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点我一路听到现在,自己心知肚明,却始终不能对他说出口。那就是——即便他能到达汶头村又能怎样,就算他能让王川恢复正常把话给他说明白了,又能怎样?最后他会发现,他努力了好几天,怀着很大一个希望到达目的地后,等来的结果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所以听的过程中,好几次我都很想把我身上发生的事跟他说出来,但每次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因为他眼里的希望那么大,大到我实在不忍心看到那片希望瞬间在他里转变成绝望。

可是人总归还是得要面对现实的不是么。

与其到了村子后再被打击,不如现在早点告诉他,好让他断了去村里的念头,趁还走得动赶紧回去陪陪自己的家人,这样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想到这里,正打算斟酌一下用词,然后对他坦言相告,却见冥公子坐进车里朝我瞥了一眼,然后竖起食指朝嘴唇处轻轻一贴。

他不想让我告诉他么?

但为什么?

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见冥公子转身上了车,放下车窗朝严晓峰点了点头:“那上车吧,送你一程。”

第107章 万人刀

八.

一路上冥公子将车开得四平八稳,但碍于刚才严晓峰那番话,我总难免格外留意窗外的景物。不过坚持不多会儿就放弃了,因为山路上挺难看出周围景物的差异,一旁是山体,另一边不是树木就是石头,以及一望无垠的旷野,看久了,视觉就变得有点麻木,很容易丢前忘后。

透过后视镜,可看出严晓峰也同我一样一直紧盯着窗外,并且比我专注和持久得多。

憔悴又严肃,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个一脸阴鹜的幽灵。

直至有一辆小货车一路从后面超了上来,大约嫌我们在这么空旷的山道上也开那么慢,还特意按了两下喇叭。这接地气的声音才让严晓峰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靠在椅背上,有点溃然般卸下原本紧绷的神色,整个人彻底瘫软了下来。

“累的话你可以先睡会儿。”听见动静冥公子朝后瞥了他一眼,道。

“不用。”严晓峰苦笑了声,“我怕眼睛一闭再一睁,会发现原来眼前这些是我做的梦。”

“这几天不太好过是么。”

“岂止是不好过,简直不是人过的。”

“我看你身上和腿上刮伤挺严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么?”

“…也不算是出什么事,是刚开始那会儿心里急,所以晚上也想赶路,但这条路连盏灯都没,夜里差不多是伸手不见五指,所以一不留神滑到路岈子下面,让石头给割的。得亏没有感染,不然这几天有我好受的。”说着,似有些不堪回首当时的遭遇,严晓峰垂下头将那条伤痕累累的裤子抹了抹平整,随后掏出刚才冥公子给他的那包烟塞了支进嘴里,啪啪两声点燃,用力吸了口。

看来这烟倒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不过虽然真,倒也跟普通的烟有个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它虽然冒着烟雾,但没有刺鼻的烟味,甚至一点气味都没有。不知这一点严晓峰有没有察觉,应该是没有,他思维似乎随着身体一起瘫软着,直到吸完半支烟,才发现我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在打量他。于是掐灭了烟头苦笑着对我道:“其实两年前就戒了,但今天一看到就没能忍住,不好意思了。”

边说边将窗开大了点,手当扇子把烟朝外扇了出去,扇着扇着想起了什么,指着车顶处个取代了金佛的红字问:“这车是佛教协会的?”

“…不是。”

“哦。先前看到外面车顶上也用红漆刷着这样的字,跟庙里见过的梵文像得很,还当是遇到了庙里出来的车,没想到会碰上你。”说着,朝冥公子看了一眼,然后又问我:“这位是你男朋友?”

“不是。”我忙否认,“只是普通的…朋友。”

“那也该是个佛学爱好者吧?”这句话问的是冥公子,但见他没有回应,便有些尴尬地靠回到椅背,忍不住又取了支烟出来。

倒是没抽,只含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过了片刻,冷不丁地说道:“我一直在想,我们头儿那时候病得已经那么厉害,为什么他明知王川知道些什么,却不像我一样去找他问,而是要那么大老远的路跑到汶头村去。”

“那原因是什么呢?”我问。

“后来琢磨了一下,可能是他已经去找王川问过了,但看王川那种情况知道问不出什么,所以想去村里碰碰运气。因为那时候听我们说要去阎王井吊棺材,村里人说过不少忌讳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病有关。”

“倒也是。”

“对了,你也是从小到大在那个村里长大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这种病?”

“我?”

突然问起我这个问题,我想起刚才冥公子的暗示,所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着摇了摇头。严晓峰见状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轻轻咕哝了句:“算了,还是等见到王川再说。不过说实话,你们村的人迷信得有点瘆人。”

“那你亲身经历的这些事也都是迷信么?”我问。

“这个么…”他愣了愣,随即目光却变得有些狐疑,扭头看了看我,道:“提到这个,说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你们对我的话难道都一点儿没感到怀疑过么?”

