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抱着苏挽月的手骤然一紧,他不明白事情经过,只是谨慎问了一遍。苏挽月咬着下唇告诉自己别哭了,便告诉了朱佑樘刚刚冷霜迟同自己说的话。已经没有精力去纠察为什么冷霜迟同苏挽月还有联系,从她嘴里告知的事情,已经足够他去操心了。朱佑樘面色十分凝重,当年黄河水灾,伏尸百万,他也是如此的表情。

苏挽月抓着朱佑樘的袖子,像是溺水的人在抓旁边的一根芦苇。那根芦苇承托不能起人的体重,朱佑樘也解不了苏挽月的伤心。

第260章 引火自焚

苏挽月躺在床上,已经昏睡过去了,但仍然低低在啜泣一般,纤细的眉头紧皱成一个结。朱佑樘看着她,知道在睡梦之中,也紧紧缠绕在她心头的事情是什么。

太医院已经问过了,有一个太医听着召见,说要回去拿药箱,却是在回房在房梁上悬下三尺白绫。锦衣卫等了片刻,发觉不对劲,踢门进去,把已经半死的人救了下来。但那太医求死心切,稍微缓过气来,就抢了锦衣卫的刀抹脖子自杀了。

锦衣卫同朱佑樘禀报这事的时候,亦是战战兢兢,怕他迁怒怪罪。但朱佑樘却只是挥了挥手,让其他人等退下了。其他太医已经来诊断过,确实如苏挽月所说,误服了某种不致命的毒药,不足以让大人丧命,但胎儿太小,却已经被毒死在肚子里头。这一招十分阴险,不如堕胎药一样直接,但效果更为阴毒,胎死腹中若不及时引产,会对大人有很大的损害,更为甚者,可以使女子一辈子不再受孕。

床头托盘盛着一碗乌漆的药水,朱佑樘静静望了那碗药水半晌,似在想事情。那个肇事的太医一死,看似断了所有线索,但实则,这是最愚蠢的办法。除了一个人,没人会在苏挽月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就给她下了药。那人暗中拉拢势力,早就布下了谨慎又细密的网,任何风吹草动就有对应的下策。

朱佑樘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保护好苏挽月。本以为没有一妃一嫔,就会没有女人间勾心斗角的戏码,但到现在才发觉,无风不起浪这种事,只存在于故事中。就如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就会附带被人暗算和妒忌。

苏挽月幽幽醒过来的时候,望着朱佑樘正在发呆,长身而立站在那里,一身轻便的锦绣祥云长衫。朱佑樘又想了片刻事情,回过头来发现苏挽月正看着自己,“挽月,你醒了。”赶忙踱步到床边,握着她手。

“你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出神。”苏挽月脸色很苍白,白得跟蜡纸一样,张了张唇,问了他一句。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朱佑樘看着苏挽月的眼睛,笃定说了一句。脸上表情仍没有太多变化,但从他眼神之中,却似乎看到了他心里的纠葛和内疚。他不可能像苏挽月一样去痛苦,但并不代表不伤心。

苏挽月苦笑了下,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谈论那个事了。”只要一念及,就是万念俱灰。

“好。”朱佑樘点头,半扶了苏挽月了起来,一手端过托盘上的那碗药,“给你稍微放凉了下,你还是慢些喝。”

“引产药么?”苏挽月却是眼神定格在那个青花瓷,话语机械,问了一句。她先前并未同朱佑樘说起冷霜迟后头交代的事情,但既然有了个准备,就知道朱佑樘现在给自己喝的是什么。

朱佑樘没说话,心里忽然很疼。望着苏挽月一把端过去药碗,再仰头顷刻间喝很干净,心头上那抹痛,就越发严重。苏挽月是被朱佑樘放在心尖上的人,她的一颦一笑,一悲一喜,都在牵动朱佑樘的情绪。此刻,她的倔强或者故作坚强,都同她之前的恸哭重叠在一起,那么多的情绪无从发泄,她偏偏选了这时候收敛起所有。

喝完那些苦涩的汁水,苏挽月猛地将药碗砸在地上,瓷片碎了开来,像是她的心情。不想再哭泣,不想再脆弱。她觉得已经哭干了一辈子的眼泪,原来也才经历了几个时辰。人真是个强悍又奇怪的生物,上一秒软弱无能,下一秒却可乖张暴戾。

“我会替你查清楚的。”朱佑樘抱着苏挽月颤抖不已的身子,轻轻哄着。

“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会杀了她。”苏挽月咬牙切齿。

“你说的是谁?”很怕苏挽月一时冲动,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

“还能是谁?”一句反问,语气已经冰冷。

“给你下药的太医已经自杀了,现在线索断了,要重新去查。你相信我,一定会水落石出的。”朱佑樘很耐心跟她解释,也许男人永远比女人来得理性,尤其事已至此的时候,不会再做任何扩大伤害范围的事情。才过去几个时辰,朱佑樘一直忙着照顾苏挽月,并未亲手去操办。

苏挽月咬唇不再说话了,两人都没有把那个名字挑明了说。但在内心,苏挽月已经暗自确定了那个背后黑手就是张菁菁,除了她,别人没有理由和立场。能收买太医,并且能让太医宁愿自杀也要去保护的人,还能有谁?

