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留恋这个地方不成?”冷霜迟眉头一皱,冷傲的一张脸显得极为不悦。他站在那那儿,一身墨色的衣裳,外头裹着同色的斗篷,显得霸气又凌冽。

“总之我不要你管。”苏挽月咬了咬唇,一张脸很苍白。

“我偏要管!”冷霜迟最烦这种语气了,伸手拽着苏挽月的胳膊想要往外走,两人争执了几下,苏挽月的力气自然没有冷霜迟大,但她天生很倔的性格,不愿意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

冷霜迟望着她一身囚服就更加烦躁,手上的力气不觉加重了几分,僵持中,她手脚的镣铐又显得极为碍眼。一掌送出,想要切开了她两手上的铁链,但下一瞬那一掌几乎要打到了苏挽月腰上。因为她忽而直挺挺倒了下来,冷霜迟一惊,伸手揽了她在怀里,才发现她冷得浑身发抖,脸色蜡白如纸。

“挽月,你到底怎么了?”冷霜迟把她裹在了斗篷下面,抱在了怀里,问了几句,见她并不说话,倔得跟头驴一样,而后冷霜迟似乎发火了,“你哑巴了!”还想再骂几句,却忽然瞥见她眼角的泪水,在昏暗的环境里,无声无息,不易被察觉。

像是被震撼到了一般,冷霜迟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小心翼翼抱着她,再极力给予她体温上的温暖。她哭起来的时候,你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在伤心,而不是做戏博取同情,那份真正的悲恸,往往会触动冷霜迟内心最深处,没有原因,你看到她哭,心里就会忽然很难过。

苏挽月睁了睁眼,对视上了冷霜迟望过来的眼神,见他眼里的神色,疑惑问了句,“怎么了?”

“你哭了。”

“没有,流眼泪并不是哭。”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痕,苏挽月浅淡回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是伤心还是伤心欲绝后的漠然。

“你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冷霜迟是永远都学不会给人空间和隐私的那类人,刨根问底这类事他很乐意去做,要是苏挽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估计会一直被追问下去。

苏挽月咬着唇不说话,眼神很憔悴,眼窝下方的阴影也很深,被抱得很紧,却没有力气反抗,从来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脆弱到不堪一击。冷霜迟说得很对,这些年来,所有的事都没有丝毫长进,且一无是处。

冷霜迟望着她眼神,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懒得再多说废话,一掌劈了她后颈,本就虚弱,一下就昏迷过去。裹着黑色的斗篷把人抱了起来,再掏了跟银色半寸于长的小管出来,含在嘴里吹了几声,是类似猫头鹰的叫声。过了一阵,外头有声音应了下,在别人听来不用是寻常的鸟叫,但烟雨楼的人听得出明堂。

要是只有一个人的话,可以来去自如,但要带着苏挽月出去,还需要一些里应外合。冷霜迟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情多得头都要大了的时候,还在这死皮赖脸蹚苏挽月这趟浑水,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

第265章 相忘江湖(1)

苏挽月再醒来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是冷霜迟那张放大了的脸,很暧昧撑着头在旁边看自己,也不知道已经看了过久了。什么话也没说,撇开了头去,但要巧不巧,冷霜迟的手肘压住了苏挽月的发,被扯得有些疼,侧目对视上那双妖娆肆意的眼睛,“你压到我头发了。”

忽而记忆如洪水猛兽一般袭来,苏挽月想起第一次见冷霜迟的场景,在滴着雨的屋檐下来,他裹着一阵风忽然而至,大大咧咧说要躲雨。后来中招被掳去了竹林精舍,醒来的时候,也是被他这般压住了散开来的长发。记忆重叠开来的时候,总是有种恍惚,分不清脑海中的影像是自己衍生出来的错觉,还是真的存在过。

“你救过我两次了。”苏挽月轻声说了一句。

“你每次都不怎么情愿。”冷霜迟满不在乎随口答了一句。

鼻尖几乎要蹭到苏挽月的脸了,这次没有动弹不得,苏挽月挪了挪肩膀,毫不客气一把推开了冷霜迟,一脸严肃看着他,“你正经些。”