“…什么?”

“如果从没听说过这种病,为什么你们对我刚才说的那些事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因为一来,基于您的身份;二来,基于您身体的状况。光凭这两点,您也不像是个胡编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只为诳人带你进村的人,毕竟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不是么?”大约知道我回答不上来,所以冥公子很快替我答道。

“…的确,就像我第一次听王川说那些话的时候一样…”

话刚说到这儿,突然冥公子一脚油门令严晓峰身子猛朝前晃了晃,立时住了口。

“怎么了??”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吓得一跳,忙转头去问。

冥公子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踩了下油门。

速度一瞬间提到了一百码以上,令我再次感觉到肾上腺素激增的刺激。急忙抓住把手的同时,就听严晓峰啊的一声惊呼,紧跟着用力往我椅背上拍了一把,指着后视镜对我急道:“卧槽!那是什么东西!快看!你快看!!”

他叫得那么急又那么惊惶,让我一时手忙脚乱,根本没能从后视镜里看出任何东西。

索性一扭头朝后窗看去,便见身后那片天像是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前一半是晴空万里,后一半一直到身后的山路尽头,那片天是乌黑的,好似阵雨来临前的征兆。

黑蒙蒙的天幕下无声无息显现出一支军队。

踏着尘土遥遥而来。第一眼看去时,远得还只能看清他们身上闪闪发光的铁甲,眼睛一眨,已近得能看清楚为首那批骑兵的脸。一张张如同风化了的木乃伊一般的脸,没有眼睛,幽黑的眼眶内冒着冉冉黑烟,同他们手中随风摇曳的黑幡交织在一起,腾云驾雾一般,朝着我们的方向直逼过来。

这不就是先前在北汶山外看到的那支军队么?

他们当时明明是朝着跟我们相反的方向一路而去,却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而且看上去明显是冲着我们这辆车而来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们?

刚想到这儿,突然严晓峰浑身一颤,匆匆对我做了个后退的手势,随后猛一下朝椅面上伏倒。没等我照着他的意思做,就见原本离得至少还有百多米远的那支军队中,为首一名一身黑甲的骑兵突然扬鞭策马纵身一跃,倏然间竟已到了我们这辆车的后窗处。

眼看只差一步那巨大的铁蹄就要朝车窗上踏来了,所幸就在这时车子一声咆哮,再次加速,闪电般跟那骑手再度拉开了约莫几十米远的距离。

与此同时冥公子忽然朝我肩上轻轻一拍。

我以为他是要我坐坐正,岂料刚转回头,就见他一按带扣将我身上的安全带啪地下松了开来,随后一把抓住我的手按到方向盘上,没等我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对我说了句:“替我稳住。”

稳住?他难道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开车??

但这一点我根本来不及跟他沟通,因为没等我开口,他已经以比语速快得多的速度一瞬间松开了方向盘,然后抓起一旁那只装着喷枪和油漆的塑料袋,从里面拉出一包盐来。

这当口我总算在惊魂不定中稳住了方向盘。

其实感觉真车的方向盘把控似乎要比游戏中心那种模拟驾驶简单得多,所以很快缓过劲,一眼瞥见他的举动,忙问:“你要做什么??”

他笑笑。边打开车窗,边问了句:“听说过撒豆成兵么?”

“当然。”

“今儿让你见识一下撒盐成兵。”

话音刚落,他一把撕开包装袋,哗啦一下将那一整袋盐朝外抖了出去。

顷刻间窗外白花花一片,煞是壮观,但只短短瞬间就被风吹得烟消云散。

盐是撒完了,可哪儿来的什么兵?

见状我正要问他,却见他手往窗外一伸,在空气中写字般扬撒划出数道纵横交错的弧度。

最后一道弧度划过之后,就见原本消失不见的盐竟如笔直一条线在车旁悄然显现,尾随在他手指轨迹之后,极为醒目地逆着风向豁然展开,在空气中交织出一行巨大而潦草的字迹。

跟他写在车顶上的字不一样,这是很清晰的一行汉字,所以这回我总算看懂了那些字写的到底是什么:

‘留人门,绝鬼路,和合天地八维,百神归命,万将随行,急急如律令。’

然后嘭的声响,那些字碎裂成一个个小指大小的人。

被风一吹,瞬间像吸足了气一样呼啦啦一阵暴涨,随即化成真人大小一长排白色人形,在紧跟而至的那支军队再次逼近的刹那,倏地调转头,齐刷刷往那片整整齐齐的队伍里冲了进去。

两拨‘人马’冲撞到一起的刹那,就好像冷水撞进了滚油,让那支原本整齐有序,固若金汤的军队一下子被打得碎乱。但到底只是盐幻化出来的东西,哪怕体积变得再大,同那些阴兵身体刚一碰触,就碎散了开来,很快被山道上的风吹得干干净净。

