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样一种对可能性新闻的嗅觉,我利用这次休假特意跑到金华村,就是为了循着当年那些失踪案的轨迹,有意去挖一挖网上那件事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一个新闻卖点。

谁知途中遇到了老卢这档子事儿。

眼看着一个人面对绝症、面对死亡时那种无力挣扎的悲哀,几乎一度叫我磨灭了追寻那些不知真假新闻事件的兴趣。直至送他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情仍有些低落,所以坐在金华泉边发了挺久一阵呆,然后看到三三两两有几个游客聚集到泉水边,身边蹦蹦跳跳跟随着那么的小孩,让周围一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也是五六岁大的两个小女孩,扎着小辫子,穿着红裙子,蹲在我边上试图摸泉水的时候,身上飘着股巧克力和牛奶的芬芳。

然后很快被他们大呼小叫的妈妈拉走,到远离泉水的地方,一边往她们手里塞糖,一边数落着泉水的肮脏。很寻常却也很温柔的一幅画面,不禁令我想到网上那个三十年没再见过自己女儿的母亲,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我继续沿着泉水边上那条山路往前走去。

后面的路不再坦荡,路面也越来越糟,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果然看到前面矗着块让人停止前行警示牌。但正打算学着小情侣的样子无视这块牌子继续前行时,我意识到这份任性已经行不通,因为这地方新建了个小岗亭,里面有专人守着,大约就是因为上回那对小情侣的事,所以正儿八经派人专门看管了起来。

“能上去看看吗大叔?”但试探着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里面老者摇摇头,朝牌子指了指:“都不爱看指示牌的么,上面的路没修过,危险,不要再往里走了。”

第115章 番外法僧四

四.

又在山里逛了一阵后,看看天色不早,我只能先返回旅店。

虽说绕过岗亭也不是不能爬上山,但很不好走,我没有野外攀山的经验,也没有任何准备,所以我不希望还没开始调查,自己却先成了个需要别人搜救的人。

那之后的几天,我一一造访了几处发生过儿童失踪的地点,但始终没发现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原以为可以从村里人口中打听到些什么,但一来,村里人似乎都比较保守,不太爱跟人闲聊;二来,由于时间久远,村里人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记忆模糊,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倒是因为经常上山的关系,跟守路的那个大叔渐渐熟络起来。

最初他和村里其他人一样,不太愿意搭理我的话,后来多送了几次烟,他的话匣子终于打开,然后告诉我,这岗亭式前阵子才刚设立起来的,因为自从上次那对小情侣偷偷爬上山过了一夜,然后疯疯癫癫冲下山,疯疯癫癫说山上闹鬼后,一度这里游客再次增多过。

烦的是,那些游客多数都是为了上山找鬼而来,尤其有个女人,声称自己是三十年前在这里失踪的一个女孩子的母亲,整天在山里找人也就罢了,还找些仙姑道士之类的跳大神,说要招魂。

所以让偷偷上山找鬼看的人越来越多,因此后来终于出了事,毕竟山上路都没修过,也没路灯,一到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就有人走在悬崖边还不知道,结果一脚踩空掉下去了。那之后,果断建了岗亭,夜里也会有人巡逻,这才让那波看鬼者的热情渐渐打消下去,恢复到原来的安静。

所以他要我别再求他放行,毕竟肩上有责任在,他必须对人命负责。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也没辙了,所以打算在附近拍点照后就打倒回府。

但这天下山时,再度路经金华泉,挺意外,我见到几天都未再遇到过的玄因,就在泉边坐着。

本以为作为一个游客,他早就对着脏水沟没了兴趣,但见他不仅有兴趣,还饶有兴味地在跟一旁的游人说着些什么。走近一听,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又在说着他那段不知是听来的、还是他自己即兴编出来的关于金华泉的典故。

他说由于金华村这块地方地理位置特殊,原本是一块上佳的龙息之地,但因为风水太好,地面竟然浮现出华光之气,于是把当时路经此地的药师佛给引了过来。一看这地方的风水,佛说,不妙,万物到了极致就容易出现问题,这天地滋生出来的宝地虽好,但由此生成的华光日后会对天下逐鹿之势造城影响,所以必须收敛一点。于是把手一挥,从此宝地上就诞生了一个村子,并因此令这块风水宝地有了残缺。