“挽月,你是不是在怀疑张菁菁?”一见苏挽月的眼神,朱佑樘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抬眸一惊,没想到朱佑樘能这么准确猜中自己心思,一瞬之间,也没有像抵赖,冷冷哼了一声,“你难道不怀疑么?”

“我怀疑过。”朱佑樘不置可否点点头,而后缓缓开口,“但我又觉不是她,她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类女子,但也不至于傻到引火****。五年前封后大典的前夜,我曾警告过她,这辈子都会给她荣华富贵,但条件是明里暗里,都不能动你分毫,否则我翻脸无情,她的地位,她家族的身份,都会没有。”深思熟虑至此,他早便猜到过张菁菁不可能和苏挽月情如姐妹,所以曾经慎重其事同张菁菁谈过此事。如今平平淡淡再说起,好像再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苏挽月听着朱佑樘的话,心里情绪非常奇怪。那些讨好似的举动从不能打动苏挽月的心,但却是那类单纯为她好的行为,往往能让她记挂一辈子。

“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这个事?”苏挽月鼻子皱了皱,又有点想哭了。

“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同你说?说多是负担而已。”朱佑樘云淡风轻笑了笑,语气之中,有些伤感。

“我们还会有孩子么?”闷在他胸口,苏挽月忽然丢了个沉重的话题。

“会。”朱佑樘颇有些斩钉截铁意味。

苏挽月浑浑噩噩又睡了过去,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学校,发觉自己所有精力的着一些,原来都只是梦境。她仍是十八岁,按部就班上大学,二十二岁毕业,回家找工作。二十三岁结婚,丈夫上进又本分,生的宝宝很健康,一家三口和和睦睦。这样的一生或许平淡如水,但却是极为幸福的,没有波折,早早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幸福的人大都差不多。

人在前台演戏,对付生熟朋友,利益所在,好恶交错,抢掠搏杀,用的都是学来的演技功夫。真的自我是在后台。一人独处,排除了忌讳,原形毕露,这种快乐六朝人最是懂得。苏挽月这些年无比疲惫,唯有在梦境中,似是一人独处随心所欲。也唯有在那里,能不被外物所左右,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尽情幻想自己想要的人生。

原来,她发觉自己想要的,无非是平平淡淡携手一生。自古帝王将相,雄图大业终为空,耗尽一生去相随,也未必能有好结局。

这儿属于潮白河流经的地方,位于京城的东北方向。苏挽月知道这片地方素有“小北戴河”之称,风景很美,这时候水源还未被开发殆尽,上游也没有那么多水库,整个江面的事业非常辽阔壮美。

那个已经畏罪上吊死了的老太医,以前就住在潮白河旁边。

苏挽月瞭望着这片江域,不经有些怀疑,被这么美好的景色日夜守护几十年,江天一色无纤尘,心里也应该纤尘不染才对,不应该最后发生那种事情。

冬天的河畔,菅芒花飞扬殆尽了,未调令的花朵,每当风来的时候,它们就像是在唱一种洁白之歌,飘摇又安静。芒花的歌虽然是静默的,但在视觉里,却让人感觉非常喧闹,有时会几到一株完全成熟的种子,突然就爆起,向四面八方飞去,那时就好象听一阵高音,满是哗然。与白色的芒花相应和的,还有紫色的牵牛花。许是这几日又暖和了些,花期较晚的牵牛花又能得以开放。北方的冬天是从十月份开始的,十月初就可以下雪,而后阳光出来照化了积雪,万物又能欢腾几天。牵牛花瓣的感觉的感觉是那样的柔软,似乎穿吹弹得破,但没有一朵牵牛花被初冬的风吹破。这牵牛花整株都是柔软的,与芒花的柔软相配合,大地虽然已经逐渐的冷肃了,山河依然是如此的清朗,柔情而温暖的那种感觉。