不过消失过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阴兵没再继续追赶过来,而是仿佛迷了方向似的,团团聚拢在同‘盐人’冲撞的地方,一边原地绕着圈,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像是在跟空气进行着无声的厮杀。

诡异又壮观,着实是有些迷人的。

正当我为自己脑子里竟突然产生出这样一种想法而感到吃惊时,冥公子接过我手中的方向盘轻轻一转,令车子唰的下轻巧绕过弯道,将那一片景象阻挡在山体背后。

“他们为什么追我们?”于是把身子坐了坐正,我问他。

“这恐怕得问问他。”

边说,他边朝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时我才留意到,在由始至终的沉默中,严晓峰正苍白着脸瞪大了一双眼,像看着一对活鬼般一动不动紧盯着我和冥公子。

“…你…你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过了半晌,他总算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沙哑着嗓门问了句。但没等有人回答,他突然身子朝前一倾,一把抓住驾驶座的椅背猛拍了一下:“快开过去!别停!”

如果他刚才的样子像活见了鬼,那这会儿的表情无疑像是在被鬼追,惊恐得一瞬间脸都似乎变了形。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一下子紧张成这样?

当即顺着他目光朝窗外看去,我看到离车五六十米远的地方,笔直一条道中间蹲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依稀似乎是条狗,毛很厚很长的一条狗。

但随着距离的接近,我发觉它体积要比普通体型的狗大很多,这么大的体积可能是山里的野狼,可是狼的毛不可能有那么长。这毛长得简直像是人类精心蓄留的头发,柔滑,顺长,密密麻麻覆盖在它身上,把脸都给遮没了,只隐约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透过毛发闪闪烁烁朝我们这方向望着,眼瞅着我们径直往它那儿快速过去,却始终如一尊石像般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异乎寻常的冷静。

这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正当我凑近窗玻璃试图想看看清楚时,冥公子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离那动物十米开外的距离处。见状严晓峰不知怎的一下子面色发青,异常激动地往前探出半个身子,拍着驾驶座的椅背大喊:“开啊!开过去啊!”

冥公子没有任何反应,那动物却似感觉到了来自车内的杀意。

当即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依旧维持着刚才那种姿势紧盯着我们这辆车,慢慢朝前走了一步。

这动作令它身上的长毛则随风一飘,显露出四条肌肉发达,如同马一样脚尖漂亮的四条腿。

“吼!”然后它抬起脖子朝我们发出低低一声咆哮。

真诡异,这上半身像狗,下半身像马,全身都被长头发一样的毛发给包围着的动物,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却像头雄狮。

而一听到这声音,严晓峰全身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抖得椅背都被他掰得瑟瑟颤抖。

“开啊…”一边抖着,他一边凑到冥公子身边,咬牙切齿般对着他耳语:“熄火的话这车可就再也开不动了…开啊…你他妈的开啊…”

第108章 万人刀九

九.

严晓峰说,这动物是个鬼。

这鬼是导致他车子在半路熄火的罪魁祸首。

正是那天乍然见到这动物出现在路中间,导致他猛踩了下刹车,于是车子熄了火。打那之后,他的车子就再也没能发动起来,而这头不知道什么种类,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动物,从此却如同幽灵一般,每次在他困得熬不住想睡觉时,就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像个经验丰富又耐心无比的猎手,静静潜伏到他身边,追踪他,捕猎他,直至耐心耗尽,便如朝露遇到阳光般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所以这几天里,严晓峰基本都没怎么睡觉,因为无论他躲在什么地方,只要一睡,这鬼东西就会出现,迫使他到处逃,即便精疲力竭,为了活命也只能拼劲全力地跑。

后来,到了昨晚的时候,他实在逃不动了,因为身体一直在变得越来越虚弱,所以在摇摇晃晃跑到路边时,他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脚,轻易就从路面上滚了下去。

依稀记得刚一停止滚动,就看到那头动物像只披头散发的魔鬼一样,伸长了脖子在路边低头朝他望着。一眼望见他停下身子,立刻像阵风似的扑了下来,扑倒在他身上,从那些密密层层的毛发里露出一张血盆大口,冲着他一声咆哮,然后一口朝他脖子上咬了下去。

这动物的牙齿大得足足像两排朝天椒。

直把严晓峰看得肝胆俱裂,一想到自己将要被这么可怕的牙齿给活活咬碎,登时两眼一翻,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本以为当时是必死无疑,不料后来却活着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醒来时,他一度以为那场恐怖之极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而且他并非在山路下面躺着,而是躺在山路边上,保持着昨晚被石头绊倒后的姿势。