直白地说,就是凤凰一夜变成了落草的鸡。

不过尽管如此,正所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龙息之地再喷不出能影响天下的华光,但由于药师佛坐着他的坐骑飞升后,他坐骑腾空一刹那所踩踏的地方,出现了一股泉。这泉带着这片地还未褪尽的灵气,滋养着这一方土地,所以虽然没有游客指南上所吹的那么神,但泉水曾经的确是有点神的,首先,千百年来它始终清澈不干枯;其次,纵观古往今来,金华村里长寿的人确实很多,而且当地人很少会得感冒咳嗽风湿关节痛之类的毛病。

可纵然如此,却也敌不过现在人对它无心所造成的破坏。

千百年来始终清澈不干枯的水,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知玄因在说着关于它的那些神奇传说时,是否会觉得有那么点讽刺?

当游人离开后,我忍不住这么问他。

他听后朝我笑笑,然后蹲下身用手指剥了剥渗出泉水的那片山壁,对我道:“仔细看的话你就会发觉,这泉水的变质和逐渐干枯,并不单纯是后期没素质的人为原因所造成的。”

“那是什么原因?”

“就跟人一样,病了,却始终没人去为它查明病因,时间一久,小病成了大病,浅表的发展成了深层次的,最终导致根里面坏死。所以渐渐水质腐坏,即便把水里那些脏东西清理掉又能如何,系统已经无法正常循环运作,连带生命力——也就是源源不断的水,也不再继续供应出来,以维持新陈代谢。于是,千年古迹溃于一旦。”

“不过,既然不光是人为,那还会有什么原因导致泉水变成这样?”

“具体病因么?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

玄因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让人错觉一个没事就在卖护身符的假和尚,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地质学家。

这种反差让人有种莫名的喜感。所以忍不住笑了笑,见状,他忽然若有所思问了我一句:“居士见过发炎的石头么?”

我一愣,下意识摇摇头。

他指指石壁上他刚才用手指剥过的地方。

仔细往那儿一看,我不由再次一愣,因为被他剥掉的一小片石皮背后,露出的并不是石壁内部的石面,而是一团颜色污浊的粘液。不知怎么去形容,但它真的很像人的皮肤溃疡里发脓的那种东西。正因为这种东西堵住了原先泉水涌出的各处轨迹,所以导致水流被阻,并且日益被污染。但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石头内部会长东西,并且还是液体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于是想伸手摸摸,但被他阻止了,说,“你就不怕这东西有毒?”

“什么东西有毒?”没等我开口,有人突然在我身后问了句。

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我不由一惊。

原来那个人,竟然是此时早应该回到医院躺着做化疗的卢友坤。

第116章 番外法僧五

五.

卢友坤去而复返,原本虽说令人意外,但还不至于能让我感到吃惊。

但眼前的卢友坤,实在跟我记忆中的那一个差了太多太多。

记得送他离开金华村的时候,他肿瘤疼痛发作,虽打了止痛针,但腰基本已经直不起来。所以后来他放弃自己回去的打算,高价从附近的县城包了车进来接他走的。

那时看着他那张蜡黄到已经开始透出黑气的脸,分明是已濒临死亡的感觉。谁想,短短几天过后,突然再次见到他,不仅腰杆笔直说话声中气十足,而且原本枯槁如活死人般的一张脸,白里透红、荣光焕发,简直如同枯木逢春。

若说这改变是几个月后看见,倒不一定会让我这么惊讶,问题是这才几天过去,一个得了癌症晚期的病人竟然能恢复这样,怎么能不叫人感到吃惊。卢友坤也是知道我会有这反应,所以没等我开口,他立刻哈哈一笑,然后把他从金华村离开后的那一番令他产生这样大一个变化的经历,从头到尾给我和玄因讲了一遍。

原来,卢友坤那天刚离开村子不久,病情突然急剧恶化,不仅疼痛难忍,而且大口吐血。

吓得司机赶紧调头回来,把他送进了村卫生所。但这小小卫生所怎么可能应付得了他这样的病,忙想要司机帮忙送去县城大医院,但司机早已开溜,于是只能马上联系县医院派来救护车,但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的根本赶不过来。

等车的时候,卢友坤的状况变得更糟。

止痛针完全不起作用,他痛得整条走廊全是他的惨叫声。

之后,大量便血令他一度曾失去知觉,虽然清醒过来后,他似乎感觉好了一点,但从医生闪烁而无奈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这感觉并不是因为病情好转,只怕是回光返照。

