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愣在原处,不知道冷霜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放你出去。”冷霜迟轻声说了一句,语气肯定,但却缥缈地像是天外飞音一样。

“真的?”瞪大了眼睛,苏挽月不可置信,有些怀疑从上到下扫视了冷霜迟几遍,“你肯定还有其他条件。”

冷霜迟一下子就笑了,摇头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叹苏挽月的聪明。

“说吧。”苏挽月摊手,示意冷霜迟接着讲。

“我是个天生很好奇的人,要是想知道某件事情,别人却不告诉我,会让我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冷霜迟皱了皱眉,也很无奈自己知根究底的性格,“你和朱佑樘感情曾经那么好,为什么你小产后,性情大变?我一直很好奇这个。”

苏挽月已经无能为力去纠正冷霜迟了,也懒得管他直呼皇上的名讳。咬了咬唇,半天没说话,她觉得被人问起这种隐私很尴尬,稍微有些常识的人也不会去问,倒是冷霜迟,你永远无法拿常态去考虑他。望着他满脸好奇的神色,苏挽月眉头越皱越紧,“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冷霜迟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神情,“你心知肚明我对你有兴趣,我也对所有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感兴趣。”

冷笑一声,苏挽月冷冷看着冷霜迟满眼的笑意,虽说出手不打笑脸人,但偶尔就是有些人让苏挽月想扯烂了那张脸,“冷霜迟,你别逼我现在就和你作对。”

“我结下的梁子很多,不在乎多你一个。”冷霜迟无所谓的态度。

“我还真不喜欢你的性格。”苏挽月语气稍微硬起来了,“你不要逼我。”

“这世上每个人不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却只有你想把不喜欢的给毁了。”没一点收敛的意思,再站近了半步,已经越过了男女之间能忍受的范围,“苏挽月,别以为这天下有本事的就你一人。”

不怒反笑,露出一排整齐的月牙色,眼睛弯弯,杏眼很漂亮,抬眼对视着冷霜迟,忽然开口说了句,“是因为你,满意了么?”

他的好奇心并不是空穴来风,是骨子里的敏感和直觉,让他想要问个明白,但听着苏挽月苦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冷霜迟眼里的疑惑却更深了。“能完整告诉我么?”添了句,语气柔和。提了下眉,这是冷霜迟没有想到的,明显一瞬的失神。

苏挽月沉默了良久,像是在回忆,而后开口说道,“那天晚上,我很生气,摔了一地的东西,把吏部送过来的奏折全撕了…他倒没有怪我,任由我胡闹…勒令我以后不准同你往来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你我在应天府发生的事,只是一直未说…”苏挽月侧目望着桥下的流水,冷霜迟曾经吻过她的唇,也看过她一丝不挂的身体,任凭其中一点,都足以让朱佑樘禁止苏挽月同冷霜迟往来。他放过冷霜迟一马,只是因为冷霜迟救过苏挽月一命,除此之外,他的确没有心慈手软的立场。

“很多事情,要是从不提起,就会深埋心底,但若是有一天再拿出来讲,就如同导火索一般,后果可能是天崩地裂。”深深叹了口气,仿佛疲惫不堪,除了自己的来历,苏挽月不曾隐瞒过朱佑樘任何事情,这件事情的隐瞒,只是不想引起无端的矛盾,“我原以为,我心中无愧的话,就不算对不起他,我从未对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动过情,但他却不信我,说的那些话太伤我心。”

冷霜迟想要安慰一句,却发现自己被苏挽月的话给说伤了。“从未”这两个字,说的斩钉截铁,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需要怎么样的毅力和专致,才能始终如一的专情。冷霜迟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女人就是那样,认定了一个就不会更改,但这样的性格,很多时候自伤而不自知。

苏挽月是个脾气很怪的人,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真心给别人时,就注定这是条不能回头的路。不到迫不得已,不到真的触碰到底线,她不会愿意两败俱伤。

