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迟的兵刃,只是一支玉箫。

他“听劲”的功夫十分了得,防中带攻,四平八稳。“听劲”本是“太极推手”的一种内功,只需要凭手一触,依靠皮肤的感觉和内里的估计,就可知道对手是攻势还是守势,从而能预知对手的下一步举动,从而化百炼钢成绕指柔。对方只要一个不留意,轻易会被他杀个片甲不留。

鹰眼手中的一柄长弯刀舞得虎虎生威,阿离是使铁丝编成的细链的,两人的刀风和鞭法,都把冷霜迟死死罩在了方寸之内,想要借此困住他。冷霜迟冷冷一笑,手腕一翻转,那管玉箫在他手里犹如最灵巧的利剑,稍加一用力,搅住了阿离的铁链,再轻轻一挑,那软丝精炼制成的铁链如绳索一样被他玉箫削断。

“你们退后吧。”冷霜迟看着愣在当场的阿离,面无表情说了一句,玉箫随即舒展,就是要取人性命的架势。他虽然无意杀人,但今时不同往日,在需要给朱宸濠一点颜色杀鸡儆猴的关键时刻,他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阿离坚持不肯退后,冷霜迟手中的玉箫直直穿透了阿离的左胸。在千钧一发之际,冷霜迟手上的玉箫竟然倏忽微抬了两寸,避开了她主要的脏器,让她不至于当场丧命。他的攻势极快,以至于阿离几乎没有任何躲避的时间,等到他收势回来之时,玉箫甚至都未沾上一丝血迹。

众人只听得一声尖叫,阿离匍匐倒地,她表情痛苦地看着自己胸口血流如注,以为今日必死无疑。

“若是不把霍离樱交给我,小王爷的下场也是这样。”冷霜迟目光扫过全场,一直看向坐在太师椅上悠然品茶的朱宸濠。

朱宸濠两边,满满地站立着两列戎装佩剑亲兵,身边还有一大群摩拳擦掌跃跃待试的心腹死士,冷霜迟一人一箫,他面对着这种场景,却毫无半点紧张和胆怯之色,好似他的身后有千军万马,仅此一战,江南烟雨楼大当家的霸主气势顿时显露无遗。

“我对你说过了,霍离樱不在此地。”朱宸濠笑了笑,白皙苍白的那张脸,显得有些阴险。

冷霜迟皱眉,一时无言。如果朱宸濠一口咬定霍离樱不在他手上的话,怎么逼他都没有意义。但他相信,以霍离樱的性情说得出必定做得到,他一定来找过朱宸濠。

“看来,小王爷是不打算交人了?”冷霜迟一抬手,那支玉箫立刻指向朱宸濠,白玉开花,那支箫一望便知是一等一的好玉,极其罕有。

“冷霜迟,本世子一直视你如知己好友,十分器重你,如今看来,你全然没有将我们之间的交情放在心上,枉费了我一番心血。”朱宸濠还是笑了笑,像是一点也没被冷霜迟的态度的激怒。

“霍离樱是我二弟,小王爷若不将他放出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交情?”冷霜迟面无表情,一步不让。

“那个苏挽月,你说是你心上人,不准本世子动她;这个霍离樱,你说是你的嫡亲兄弟,逼本世子交人,你当我真的那么好说话?”朱宸濠的前两句,说得如同柔风细雨般儒雅,但后来的那一句质问,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种语气,微微上扬了声调,处处彰显着王府世子的气派,甚至带着一种不容侵犯、居高临下的威严感。

“这件事由不得小王爷,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他。”冷霜迟说话之间,脚步一动,白衫飘舞轻飞起来,姿态很是洒脱飘逸,直逼朱宸濠而来。

附近的王府侍卫知道来者不善,立刻有四五个人影冲了出来,拔剑挡在朱宸濠前面,当众多侍卫们像潮水一样冲着冷霜迟涌过来时,他的右手玉箫忽然被一束红绫缠住,止住了他大开杀戒的势头。

苏挽月和夏绯檀冲进王府别苑之时,恰好看到冷霜迟欺近朱宸濠身边,与他的亲随侍卫们爆发直接冲突的一幕。

冷霜迟回头一望,他看到苏挽月仍有些不太方便的左腿,立刻微微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苏挽月脸上毫无惧怕之色,她一手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瓶,一手拿着一个淡紫色的小瓶,面向着众人说:“我手里拿的是毒药,你们谁敢靠近我,我不惜和你们玉石俱焚。”

夏绯檀扬了扬头,说道:“师兄,你不必猜疑,毒药是我给她的,足以让她自保。”

冷霜迟远远地看着夏绯檀,见她仍是一袭红衣,惊艳四座的倾城容貌,她根本不看任何人,径直地朝朱宸濠走过去,他立刻飞身挡在她身前,伸出玉箫拦住她的去路,低声说:“你要做什么?”