在河的两岸,从被洗涮得几乎仅剩下砾石的河滩,虽然有各种植物,却以芒花和牵牛花争吵得最厉害,它们都以无限的谦卑匍匐前进。偶尔会见到几株长青松柏长成的连理树,它们的根在沙石上暴露,有如强悍的爪子抓入土层的深处,比起牵牛花,连理树高大得象巨人一样,抗衡着河流流下来的沙土。

河,则十分沉静,初冬的河水在清澈的卵石中穿梭,有时候流到到较深的洞,仿佛平静如湖。河岸的卵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它们长久在河里接受洗涮,比较软弱的的石头已经化着泥水往下流去,坚硬者则完全洗净外表的杂质,在河里的感觉就像是宝石一样。被匠心独运的河水磨去了棱角的卵石,在深层结构里的纹理,就会像珍珠一样显露出来。

苏挽月的神色忽然很温柔肃穆起来,她又想起了外婆门前的那条小河,想起她以前很喜欢在初凉的秋季去砾石中堆中去捡石头,因为夏日在河岸嘻游的人群已经完全隐去,河水的安静使四周的景物历历。她小时候就喜好那样的静默,那时候不觉安静是多难得,现在才知道多难能可贵。

搠河而上,把捡到的卵石放在河边有如基座的巨石上接受阳光的爆晒。有时她在拣石头的时候突然遇见陌生者,那时候的苏挽月会感到羞怯,因为别人总是用质疑的眼光看着她这异于常人的的举动。

人和人的缘分,就像是当年从河水里捞起自己喜欢的石头一样。你喜欢的石子,也许在别人看来经不起任何美的推敲,但就是看它的时候,那枚石头好像是漂浮在了河面,与其他的石头都不同。那一刻的感觉,好像走在人群中突然看见一双仿佛熟悉的眼睛,互相闪动了一下,眼神流转中的华彩,比任何宝石都要璀璨。

而生命的历程,就像是写在水上的字,顺流而下,想回头寻找的时候总是失去了痕迹,因为在水上写字,无论多么的费力,那水都不能永恒,甚至是不能成型的。如果我们企图要停驻在过去的快乐里,那真是自寻烦恼,而我们不时从记忆中想起苦难,反而使苦难加倍。生命历程中的快乐和痛苦,欢欣和悲叹水只是写在水上的字,一定会在时光里流走。

身如流水,日夜不停流去,使人在闪灭中老去。心如流水,没有片刻静止,使人在散乱中活着。身心俱幻正如在流水上写字,第二笔未写,第一笔就流到远方。美丽的爱是写在水上的诗,平凡的爱是写在水上的公文,爱的誓言是流水上偶尔飘过的枯叶,落下时,总是无声的流走。

既然是生活在水上,且让我们顺着水的因缘自然地流下去,看见花开,知道是花的因缘具足了,花朵才得以绽放;看见落叶,知道是落叶的因缘足了,树叶才会掉下。在一群陌生人之间,我们总是会遇见那些有缘的人,等到缘尽了,我们就会如梦一样忘记他的名字和脸孔,他也如写在水上的一个字,在因缘中散灭了。

苏挽月轻轻走到河边,她相信,万物轮回流转,这潮白河里总有一滴水,日后会经历数不尽的循环到达自己心里的那条河。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的苏挽月,已经不单纯喜欢独处的安静,她愿意站在人潮之中,看人来人往。虽说可能回很拥挤,但这种静观,才能使她不至于在枯木寒灰的的隐居生活中沦入空茫的状态。

第261章 骨肉分离(1)

这个决定苏挽月犹豫了几天,但你要是对某事犹豫不决的时候,只要踏出很小的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

当引产的药汁在体内发生药效,子宫剧烈疼痛的时候,苏挽月其实一点都不想哭,但眼泪却是止不住往下流。你明明知道体内的它只是个胚胎,本来以为不会再难过了,但乱七八糟下来一些血块的时候,还是哭得泪流不止。那是一种骨肉分离的痛楚,别人无法替你疼,顶多看你可怜,唏嘘几声,说一句遗憾。

重新开始如同放下过去一样,往往只需要一个决定,小小的一步,你就会有莫大的勇气和决断去做接下来的事情。正如苏挽月扔掉了手里那颗黑色的卵石,拍了拍手转身离开了河岸,她朝着一个院落的方向走去,像是走向某个未知的旅途。说这是旅途,因为已经没有再适合些的词汇,来形容现在的心情了。

才不过几日的光景,这个院落就已经破败,老太医的家眷已经被驱逐回了老家,只剩下堂中那一块“妙手仁心”的匾额,像在述说医者以前的事迹。

苏挽月踏进了高高的门槛,像是走进了一个故事里。最近总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些年乏了,有时候分不清六百年后是自己本来的生活,还是现在的才是,经过重重的历,人心早已经面目全非。