“应该本以为我不会再出现了,只是没想到五年后,我会再来找你。”冷霜迟冷笑了下,他很能理解朱佑樘的心理,哪个男人都会介意的。

“他说我水性杨花时,很奇怪,我没有什么伤心,只觉得不值得。这是他第二次跟我说这种话,我不愿去谅解。”这句话背负了太多情绪,但说出来却平平淡淡,苏挽月虽本性就不是喜怒太过现形的人,但做到现在不物喜不己悲也不知以前修炼了多久。

“他人评价,如镜花水月,你别太放在心上。”或许年纪大了,有很多值得庆幸的事情,比如年少轻狂时都在在乎的,现在已经不在那么重要,比如说名声。冷霜迟现在最不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苏挽月笑了下,抬眼望着冷霜迟,“理由我说完了,可以放我走了么?”

“没了么?”

“其他细节,我就不必和你一一道来了吧?”苏挽月扬眉,冷言说了一句。

“好。”干净利落的答应了,冷霜迟微微侧身,示意苏挽月可以走了。

仍是有些怀疑,不太确认冷霜迟回这么爽快,那人似乎看出了苏挽月的迟疑,笑了笑,媚眼如丝,“因为我觉得没关系,我们总是后会有期的。”

“我警告你别耍花样跟踪我。”苏挽月抬手示意了下,眼神很狠,但冷霜迟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望着苏挽月有些阴毒的眼神。

没再说什么,从冷霜迟旁边经过,走过那座石桥,朝着那片树林走去,不过一会,就隐没得不见一点身影。

“桃花瘴,销魂瘴,桃花瘴里万魂销…”桥边的人笑吟吟哼着很单调的歌,桥下的水悠悠流过,隐没在前面的树林里。冷霜迟确信苏挽月走得出这片结界,但却又无奈,不能追随她出去,不是不能,是不敢。

冷霜迟是太易动情的人,贪念一刻的极致爱欲,乐此不疲短暂沉迷于不同风情的女子,却始终不敢去面对日后的天长地久。对苏挽月,他知道继续纠缠也难有好良缘,但就想这么混乱纠缠下去。

第269章 多情余恨(1)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乾清宫里头,灯火通明,但烧得再暖的地热,也像是不能温暖人心一般,所有的人都岌岌自危,小心谨慎做着自己的事情。从屋子里头铲出来的碎瓷片已经三大篓子了,该砸的都砸了,该拆的也拆的差不多了,但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劝一句。连同苏挽月私交颇深的云天,也只能摇摇头站在外头,不去当这个炮灰。忙来忙去的下人,自然也是不敢。

苏挽月的脾气很大,又认死理,她想不通某件事情的时候,谁劝都没有用。这可是皇帝的寝宫,但明显,苏挽月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人愤怒起来的时候,智商为零,整整撕了上百封奏折,把那些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张撕碎,而后扔到地上蹂躏。

一地狼藉,她光着脚踩在碎纸和碎瓷片间,被割破了也不自知,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瓷片扎到肉里,血流到地板上,纸张被浸湿了,渲染开来,像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莲花。最后折腾不动了,在角落里靠着墙壁坐下来,望着自己刚刚走过的地方,步步生莲。

朱佑樘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怒,只是唤了四喜和初八进来打扫干净。苏挽月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那时候的她,情绪敏感又脆弱,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崩溃一样。长长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倾泻了一背,未施粉黛的脸显得苍白而羸弱,纤细的锁骨从宽松的白袍下露出来,朱佑樘蹲了下身,望着眼前的人。

“别闹了。”

“你替我杀了张菁菁。”抬眸,眼睛有些充血,憎恨非凡的那种眼神。

被打扫干净的地板,再没有遍地的狼藉,也没有她刚刚踏血印出来的步步血莲,只有她白皙的脚,被碎瓷坳出了血来,流了小小的一洼在汉白玉的地板上。朱佑樘把她拦腰抱了起来,穿过重重的帷帐,像是他登基那夜,第一次在乾清宫就寝一般。