冷霜迟也不勉强,笑了笑,眼角那颗泪痣有种难以言喻的风情,直了身子起来,拍了拍长衫,秀长的手指抠着衣带整理了下。他做何种动作,都是行云流水一般,既不浮夸,也不造作。除去花心这个毛病,冷霜迟论长相论地位,绝对是让天下女子前赴后继的类型。但就算倜傥风流专情不久,仍是有许许多多桃花账。

“我睡了几天了?”苏挽月一掀锦被,就要起身。地板下烧着地热,房子里一点都不冷,倒是颇有些春意的燥热。

“一天一夜。”冷霜迟没回头,懒散答了一句,也没去看苏挽月。

扬手起来打了个响指,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侍女轻声推了门进来,颔首走过来,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公子。”苏挽月看不轻那女子的面容,但听声音,已经不是当初的紫烟了。

“把熬好了的粥端进来。”冷霜迟点了下头,示意那女子可以起身了,而后吩咐了句。

“是,公子。”起了身,又垂着头恭敬出去了,轻轻带上了门。

“你换人了?”苏挽月穿了鞋起身,环视了下周围的布置,果然还是冷霜迟的那种风格,看似简单实则寸土寸金,就连穿鞋搁脚用的小矮凳,都是紫檀木做的。从这房内的布置,看不出是在京城的哪个地方,屋里的家拾很少,一张巨大的床榻,上头铺着白色狐皮,一张八仙桌靠墙摆着,几把椅子也是孤零零的样子。但从地板窗梗到墙壁,都是纤尘不染。

“你说紫烟么?她有任务在身,没在我旁边。”冷霜迟聪明绝顶,一下便猜中苏挽月要问什么,笑了笑,“怎么,你想听她弹琴?”

“我只是随便问问。”苏挽月头晕的厉害,也许是睡久了还是太久没吃东西,定了定身形,总算没有很落魄,暗自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手指抚上太阳穴,苏挽月气虚得很,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又不想让冷霜迟看出窘迫来,只得背对着他顺气。

冷霜迟一看苏挽月的举动,就知道她怎么了,暗自好笑,“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冷霜迟也许不能说是豆腐心,但绝对是一张刀子嘴,时有尖酸刻薄,不输给一般的中年妇女。

“冷霜迟,我真的烦死你了。”苏挽月侧身,横眉冷对一脸看笑话的人。

恰巧外头有人轻轻叩门,冷霜迟扬声说了句“进来”,就见刚刚那个女子端着个托盘进来,许是知道东西是要给谁的,望了望苏挽月的位置,便依旧颔首微微收敛了下巴走了过来。罗裙翩飞,姿态娇憨,柔美秀气一点都不张扬,显得非常有家教,苏挽月望着那女子走路,在心里感叹,自己什么时候能学会。

“是药三分毒,你无需再喝更多的名贵药材补身了,食补才是王道。”冷霜迟站那没动,看着苏挽月盯着摆到面前的那碗粥有些不解,便简单解释了句。

苏挽月斜瞥了下,虽然知道这碗小小的东西里面,要煞费多少苦心,但她却一时无法安心感谢起冷霜迟来。以前这个人信誓旦旦要困自己一世,但那时候借着凤韵兮的力量,也逃了出去,现在这么一来的话,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怎么?怕有毒?”冷霜迟见苏挽月并不动手,笑了笑,捡了她旁边的凳子坐下。

“你准备放我走么?”略微垂眸,睫毛在烛光下,折射出淡淡的阴影,显得她有股子疲惫的柔弱气息。

“可以啊,只不过我先问问,你是打算回大理寺自首么?”冷霜迟爽快答应了句,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极为魅惑,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哪个弧度笑起来最好看,哪个眼神最勾人。最可怕的就是知道自己资本的美人,杀伤力无法估量,前赴后继也总有牺牲者。

“我就想看看,他最后会把我怎么样。”苏挽月虚无望着前方,眼神有些空洞,低低吟了一句。“他”指的是朱佑樘,女人最是情痴,她有些笃定那人不会为了这事杀了自己,但又隐隐想要知道,最终会落下何种罪过。