“你还会关心我么?”夏绯檀反问一句,她眼底里并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曾经有过的希望和失望都已被无尽的苍凉掩盖,这句关切的话,她曾经是那样期盼他能够对她说出来,然而等得太久,等得她整个人都死了几遍一样,现在听来竟然毫无感觉了。

“我一直都关心你,但不是你所想的那一种。”冷霜迟迟疑片刻,终于收回了手,脸上毫不动容。

夏绯檀甩开了红绫,她根本不看他,依旧向前走过去。

她内心的悲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所有人也许只看得到她张扬的个性和美丽的面貌,却看不到她妆容之下颓然哀愁的心灵,她一如既往的孤傲着,不肯让别人有一丝同情或者怜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这份绝望的感情早已耗尽了她半生的时光。

夏绯檀直直朝着朱宸濠走去,王府侍卫们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了道。

朱宸濠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似乎准备迎接她,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微笑,向着她伸出手,语气柔情似水地说:“你回来了?”

夏绯檀很平静地走过去,仿佛寻常夫妻小别之后的模样,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之内,很乖顺地点了一下头。

朱宸濠抬手碰了她的脸颊,低声说:“我就知道,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你肯定会回来我身边的。”

夏绯檀带着一丝柔媚的笑,她昂着头靠近他半步,忽然抬手搂着朱宸濠的脖颈,十分妖娆的模样,“我回来了,把霍离樱交给我师兄吧?”她的语气虽然极具诱惑力,但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交易,而非心甘情愿的亲密。

朱宸濠一时没说话,他任由夏绯檀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如此很暧昧,他凝望着她如妖精一样闪烁的眼睛,忽然笑了出来,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说:“你师兄今日在我府中如此大闹,还重伤了我的得力下属,我若是就这么遂了他的心,岂不是让人笑话?要知道,你们师兄妹都是不听差遣的人,我把霍离樱留在这里,当然更胜过放虎归山。你说对不对?”

206. 第206章 同归于尽(2)

夏绯檀闻言立刻笑了,她早猜到朱宸濠会拒绝。他早已习惯了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搂着他的脖颈稍稍用力了些,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对着他迎了过去。

照理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朱宸濠身为大明皇裔、宁王府世子,是绝对不会如此放肆的。但夏绯檀毕竟是他的枕边人,她了解朱宸濠的性情,他是那种野心勃勃、敢于挑战一切约束和规范的人。今日虽然人多,但毕竟是在他的王府别苑之内,围观者众,也全都是他的心腹和下属。

昔日两人枕席缠绵之际,夏绯檀经常有“出格”之举,让他心动不已。

所以,当她将水漾娇嫩的唇瓣贴过去的时候,朱宸濠身体明显僵硬了下,但他并没有拒绝,反而很受用地托起了她的脸,低头亲吻着她,肆无忌惮地当众缠绵。

苏挽月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顿时面红耳赤。

——这个夏绯檀,未免也太大胆了吧?即使是在风气开放的现代中国,也没有几个女孩子敢这样当众去主动亲吻一个男人的!不知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热恋中的一对情人呢!

冷霜迟站立在不远之处,他不知道夏绯檀究竟有何居心,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虽然任性狂放,但决不至于对朱宸濠如此痴情,需要在众人面前上演这“小别胜新婚”的一幕好戏。

过了片刻,夏绯檀将头转过来,人也随之离开了朱宸濠的怀抱,她似乎有些喘不过气,脸色绯红,显得很诱人。

“我早就猜到,你会如此回答我。”她仰着高傲的头,唇红齿白,露着有些尖尖的虎牙。

苏挽月蓦然觉得,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夏绯檀,她其实不像是妖媚的狐狸,更像是一只山猫,孤傲又神秘。