我们生活着为什么会感觉到恐惧、惊怖、忧伤与苦恼,那是由于我们只注视写下的字句,却忘记字是写在一条源源不断的水上。水上的草木一一排列,它们互相并不顾望,顺势流去,人的痛苦是前面的浮草只是思念着后面的浮木,后面的水泡又想看看前面的浮枢。只要我们认清字是写在水上,就能够心无挂碍,没有恐惧,远离颠倒梦想。在汹涌的波涛与急速的旋涡中,顺流而下的人,是不是偶尔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原是只是沧海一粟。

观察人间的活动,并且在波动的混乱中找寻一些美好的事物,或是找一双动人的眼睛。人的眼睛是五官中最能说话的,婴儿的眼睛纯净,儿童的眼睛好奇,青年的眼睛有叛逆之色,情侣的眼睛充满了柔情,主妇的眼睛充满了分析与评判,中年人的眼睛沉稳浓重,老年人的眼睛,则有历尽沧桑后的一种苍茫。如果说是在世间苍茫中去看人,还不如说其实是在寻找着人的眼睛,这就是超越了美感的赏析的态度。因为你若是日后回想,浮现在眼前的,无非总是人间的许许多多的眼神,这些眼神,记载了一条河流的的某些感觉,以及自己和他们相会的刹那。

没有人气的院落有些苍凉之感,天井下有口小小的青砖砌起来的井,旁边被青苔围绕着,显得很是岁月的斑驳痕迹,宁静致远的感觉。井边斜倚着一个被捆缚了手脚的女子,淡黄色的短袄,下身是月牙白的百褶襦裙,头上缀着的金步摇精致而华美,一望就不是普通人。

苏挽月微微垂下了眼眸,初冬的阳光穿过天井打在她脸上,眉眼显得清澈如水,又无比温和。但那女子睁开眼看见她的时候,却像见到鬼一样,不断往后退,但背靠着水井,手脚被绑,也没有能力逃得更远。

“张菁菁,你很怕我么?”苏挽月轻声问了句,语气之中,很诡异的温柔。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菁菁眼睛瞪得很大,嘴唇颤抖,她闻得见苏挽月身上的杀气。人都怕死的,那些说自己不怕死的人,只是没有死到临头而已。

苏挽月抬了抬弧度精美的下巴,她的漂亮和张菁菁是不同类型的。后者是典型的古典审美观下的极致美人,柳叶眉鹅蛋脸,透着的气质便是正统而端庄的,既柔弱又秀美。苏挽月却是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美人,你知道这个人很特别,但却是有毒的,清冷孤傲得让人不敢去靠近。她虽可以大大咧咧和你开玩笑,也可以只因一面交情就帮你的忙,但仍是感觉不近人情。一点邪魅,十分狂狷,便是寂寞,这种浅显的概括,也许刚好表达得恰到好处吧。

“皇上说要放过你,可不代表我也那样想。”苏挽月仍是浅笑兮然的开口,她笑起来很好看,但笑容很冷,眼角那朵扶桑花随着她的笑意,似乎轻轻摇曳了下,显得整个人有些诡艳。

“你的孩子没了,是万贵妃死前便布下的局,和我无关啊!”张菁菁急了,因为苏挽月冰冷的语气太过可怕,她也的确不想死。

苏挽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想过这便是报应吧。以前随口讽刺过万通,说她无儿无女,那样的话,恰好说在了人的最痛处。所以那个人至死都没有放过苏挽月,曾经亲手毁过她的容貌,又在生前布下了盘根错节的网,像是阴魂不散一般。

那件事情调查到最后,便是说老太医刚进太医署的时候,受过万通的恩惠,或者还有其他的威胁。以前柏贵妃诞下的二皇子,也是由他下毒害死的。生前造孽无数,但最终却没有回头路可走,只得一次一次听从万通的吩咐。

也怪苏挽月太过大意,很少去防备这些阴招。那太医趁着每年换季给苏挽月开药的时候,暗自偷换过很多药,这是这次事情闹出来了。苏挽月有些不敢想象,自己前几年都不曾有孕象,是不是暗中被做了手脚。但往事提起无非多惹尘埃,苏挽月只想解决眼下之事。