“不要试探自己在别人心里是什么位置,因为很有可能,会失望。”扯着唇角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叩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算是被一语击中,苏挽月发觉自己越发讨厌冷霜迟说话了,因为太直接,也太伤人。有些失落,垂了双肩,看样子更为柔弱不堪,被人望穿的时候,苏挽月也不过是只纸老虎,平日里张牙舞爪,但利爪尖牙都只是摆设,她矛盾犹豫着不敢伤人,所以只能自伤。

见苏挽月的脸色,冷霜迟并没有住嘴,而是漫不经心又随口问了一句,“你不会还希望他,要美人不要江山吧?”有些讥诮的话,信手拈来就能把事情以最简单而残酷的方式说清楚。人们总爱用各种理由欺骗自己,也帮别人找尽各种理由,但抛开那些东西不谈,人生还真是艰苦。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朱佑樘的确和苏挽月说过。虽说当时也是不信,但毕竟不可能完全没有期待和感动,苏挽月一遍一遍告诉过自己,要认清楚自己的位置,要知足,不要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毁了手上的幸福。但内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要跟随内心,完完整整服从于自己内心的感受。她从来懒得关心朝政,但每日的生活,已经变为盼他下朝送他上朝,日复一日,靠着他给予的点滴关心活下去,活得太累太累。

“就因为他是皇帝,我应该大方到和全天下人分享他么?”苏挽月直勾勾望着冷霜迟,厉声问了一句,语气中的怨气和委屈,连她自己都吓一跳。她受够了尔虞我诈的生活,也受够了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权衡利弊,但最终让她心灰意冷的,是和朱佑樘渐行渐远的那种感觉。

冷霜迟一时间没有说话,依旧是漫不经心那抹笑,端了那个白瓷的碗起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下,很自然递到苏挽月唇边。是碗用料简单的桂花糯米红枣粥,却能补血见脾胃。脾胃好了,身体才会开始吸收营养。如果这世上有一种药,又能当饭吃,还能当茶喝,不仅美味养人,还能让人百病不生,就只剩这粥中的养生之道了。

“我自己来。”苏挽月微微愣了下,立马从冷霜迟手里端过碗,低头舀起来一口一口咽下去,也没抬头看他。

要是几年前,冷霜迟还会气急败坏,骂她不识好歹之类的,但现在,耸耸肩不怎么在意。两手放在桌上,下巴搁在小臂上,略微抬眼望着苏挽月一张一合的唇,“你到底喜欢朱佑樘什么?”敢直呼当今圣上的名字,只怕也只有冷霜迟一人敢这么放肆了。

苏挽月瞪大了眼睛看冷霜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而后叹了口气,“便是他即便让我伤心,我也依旧爱他。”也许说“喜欢”都太浅薄,唯有“爱”这一词汇,能表达出更多复杂而矛盾的感情,有些人,给你的不止有快乐,也会有无奈和眼泪,但这并不妨碍你把他们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第266章 相忘江湖(2)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情商很低的人,因为你不懂什么叫欲擒故纵。倒不是说让你做作,而是感情里面粘糊得太紧,往往是适得其反。爱情是让人欢愉的,你却把悲伤融入进了生命。但偶尔想想,你情商也很高,因为你始终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一意孤行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有这个资本,也能够承担得起后果。若是我们决定做个自私的人,就要懂得讨好自己,你会发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自己。”冷霜迟的话,很蛊惑,但不显突然。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仿若在描述一个事物,或者是花开叶落的过程,极为自然。

苏挽月一直想用一句话形容冷霜迟,而今从他嘴里听到,忽然觉得无比适合。懂得讨好自己,冷霜迟便是这样的人。不会为别人勉强自己,就像凤韵兮追逐了他那么多年,仍然得不到一句感激一样。也不会为了道德束缚自己,他为人处世,全凭心情,从来都懒得管武林正派的那类屁话。也正因为如此,冷霜迟仇家遍天下,他不得不随时处于巅峰的位置,才能不被人乱刀砍死。说出这类话的人,总有不同寻常的本事撑腰。