“你这是何意?”朱宸濠似乎没有听懂夏绯檀的话。

“你永远都只会为自己打算,自私到不肯给别人留一点退路。”话音刚落,夏绯檀似是抬手擦拭唇侧的那只玉手忽然翻转,掌中袖箭闪着冷锐的光,直直朝着朱宸濠刺过去。

瞬息之间,她手中的暗器已经击中了朱宸濠的前胸。

站立在两侧的王府侍卫们原本不敢盯着刚才的“限制级”场面看,但他们都是风吹草动就能闻声辨影的人,见夏绯檀那一翻掌,就知事情不妙,鹰眼大喝一声,提着那柄大刀直刺而来,夏绯檀根本不理他,也没有回身去挡,依旧死盯着朱宸濠。

她所放的袖箭,虽然击中了朱宸濠的胸口,但他平日里都身穿着护身软甲,护卫着胸腹心脏,那几枚袖箭都被软甲挡了下来,唯有一枚擦过了他的脸,带起了一条血迹。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后背被鹰眼的长刀砍中,深可见骨的一道口子,顿时血如泉涌。

朱宸濠被王府侍卫们簇拥着退到了后方,他似乎很恼怒被夏绯檀如此背叛,一眼都没有看她。

冷霜迟见此情景,立刻冲了过来,他急速用手中玉箫挥退了鹰眼等人,急速赶到夏绯檀身边,单手抱着摇摇欲坠的她,脱了外衫下来裹住她,因为失血的人大都畏寒,夏绯檀已经冷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何苦?”冷霜迟抱着夏绯檀半躺在地上,见她脸色煞白,心里只觉得心痛。

苏挽月手持着两个毒药瓶,众人一时不敢靠近,她趁着机会跑到了他们身边,低头呼唤着她说:“你怎么样?刚才鹰眼砍你那一刀,你为什么不躲?他原本伤不了你的!”

“朱宸濠已中毒了。”夏绯檀淡淡地笑了一笑,像是开在风雪之中的小朵白花,她的脸色十分羸弱苍白,却又触目惊心。

苏挽月抬眼望了下朱宸濠,除了他脸上那道细微的血口之外,其余地方完好无损。她原本不理解夏绯檀为何宁愿拿自己重伤或者死亡的代价,换朱宸濠脸上那轻微的划伤,但这时候她明白了,有些“见血封喉”的毒药,是必须见血才能发挥效力的。

“是什么毒?”冷霜迟看着夏绯檀,眉宇之间带着沉痛之色问她。

“噬心散。”

冷霜迟立刻沉默了,“噬心散”是他从师以来,师傅所叮嘱过的最不能轻易使用的一种毒药。这种毒会随着皮肤上的伤口潜入血管,又随着血液的流动进入到心脏,从此在那里扎根繁衍,但不会立刻让人致命。而那些毒素,会随着岁月更替越来越猛烈,会把人的心脏慢慢摧毁,最后心血耗尽而死,让人受尽痛楚之后才能死去。因为这种手法太过阴毒,所以师傅警告过他们,不可轻易使用。

夏绯檀对朱宸濠竟然使用了这种毒药,可见她心中对他的恨意。

“你即使要对他下毒,也不需要赔上自己性命。”冷霜迟看着夏绯檀,眼里却没有一点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担忧。

“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辜负了离樱,更没有面目来见你…”夏绯檀摇摇头,笑得有些疲惫,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又不肯让冷霜迟为她医治,此时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像是极为吃力,说话断断续续,“…我欠他太多。”

“霍家与宁王府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你何必如此?”冷霜迟皱着眉头,轻声说着。

“你以解药为诱饵,叫朱宸濠…放了他,”夏绯檀抬眼望着朱宸濠,眼睛里带着一种痴迷的神色,他似乎很久很久都没这么认真看过她一眼了,“你们家的往事,我略有耳闻,我了解你的苦衷,也知道你身不由己…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让你的宽容毁了你…我知道你狠不心杀他,那么就让我来做这件事吧…我喜欢看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样子,不喜欢看到现在任人摆布的你…”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鲜血从喉间涌了出来,沾染在冷霜迟的白衣之上。

“师妹!”冷霜迟拦腰抱着夏绯檀在怀里,苏挽月看到他眼底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怆和凄凉之色。