时光轮转,那夜的她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他有了斜瞥天下的气场和权势,却是暗自发誓可以好好保护她了,恨不得把世间的好全都给她,再造一间玻璃房子,把所有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隔绝在外,只想看她无忧无虑。

拿了长镊子替她把碎瓷片清理干净,朱佑樘一直没说话,记忆重叠起来的时候,分不清是几年前,还是就在昨天。她的容貌并没有变化,只是眼底的忧虑,一天比一天更多,虽是不说,但朱佑樘却是看在心里,他知道她,其实并不快乐。

“我说过张菁菁不是害你的人。”很轻一句话,像羽毛一样轻柔,也如同他手上的动作。拿酒精替她清洗过伤口,撒上了治刀伤的金疮药,再拿白纱小心缠过她的小脚。

“那你就是不肯了?”苏挽月厉声问了一句,头顶上的帷幔卸下来,一如她的长发,朱佑樘抬头望了她一眼,只觉咄咄逼人的架势,太过让人炫目。

“你可不可以,冷静一些?”他也累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快要积劳成疾的样子。

苏挽月像猫一样,眼睛闪烁而锐利,扑过去咬住了朱佑樘的唇,牙齿磨得尖尖,真的恨不得咬死他一样。朱佑樘反手抱住她压倒在床上,应声而落捏在手里的药瓶,这张床比毓庆宫的还要大,但她很少愿意在这里亲热,因为这是几代皇帝的寝宫,这儿任何一件摆设,甚至连帷幔上万字不到头的花纹,都在提醒着朱佑樘的身份。

“我不想你做皇帝,我不想你有别的女人。”被扯开衣襟的时候,苏挽月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抬手抚上朱佑樘那张冷清的脸,看得到那双眼睛里面,倒映着的自己。

“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啊。”朱佑樘轻声回了一句,语气温柔得要把人融化一般。

“可是你依旧会临幸张菁菁,也依旧答应了王恕纳妃的提议。”有没有一句话,能够打碎所有的美梦,苏挽月笑得有些可怕,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却也像笼罩上了诡艳的色彩。

苏挽月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情,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关心。只是有些事,知道多了反而伤心,但挤压入内心的情绪一天天膨胀,总有你无法去压抑的那一天。帝王将相,有着别人享受不了的荣华,也有着别人承担不了的责任,这些责任甚至包括广续子嗣,再私人的问题,仍然会有大臣来干涉。

朱佑樘没说话,亲吻她锁骨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稍微用力咬下去一口。苏挽月吃痛,挣扎了起来,但舌尖****过那一线锁骨时,****到轻微颤抖。

“你给我说清楚!”苏挽月不愿意不清不楚隐忍下去,她厉害起来的时候,盛气凌人的气魄不输给朱佑樘。

拽着她手拉扯过头顶,眼神对视着,有着毫不掩饰的炙热欲望,“那又如何?都是你已经知道的那样。”说罢,俯身堵住了她的唇,还是一如既往的香醇柔软,像是永远尝不腻的美酒一番,舌头撬开她紧合的牙关,汲取她口中的甘甜。

霸道又热烈的吻,压制着她双手的右手往下移,摩挲着她绸缎般的长发,手指穿过她头发时,那种细腻冰凉的触感,让朱佑樘很享受。从此再没见过一人,有她这样的长发如丝绸。熟稔腾出一手去解开她的衣带,再粗暴撕扯开,他眼睛红红的,心情也不甚很好,闷声沿着她脖子一路咬下去,再轻吻到她胸前红樱,但无论怎么挑逗,都不见她有半点反应。