如果主谋和帮凶都已经死了,似乎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朱佑樘登基以来,一直主张“以仁治国”,他没有株连别人九族,只是把有关人等充军三年,或者发配回老家,子嗣不得从官。苏挽月本意不是迁怒于人,她只是很不甘心,也不相信张菁菁无辜这种话,也不想让张菁菁什么惩罚都不去承受。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一点都不知情?万贵妃死了六年了,若是没有其他人干预,那个老太医会继续听一个死人摆布?”苏挽月咬牙,走上前,扬手一巴掌扇在了张菁菁脸上。瞬间那张保养细致的脸就肿了起来,唇边渗血,发髻都散了,显得有些狼狈,但又不敢骂人。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张菁菁轻声抽泣了下,眼神流转,那双眼睛让人看了就有些心软。

苏挽月望着张菁菁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对视过了。没有旁人,没有礼节和客套,只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对望。苏挽月知道张菁菁是个幕后操纵的高手,看似柔弱,实则笑里藏刀,朝中大臣很多同情她名不副实的处境,又佩服她肯忍让。张菁菁在宫里又不像以前的妃子一样趾高气扬娇生惯养,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不会随意指使别人,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女人,口碑极好。

“在我面前,你就不必装柔弱了。”苏挽月望了张菁菁半晌,忽然说了一句。

第262章 骨肉分离(2)

就算所有的人都可欺瞒过去,苏挽月却知道张菁菁内心不可能是这么一张柔弱的脸,每个人都会有另外一面。除了婴儿时期,就没有完全纯粹的人。软弱和忍让不过是一种保护色,张菁菁懂得宫中的生存之道,她也算是幸运,不必身处莺莺燕燕中勾心斗角,只需赢过苏挽月一人,便可高枕无忧。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张菁菁重复了刚刚那句话,但眼神之中,已经没有了先前惹人垂怜的感觉。除了特别例外的女子,被家庭保护极好的,被夫君疼爱有加的,不曾沾惹过世间的丑恶和琐碎,就会一直单纯下去。但否则,活到二十多岁还跟一张白纸一样,只能是涉世未深,终究会吃亏。张菁菁算是一帆风顺,但也绝对不是没有吃过亏。

苏挽月笑了笑,矮下身去,伸手摸了摸张菁菁的下巴,眼神深不可测,张菁菁嫌恶对视了一眼,也不惧怕什么。

收了手回来,从怀里摸出那把龙鳞,张菁菁见到刀刃亮了出来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但咬着牙没出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过多的求饶无非是正中别人吓坏而已。

“我到底想怎么样?”苏挽月扬声问了一句,而后全然没有预兆一般,一刀扎在了张菁菁腿上,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她月牙白的襦裙。尖叫着哭泣,看着苏挽月再两刀把手脚上捆绑的绳索隔开,但顿时也没了力气,蜷缩成一团跪倒在地上。张菁菁没经历过这种疼,脸色瞬间苍白了,豆大的汗珠混着眼泪流了下来。

“你的手段越来越低了。”张菁菁冷笑望着苏挽月,苍白若纸的一张脸,眼神却无比冷酷,“你以前还会想着拿桃花瘴困我三日,会想着要毒虫噬我尸骨,而今只想得出来把我几刀砍死么?”挑衅的话,瑟动着颤抖的唇,但却毫无畏惧看着苏挽月。

“你知道得还不少,不多不少,恰好够我看你不爽了。”苏挽月扬了扬眉毛,想着这些年,也太低估张菁菁了。过于围绕着朱佑樘,却忘了对手虎视眈眈在成熟。有些恍惚,张菁菁已经完全不是她当初的模样了,不会像在张府中第一次遇见苏挽月,缠着问锦衣卫的功夫到底有多厉害。

人都有单纯的从前,但却不是每个人都幸运,能够早早遇到自己的守护神,把所有的单纯和纯粹都献给一个人。岁月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足够把人变成面无全非的另一个人。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放过我的孩子?”张菁菁听着苏挽月的口气,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抬头望着她的眼神,忽然有些绝望,但却不是那么悔恨。

就是从这枚眼神中,苏挽月确信张菁菁是只幕后的黑手,起码不会清白如水。万通是猝死的,许多的事情来不及安排,张菁菁又是那时候同她一起的盟友。如今人死无对证,张菁菁自然可以把很多罪责往死人上推。苏挽月不确定朱佑樘的打算,也不想要去猜测了。有时候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不是有时候,是永远。

“你为了朱寿,什么都肯做?”苏挽月问了一句,朱寿是朱厚照的别名,因为张菁菁希望他长命百岁。

“什么都愿意。”张菁菁看着苏挽月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承认你胎死腹中我有部分责任,但此事绝不是我提出来的,最大的罪过,无非就是明明知晓还不曾提醒你。皇上的心思都在你身上,要是你还怀胎后下个皇子,我的儿子将地位不保。作为母亲,我要给他全天下最好的,哪怕我会下地狱。”