夏绯檀是个无比聪明的女孩子,她这样做表面上是解脱了自己,却捆缚了冷霜迟,只怕他的下半辈子都会活在对她的愧疚与怀念之中。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冷霜迟仿佛起誓一般,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夏绯檀,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谁都走不了,今日此时,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朱宸濠站在后头的广阶上,冷冷地发号施令。

府里本是一片缟素,白绸白花,现在情形,更显肃穆和哀怨。夏绯檀所流的鲜血,早已将冷霜迟的双手都染红了,她陷入了昏迷,眉头却终于舒展了开来。不像以前,连睡着了都是眉头紧皱。

“朱宸濠,你可知道你已中了剧毒?如果我们死了,你一样也活不了。”苏挽月知道事已至此,王府别苑早已是龙潭虎穴,索性将话挑明了,“你如果不想和我们一起死,就放他们走!”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朱宸濠用一块锦帕擦拭着脸颊的血迹,他显然已经感觉到伤口的异样,立刻将一双阴冷的眼睛看向冷霜迟,“速将解药拿来,本世子赐你们全尸。”

“你休想。”苏挽月挡在冷霜迟和夏绯檀的前面,“你先放他们走,再将霍二当家交出来,我就给你解药!否则我们就算死无全尸,你也不会死得很好看,你若不信尽管试一试!”

朱宸濠的脸色差点要僵掉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怒视着苏挽月,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不是和你谈条件,”苏挽月丝毫不怕他的眼神,冷笑了一声,用一种很坚定的声音说,“我们都不怕死,倒是你,若是还想活下去成就你的‘宏图大业’,就先答应我的条件!”

他们僵持之间,门口忽然马蹄之声大作,声音由远而近,像是万鼓齐鸣的声势,极为壮大,似乎有不少的兵马来到王府门外。

207. 第207章 天降神兵(1)

府外一片嘈杂之声传来,朱宸濠心里一惊,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止他一个人莫名心惊,王府内其余人等均是左顾右盼,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报!兵部尚书马大人到!”门口一名王府侍卫匆忙冲了进来,向朱宸濠禀报。

他们说话之际,只见一名身穿明朝武官服饰的官员大踏步地径直走进前厅,他器宇轩昂地走过,目不斜视,根本无视这硝烟四起的场景,看那身装束,似是千户统领。

“兵部尚书马大人?”朱宸濠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他冷笑着挥了一下手,示意手下的人撤到两边。

朝廷兵部尚书马文升,并不是北京的兵部尚书,而是金陵应天府的兵部尚书。金陵作为明朝陪都,在明成祖朱棣将都城迁到顺天府北京之后,仍然保留了以前的官制,六部九卿的设置也和顺天府完全相同。应天府兵部尚书马文升,是成年二十一年时,在短期总督漕运后被任命的,当时方士出身的继晓要推荐另外的同党来掌管兵部,暗中在宪宗皇帝面前进了谗言,才将马文升调任为应天府兵部尚书,算是半养老半赋闲,这在朝中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朱宸濠身为宁王府世子,对此人的品行早有耳闻,知道他为官清廉,对兵法也有较深造诣。成化元年之时曾平定西北土达的叛乱,成化八年蒙古族叛乱,也是这个马文升督兵追至黑水口,生擒平章铁烈孙,战功显赫,随后他还曾三次赴辽东整治边备,在北方一带声望极高。

朱宸濠盯着那个武将仔细看了看,却并不是马文升,他立刻沉下脸,怒斥一声说:“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充兵部马大人?”

那人顿时呵呵一笑,说道:“小王爷,下官怎敢随随便便冒充马大人?只是马大人暂时不能进府,此刻正在城外迎接太子殿下。除马大人之外,金陵六部九卿都已尽数到此,准备出城迎接殿下。你耐心等一等吧,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不可能!”朱宸濠一口否决,显得极为有信心。

“小王爷何以如此肯定呢?是因为小王爷收到的消息是说太子刚刚从京城启程,大约十日后才会到南昌府?还是因为你在城外几十里之外都设有暗卫哨兵,至今却没有一个人来跟你禀报此事?”那武将倒也胆大,笑得很是肆意悠然,似乎根本没有将朱宸濠这个“皇叔”放在眼里。

朱宸濠本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立刻闭嘴不言了,此时说得越多,给人可乘之机也越多,他眼神示意鹰眼,让他出府去看看。

