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苏挽月很快就领悟过来,“殿下通过鸿胪寺大夫,将这对耳环从蒙古鞑靼汗王妃那里取回,是准备送给胜武将军的,对吧?”

他忽然转身,看着她说:“你知道胜武将军的义子是谁么?”

苏挽月顿时被问住了,她不禁眨了眨眼。明朝的将军多如牛毛,她能够记得胜武将军许如丰这个名字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知道他的干儿子、干闺女是谁?这个问题难度也太大了一点吧!

“显武将军杨宁清。”朱佑樘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他义母遗物在此,你拿去送给他吧。”

什么?要她将这对耳环给杨宁清送过去?当然,杨宁清看到这对耳环,必定会对朱佑樘心怀感激。也许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拉拢杨宁清?

“为什么一定要我送过去?”她对杨宁清印象很好,彼此也是朋友,但她隐约感觉到朱佑樘与杨宁清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单纯,并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博弈,谁卖谁的人情,都与她毫不相干。

“他不是很喜欢你么?这件事如果是你设法促成的,他会更喜欢你。杨宁清为人重情重义,若是他欠你一个人情,他的力量也就变成了你能够拥有的力量。”他目光一转,说出的话像是开玩笑,又像是真的,他似乎总是能够说服别人,那种诡辩和口才,都让人不知不觉深信不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需要的不仅仅是朋友,更是互相牵制依仗的帮手。”

“我可以不去么?”她抬头看着他,心中已有主意,“我和杨宁清只是普通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用心计和手段。我不要他多么喜欢我,更不要他因为对我感激而帮我做任何事,我绝不会利用任何人!”

一看苏挽月的表情,朱佑樘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单纯的性格总是有利有弊,你在欣赏她心无城府之时,也要操心她不谙权谋心术。她只是一介锦衣卫孤女,没有可靠的权力后台,但他却不能不为她将来打算。

他皱了皱眉心,说道:“我这么做,全是为你。如果你没有揣测人心的判断力,那就要学会依靠外界的力量,让更多的人来保护你。”

苏挽月听着,立刻把手里的盒子放回了案上,用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说:“殿下错了。只有自己的力量,才能最终保护自己。朋友就是朋友,他不是我的奴才,我不能够用手段来控制他,无论这手段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朱佑樘顿时沉默了,他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林,神情依然端庄,但眼中渐渐泛起了一层他面对朝臣的太子身份时惯有的不怒自威,那种眼神,既咄咄逼人,又深不可测。

“我全是为你好,你可以不理解,但必须照我所说的去做。”他语气清淡,不容否决。

“我不去。”苏挽月心里憋屈,决定和他据理力争。

“你必须去。一事不烦二主,你上次的事还未了结,将这个锦盒送给他,告诉他兵部的奏折已经上了,改日我会再觐见父皇,商议此事。”朱佑樘又坐回了桌案前,“至于要不要代收这个人情,你自己看着办。”

苏挽月见他肯妥协,心里才算舒服一点,问他说:“这个人情本来就是殿下送给他的,我可不敢领。不过我一点不明白,殿下如此笼络杨宁清,是为了控制未来的西北边防吗?”

他眼神深邃地说:“西北边防固然重要,但还不至于要我利用他来行事。杨宁清是个可用之才,西北马政关系大明兵防,对可用之臣加以恩赏,有利朝廷长治久安。”

“好吧,算我以小心之心猜度你了。”苏挽月很大方地承认错误,很多时候她都不明白朱佑樘在想什么,很多时候他也懒得解释,但一旦得到答案之后,她竟然常常都会觉得他是对的。

“没关系,罚你再陪我睡一晚就是。”他试着伸手揽她入怀中,“昨晚你半夜偷偷溜走,以为我不知道?”