“我同你不一样。”苏挽月反驳了一句,摇摇头。

“是一样的,你自私如我,滥情也如我,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冷霜迟大笑,像是寻到了知己那般,只是这个知己是他一厢情愿。

“你说我自私我不同你计较,你说我滥情,我很是恼火!”苏挽月被冷霜迟的语气彻底惹怒了,寒着一张脸,白瓷的碗一把扔在了桌上。眼神冰冷盯着冷霜迟,脸色苍白之中,自有不怒自威的意味。

冷霜迟抬了抬下巴,他从来没有“好男不跟女斗”这个觉悟,望着苏挽月被激怒了的眼神,不在意笑了下。眼角眉梢,都是那种不怀好意的轻佻,笑里藏刀的典范,眼神盯得苏挽月有些发毛。

“你要去哪?”见苏挽月霍然起身,冷霜迟慢悠悠问了一句。

苏挽月没搭腔,直接往门口走过去,伸手想要推开那扇雕花的门,但电光火石间,却见冷霜迟一闪身形挡在了前头。依然是笑意盈然的那张脸,但显得非常乖张桀骜,苏挽月一皱眉,斜斜一掌劈了过去,冷霜迟翻掌一勾,反守为攻,迫得苏挽月不得已退了半步。

“我不想同你打。”苏挽月屏息,眉头皱的死紧。总是不愿意面对兵戎相见的情形,尤其知道两人本没有恶意的时候,只是意见不合,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冷霜迟抬了下细细的眉翎,他是货真价实的尖酸和刻薄,苏挽月武艺其实没那么不堪,只是对于冷霜迟这类眼高于顶的人来说,天下第二都不值得他多望几眼。

若是在以前,以苏挽月的个性肯定鱼死网破也要争口气,现在的她却已经知道赌气这种事,最划不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发作,平静望着冷霜迟挑衅的神色,重复了一句,“我不想同你打。”

冷霜迟很明显有些惊讶,眨着眼睛看苏挽月反常的举动,甚是琢磨不太透。微微侧开了身,让开了房门的位置,他也做出了让苏挽月惊讶的举动,“你自便。”

满腹狐疑,苏挽月斜着眼睛看冷霜迟的脸色,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头在做什么打算,但何奈,那人如玉一般的脸上,波澜不惊,瞧不出什么端倪。手触到房门的时候,苏挽月还在暗自琢磨,甚至有一瞬间,都快要相信了冷霜迟真的打算放自己走,直到推开了房门,望着外头的景象后。

北方多高山,但这座山,苏挽月确信自己从来没爬过,也没听说过。悬崖峭壁,外头寸草不生,不远处水声轰隆,是处十余丈的瀑布,水流湍急,水花却并非纯白的颜色,而是昏黄的沙色。在瀑布的另一头,隐约可见有处很窄的山谷,要是想要从这个地方出去,只有经过那段瀑布,而除非苏挽月想去寻思,她才会单枪匹马走这段天险。

外头山风很冷,已经昏暗着光线,太阳摇摇欲落西山,而且有着要下雨的架势,疾驰的天风裹着银灰色的云团,在空旷的苍穹翻滚。苏挽月出了房门跑到前头小小的坪上,这儿的一切都是人工凿成的,虽是简陋,但环境如此险恶能弄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临着冷霜迟房子的边上,有处小小的屋子,建房的材质和风格都一样,只是小了一些。

苏挽月跑到边界的地方看了一眼,下头着实是悬崖峭壁,而且望不到山底下,只觉得漫漫无期。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盘旋而至着还没有迁飞的苍鹰,云团在天空中被肆意践踏,雷声夹杂着闪电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预示着一场来势汹汹的瓢泼大雨即将滂沱而下。

那只鹰只是尽力铺平身体,贴着飞涌的黑云无声的滑翔,强劲的大风,将鹰的翎羽飞卷而起,使这只生灵在空中零乱旋舞。后头紧跟着一只体型稍大的鹰,苍鹰中雌鸟比雄鸟体格要大,羽毛类似但颜色较暗。两只鹰成对翻飞,相互追踪,叫声尖锐洪亮,一声声悠长的嘶啸划破长空,镇定自若一点也不畏惧即将要到临的暴风雨。