所以当医生离开后,虽然对自己的死早做过心理准备,卢友坤仍是忍不住再次痛哭起来。

他说他实在控制不住。

当时诊所里只有他和另外一个老太太两个病人,在他痛得大呼小叫的时候,老太太一直同情地看着他,后来还叫自己的孙女过去帮他翻身,给他喂水。

这孙女让他想起自己的女儿。

那个被离婚的小娇妻留在他身边的唯一的亲人,刚刚过完七岁生日,还在家里傻傻地等着最后一波化疗之后,自己能去医院来看他。所以忍不住大哭起来,然后哭着哭着,就跟那个老太太说了起来。

说了一些他作为一家上市大企业的老板,从不会轻易跟别人说起的一些东西。

他说他二十五岁时跟恋爱了八年的女朋友结婚,两人白手起家,三十岁时共同在商场打下一片天下。

人常说男人有钱就容易变坏。之后的岁月,生意是越做越顺,人的心思也是越变越活。五十岁时,他不顾妻子的愤怒,提出了离婚,因为他被一个小自己三十岁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并且还使那女人有了身孕。

他说他记得很清楚,离婚那天妻子问他,除了自己不能生育,这些年来他到底爱不爱他。他说不爱,如今才知道什么叫爱,那是一种可以令他果断抛掉半边江山,也要争取到离婚的勇气。

然而短短两年后,那个让他爱到可以果断抛掉半边江山也要娶她的新娇妻,被记者拍下跟某当红偶像明星在宾馆里开房的照片,几近全口裸,发到网上顷刻间闹得沸沸扬扬。

这无疑是对他一个莫大的讽刺。

于是半年后,他再次离婚。

离婚时他给了娇妻一大笔钱,而她答应将他们的女儿留在他身边。

那个小小的、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所爱的女人。

他说,一场原本完美的婚姻,最终以闹剧方式收场,他本以为这已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个阶段。谁知不久后,一个普通体检,所诊断出来的结果瞬间打断了一切,令他从此被打入这人世间真正的、最为悲惨的深渊。

如今细想起来,那可能是当初他抛弃自己糟糠之妻所得的报应。只是除此之外,他自认并不算是个多坏的人,世上比他坏的人多了去,为什么偏偏是他要得到这么可悲的命运。如今眼看要死在山里,女儿一点也不知道,当然,知道也没有什么用。只苦于自己竟因自己一念之差再也没法跟她见上最后一面,这种遗憾,实在比病魔本身更叫人痛不欲生。

说到这里时,卢友坤泣不成声,那老太太也听得眼圈发红。

所以,在他又一次被肿瘤的疼痛折磨得哀叫出声时,听见那老太太对闻声赶来的那名医生道:“真怪可怜的,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孩子呢…要不…去找那位神仙爷看看?”

“这恐怕不好吧,他是外边的人。”

“神仙爷不是常说要积德么?他孩子那么小,当妈的又是个为了钱就可以不要孩子的,你说他万一真的死在这里了,那他孩子今后可怎么办…”

“有时候感觉命运实在是样很奇妙的东西。”讲到这里时,卢友坤对我说。

他曾经为了爱一个女人而辜负了一个女人,此后生活变得越来越倾斜,并最终还迎来绝路。

现在却因为对一个女人的爱,而赢得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同情,并由此获得一次活下去的契机。

同卢友坤同在村卫生所看病的那个老太太,恰好是村长的妻子。

女人对孩子总是特别容易心软,尤其是当了妈的女人。所以她可以不为一个癌症患者的痛苦挣扎所动,但不能不为自己脑海中所联想的一个五岁的孩子突然失去唯一亲人后的生活,而感到忧心。

因此在将医生说服后,她走到卢友坤床边问他:“看你脖子上挂着佛像,手腕上缠着念珠,想来是个信佛的人。”

“对。”卢友坤点点头。

“那你相信世界上有活神仙么?”