“你放手啦,我还要出宫办事呢。”她赶紧往后躲。

“速去速回,不准有别的念头。”朱佑樘含义颇深地微微一笑,唇边的梨涡像是勾人的漩,“否则我饶不了你。”

58.第58章 醋海波澜(1)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苏挽月已经策马来到显武将军府别院的门口。

早有下人通报进去,杨宁清步履匆忙地来到前厅,见苏挽月一身月白色锦衣,头发依然是扎着马尾,但因为之前被万贵妃的两名侍卫所伤,发梢修剪之后短了不少,更显得清纯俏丽。

“杨将军好,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一样东西。”她微笑着将锦盒递给他。

杨宁清看到那对羊脂白玉耳环,眼中立刻迸发出惊喜,情不自禁地说:“是我义母之物,记得我幼时在胜武将军府邸,常见到夫人带着它!义父苦心寻访多年,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既然对你很贵重,就收下它吧。”她嫣然一笑。

杨宁清似乎无限感慨,他合上了锦盒,抬眼望着苏挽月问:“你从哪里得到的?”

“是太子殿下寻访而来,让我交给你。”苏挽月如实说。

杨宁清笑了下,万分爽朗:“替我谢谢殿下。”他没有多言,也并不再询问具体情形。

“殿下还要我给你带一句话,”她看着他将锦盒收好,心中也替他开心,语气轻快地说,“他会全力协助将军进谏西北马政之事,兵部的折子已经呈上去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说到这件事,杨宁清的笑容顿时没有了,紧接着还皱起了眉头,神色凝重地说:“殿下当真觉得此事可行么?”

“你上次和兵部刘大人见面谈了些什么?”苏挽月心中好奇,不禁问了一句,她并不是有心多管闲事,但边境茶马交易对明朝来说,确实是件大事,如果她能够利用已知的历史知识帮到杨宁清,也算是功德一件。

“我对刘大人说,既然刑罚不能禁止私茶,地级官员无法完全操纵茶马交易,那倒不如开放私人运茶,政府公开招商队,各有所利,朝廷拿到马匹,商人获得利润,西北人得到茶叶。”

关于这个问题,杨宁清早已想得十分透彻了,这是他对刘大人的谏言。其实身为臣子你不能把大难题丢给皇帝,让他去想办法解决,那样的结果只能是越拖越严重,而是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法,既能为皇帝排忧解难,又能真正解决问题。

苏挽月想了一想,立刻点头笑着说:“这个方法很可行啊!”

据她所知的历史事实,西北茶马交易的混乱由来已久,直到明代中期弘治年间进行整治之后才繁盛起来,关于这件事,显武将军杨宁清的确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他使用的正是这种策略。

“可惜只是纸上谈兵。”杨宁清并不觉得释怀,之前不少朝臣对他说过,宪宗皇帝沉迷方术,荒废朝政已久,对边疆事宜漠不关心,更不用说这类看上去不足挂齿的茶马交易了。虽然他有心力挽狂澜,十二分的魄力和毅力去做这件事,但毕竟决策者是坐在金銮殿上的宪宗皇帝。他最怕的是,朝廷根本不让他有尝试的机会。

“你一定可以成功的,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时机没来之前,只能好好准备、默默等待,如果你现在强求皇上立刻采纳你的建议,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杨宁清大展宏图的时期,是在弘治朝,也就是朱佑樘登基之后。

“苏姑娘所言不差,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杨宁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看着苏挽月很坦率地笑了一笑。

“殿下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完了,就此告辞。”苏挽月说完话,轻轻站起身,没有再做停留的意思。

“这么急着走?我刚吩咐他们设宴款待你,”杨宁清见状也站了起来,有些着急地说,“上次无心言语冒犯,希望你不要怪我莽撞,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负荆请罪。”

“区区小事,值得将军这么介怀吗?我早已忘记了。”他若不说,她真的都记不得那件事了。

“其实,是我…见到你我很高兴,不想你这么快走。”杨宁清果然是个爽快人,立刻将真实心思说了出来,他没有犹豫,也没有藏在心里,心意怎么样,就怎么表达了出来。

苏挽月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听见正厅之外有一个娇蛮的声音说:“杨宁清呢?他答应昨日进宫见我的,怎么没看到人?”