苏挽月看到那武将来到,心中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她微微侧过身,看着冷霜迟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说:“如你所料,太子真的来了。”

冷霜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夏绯檀,整个人仿佛凝滞的石头。

“苏挽月,我放你们走,解药给我。”朱宸濠冷冷看着苏挽月,从台阶上缓步走到她身前。

“我改变主意了,我什么都不会给你。”她微微扬起头,看着那位很威风的武将,“既然兵部尚书马上就要到了,太子也快来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解药?你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必须放我们走。”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你能够从大火中逃生一次,本世子就没有办法杀了你!”朱宸濠似乎有些急迫了,语气固然阴冷,但毫无底气。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吗?”苏挽月不答反问,笑意冷却下去,似是有无尽的鄙视在里面,“我早就对你说过,命里无时莫强求。可能你不会相信,你早已众叛亲离,金陵城内六部九卿联合上奏,列你三十余条罪状,难道没有京城的言官来通告你么?”

这些情况,她只是随口一说,用来吓唬吓唬他的,因为根据历史书记载,三十年后的朱宸濠谋反之时,确实发生过这些事件。

朱宸濠听完这一席话,立刻愣在当场。

他不知道苏挽月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然而他的的确确没有收到过这种消息,像众多大臣联名弹劾他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金陵方面决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除非太子那边早已蓄谋已久,这段时间里故意不动声色,让他按部就班自投罗网。

“那你说说,我有何罪?”朱宸濠早已阵脚大乱,却强自镇定,露出了一抹笑容,眼神冷锐地望着苏挽月。

“私造武器算不算?暗地招兵算不算?谋杀太子算不算?还有图谋不轨的大罪,够不够让你死有余辜?”苏挽月的每一句逼问,都像一支避无可避的利箭,扎在了朱宸濠的要害处,将他伤得千疮百孔,“你以为一切都可以按你想象的发展,当别人都是傻瓜吗?”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仗着太子殿下宠你,就如此无法无天?”朱宸濠毕竟是个厉害角色,他立刻反问一句,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苏挽月察觉到了自己的轻率。

“朱宸濠,我评价你,与你我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苏挽月快气爆了,“你做得出,我就敢说!”

“就算你是太子妃,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挡,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褒贬朝臣。”朱宸濠带着一种很不屑的眼光看了看苏挽月,继续出口伤人,“更何况你无名无份,连太子侍妾都算不上!太子若是任你为所欲为,将来何以面对天下?”

“你…”苏挽月差点没被他气得跳起来,这个朱宸濠实在可恶至极,她如果不是此刻腿脚不方便,早就冲过去打他一顿了。

她正要说话,却听到不远之处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说:“本宫就是任她为所欲为,皇叔又待如何?”

苏挽月闻声回眸,果然在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太子殿下驾到!”前门有人来报,虽然他报信的声音略迟了一步,但在场的人无不屏息。

朱宸濠皱着眉头,理了理衣裳。如果只是兵部尚书来,他作为宁王府世子还可以在府里等候,但如今太子驾到,按礼数就要大礼跪迎,他迈了几步,面向着大门的方向,不得不跪了下去。

苏挽月抬头四顾,见前厅一拥而入的全部都是明朝的精锐步兵,每个人皆有一夫当关的气势,长棍刀枪在手,逼得那些王府侍卫们节节后退。她看见朱佑樘身边围绕着许多许多的人,而他被金陵应天府的六部官员们簇拥而入,身穿着一袭明黄色的皇太子蟒袍,脚踩墨云锦靴,乌发金冠,金色飘带悬垂两侧,眉目清俊非凡。

朱佑樘远远瞧见了苏挽月,似乎嘴角边立刻出现一缕浅淡的笑意,但转瞬就泯灭了,他盯着她绑着夹板的左腿,目光立刻变得冷厉起来,侧身对身边一位老臣说了句话。

苏挽月料想那人就是传说中的兵部尚书马文升,光看气度已经很是不凡了,他身为武将,却有着文人的气魄和胸襟,行军打仗很有天赋,置办律法条例也非常有远见,曾经为明朝五代皇帝效力过。

“太子殿下远道而来,南昌府蓬荜生辉,见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朱宸濠貌似十分谦恭,低头跪地。

“皇叔请起。”朱佑樘很客气地回了一句,“不知今日王府之内剑拔弩张,所为何事?”