所以半是犹疑半是庆幸,总是身体虚弱得已经几乎有点走不动,他仍是鼓足了劲头继续往前走,因为他认为那场可怕的梦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暗示,暗示他即便走在生死边缘,也不要放弃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得口干舌燥,思维开始渐渐模糊的时候,他听见了我们车子的声音,然后又如见到海市蜃楼的出现一般,不可思议地见到了我们的出现。

只是担心我们听后可能会因害怕而拒绝将他带到汶头村,所以在说着这些天他的所有遭遇时,严晓峰对我和冥公子刻意隐瞒了曾在山里遇到这头野兽的遭遇。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他想,那野兽也许会因为人多而有所顾忌,不轻易出现。却不料就在此时,在经历了刚才那无比诡异又可怕的一幕后,那东西竟然又再度出现了,并且和他第一次遇见时一样,一动不动,仿佛一个设下陷阱伺机等候猎物到来的猎手,极其耐心地等待着猎物以无可避免的举动,犯下每个猎物踏入陷阱前都会犯下的相同错误。

说着这番话时,严晓峰始终在留意着发动机的声响。

直至说完,听见发动机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在轻轻响动着,他才微微松开了紧绷着的眉头,用汗津津的手抹了抹额头:“所以,赶紧开吧,加速度压死它也没关系。”

“既然说它是个鬼,那你凭什么以为靠这车能把它压死?”冥公子瞥了他一眼问。

“不管能不能压死,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最要紧的!”

“你很怕它是么。”

“换了你被这种东西一直追着不放,你会不怕??”

“但它追了你那么些天,也没见它吃了你,难道不是么。”

淡淡一句话令严晓峰一瞬噎了声。他捏紧了椅背不安朝冥公子望着,手指微微颤动,令指关节发白泛青。许是因此让冥公子觉察到了他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慌恐,于是没再继续僵持,他松开了刹车,令车子径自往前滑了过去。

车速并不快,但已足够让严晓峰长出一口气。

随后松开手正打算坐回身,但突然间车身再次一停,令他立即惊跳着重新抓住冥公子的椅背,急匆匆问他:“怎么了??干什么又停??”

话音未止,他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怪响,随后闪电般朝后退了回去。

因为就在冥公子刚刚将车重新停下的同时,不远处那头似狗非狗,似马非马的动物轻轻甩了下满身的长毛,迈开蹄子哒哒一阵踱到了这辆车前。

离着还有一两步的距离,它不再继续往前,歪着头似在考量着车内人的打算。

半晌,见车始终不再往前,便凑近车盖嗅了嗅,随后绕到车窗边,慢慢将脸贴在窗玻璃上,透过垂在面孔前那一大片发丝,用它乌黑晶亮的瞳孔闪闪烁烁望向冥公子。

见状冥公子放下车窗,朝它点了下头:“打扰了。”

说话时的神情仿佛面对着的这头动物是个人,而不是一只根本听不懂人话的野兽。

有意思的是,这野兽确实也听懂了,并且朝他回点了下头。

“麻烦带路。”于是冥公子又道。

它便再次点了点头,随后身子一转,径自往前哒哒哒地走了过去。

本以为冥公子会就此跟上,但他依旧停着车,任由那动物一路往前。直至身影渐渐变小,随后毫无征兆地撒开四蹄一阵疾跑后,就像严晓峰所描述的一样,如同朝露遇到阳光般,它一瞬间在空气里消失不见。

这时冥公子才突然猛踩了下油门,令这辆昏昏欲睡的车一声咆哮,箭一般朝前飞驰而去。

一路到了刚才那动物消失的地方,不知是我错觉,还是车开得过快的缘故,只觉得整个车身突然往上弹跳了一下。并不是平常遇到不平路面时那种弹跳感,而是坐电梯时的起伏再乘以数倍的感觉。

这种奇特的感觉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要不是这车速让人神经变得格外敏感,几乎是感觉不出这点细微异样的。因此下意识朝冥公子看了眼,刚想问他是否也感觉到了,却见他方向盘忽地一转,突兀将车往道路左侧开了过去。

“小心啊!”一眼看出冥公子毫无减速的念头,严晓峰在后座惊叫了声。

眼见车头毫无停顿地就要冲出路面,并朝着路下的斜坡直滑出去,他几乎要扑上前帮着冥公子将方向盘返正,幸而就在这当口冥公子一脚刹车,千钧一发之际将车稳稳停了下来。

前后不过几秒钟,天堂地狱一线间。

虽然明知冥公子不会真的把车往山路下开,但那一刻的惊魂足以让我瘫坐在椅子上,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虽有满肚子疑问,却只能对着冥公子一阵发呆。

见状他侧头朝我笑了笑,手指凌空对着我轻轻一弹,随着身子突兀一松,我才意识到,刚才始终忘了系安全带,若不是他用了什么手段将我身子稳在椅背上,刚才那一脚刹车我大概头免不了要跟车窗亲密接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