身姿骁勇,两翅驾云穿棱的,像是一面抖开的旗帜在风雨中猎猎飘物。苏挽月仰着头望了好长一阵,只觉得天地都退为其次成了背景,一切都只凸显着苍鹰的勇猛和气概。

“它们在交配,要下雨了还真是好兴致。”冷霜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苏挽月后头,冷不防说了一句。

“你要死啊!”吓得要掉进山谷里,回头怒目圆睁,苏挽月咬牙切齿骂了一句。

冷霜迟不怎么在意,抱着双臂,抬头望了眼那两只苍鹰,雄鹰飞着爬到了雌鹰背上,偶尔扑闪翅膀保持平衡,尾巴对接着,时常需要试二十多次才能成功。鹰是很少有在空中交配的物种,冷霜迟看得津津有味。苏挽月很无奈冷霜迟看事物的立场,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那人却是悠然自得。

漠然垂头盯着脚底下的岩石,再往前就是万丈深渊,风呼啸而过,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在山雨欲来的空地上,如同一道黑色的屏障。天地混沌一片的时候,仿佛只有她若有所思的神情是清晰的,似笑又非笑,沉思又随性。苏挽月望着前头发呆,却不知道,冷霜迟已经默默侧头望了她许久。

“不管怎么样,我不可能在这陪你一辈子。”苏挽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对冷霜迟说。但恰好对上了他凝望的目光,一时有些窘迫,撇开了目光。她还是有些怕冷霜迟把自己关在这的,也怕一时惹怒了他,而后被推下了悬崖。

“那我放你出去,你就愿意一辈子陪我?”侧了身过来,扬眉轻佻问了一句。浅薄的唇瓣趁着阴暗的背景,显得无情又冷酷,就着苏挽月的话,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苏挽月叉着腰很是无奈,半晌憋出了一句,“你砍死我算了。”

冷霜迟望着她的表情,忽然笑开了。是真正开怀大笑的那种,唇红齿白,没有收敛住笑意,却是抬手抚上了眉翎,顺着眉毛的方向轻柔按开了眼尾的皮肤。他是极其爱美的那类人,时刻都在注意,不想因为自己过多的面部表情,增长了哪怕一根皱纹。岁月也好像特别眷顾他,除却眸子里的华彩越来越蛊惑人心,没有给他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苏挽月看着这张脸,仿佛看到了他四十岁,仍是这个样子。

你若是相信你可以美到天下第一,老天爷总会给你契机,就算最后无法真正意义上第一,也足以是倾绝天下的姿色。“你幸亏不是女人,不然多少男人,会为了你争个你死我活。”苏挽月由衷感叹了一句。

“那我比朱佑樘呢?”冷霜迟忽然凑近了一步,身形快到苏挽月避无可避。

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一半的脚掌已经悬空,差点重心不稳摔下去,惊呼了一声,被冷霜迟随手扯了胳膊拽回来了。苏挽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知道刚刚却是故意的,那人是存心想看自己出丑。

“他比你好看一万倍。”苏挽月信誓旦旦回了一句,转过身就要离开,“明日一早我就要走,你还不放人,就看我摔死在瀑布好了。”她不喜欢背着别人讨论和比较两个人,就像是把人画在了格子纸上,各自优劣圈叉在那里权衡,这样是极为不尊重的行为。说的俗套一些,苏挽月觉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尤其那些很重要的人,更是举世无双的存在。

第267章 好梦易醒(1)

天上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几滴,但山风吹得很大,雨点砸在人脸上的时候,有些微微生疼。苏挽月头也没回,朝着那个小屋子走过去,敲了敲房门,门是虚掩着的,那姑娘并没有去歇息,只是冷霜迟没吩咐的时候,就自个待着。见苏挽月过来,施了个礼,颔首没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苏挽月装得跟自来熟一样,先是问了一句。