卢友坤苦笑:“如能真的遇见活神仙那倒好了。”

“听小刘大夫说,你昨天喝金华泉的水喝坏了肚子,想必你也是应该相信这些东西的。不过小刘大夫也告诉过你了,泉水能治百病是招揽游客的噱头,根本没什么用处。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没有什么神仙泉,但这些年咱们村倒一直都有个能治百病的人物,但凡村里有人得了什么在医院看不了的疑难杂症,只要去见见那个人,准能治好。”

“真的?”说到这里,卢友坤隐隐明白,这老太太刚才跟医生那番谈话里指的神仙爷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因此预感到老太太接着会对他说些什么,所以一度几乎忘了身上的痛,他睁大眼睛,静静等着老太太继续往下讲。

“所以这就要看你怎么想了,因为再过会儿救护车可能就要来了。”

“您老怎么说?”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救护车去县里的大医院,那边可以给你继续治疗,不过你也知道,你这病熬不了多久。另一个选择,就是让救护车回去,你跟我们一道上趟金华山,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那位活神仙么?”

“这要看你信不信了。”

卢友坤自然是信的。

他没有不信的选择余地。

即便跟着救护车去往再大的医院又能如何,他有大把的钱,去过世界上最好的医院,可是无论怎样也完全阻止不了癌细胞的扩散。

一次次治疗的失败让他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大概唯有信仰。

所以这两年来,他近乎痴迷地潜心修佛,便是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东西能再令他从越来越黑暗的深渊里挣脱出来。而原本只期望能从中悟出点什么来,或者得到些慰藉,以此令他摆脱对绝症的恐惧。如今突然听人说有包治百病的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存在,那无疑应是得到了佛祖的庇佑。

因此他立刻二话不说就立刻做出了选择。随后,在亲口拒绝了救护车的载送之后,他由村里人用担架抬着,跟随他们从另一条路上了金华山。

一路拾阶而上,很远,大约走了两三个小时,久得几乎让备受疼痛折磨的卢友坤以为快要撑不下去了。所幸又咬牙捱了片刻后,在一阵恍惚的昏沉中,他总算在旁人指点下,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小庙。

“它像个幽灵似的悄然出现在夜幕下那条细长蜿蜒的山道旁。”说到这里时,卢友坤的话音顿了顿,神情似有些恍惚,然后肯定地点了下头:“确实像个幽灵似的,突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第117章 番外法僧六

六.

尽管庙的出现看起来有些诡异,但那座庙本身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卢友坤说,它看起来跟村里那些老房子差不多,不过更古老一些,看建筑特征,似乎应是明朝以前的作品。

听抬担架的人讲,这庙以前是供奉土地神的,所以远看还不觉得什么,近看其实小得可怜,如果不是村里人特意指出,一眼望去会以为只是山里的一间公厕。

这么小的庙里也并没有和尚,只有一个衣着褴褛,身上散发着一股酸黄瓜味的乞丐。

一眼见到这名乞丐时,卢友坤是有些后悔的,因为乞丐看起来年纪不大。

至多四十岁的样子,若不是头发掉光,光看脸也就三十来岁。这种年纪若说作为一名‘神医’,实在让人有点缺乏安全感。年纪太轻,意味着经验太少;经验太少,意味着根本不可能有多高明的医疗手段。毕竟,这是一种需要长期临床实践慢慢累积起来,以形成某种信誉保证的工作。

所以,卢友坤到处求医的那些年,每一个为他治疗的医生全都没有低于五十五岁的。

也所以,凭着立时产生的一种直觉,卢友坤意识到,自己可能因绝望而踏进了陷阱,被这些人哄骗上来打着治疗的幌子,实际是要对他进行敲诈。

那不是明摆着要发死人财么?

当时卢友坤越想越怒,越想越怕,但苦于敢怒不敢言,所以只能由着一行人将他抬进庙里,然后将他摆放到原本应该放着贡品蜡烛的香案上。

心知一切都为时已晚,卢友坤索性闭上眼听之任之,看看这群人到底要对自己搞出些什么花头。岂料,那些人随后就离开了,小小一间庙堂内只剩下他和那乞丐两个人,而乞丐一没装模作样地问诊,二没有谈到任何关于治疗费用的问题,只在他边上站了会儿,然后一边啃着半只烂苹果,一边若有所思说了句:“其实你莫担心,住在这种出家人待的地方,好歹也算是半个出家人,钱财这种东西身外之物,没什么可让人感到动心的。”

紧跟着,他朝睁开眼的卢友坤笑了笑,又再说了句:“其实还真被你想对了,你这病,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由于你当初的一时糊涂,给自己种了个恶因。都说好聚好散,何必为了那点钱,悄悄的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