不用说,也知道永康公主来了。

她抬眸一笑,说道:“杨将军还是先去迎接公主吧,我先告辞了。”

杨宁清表情十分尴尬,看着她转身走出正厅,追了上去说:“你等一等!”

他们先后走出正厅之外,竟然恰好撞见了冲进来的永康公主,三个人恰好在廊檐下碰了个面对面。

永康公主的脸一下子由阴天变成了雷雨天,她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俩看了看,一句话都不说。

“公主驾临,怎么不先通报臣一声,臣好去大门口迎接。”杨宁清咳了一声,带着笑脸主动说话。

永康公主满脸不乐意,板着一张脸说:“我想自己来这里,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倒先给了我一个惊喜。”她望了眼苏挽月,眉毛一挑满是傲慢,口气冷冷地说,“她来你家做什么?”

“臣是奉太子殿下之命,送一件物品给杨将军。任务完成,臣告退了。”苏挽月见势不妙,打算立刻走开。

“不要走!”杨宁清竟然一反常态,丝毫不避嫌疑,伸手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大过节的,真要走的话,也要喝杯水酒再走。”

“杨将军,不要强人所难。”苏挽月被他突然抓住衣袖,不禁十分意外,他这是疯了吗?明知道永康公主对他很紧张,还故意在她面前刺激她?她可是真心不想惹这个刁蛮公主,上次被波斯猫抓脸的事情,至今还记忆犹新。

“苏挽月,你还要不要脸啊?”永康公主对着苏挽月怒吼了一句,她看到杨宁清对苏挽月的亲热举止,恨不得立刻抓狂,想都没想就把一腔醋意和怒气都撒在苏挽月身上,“你这个贱婢,在宫里天天****太子哥哥,出宫又到将军府来兴风作浪,真是淫奔无耻!”

“杨将军请放手。”苏挽月知道自己没法辩解,用力从杨宁清身边挣脱出来,她并不怕永康公主,只是不想无缘无故惹麻烦上身。毕竟永康公主年纪比自己小一点,又心高气傲惯了,就当给郭惠妃一个面子,不需要与她较真。

“上次那件事,居然还没有让你警醒,还敢来将军府找他!”永康公主漂亮的一张娃娃脸气得有些变形,“她们说得对,你就是个祸害!”

“她们是谁?”苏挽月怔了一下。

永康公主并不傻,见她主动询问,立刻昂头应道:“你管得着么?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苏挽月不再同她多说,从旁边的甬道翻下台阶,加快脚步向门口走过去。其实永康公主所说的“她们”,无非是宫中妃嫔,将她与朱佑樘之间的关系大肆渲染。倘若换做以前,她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但是那天晚上之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算是清白之身,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流言”已成“事实”,她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你给本公主站住,休想就这么轻易地走。”永康公主任性地拦住了苏挽月去路,“你今日必须答应我,从此不再来这里烦扰他!”

59.第59章 醋海波澜(2)

杨宁清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将永康公主扯了过去,声音很大地说:“公主本是金枝玉叶,臣一介莽夫,实在不值得公主如此关照!公主更没有必要将别人牵扯进来。”

“我知道,你想护着她对不对?”永康公主的眉目傲慢,语气盛气凌人。

“恕臣无法回答公主。”杨宁清忽然脸色沉了下来。

永康公主被他如此顶撞,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睛里恨不得冒出火来,但又无法发泄,她看着剑眉星目的杨宁清,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抽出腰间的金丝软鞭,照着廊檐下盛开的娇艳牡丹猛地抽了一鞭,将那些又香又美的花瓣打得七零八落,然后哭着冲了出去。

虽然时值正月,但京城气候依然寒冷,并不是牡丹花开的季节。杨府这几盆“一尺黄”牡丹,不用说也知道是罕见珍稀的佳品,却被永康公主打了个落红成阵。

“杨将军何必得罪永康公主?可惜了这些花儿。”苏挽月不由得苦笑。

“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客气,以后就叫我杨大哥好不好?”杨宁清连看都不看那些残花,坚毅的脸显得有些严肃。

“这…”她觉得不是很妥当,“我可不敢高攀。”

“怎见得是高攀?”他急促地说,“就算我比你官职略高两级,但你是太子宫里的人,是你嫌弃我们凡夫俗子比不上皇宫侍卫尊贵吧?”