“若雅。”那女子轻声答了一句,声音很温柔的那种。

“若雅啊,你跟我说,冷霜迟平日要下山,是怎么出去的?”苏挽月一把架着若雅的脖子躲在房门后头,噼里啪啦开始问。

那姑娘也不傻,知道言多必失这个道理,抿着唇没说话。

“你要是不好说他的事,那说说你自己呗,你要下山是怎么办的?”也许是固定思维限制住了苏挽月,她已经被前头的悬崖峭壁和那个水流湍急的瀑布吓傻了,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无法去破解。

虽是换了个方式问,若雅还是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仍是什么都没说。

“问完了么?问完了我把人带走了。”冷霜迟踱步走了过来,从门后一把扯了若雅的胳膊揽到了怀里头,雨下大了些,落了几滴在冷霜迟的脸上,肩膀上也被打湿了,丝毫不怎么在意,精雕细琢的那张脸也只是显得更加乖戾。

许是雨下得有些大,怕淋到了若雅,冷霜迟抬了下手,把她往怀里揽了下。若雅身子很娇小,温顺伏在冷霜迟胸前,外人看起来,亦是还算般配的一对。

“你今晚就睡这吧,我走了。”冷霜迟抬手冲着苏挽月一指,站在雨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苏挽月抬了抬下巴,觉得自己跟电灯泡一样的,在这好山好水好寂寞的世外桃源,妨碍了别人亲热,不耐烦挥了挥手,“你赶紧走吧,不送。”跳进了屋子里头,也没有想再啰嗦什么。

冷霜迟望了望苏挽月的脸色,有些好笑,但没多说什么,半抱着若雅转过身走了。苏挽月看着他们背影,忽然在想,要是朱佑樘这么样跟别人举动,自己肯定会很伤心的,只是仅仅现在这么想一下,就觉得非常难过。

下雨的时候,苏挽月总是能触景生情想到很多事情。感情真是个让人很矛盾的东西,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最接近幸福的时候,一旦得到了,也就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总有出入。究竟是爱他爱得浅了,还是其实爱自己更多,苏挽月也有些想不清楚。你若觉得离开是唯一正确的事情时,往往在没有察觉到的地方,矛盾已经滋生良久。

如果那一晚上,他没有动手打人,会怎么样呢?苏挽月在心里苦笑,最难以接受的,莫过于你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也许冷霜迟说得对,永远都不要去测试人性,不要去试探你在别人心里所占的位置,因为答案,十之八九会失望。

电闪雷鸣的一个晚上,苏挽月几乎要以为房顶会被掀开,但却没有,风呼呼吹着,刮在了门窗的缝隙上。很久没有一个人睡了,空寂的感觉,比寂寞本身更让人害怕。被子盖过了下巴,只露出两个眼睛,一点睡意也没有。风雨交加的深夜,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苏挽月毫无悬念地失眠了。每当失眠的时候,就开始属羊,这种非常古老又朴实的方法,对她一直很管用。

被子上是别人的体香,虽也是淡雅清幽,但毕竟是另外一种不熟悉的味道,苏挽月像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而这似乎只是一次任性的离家出走。要是肯乖乖认错的话,朱佑樘会怎么处置自己呢?不经想象了下各种结局,但那个人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笃定她肯定会受不了外面的风吹雨打。被圈养起来的猛兽,是不能再适应野外生活的,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不知道数到多少只羊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外头的雨依然在下,嘈杂的风雨声伴她安睡。后半夜的时候雨停了,但苏挽月却被吵醒来了,是非常想要接着睡,但实在被吵得不行的那种。

也不知是因为两间屋子相邻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山间建屋的材质隔音并不怎么好,又或者苏挽月听力本就异于常人,总之万籁寂静之时,能隔着几道墙,听得到男女交合的声音。苏挽月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那种隐忍的吟喔是什么意思,若雅叫起来的时候,并不像她平日里给人柔弱乖顺的印象,有些超乎想象的****,起承转合听的人面红耳赤。

烦躁拿枕头盖着头趴着睡了一会,苏挽月觉得自己处境相当搞笑和狼狈,被赶到了别人床上睡觉,这床的主人却在隔壁翻云覆雨去了。要不是对冷霜迟的秉性有些了解,苏挽月绝对揣摩很久那人有什么深意。但冷霜迟为人有一点很好,就是从不拐弯抹角,他最大且唯一的深意,便是让自己活得舒坦。