苏挽月瞳孔放大着,只是在想朱佑樘刚刚那句话,脸上仍是失望的表情,情欲又缠绵的吻落下来时,也是无力去回应。上天创造了男女,这两个恒古有之的物种,除去性别的差异外,自然有着另外截然不同的区别。男人大都理性,能把爱和性分开,女人却是感性的动物,她对你伤心失望的时候,装出来的热情,身体的热度也不会提高。

“我不要你纳妃。”苏挽月忽然哭了出来,最近总是感情脆弱,像是一条细细的弦一样,随便一拨,就能触及心底。

她一掉眼泪,像是浇灭朱佑樘体内欲火的水一样,瞬间兴致全无。眼里的情欲逐渐褪去,才想起来她刚刚小产完,承受房事对她身体很不好。冷着一张脸想给她穿衣服,但哭得更加厉害,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自己膝盖。朱佑樘无奈,扯了锦被过来盖住,再从后头抱着她在怀里。

“挽月,别哭了,纳妃一事我拖了几年,迟早是要妥协的。”她光滑的背贴着自己前胸,朱佑樘埋在她头发里,轻声说了一句。手绕到前头,揽着她的腹部往怀里带了下,抱得更紧些了。

一个张菁菁,就足以让苏挽月这么不开心了,要是在来几个莺莺燕燕,苏挽月觉得自己肯定会抑郁而终。再伟大的爱情也不能忍受分享,除非本身就不够爱。

“是为了孩子么?”苏挽月侧过头,带着哭腔问了一句。宪宗皇帝被万通害得三十岁还没有子嗣的事,让那些大臣们吓怕了,生怕这样的事又出现在朱佑樘身上,所以一直极力劝诫他广施恩泽。朱佑樘是个好皇帝,鞠躬尽瘁为大明江山社稷的那种,这样的君主,臣子们自然希望他能多些子嗣。

朱佑樘望着她红肿的眼睛,有些心疼又很是无奈,“没有人能危及到你,你也要懂我的苦衷。”他已经不记得跟苏挽月承诺和保证过多少次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总是要靠言语和行动来一遍遍证实,他有时候很明白苏挽月的不安,但有时候,也很无奈她的任性。

“孩子我也可以给你生啊…”苏挽月诺诺说了一句,缩着脑袋抱着自己膝盖,这是胚胎成长时在母体内的姿势,也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最自我保护的姿势。

她的语气和她的不确定,让朱佑樘疼得心都碎了,但世事无奈,若他只是个亲王侯爷,大不了什么都可不要。但你要不做皇帝了,且不说后头继位的人会不会管理好这一摊子事,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穷此一生都会被追杀或者被幽禁。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威胁,这样的选择,换做任何人,都会那样去做。

“真的没有人能代替你,你要相信我。”朱佑樘语气平淡,但话语里,似乎蕴藏了无穷无尽的深情。

苏挽月苦笑了一声,她已经不是几句情话就能够抚慰几年的那个小女孩了,“你希望我平平静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么?看你纳妃,看你享受齐人之乐,看你儿女成群。我真的没有那样的大度,对不起。”有时候人很可怕,可以用一个观点麻痹自己,但你有一天被痛醒的时候,才觉那种理所当然是多么荒谬。

女子要对夫君一辈子忠贞,但地位越高的男人,可以拥有越多妻妾。凤凰寻梧桐而栖,同这个道理是差不离的。就算真的如朱佑樘所言,心里的位置无可取代。苏挽月也无法用这样的理由,在旁边望着他迎娶其他女人,看那些女人给他生下孩子,再看那些孩子逐渐长大,眉目之间有他们父亲的影子。

这是一种死循环,折磨的是最痴情的人。

“那你是要离开我么?”朱佑樘像是同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不要拿这个来威胁我。”语气冷了冷,他已经不习惯受人威胁。