苏挽月立刻摇头说:“当然不是!”

他很爽朗地一笑,看着她说:“既然不是,那就这么说定了。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我心目中都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苏挽月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她知道他们一定听到了很多关于毓庆宫内的传言,或许所有人都相信她早已是太子的侍妾,但他依然这么说,显然对她的印象并没有改变。她并不奢望他真的将自己当好朋友,但也不希望他真的对自己放太多感情。如果对另一个人没有感觉,还不如从开始就彻底拒绝,断了念想,总比后来纠缠亏欠好。

她心中主意已定,立刻说道:“也许你错了,假如传言就是真的呢?”

“你和太子殿下?”杨宁清望着她,忽然问了一句,“可是,你真的喜欢他么?”

苏挽月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接,她以前是可以确定,她并不喜欢他。但是此时此刻,她心里忽然很乱,不敢确定自己对朱佑樘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有时候,男女之间的****和若即若离反而更加撩人心弦,正如像飞蛾扑火,明知离得越近,会痛得厉害,但似乎又不忍心背离那点火光的温暖。

“若是没有,何不给别人一个机会?”杨宁清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他本是少年英雄人物,面对感情之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即使苏挽月眼下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但只要她心里没有别人,他依然有机会赢取美人芳心。怕只怕太子手段厉害,不但抢先一步得到了她的人,更连她的感情也一并掳掠了去,那就真的没有法子了。

只见她脸色微变,迅速摇了摇头,神情笃定地说:“我和太子殿下,决不可能在一起的。”

杨宁清立刻走近一步,看着她说:“是你不愿意,还是他不肯?”

苏挽月猛然之间被性情直率的他一逼问,不由自主地说:“不是这么简单,有些事并不是我或者他能够决定的。宫中流言蜚语已经太多太多,我不想再做解释。”

她依旧垂着眼眸,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圈阴影,杨宁清从她的神情里隐约窥见了一些端倪,眼里不觉泛起了一丝失望之色,说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快乐幸福。”

“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要回去了。”苏挽月淡淡一笑,“谢谢杨大哥的祝福,我也希望你能够早日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如果你愿意,我们或许可以做一辈子知己。”

“求之不得。”杨宁清站在原处,很坦荡地说。

“好好对待永康公主吧,也许是一段美满姻缘。”苏挽月不敢确定这件事,她曾经反复回忆过关于历史上永康公主的婚姻问题,但始终没有结果。也许史官太过疏忽,没有将这些事情记载进去,但她似乎有一个隐约的印象,杨宁清只是武将,并没有当成朝廷驸马。

“这不是我的愿望。”他很是漠视地答了一句。

苏挽月看着他,心中不觉微微震动,做朝廷驸马,是多少年轻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别说在明朝了,就是在现代,也有很多人争着抢着去傍“富二代”,希望可以少奋斗几十年。而这个显武将军,居然对皇家千金的垂青和皇帝贵妃们的暗示如此不屑一顾。

也许,这就是杨宁清能够名垂青史的理由之一吧!

苏挽月刚回到午门前,还没来得及去毓庆宫复命,就看见一个有些面生的小太监向自己走过来,口称说:“苏侍卫,宸妃娘娘请您去凤阙殿一趟。”

这个小太监袖着手,脸冻得通红,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宸妃娘娘找我?我与娘娘并不相识,在宫中也没有任何差使往来。”苏挽月皱着眉头,邵宸妃居然主动来找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她可不是各宫殿里通用的奴才,只要她不想去,谁也奈何不了她。

“苏侍卫,您今儿个要是不去,奴才回去就得领板子啊。”小太监哭丧着脸,求着苏挽月。

“你挨打关我什么事?”苏挽月无奈地叹一声,拂袖就要走开。

“苏侍卫,苏侍卫。”小太监着急地唤了两声,赶紧挡在苏挽月前面,“您就行行好,去凤阙殿走一趟吧!您放心,您是太子殿下的人,宸妃娘娘又不是贵妃娘娘,无非是有几句话说,不会有事的!您要不去我俩真的会受重罚啊。”