耳膜被折磨着,却无法去到始作俑者前要他们声音小点。凤韵兮以前为什么会钟情于一个风流如此的人那么多年?苏挽月在黑暗之中不禁问了自己一句,想不明白,就如同不明白冷霜迟为什么会对不同风情和长相的女人,都那么感兴趣一样。

这个世间能长情的能有几人?这是苏挽月一直在扪心自问的问题,她跌跌撞撞这么多年,却也参不透其中的意味。从最开始的互相吸引到最后的两两相惜,其中到底是不舍更多,还是将就更多。若是可以的话,苏挽月情愿潇洒一些,不愿意苦苦求得一个名分,也不想要安安分分守着那些虚无的感情。

爱情也许至上,但自由和尊严,远比情感更重要。

迷迷糊糊中,浅浅地睡过去了,半睡半醒中似乎外头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来势汹汹,反倒能催人入睡。

早上醒来的时候,苏挽月已经抱着那个枕头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睁开眼是因为若雅在床边轻声叫自己,像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

“你起好早啊…”苏挽月鼻音沙哑感叹了一句,潜意识是说若雅和人肉搏到天亮才睡,现在还能这么清醒。笑了下,但毕竟是在古代,她开不出这么调侃的玩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许是半夜踢了被子,苏挽月觉得头有些昏沉。

“苏姑娘,我家公子请您醒来就去后山。”若雅脸上波澜不惊,跪在床头说了一句。

“这破地方哪里都是山,我哪知道在哪找他…”苏挽月开口抱怨,见若雅仍是跪着,伸手去把她扯了起来,“你不是我下人,不必这样了。”

“那样公子要骂人的。”若雅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肯起身。他们做下人的,要比主人低一等,主子仍在床上的时候,要半跪着,主子起身了才能跟着起身去服侍。

苏挽月有些无奈,套了放在旁边的衣服,下了床见旁边铜盆里,已经打好了洗漱的水了。走过去擦了下脸,再漱口,背对着若雅,也没管她在干嘛了。外头的光线从窗户里照进来,雨后初晴了,但却不是个艳阳天,阴沉沉的感觉,阳光也没有多少温度。

侧头望了窗户的方向一会,却见若雅颔首走了过来,恭敬一屈膝,“苏姑娘,若雅替您梳头吧。”

苏挽月侧目看了一眼若雅,仍是垂眉顺目的模样,条子很顺,一望就让人很舒服。对这样长相的人,苏挽月总是莫名其妙有些好感,坐在了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若雅拿檀木梳轻轻梳着自己常常的头发,小巧的唇,似乎永远含着浅笑。

“你跟着冷霜迟多久了?”苏挽月冷不防问了一句。

“三个月。”头都没抬,轻巧答了一句,可能感受到了苏挽月诧异的心情,轻声接了下去,“三个月前公子救了我,可怜我无处可去,才收留我的。”

“他也会那么好心?”苏挽月冷冷笑了一声,望着铜镜里看过来不解的眼神,“也对,你这样的容貌,他闲来无事是会收留你下。”压根不信冷霜迟是救苦救难的少年英侠,肯定是某日恰巧撞见了,又恰巧见当事人条正眉顺,也就收到那一堆的红颜中了。

“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对着苏挽月的质疑,若雅也不生气,慢悠悠反驳了一句,好像别人怎么说,都不关自己的事情一样。

“那他为什么救你?你的家人呢?”苏挽月很八婆问着,见若雅给自己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大半的头发拿银色的发带缠着,其余的散发随意披在了肩上。银色的绸子跟黑发的亮泽交相辉映,另一侧散落的长发又显得风情万种,苏挽月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自己,看似简单的一个改变,却让人的气质都变了几变。

“我的家人把我卖给了建昌侯做他的小妾,我不愿意,想要投河自尽。浮浮沉沉感觉快要死了的时候,被公子的影护救了起来。”若雅给苏挽月做了最后调整,而后放了檀木梳在桌子上,微微再一屈膝,“苏姑娘,好了。”