208. 第208章 天降神兵(2)

苏挽月没好气地瞪了朱宸濠一眼,心道朱佑樘竟然还对他如此有礼貌,仿佛丝毫不知道前一刻朱宸濠还在暗中策划在金陵谋杀他,他的胸襟还真是够宽广。

“此事说来汗颜,”朱宸濠扫了一眼冷霜迟和夏绯檀,语气不紧不慢地说,“臣府中一名爱妾,企图与昔日情郎叛逃,不料被我当场捉住,所以将他们二人困于此地。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苏挽月听到朱宸濠这一派胡言,恨不得冲过去扇他几个大嘴巴,怎么冷霜迟和夏绯檀之间的关系在他嘴里变得那么暧昧、那么不干不净了?当着朱佑樘和金陵六部九卿这么多大臣的面,他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居然还给冷霜迟泼脏水!

她实在忍无可忍,站起身说:“根本不是这样的…”

朱佑樘闻言,立刻将两道冷肃的目光向她转了过来,苏挽月虽然很想说话,但是她仿佛感觉到他传递的讯息,让她在这种场合之下不要胡乱说话,因此只好努力忍了又忍,强迫自己闭了嘴。

冷霜迟一直静观其变,他看到朱佑樘等人到来,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径自抱着夏绯檀,跃上了附近的屋檐。

王府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马文升所管辖的那些精兵们准备阻拦,却见朱佑樘轻轻抬了一下手,因此无人再敢阻拦。

苏挽月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她这才感觉到左腿腿骨隐隐作痛。人往往在安慰着自己可以放松片刻的时候,却已经习惯了那样提心吊胆的心情,已经回忆不起来散漫慵懒了。

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朱佑樘和朱宸濠以及那群金陵官员们在说话,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冷霜迟他们离去的方向,像是能这么悄无声息,安安静静在不远处看他千年一样,只为了等他一个回眸。

“苏姑娘,请随下官回府吧,马车已准备妥当了。”第一个进入王府别苑的那名威风凛凛的武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侧,很和蔼地说了一句。

她这才从迷茫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朱佑樘已站在她的身前。

马车很宽阔,苏挽月一直低着头,她不敢看身边的朱佑樘,很没出息地低头看着自己左腿脚尖。

他伸手托起她又尖又细的脸,劈头就训了一句:“难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每次对她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一种自己都难以发觉的温柔,所以虽然是不冷不热的责怪,但他的语气并不凶。

苏挽月听得出来,他心中的那份牵挂与埋怨,只能惊惶地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朱佑樘看着她眉目如画的容颜,清灵如水的眸子,红润的小嘴,原本心头积压的薄怒顿时一扫而光。这张脸,他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却在金陵失而复得。哪怕她再任性,再不听话,闯出再大的祸,惹了再多的麻烦,他也没法子对她真的生气起来。

所有的相遇,都像是久别重逢。

苏挽月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忽然偷偷笑了一笑,她主动伸手抱着朱佑樘的腰,然后把脸埋到他胸口,像小猫一样磨蹭几下。

“怎么了?”朱佑樘仍然冷着一张脸,尽管他被她的主动撒娇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很受用。

“你不许生我的气。”她仰着小脸,闷在他怀里,很轻的耳语。

“我为什么生气?你先说说看,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故意不假辞色,“你说出来我就不生气。”

“我…”她左思右想不知道怎么开口,该怎么对他说呢?说她不相信他的话,才会被霍离樱所骗,傻乎乎地去叠翠山中找冷霜迟?说她不肯听他的话,乖乖地留在金陵皇宫里等他,才会后背中剑、左腿跌伤、双手手掌被烧成了“火灼熊掌”?

“我最恨的事,就是你总是宁愿相信别人,也不肯相信我!”他低头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是我不好啦,我以后一定改正。”她看形势不妙,立刻开始装可怜,根据她以前与这位皇太子吵架冲突无数次的经验,他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那种类型,“你是太子,不要跟我计较这些小事情啦!”

朱佑樘听清楚了她后半句话,他伸手把她的脸从怀里抬了出来,说道:“如果这些都是小事,那什么事才算是大事?我有时候真的恨不得能掐死你…可我就是舍不得。”

他一边温柔表白,一边对着她的樱唇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