苏挽月被他一哀求,看着这个年纪幼小的小太监,一脸稚嫩,怯生生地唯恐自己不答应的样子,顿时有点心软了。这个邵宸妃确实与万贵妃不同,若是万贵妃召见,必定是武力胁迫,而她却懂得用“哀兵必胜”的策略,想必是看准了她的弱点。

“怎么回事?”她正在犹豫的时候,只见附近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牟斌,他远远看到一名小太监和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立刻走了过来。

“牟大哥,你来得正好,宸妃娘娘说要见我。”苏挽月望了牟斌一眼,心中恨不得有一万句话要对他说。

牟斌眼神迟疑了片刻,才说:“要人去毓庆宫通报一声么?”

苏挽月摇摇头:“不必了,这一趟我肯定回得来。”

“若是申时你还没出凤阙殿,我会去找你。”牟斌抬眼看了看那名小太监,语带警示地说,“宸妃娘娘行事向来大方得体,不介意锦衣卫派两个人跟苏侍卫一起觐见吧?”

小太监哪敢反驳,一叠连声地说:“不介意,不介意!奴才只是负责请苏侍卫,不缺她就行。其他人想去便去,任凭千户大人安排。”

牟斌向身后两名侍卫示意,说道:“你们跟她一起去。”

苏挽月点了下头,而后对那个小太监说:“你带路吧。”

那个小太监立刻一副千恩万谢的表情,赶紧在前边引路,领着他们一行三人,浩浩荡荡地向邵宸妃的凤阙殿而去。

60.第60章 乱点鸳鸯(1)

邵宸妃所居住的凤阙殿,是一处典雅小巧的院落,屋檐为单歇山顶,屋下斗拱,梁枋上用彩绘装饰,打开殿门进去后,东侧是花梨木雕的玻璃隔扇,西侧是玉兰纹的隔扇,分别将东西次间与明间隔开。

“苏侍卫来了么,传她过来吧。你们都先退下。”听着东侧有声音传出来,很温柔细软的那种。

听见主子吩咐,几名小太监和侍女都躬身退了下去。跟着苏挽月一起来的两名侍卫都是牟斌的得力心腹手下,两人一对眼色,各自等候在正殿的前后侧门之处。只要里面有异常响动,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听见。

苏挽月绕着隔扇走了进去,却见正殿之内,并不止邵宸妃一个人,除她之外,正东主位上端坐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眉目之间依稀看得出朱佑樘的影子,他身穿一袭鸦青色锦袍,上面绣着五爪金龙。他看似并不威严,眼神虚浮,还真有点像耳根子特别软的那种娘娘腔。

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形,心里微微有些发慌,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

“还不参见皇上?”邵宸妃见苏挽月愣在那,提醒了一句。

“臣苏挽月叩见皇上,给宸妃娘娘请安。”苏挽月垂首请了个跪安。她没有想到宪宗皇帝竟然也在这里,这还是她穿越到明朝以来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这位皇帝。

“苏侍卫,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邵宸妃声音很软,温柔细腻,轻声说了句。

苏挽月抬头,只见邵宸妃满面笑容,看似十分和善,与上次遇见她跟万贵妃在一起的时候相比,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仔细看来长得还真俊俏。”邵宸妃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称赞了一句,而后侧过头对宪宗皇帝说,“不知皇上觉得如何?”

苏挽月心里一惊,心道这是神马跟神马啊?难道邵宸妃叫她来凤阙殿是专门给老皇帝看的?难道她想怂恿老皇帝打自己主意不成?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只能洗耳恭听他们的对话。

“不错,樘儿眼光果然不俗。”宪宗皇帝轻声答了句,点了点头。

苏挽月听着,心里松了口气,但更不明白,邵宸妃到底想干什么?怎么会让皇帝提起了朱佑樘?