血汇成一洼,同青苔混在一起,变成了诡异的一幕。红和绿不要再那么纯粹,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紫红色的颜色,张菁菁爬了几步,苏挽月在后头抱着双臂没动,脑海中再回忆张菁菁的话,“你知道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无论如何,都会查到你身上,你早就猜到会有今日。”

张菁菁的腿不能动了,手攀着井壁撑起了上半身,没有回头看苏挽月,“是的,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最后的尊严便是如此吧,死在自己手上,死有全尸,而不是被别人一刀一刀砍伤,最后血流而亡。母爱真的很伟大,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舍命一搏,也愿意为了求得苏挽月的原谅,亲自寻死。

苏挽月望着张菁菁艰难但执着的背影,摇了摇头,“你还真是心术高手,如此一来,我会被大理寺问罪,也无法在宫中待下去了。”一石二鸟的方法,求得仇人的宽慰,也以自己的性命换得对方的被迫离开。鸠杀国母的罪名,不处死刑已经是皇上垂帘了,内阁中那些老头不会轻易放过苏挽月的。

张菁菁没有回答苏挽月,亦是没有那种心机被识破的心慌感,只是表现得很坦然。手撑着上半身爬上了那口水井,低头望了下里头碧水粼粼的井水,猛得放低了重心,就想要投井。由于大腿被扎了一刀,姿势有些别扭,但却是义无反顾的样子。

千钧一发之际,张菁菁的胳膊被人扯住,往外一拖,本来半个身子都探进了井口,就这么被扯了出来。苏挽月面无表情望着满脸错愕的张菁菁,没什么解释,拍了拍手掌,又是双臂环胸的那副姿态,无所谓又不在意的神情。

“为什么?”张菁菁吃吃问了一句。

苏挽月看着门口的那个方向,没有动,懒懒回答了句,“我本就没想过要你死,冤冤相报,不过永无尽头。”苏挽月不是大善之人,只是懂得放过自己。语气之中潇洒恣意,其实一个道理想通不需要花太久的时间,只要你肯给自己出路,老天爷会为你指明方向。

“我杀了你又如何呢?我心中的痛不能平复,反而给了无尽的难题给他。爱情是种盲目的东西,盲目到你舍不得让他为难哪怕一下,既然他不愿意动你,自然有他的理由,但我已不再关心。”垂眸望了下张菁菁,苏挽月接着解释了一段。“他”指的是朱佑樘,提到这个字的时候,苏挽月唇角是淡淡的微笑,浅淡到似乎烙印在了心里。无论生死和沧桑变迁,都不会退却。

张菁菁抬头望着苏挽月,第一次有些佩服这个女人。她一直觉得苏挽月不过是个爱好打打杀杀的鲁莽之人,空凭一副好皮囊,实则心术浅薄,不能是自己对手。但有的时候,别人不争不抢,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已经看淡了。

“那你今日,绑我到这里,难道是为了同我聊这一段话么?”张菁菁苦笑一声,腿上的血迹已经染红了月牙色襦裙的大半边裙摆,招摇而鲜艳。

“因为我想离开这座牢笼了。”苏挽月似乎在自言自语,侧过身望着院落正门的方向。张菁菁没有听清楚,本想再问一遍,但下一瞬,却听着天井外头许多嘈杂声,大门似乎被人撞开了,小小的四合院挤进来许多人,再然后经由小门来到天井。

她要逃离这座牢笼,唯有现在这个契机。苏挽月历经此事,本是身心俱疲,但朱佑樘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走,既然如此的话,还不如去逼他做个决定。

第263章 远走高飞(1)

其实事到如今,苏挽月已经不会去伤心了,人的复原能力是无穷无尽的,或许说自我欺骗本就等同于自我修复。离开了这个地方,就不会触景生情,苏挽月是执拗的性格,她无法去原谅张菁菁,也下不了手杀她,既然如此的话,就让她一辈子活在朱佑樘的冷落之中。

所以当朱佑樘有些心痛望着苏挽月的时候,后者反倒变现得极其坦然。张菁菁负伤倒在地上,血流了一路,长长的一条印记,发髻摇散了,脸也肿了半边。锦衣卫一见这个场景,自然要来捉拿苏挽月,因为很明显是她刺伤了皇后。

“苏挽月,你真是胆大包天!你身为锦衣卫,徇私枉法,暗胁张皇后出宫,如今滥用私刑,你可知数罪并罚,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说话的是吏部尚书王恕,便是那个以刚正不阿闻名的老臣。他现下快要有七十岁了,七十古来稀,但王大人的身体却异常硬朗,思维矍铄,一点都无老态龙钟之感。手抬起来指着苏挽月,厉声一问。