这番话对于卢友坤来说,无疑于一道晴天霹雳。

当初跟他第一任妻子离婚的时候,的确是因一时糊涂,做出了一件挺难看的事,也就是事先转移走了大部分资产。所以明着是家产对半分,实际上分到他前妻手里的钱,根本是寥寥无几。而前妻因身体不好又情绪受了很大刺激,所以心灰意冷,所以即便明白他玩了猫腻,却也完全没跟他计较。于是这么些年过去,差不多连他自己都给快把这不光彩的一回事给忘了,直至被这乞丐一言提醒,方才想起。

但那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他自己知,没有任何人知晓,既然这样,那远在金华村长年隐居山里的这名乞丐,又是怎么会知道的?

带着这种困惑,之后卢友坤没再敢继续小瞧这乞丐,只是等了半晌,看他似乎一直都没治疗的打算,所以就忍不住问他,“师傅,都说您是包治百病的神医,不知道您看下来我这病还能治吗。”

乞丐朝他嘿嘿一笑,说了句让卢友坤一瞬跌入谷底的话:“废话,癌症晚期,能治才怪,况且我又不是医生。”

既然治不了,凭什么叫做包治百病。

卢友坤暗笑,自己果然还是跌进了陷阱。

不过,那陷阱并不是别人下的,而是被自己那一腔求生的*给下的。想想也知道,即便伟大如乔布斯,最终也没能逃脱癌症的魔爪,何况自己区区一介凡人,又怎么能寄希望于侥幸。更不该将侥幸随意附着于山村老妇的迷信。

或许,这乞丐对付一些小毛小病的手段是有的,可能还懂些心理学,通过对自己的细微观察,于是大致猜测到了自己生活上的一些可能,然后将自己心理上的天平往他这边引导过去。而自己便就这么开始轻易相信了,相信自己真的能在这么一座普普通通的山里,遇到一个不普通的神人,可救人于绝症。这实在是被对死亡的恐惧冲昏了头。

想到这里,半是气馁半是身体泄了劲,卢友坤只觉全身呼啸而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

直痛得他肝肠寸断,随即一口咸腥从嘴里喷出,他两眼一黑,迅速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卢友坤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因为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自己身体的感觉还从未有这么好过。

好得若说世上有天堂,他眼下一定就是处在天堂中。但随后他发现,自己依旧在那座破庙里,也依旧躺在破庙那张破破烂烂的香案上。

身旁不远处,那秃头和尚仍在啃他手里半只烂苹果,若不是原本的黑夜变成了白天,卢友坤会错觉自己仅仅昏迷了几秒钟。只是不知怎的,这乞丐此时看起来全身湿哒哒的,像刚淋过一场大雨,所以身上那一股酸黄瓜气味更浓了,伴着重重湿气,几欲令人作呕。

见到卢友坤睁开眼,乞丐立即笑了笑靠近过去,上上下下对他打量了一通。

然后问他:“睡得好么,肚子还痛么?”

卢友坤每次肿瘤痛发作的时候,都伴着剧烈的阵发性上腹部绞痛。

但这会儿被乞丐问起,他才发觉,醒来时之所以会觉得如在天堂般舒服,是因为那已经缠了他不知多少个日子的疼痛,突然完全消失了。

以往只有轻重之分,如这样完全彻底地消失,打从他开始了肿瘤痛之后就从来没有过。

所以不由愣了,好一阵才想起乞丐在问他话,于是忙对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病治是没得办法治的,”乞丐面露得色,眼角的周围笑开了两朵花:“但如果想办法跟它商量商量,请它挪个地方,我看还是可以的。”

“挪去哪里?”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立刻追问。

卢友坤略带可惜地朝我摇了摇头:“不晓得,我问了,但他没有回答。不过,既然病真的能被他治好,那答案无论是什么倒也没有那么重要,你说是么。”

“所以你在那座庙里昏迷了一个晚上,癌症就被治好了??”

“不仅治好了,而且那乞丐还分文不取。”说到这里,卢友坤看向一旁安静倾听着的玄因,笑呵呵从包里取出一只厚厚的红包:“说到这个,小和尚,这笔善款你无论如何要收着,若不是托你那道符、托了菩萨的保佑,难保能遇到那位活神仙。原本还愁不知去哪家庙里还愿,谁知刚一回来,巧了,又能遇到二位,不能不说是天赐的缘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