“只可惜先帝早有遗训,锦衣卫中女子无论如何出色,都不能封妃的。贵妃娘娘托臣妾协调此事,皇上且说说看,臣妾该怎么办才是呢?只怕有一点不妥,将来太子殿下会怪臣妾一辈子。”邵宸妃蹙着眉头,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眉间那点朱砂红痣,显得越发楚楚动人。

“宸妃娘娘,臣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只想好好当差。”苏挽月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不管邵宸妃有什么目的,她都不想让事态照着她的预想发展,被她牵着鼻子走。

“圣驾之前,不要乱说话。”声音还是很温柔,但有种不容抵抗的意味。

苏挽月只好闭嘴不言。

“依臣妾看,此事倒有个解决办法。不知皇上肯不肯?”邵宸妃的声音越发温柔,“臣妾此前特地遣人打听过苏侍卫的性情喜好,太子所喜欢的人,想必都差不离。臣妾这几日里加紧寻访,还真寻到了一个与苏侍卫相似的姑娘。”

宪宗皇帝貌似很和蔼,但精神确实欠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爱妃你所说的,是朝中谁家闺秀?”

“回皇上,国子监监丞张峦有一女,臣妾见过她的画像,还真有几分像苏侍卫呢。”邵宸妃抿着嘴,温柔一笑,“臣妾觉得,太子殿下应该会喜欢。”

苏挽月听着他们说话,心中早已明白,历史果然正在顺着轨迹向前走,国子监监丞张峦之女,正是她此前对朱佑樘说过的“张姓女子”,他未来的张皇后。而张峦就是明朝未来的国丈。

宪宗皇帝一听,不禁皱了皱眉说:“国子监监丞,是不是门第太低了些?”

邵宸妃闻言,忙道:“皇上容臣妾讲来,此事臣妾还特地问过继晓师傅,继晓师傅说此姻缘乃是大吉;贵妃娘娘也曾遣人问过大学士万安,万安说,国子监监丞虽然门第低微,但只要教养得当,家风正规,倒也未必不能做太子妃。且皇妃来自民间,更现圣心亲厚爱民之意,是一件好事呢。”

苏挽月心道,这个邵宸妃果然厉害,分明是要将一个没有后台、没有权势的国子监监丞之女塞给朱佑樘做太子妃,好让他得不到来自妻子家族的支持,暗中削减他在朝中的威信和势力,却能巧舌如簧地将此事说得冠冕堂皇,像是给大明朝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一般。不但如此,还抬出宪宗皇帝最倚仗的妖僧继晓、最宠爱的万贵妃、最信任的朝臣万安集体投赞成票,简直就是设下了笼子给宪宗皇帝钻,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果然,宪宗皇帝一听,便点头说:“爱妃所言极是。既然贵妃也赞成,朕没有异议。此事就着你们办理,改日叫樘儿来见朕,朕会将一番苦心说与他知道,他应该识得大体。”

“既然如此,皇上就早日降旨,臣妾也好筹备此事啊。”邵宸妃侧过头,唇边带着丝浅浅的笑,只尽关切之情,却不显阴谋之意。

“叫司礼监来,朕这便下旨。”宪宗皇帝很好脾气地说,他忽然看到殿外跪着的苏挽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这个侍卫,你们准备如何安置她?”

“臣妾以为,先办了太子的婚事再说。若是太子真心喜欢她,定要纳她为妃,皇上不妨成全他们,日后帮着立个侧妃,也不算是有失体面。”邵宸妃终于说出了真实想法,凤眼扫了扫苏挽月。

明代妃子的册立,不需要娘家有多大权势,只要家世清白,家族中人没有过大案记录在卷宗即可,像是邵宸妃自己,也只是由镇守太监引荐进宫,娘家无权无势,她说册立侧妃之事,并不是不合情理。

“皇上,臣不过是一介普通侍卫,才疏学浅,不知礼仪,没有资格做皇妃的!”苏挽月心中着急,怕宪宗皇帝又被邵宸妃蛊惑,非要下旨让朱佑樘立她做侧妃不可,一时也顾不得先前邵宸妃不让自己说话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