“那如果我是最重要的,如果我始终是最重要的,你敢不敢现在为了我,杀了张菁菁?”苏挽月甩开朱佑樘揽着自己的手臂,兀自坐了起来,长发笼络过肩头,腰肢盈盈一握,未着片缕的身子,在烛光的照射下,柔和如凝脂。

“她毕竟是朱寿的母亲,也毕竟是我册封的皇后。”不可能为了博她一笑,就铸下大错,朱佑樘平日处事虽果断,但也不会荒唐如此。

“就算她害死我孩子?”苏挽月厉声一问,有些不可理喻。

第270章 多情余恨(2)

“我调查的结果没有说是她。”朱佑樘直直望着苏挽月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

“我猜想你以后也会这么同我说,”苏挽月忽然笑了开来,异常妖艳,黑发白肤,如若专门蛊惑人心的尤物,“其实你非常念旧情,所有同你有过关联的女子,你都不会狠心。日后你纳的妃嫔,你也会护她们周全。就如同你今日袒护张菁菁一般,你敢说你同张菁菁在床上,只是例行公事,从未动过情?”

那抹妖艳和露骨的话语,彻底激怒了朱佑樘,抬手狠狠扇了一巴掌过去,速度很快,但凭苏挽月的功夫,本可以躲过去。可是她却没有躲,脊背很直,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巴掌。有多久没有这般大动干戈了,苏挽月知自己脾气不好,但最大的失误,莫过于你以为别人会一直纵容你。

“若是如此的话,你敢说除我之外,没被别人碰过?”朱佑樘见她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很冷漠问了一句。要是忠贞被描述到那么细微的时候,没有几个人,一辈子是从一而终的。

“我没有。”苏挽月斜斜望了过去,一口笃定。

“那冷霜迟呢?他吻过你多少次?”轻声提醒了句,但这句话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苏挽月一时愣住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里,也没有料到朱佑樘早就知道了,咬了咬唇,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作敢当,“我不曾背叛过你,你知道的那些,无非是捕风捉影。也许确有其事,但我不可能是自愿。”

“你还有脸说确有其事?”朱佑樘冷冷笑了一声,脸色冷若冰霜。

已经有多久,没听他这么冷漠同自己说话了。苏挽月低低垂下头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跪在那看他冷漠的背影。又仿佛是在门外听到他和红绡鱼水之欢时,语气不屑说自己无非是个筹码。然后替他迎娶太子妃入宫,听着那一路的冷嘲热讽。经历过多少的生死攸关,才有勇气走到一起,又是饱受了多少的争议,才能心平气和走到今日?

“你不要这样同我说话…”苏挽月几乎是在乞求,她很怕回到过去,回到她一无所有的时候。

“我的东西,一向不许别人碰,被人碰了我就嫌脏。苏挽月,你看清楚下自己的位置,不要再无理取闹。”不着痕迹深呼吸一口气,朱佑樘也想缓和一下语气,但怒意袭来的时候,有些理智全无。

他的确很讨厌苏挽月和冷霜迟的那一段,平日里也知道当时情形苏挽月是身不由己,但知道和生气不是一回事,这件事像扎在朱佑樘心里的一根刺一样,每当想起,心里就不舒坦一次。如果不是今天闹到这般地步,这件事情会永远尘封,朱佑樘也会逼自己不起记起。

“那在昆明时,你见我和沐国公…为什么那样了你还愿意要我?”苏挽月咬牙,望着朱佑樘起身穿衣服,扯着他袖子不死心问了一句。那晚她和沐国公中了迷药,在沐府的后院里旁若无人的纠缠,这样的话岂不是更丢脸。她有些想劝说自己相信朱佑樘只是在气头上,但却无法忽略那些话语,一字一句,如同刀割。

朱佑樘回过身来,捉着她小小的下巴,“因为我不想你初夜便宜了别人,仅此而已。”

