义、背主求荣之徒?怀恩尚且能够抛弃宫中富贵荣华,对皇上死谏,奴才又怕甚么?奴才决不离开毓庆宫,大不了一死罢了。”

毓庆宫人见此情景,立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苏挽月原本以为他们平时都很怕朱佑樘,对这个主子只是敬畏而已,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你们都起来吧,只要本宫还在毓庆宫一天,你们就一切如常,不得有任何逾矩之行,不要自乱阵脚。”

“奴才遵命!”陈敏等人立刻磕了几个响头。

大雪簌簌而下,苏挽月陪着朱佑樘一直走到神武门外,小太监福海撑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他的头顶。

苏挽月捏着一个翠绿的伞柄,指节有些冻得发红。

“怀恩公公,我知道你对我的情义,我今日在此发誓,日后一定不会亏负于你。”朱佑樘的声音并不大,苏挽月却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刻,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除去冷漠和平淡后的情感,似恳切,也似伤怀。

“殿下,奴才年纪大了,不能为殿下做什么了…但是奴才相信,殿下胸怀大志,一定能够如愿以偿,君临天下。”怀恩虽然伤感,但毕竟是东厂的头领,见惯了大风大浪,眼中没有泪水,只有牵挂和不舍,以及一抹不易察觉到的愤慨。

“江湖险恶,公公请多保重,一定后会有期。”他低头叮嘱。

“殿下诺言,奴才记住了。”怀恩深深一躬身,垂垂老矣的面容和发肤都显出他的疲惫,但脊梁却是笔直。他向朱佑樘行礼之后,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上了仆人准备好的马车。

雪花在紫禁城内外飘飞,朱佑樘目送着马车驰出神武门外,他一直站在原地,站了好久。

苏挽月也有些难过,此前她对怀恩的印象并不太好,总觉得他是个奸佞小人,善于溜须拍马,但这次送行彻底改变了她对怀恩的印象,历史上大明鼎鼎的实权派太监,东厂督公,其实不过是一位正直而念旧的老人而已。

“他一定会回来的。”她站在朱佑樘身旁,出声安慰他,声音很轻,像天上飘下来的雪,细腻温柔。

朱佑樘侧过身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问她说:“你冷不冷?”

福海见状,立刻悄悄地退了下去。

苏挽月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环视了一下白茫茫的四周,摇了摇头说:“我不冷!好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可以打雪仗了。”

43.第43章 废储风波(2)

“所有的人都觉得,我这个太子之位会被废掉,难道你不担心吗?”朱佑樘看着她开心的态度,盯着她的眼睛,盯得不容人躲闪。

她弯腰捧起了一个大雪球,用力地扔出去老远,顽皮地笑着说:“我为什么要担心?谁敢胡说八道,我就用雪球打他们!”

朱佑樘淡淡一笑,说道:“杀人有何难?但你就算杀了他们,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我不相信朝臣和皇亲之中没有一个明白人。而且对殿下来说,这次事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殿下正好可以看清楚哪些人是墙头草,哪些人是真心在维护你。”

他闻言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才看着她的眼睛说:“若是你知道有人并非真心待你,你又如何?”

她没想到他又扯到自己头上来,看他的眼神内情绪复杂,简直五味杂陈,她略微想了想,硬着头皮说:“就算真的是这样,也请殿下不要怪他们吧。”

雪越下越大,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肩膀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层。

“殿下,有件事跟您说,”苏挽月看到怀恩的马车出宫而去,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出来,“我的手伤已经好了,可以回锦衣卫去了么?”

“你要走就走吧。”他竟然不再挽留,很爽快地答应了。

苏挽月见他允许,虽然觉得这时候离开他有点不太厚道,但长期留在宫中也不是办法,她确实不喜欢这个是非之地。

“听说,你在宫外的时候结识了显武将军杨宁清,与他一见如故?”朱佑樘貌似毫不在意地问。

他转身往回走,靴子在雪地里踩得沙沙作响,身上那件白色的披风比天上下来的雪还要白,头上束着绿精石的发冠,被四条小龙交相环绕着坎在中间,神情依然高贵清雅。

苏挽月跟在他身侧,刻意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她虽然惊讶他对她的行踪了解得如此清楚,但她不想再跟他计较了。他喜欢派人监视她,就随他去吧,反正他和她终究不是同一类人。

“只见过他两次,并没有什么交情。”

“杨宁清文武全才,人品出众,异日一定不会只是个四品将军。”朱佑樘忽然这么一说,苏挽月有些吃惊看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他只是几面之缘,他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不喜欢他?”朱佑樘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侧过头看她,“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苏挽月觉得,他这个问题简直问得太妙了,她一直都苦于无法跟他说清楚,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说个清楚明白,只要朱佑樘不是个笨蛋,就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现在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真的要考虑,我会选择对我一心一意的人,他不能三妻四妾,始乱终弃,更不能与任何人纠缠不清。除此之外,我不在乎他长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

果然,他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下来,皱了皱眉说:“倘若没有这么一个人呢?你当如何?”

她仰起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我宁愿一个人自由舒坦地过日子,无拘无束更好。”

两人回到毓庆宫门口,只见云天迎了上来。

“殿下,事情已经办妥了。”云天一拱手,压低声音说了句。

“东西呢?”朱佑樘面上没什么表情,他从广袖里伸出手来,白皙修长的一双手,不似男人的粗糙,也不似女子的柔弱,指节漂亮秀气里自有韧劲,精致得像被能工巧匠雕琢了许多年。

云天双手奉上一个小巧的锦盒,像是首饰盒,朱红的丝绒包裹着。朱佑樘拿着深深看了几眼,却没有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