苏挽月一时半会只是觉得“建昌侯”这几个字很熟悉,猛然想起来,这是张延龄的封号,“就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他现在就开始纳妾了?”妻不如妾是一贯的定律,也可以先纳妾,再娶妻。在古代,妾的位置只比婢女高一点,男主人稍有不悦,可以肆意休妾甚至像普通商品一样买卖,那种小妾扶正的故事,是永远不会发生的。因为“妾”像一个烙印,在你入门的当天,就注定跟随你一辈子。

第268章 好梦易醒(2)

“建昌侯有三房小妾了。”若雅没什么表情,答了一句,事不关己的模样。

“看来我上次揍他揍得轻了。”苏挽月想起前段时间还打了他三十大板,虽说那时候就是皮开肉绽,如今开来,家里这么多老婆还要去非礼宫女,色心难改,实在是可恶。

听到苏挽月这句话,若雅难得笑了下,她笑起来很显小,笑容软软柔柔,皮肤白得几乎能看清下面的红血丝,“苏姑娘,您棒打建昌侯的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真是女中豪杰呢。”

苏挽月愣了下,被人当面这么说,脸上羞得立马红了,眼神左右摇摆,不知道看哪里。若雅似乎看出了苏挽月不是那类爱听奉承的人,也不习惯被人夸奖,笑了一笑,也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只是轻声提醒了句,“苏姑娘,公子还在后山等您呢,从这屋子出去,往左十五步,再一直往西边走些距离就到了。”

苏挽月点了点头,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

外头果然是个阴天,苏挽月扯了扯领子,按着若雅刚刚教的方向。毛茸茸滚兔毛边的衣领,白色的兔毛衬得她脸色很好,但鼻尖瞬间被冻红了些。空气有些潮湿,走在室外就觉冷。绕着那屋子走了一圈,找了唯一一条路往前头走。因为料峭寒意,所以走得有些急,苏挽月赶路的时候,脚程一向很快。

侧目望了望周围的环境,这儿清幽得有些吓人,除了昨天看到的那一对苍鹰,没有任何的虫鸣鸟叫,即便是冬天的深山,也不可能安静成这样吧。苏挽月满腹狐疑,望着前头不远处有一个身影,一身蓝裳,站在桥上等着自己。

这儿还有桥?苏挽月有些不解,但仍是朝着那蓝裳的身影走了过去。

“你找我来干什么?”苏挽月双手抱胸,抬着下巴问了句。

冷霜迟饶有兴致望着苏挽月的脸,挑了下眉菱,站在桥上没动看着走近的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风呼呼在吹,拂过她脸上,有种脱俗绝尘的感觉,她静态很美,不说话的时候,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就算没有细致精巧的妆容,却像是天生就描眉画眼似的,也浓淡得恰到好处。

“你为什么不说话?”见冷霜迟迟迟没搭理自己,苏挽月又问了一句,一双杏目,瞪人的时候并不显凶。

“昨天睡得好么?”

“特别好。怎么,你还希望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苏挽月面无表情,面对冷霜迟的挑衅,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桥下的水流很急,这片地儿很安静,淌过石头发出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绿草青青,疯长般的茂盛,和屋子前头寸草不生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树林那头却是看不清了,粉红色的薄雾,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不正常,苏挽月站在桥下,看了看那片树林,再侧过头看着依靠在桥上的人,盯着看了许久吐出两个字,“下来。”

想象之中冷霜迟会刁难或者再挑衅下,但未想到没做任何反应,只是移了脚步走下那座石桥,立在苏挽月面前,眉眼精致,眼睛里的神采让苏挽月一瞬间觉得他相极了某人。

“你在想什么?”冷霜迟眼睛很利,瞥见了苏挽月在一瞬间皱了又舒的眉。

“你刚刚的表情,很像一个人。”

冷霜迟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桃花瘴你应该再熟悉不过。”眼角有痣,衬得一双丹凤眼平添了几分柔媚,永远眼中含笑的模样,侧过身示意着身后那片瘴气,冷霜迟接着说了下去,“过了这片地方,你就能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