她眼神里的情绪破碎开来的时候,亮晶晶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过了许久才看清那是眼泪在打转,竟然能忍得住没有掉下来。仿佛不相信那些话是朱佑樘说出来的,你信赖一个人久了,当他说出稍微过激的话时,便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苏挽月此时,就是看着自己的世界,一点一点坍塌。

“在你心里,这些事一直在你心里耿耿于怀么?”声音有些颤抖,苏挽月忽然觉得一无所有。

“是,我偶尔会觉得你水性杨花。”他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连自己都惊讶了下。人有时候只想竭尽全力伤害别人时,便会变得连自己都惊诧。朱佑樘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自己,便是希望毁掉苏挽月趾高气扬的一切,希望折断她的翅膀,让她一辈子柔顺乖巧呆在身边。

她的美丽和气魄,招惹了太多是非。说自己的事,总是轻巧自然,但放到别人身上时,却又无法忍受。朱佑樘忘记了,他要求苏挽月接受自己要纳妃要和别人生儿育女的时候,他却要求苏挽月忠贞不二。强烈的占有欲在那一刻把人的理智烧得灰飞烟灭,有时候恨不得他喜欢的人平淡无奇一无是处,这样便不会有人来惦记了。

“好的,我知道了。”苏挽月牙都要咬碎了一般,始终没再掉眼泪,放开了朱佑樘的袖子,不再去纠缠。颓然瘫坐在床榻上,锦被绕着她腰肢虚虚围住,她背过去的身影瘦削而倔强,低着头无声无息的样子,就算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朱佑樘伸手想触碰那个裸露着背脊的身影,想把她的纤弱和倔强都拥入怀中,但心中怒意未消,无法做出低头的举动。他本也是无比高傲的人,对着苏挽月看似服软但实则无比强硬的态度,非常恼火。没有反驳,也没有哭泣,仿若自己说的所有话,都不能再伤她的心一样。

蛮横拉扯她过来,朱佑樘扳着她纤细的胳膊,再重重噬咬住她的唇。苏挽月眼睛都没闭起来,仿佛被亲吻的只是一具空壳。双腿被拽到床边的时候,她开始挣扎起来,望着朱佑樘的眼神,也从空洞变为了恐惧。

而后被粗暴地贯穿,下半身悬空着,似乎更方便那人的暴行。没有爱抚,也没有温柔,那种生生要把人搅碎的疼痛,让苏挽月煞白了一张脸,唇色也几近苍白了,哆哆嗦嗦抬起手来,牙齿咬住小臂,才能止住那泄露出去的呻吟。不是因为欢愉,而是因为痛楚,她好像从未这么疼过,被撕裂开来的感觉,感觉不到被爱。

从头至尾都没有叫出一声,朱佑樘掐着她的腰几乎想要折断一般的力度,闷重的喘息,望着她紧皱不展的眉头,唯有的那丝怜悯,却被她冷漠的眼神碾碎。只有同她接触的地方是温热的,只有到她体内才能感觉她属于自己。

无可否认,越是炫目的东西,越是难得到。要她倾心花费了许久,要她安心却一直未曾做到。朱佑樘有时候也会怕,怕她爱上别人,怕她不再陪伴在自己身边。交合的地方逐渐炙热而肿大,在她体内肆意索取,想要把人都揉碎了一般的力道。

“你是我的…”梦靥一般,朱佑樘望着无力摇晃的苏挽月,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苏挽月略微睁眼对望着朱佑樘,嘴角扯住了一抹冷淡的笑,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似乎这种拒绝和否认更加激起了朱佑樘的怒意,眼神一冷,抬起她双腿,弯曲着膝盖,两手强势压制到两侧。这个姿势让她更加敞开着自己身体,也处于更加无力的地步,也许真是疼得受不了了,苏挽月颤抖着手去推朱佑樘贴近的胸膛,脸白得如一张纸一样,瑟动的唇也泄露出残缺不全的求饶。