这个年纪,和自己爷爷差不多,所以被训斥的时候,苏挽月总是无法反驳。她也不想说什么,被两个都尉上前架住了双臂,听着王大人恨铁不成钢的呵斥声。其实他望着这堆小辈,都明白各自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毕竟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官场几经沉浮,经历过的故事比他们听到得,都要多得多。他毫不留情当场数落苏挽月的罪责,一来是历来的公正,二来是为苏挽月自毁前程赶到气愤。

“王大人,你全都说错了。本宫是被一个黑衣人掳出坤宁宫的,也是那个黑衣人刺伤本宫的,苏姑娘只不过是一路追来救了本宫。她本有功,又何罪之有?”忽然,张菁菁被人半扶了起来,插了这么一段话。

在场的人无不面面相觑,朱佑樘是面无表情,王恕是神色凝重,苏挽月却是笑着摇摇头,“你有心帮我隐瞒,但却是无力回天。”望着张菁菁的眼睛,苏挽月暗自叹了口气,“你的贴身侍女琪儿一定已将所有情形,添油加醋描绘给了别人,或许还会说我要对小皇子不利,然后皇后拼死保护,却被强行带走了。”稍微想了一想,就能猜到琪儿是什么样的语气和词汇,那个丫头天性阴毒,逮着了机会就恨不得把对手整死,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凭她那样的容貌,凭她那样的出生,也只有躲在别人的光芒后头,一步一步爬上去罢了。

王恕微微颔首,有些若有所思。张菁菁咬着牙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亦是一时兴起不想苏挽月被问罪,也没有想过后果。撒谎替人隐瞒罪行,这在外人看来不是宽容,而是一种无知。

“你为了离开我,就这么不折手段?”朱佑樘缓缓走了过去,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周围即便人群重重,他眼睛里只看得见苏挽月,幽幽问了一句,不管旁人惊诧的目光。

“你应自称为‘朕’。”苏挽月提醒了句,扯着唇角笑了下,眼睛里也是情深似海的那类柔情。

“回答我的问题。”朱佑樘并没有纠正什么,清冷的语气,再问了一句。

像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苏挽月侧过头,虚无望着旁侧的一片景,阳光洒在她左边的脸上,如羊脂玉一般细腻的光泽。眉目如画,比起她十七岁的时候,褪去了稚嫩,更显风情和媚骨,她笑起来的模样,也越来越浅淡,淡得如同被泡了十次八次的茶叶,外人品起来味道清无,但在朱佑樘心里,却像水墨画一般浓墨重彩,恰到好处。

“是的,我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再留下来,我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空气。”苏挽月深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来望向朱佑樘。

“为什么?”扬眉问了一句,眼里眉梢,是自成一派的君王气魄。轻轻巧巧三个字,就像千吨巨石一样,压得人抬不起身来。

为什么为什么?苏挽月也想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自己昨夜气急败坏下说出来的话,让两人大吵一架的结果?还是矛盾的种子早已不知不觉中种下,朱佑樘有着不能喘息分毫的责任,苏挽月却天生向往自由。紫禁城太过苦恼,她亦无处去述说,而且时间越久,却只能发觉,在他旁边,除了让他分心,别无它用。

“是因为昨夜的事情么,要是如此,我向你道歉。”朱佑樘忽然追问了一句,旁边的人听着,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谁都没想到堂堂皇帝,会当面跟一个女子道歉。只是虽是如此一言,但朱佑樘说起来,并非有损他的地位,依旧清淡至极的那种语气,让人听着不痛不痒。

“不是独独因为这件事。”苏挽月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朱佑樘永远是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你就算抱得再紧,还是觉得这个人遥不可及,苏挽月需要用全部的力气和精力去追逐他的脚步,“从我被调往毓庆宫做你的贴身侍卫,直到今日,已经过去六年。我所有的重心都在围绕着你,身怀不安又深感幸福。但我最近,却清楚感觉到,已经到头了。”咬了咬唇,苏挽月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最后那句话,宣告走到了尽头的时候,仿佛世界不再有光华。

朱佑樘明显很生气,眼神阴了又阴,但还是忍着没发作,他从来都知道苏挽月果敢又凌厉,稍有念旧而犹豫不决的时候,但一旦做出决定,就是比谁都狠。

“你放我走吧。”苏挽月抬眼望着朱佑樘,又说了一句。

“刚刚那句话,我当没听到。”朱佑樘沉默了一会,冷冷回了一句。

苏挽月抿着唇不说话,有些像以前,做错了事情,总是垂着头不敢看他,而后那个人会像神一样帮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时光在变迁,人生就是一场旅行,唯独没有变的,只有你来时的那颗心。