朱佑樘的衣服都没有脱掉,只是解开了衣带,敞开着衣襟,而苏挽月,则赤裸着所有的地方,以很****的姿势。也许是不忍她苦不堪言的表情,俯下身,轻柔含住了她没有血色的唇,脸庞冰冷,也没有以前嫣红的颜色,她的身体和她的人一样,无比倔强。

“你说什么?”朱佑樘听不清楚苏挽月的话,侧过头耳朵侧在她唇边,听着她没什么生气的话语,“我真的很疼…”

恍然如梦初醒一般,从她身体里抽离,看她侧过身去抱着自己。床沿边,还有自己未脱尽的长衫上,全是她的血,触目惊心的那类,朱佑樘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脑中想起了太医的叮嘱,但却已经是不顾医嘱太多。

苏挽月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疼得死去活来,仿佛整个下半身都不再属于自己,一直在冒虚汗,还是没有忍住求饶,有些憎恨自己的脆弱。

朱佑樘怔怔望着她的身影半天,而后面无表情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扔了沾血的外衫到地上,就穿了一件月牙白的绢衣,他不穿黄裳时,似乎卸掉了那层不得已端着的架子,苏挽月侧头望他,眼神之中很是复杂。

“你若去找太医,我现在就死。”苏挽月喘了几口气,咬着牙有些费力说了一句。

皱眉,站在那没动,有些诧异苏挽月什么都猜得到,走过去想要抱她,却被她嫌恶打掉了手。眼神之中的不耐烦和厌恶,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不要再碰我。”

“好。”

那天晚上,他坐在床沿边,静静看了她一晚上,一床狼藉,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不过几丈的距离,却好像咫尺天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了,闭着眼睛,气息平稳,和她平常睡在自己怀里的神色,一模一样。她安安静静的时候,很美好,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那种,不妖娆也不俗艳,眼角眉梢皆如梦。

直到天明,朱佑樘起身换衣服去上早朝,苏挽月仍是没有动弹一下。直到听着人声远去,才缓缓睁开眼睛,睫毛颤抖,天亮了,黑夜里噩梦一般的过去终究会被光明掩盖。人的心,如果也能像这昼夜交替一样,不曾为前夜的黑暗所影响,便好了。

有时候你看似拥有很多东西,但那些不过是海市蜃楼,建立在沙土之上的高楼,怎么能够长久呢?依附和信任别人的结局,就是一无所有,苏挽月终于醒悟了一个道理,便是自己失无可失。

于是后来苏挽月掳走了张菁菁,她想要离开的想法,从没有强烈如那一刻。于是后来冷霜迟在诏狱要带走她时,僵持几下便昏了过去。身体透支太多,心情也抑郁太久,再强悍的生命力,也终究会有耗尽的一刻。每一天都在老去,苏挽月不愿意油尽灯枯的时候,也留在这座伤心的牢笼里。

第271章 朝廷钦犯

走过那座桥,漫入那片诡异的薄雾中,苏挽月有种恍惚的错觉,像是刚刚走过的那座石桥,其实就是奈何桥。在桥的另一头同冷霜迟的对话,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景。苏挽月没有回头望,所以也不知道,从这一头望过去,还能不能瞧见那个蓝裳的身影。

脚边偶有白骨,堆在树下像是死去已久的样子。

苏挽月侧头望了几眼,便也不害怕,接着超前继续赶路。其实被桃花瘴困住的人,大都是迷失了方向,他们以为在往前,其实只是在胡乱瞎走,那样的话会回到原处,永远走不出去。

桃花瘴是困不住苏挽月的,你若是明白了一种幻术的真谛,却是简单非常的。心里有一条路,就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便好了,所有的阴霾都会被甩到脑后。

她只是没有想到,走出来后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回过身转了一圈,找不到一点密林的影子,所有的人都很正常,诧异的眼神向苏挽月望来,有些不明白她的举动。