但或许最了解自己的人,还是自己,苏挽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是明日将死,她唯一后悔的,就是把最后的生命都留在了那座冰冷华丽的皇宫。

“先关入诏狱。”朱佑樘挥了下手,示意着王恕。王恕是铁定要依法论处治罪于苏挽月的,他从成化年间起,就是最敢于上奏的直臣,绝对不允许皇上是非不分这类事发生,就算有意偏袒,也要在于情于理有法可依的基础上进行,否则王恕会一直上奏到你接纳他请求为止。

第264章 远走高飞(2)

苏挽月被押走的时候,经过了张菁菁旁边,两人交汇而过的目光,有种千言万语难以说清楚的复杂。张菁菁得到了全天下女人都欣羡的东西,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无与伦比的荣华。但她此刻,却真的很羡慕苏挽月,就算无名无分又怎么样,皇上肯因为她的离开而心烦意乱而再三挽留,就算膝下无子又怎么样,皇上又何曾冷落过她一分?

张菁菁无法理解苏挽月执拗的追求,正如同苏挽月无法理解张菁菁的苟同一样,留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边,困在那座高处不胜寒的塔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美丽的花朵都会凋零,何况是渐渐老去的生命。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便是望着别人的不幸时,心里庆幸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唏嘘别人的悲惨。但昨天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今天也可能发生在你自己身上,这便是生命的无常。

苏挽月以前来过诏狱,看见过被药哑了喉咙,毒瞎了眼睛的犯人,也见锦衣卫用刑逼供的毒辣,但现在隔着一道牢门,自己却被关在了里头。虽然这一切是苏挽月一意孤行的结果,也是她应当早就料到的。但还是不由感慨,人生真是跌宕起伏,永远不知下一秒会经历什么。

轮值的都尉对苏挽月还算客气,并没有为难,只是例行公事要她换上了囚服,戴上了手镣脚铐,也给她一个人关了间牢房,不用同其他犯人一起。牢门被锁链绕上再锁住的时候,苏挽月侧头望了一眼,心里头忽然有种很异样的感觉。她不喜欢失去自由,但凡属通往另一个境界的道路,都必然会有一段曲折。抱着膝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内心深处,却是无比坦然。

手指狠狠抚上太阳穴,因为周围充斥着其他犯人的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在这待久了,多多少少会精神有些错落。微凉的手指,稍微缓解了下头疼的症状,但并不能让她好受一些。

小产后身体都会较弱,还没有好好调养,静下来的时候内里隐隐在翻腾,一阵一阵,并不剧痛,但却是默默然会折磨人的那种。明显感觉年纪大了,以前多重的伤,一旦躺上几天就生龙活虎了,不如现在这般,很虚。

听着有声音叩牢门的栏杆时,苏挽月并没有在意,把脸埋在了双臂之中,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囚服粗糙的质感有些让人不舒服,摩擦着脸上的皮肤,还闻得到有些发霉的味道。老鼠在角落里吱吱叫唤着,也不怕人,跑来跑去,像一只只,小小的黑色的幽灵,丑陋又挥之不去。

栏杆再被重力叩了几声的时候,苏挽月才抬起头来,茫然望了过去。见一人裹着黑色的斗篷站在那,压低着头,光线又暗淡,看不清楚面容。但身形高俊,长身而立站在那,气质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苏挽月站起来走了过去,脚上的镣铐沉重作响,她两手抓着栏杆趴过去看那人的面容,待看清后,却微微垂眸,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

“你以为我是谁?”冷霜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冷傲又轻蔑。

“你来做什么?”苏挽月没有回答,垂了手下来,又是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

“你这几年,武艺没有长进,人也越来越傻了。没把别人捅死,反倒把自己弄进来了。”冷霜迟开始数落苏挽月,他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她竟然用这种办法去报仇,弄到现在自己进了牢房不说,还不知道大理寺那边要怎么定罪。

“我的事,不用你管。”撇开头去,语气之中有些不耐烦。

冷霜迟忍了忍那一肚子的火气,叹了口气没再骂人,一掌震开了牢门上的锁,“走吧,先带你出去。”

苏挽月很震惊,被冷霜迟拖着走了几步,他见着自己手脚上的镣铐了,皱皱眉又想用内力打开,但苏挽月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不住往后退,不肯跟冷霜迟走。这儿是诏狱最里头的一间牢房,她不怀疑冷霜迟来去如风的本事,也不怀疑他打得过轮值的锦衣卫,但那样又如何呢,并不是苏挽月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