苏挽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想不明白冷霜迟布下的桃花瘴,高深而诡异,除非他自己愿意,没有人能找得到他的藏身之所。每个能肆意潇洒的人身上,总是有着常人不能及的本事,那是他们的资本。

城门下贴着朝廷钦犯的画像,那画工极好,画中女子眼角处那朵扶桑花,好像从宣纸上开出来了一般。苏挽月站在下头望了好一阵,这张画是朱佑樘的手笔,只有他才能画得入木三分,惟妙惟肖。

旁边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苏挽月的特征太过明显了,她侧目扫了一圈旁边的人,也没有想躲。因为画纸上说得清清楚楚,此人刺伤张皇后,罪大恶极,若有人能协助锦衣卫捉人,重赏良田数顷白银千两。但许是被苏挽月的气魄震住了,她冷眼看人的时候,有股子不容侵犯的戾气,一望就不是好欺负的样子,所以一时半会,倒是没人敢上前。

围观的人逐渐要多起来,人群被跨刀的锦衣卫分开,苏挽月回过身望着,站在那没动。

“拿下。”言简意赅吩咐了一句,说话的是牟斌。

“是,指挥使。”应声答令,两个都尉过来压着苏挽月胳膊。

云天站在牟斌旁边,望着苏挽月满脸无奈。他奉命同牟斌一同巡城,带队的全是他们俩的亲信,这是皇上特意的安排,也是怕不知晓内情的人,见着“朝廷钦犯”几个字,就想着立功抓着苏挽月回去严刑拷打。

“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云天走到苏挽月旁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人群被疏散开来,城门上的画像也被牟斌撕了下来。手一挥,示意压着苏挽月的都尉跟着往前走。

苏挽月抿嘴不答,像是没看见云天一般,眼睛直勾勾望着前头,对旁边人的指指点点一点都不在意。

“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们要把京城都掀过来了?”云天见苏挽月并不搭腔,又加重语气问了一句,“你从诏狱被劫走,这边死了五个锦衣卫。看刀伤确定不是你下的手,我能打听下是谁么?”

苏挽月望了望云天,又看了看牟斌。那人依旧是一张谨言慎行的脸,比以前更加寡言,也没有侧目看苏挽月一眼,但凭直觉,苏挽月知道牟斌肯定猜得到,是冷霜迟插了手。

“我几日不见你,怎么这么婆妈了?”苏挽月思酌了一会,回了云天一句,直接噎得云天没有办法说话。

又被押回了诏狱,苏挽月的罪名证据确凿,无需经过都察院,直接由大理寺定罪。苏挽月想着自己越狱加刺伤皇后,指不定要关个十年八年,运气不好的话,被贩卖为奴也说不一定。京城的官奴都是家世清白的女子,只是受了牵连,便流落到了各种声色场所里,说是只卖艺不卖身,但有几个能有本事保住自己身子?

对于后者,苏挽月不太担心,她觉得朱佑樘稍微念旧情一些的话,也不会同意大理寺这样判罚。对于前者,却是有些担忧自己会在牢里年老色衰。

牟斌什么都没问,但苏挽月却隐隐,知道他肯定猜出了七八分。他有能够默默洞察一切的本事,也有情怀深藏从不轻易泄露的本事。有些时候,你不去插手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皆知道他对苏挽月一往情深,要是此时再多费唇舌替她讲话,也只是给她无端树敌罢了。

朝中有一派大臣极力主张治苏挽月重罪,以王恕为首,因为兹事体大,也觉是彻底铲除这个祸害的时机。刘大夏同苏挽月私交不错,因为当年被提拔,皆因苏挽月极力推荐,但他前段时间被派去广西平息地方官叛乱了,不在京城,不能替苏挽月求情。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苏挽月死,好像她一死,所有的事情都能回归正轨一样。只是朱佑樘最后的决定,不可能是那样。只要皇帝不愿意,王恕等人谏言到死也没用。

不过三日时间,判决下来了。

充军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