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依旧没说什么,仿佛跟我一样,仍沉浸在卢友坤故事的惊奇中不能自拔。

不过钱到面前,收得倒是挺利索,随后依旧没说什么,只双手合十朝卢友坤微微一笑,随后将那叠厚厚的钞票仔细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我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他这样的沉默。

所以一见卢友坤不再继续说什么,忙再追问:“但,老卢你确定么?那可是…你确定你真的是被治好了??”一个晚上就能把癌症治好,若不是仙术,那一定是他被用了某种特别厉害的镇痛药,或者迷药之类。而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见多了世上种种欺诈手段,我自然是更倾向于后者。但怕说太直白了会惹人不高兴,我只能尽量委婉地去表示。

而老卢则一副‘早知你会这么问’的表情,然后笑盈盈从包里抽出一大摞纸,啪地递到我面前:“你以为我没有怀疑过么?昏迷了一晚上醒过来,全身癌细胞就消失了,要说出去铁定被人以为我是得了精神病。所以其实最初我也是根本没法相信的,以为他们是不是给我做了局部麻醉之类,所以一离开金华山,我就立刻去了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做了全套的检查。看,这就是检查的结果。”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脸色发红,手有些发抖,显然情绪处在极度亢奋之中。

这不奇怪。当我接过那些检查报告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后,直感觉若是换了我,只怕这一个大落大起能立即把我给弄疯了不可。

癌细胞真的全消失了。如果不是那癌细胞曾经已往别处转移,完全可以以为是最初他的癌症诊断结果被弄错了。可是既然转移至全身各处,那弄错的几率等于零。

但明明已经开始扩散的癌细胞,怎么竟然能在一夜间完全消失了呢?

若这一切不是卢友坤自编自导弄虚作假出来的一出戏,那绝对是个足以引爆整个社会的特大新闻。而就算是假,一切从头至尾其实只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出戏,也没关系,照样可以放大做成一个社会类大新闻。

这想法一时让我激动得也有点心跳加快起来。

但不能让老卢看出,唯恐这企业家会后悔跟我透露一切,并拒绝接受我的跟踪采访。

所以不动声色,我先以缘分为名,提出给我们三人来个合影。

老卢自是一口答应,且极为积极。

这种重焕生命活力的喜悦和光芒,简直是比当日的阳光更为耀眼。

但玄因却拒绝了。

我本以为如他这样一个年轻漂亮,且处处把握商机的‘和尚’,必然是不会错过这么一段宣传良机的。况且拍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他一如听老卢述说经历时那样安静,笑了笑背对着我们站到一旁,淡淡说了句:“出家人不可摄影。”

这推辞说得也过于牵强,微博上到处可见自拍或者被人拍的大和尚,而且人家可都是正儿八经庙里出来的真和尚。谁说出家人不可以摄影?

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勉强,况且这照片本来就只是为老卢而拍的。

于是高高兴兴同老卢一通合影,随后见老卢气色越发红润,便顺势向他提出,是否能带我上山去看看,一则参观一下那座从未在旅游手册上出现过的古庙,二则,想亲眼见见那位活神仙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不出所料,卢友坤带着点迟疑拒绝了我。

他说他今天特意回金华村,原本就是为了去山上向那位活神仙表示感谢的,但可能出去云游了还是怎的,庙门上了锁,所以没能见到他。

况且即便人在庙里,他也不能带我去见,因为这活神仙虽然看起来像个乞丐,但听村里人说原本是个道士。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跟他一起在这村里生活了几十年,当地人也不敢无事进庙骚扰了他的进修。所以带老卢上山时,村里人特意关照过他,这可是为了救他命才破的例,按理说是不会带外人去见那位活神仙的。所以,见过了活神仙以后千万不要同外人讲,因为这会引来太多人好奇寻上山,如同好奇金华泉的传说一样。若因此干扰到了修道者的正常生活,到时候一走了之,那村里人今后万一再有个什么疑难杂症,可找谁去看?

说法不无道理,但有一句话当时没感觉出来,事后想起,怎么嚼都觉得有些奇怪。

‘一起在这村里生活了几十年。’

老卢说过,乞丐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多岁,那他和村里人一起生活几十年,难道这乞丐是在这村子里长大的?但一个打小在这村子里长大的人,后来是怎么会学会那么了不起的‘仙术’,被村里人奉为活神仙的?

疑问虽多,但一时半会儿肯定得不到任何解答。

反正我别的不多,时间还算够多,总能够我在这地方慢慢周旋挖掘。

所以拍完了照后,我没再就这话题表现出更大的热情。老卢也不再多话,因为既然没能在山上见到活神仙,他便要立刻带着手头那一大包的东西去村长家,给那位帮了他大忙的老太太道个谢。所以匆匆与我们道别后,他就先兀自下了山。

我看看天色不早,便也打算离开,但正要同玄音告别,见他上上下下大量了我一阵,然后笑了笑对我道:“刚才看居士两眼放光,是找到好新闻了对么。”

我得感谢他没把我记者身份说穿,所以坦白点了点头。

“但这样一种事,若弄不好的话,会是个大乌龙。”

“所以你并不相信老卢的遭遇是真实的,对么和尚?”

“不是我信不信,而是当和尚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一件事,对于神迹,神佛皆不会轻易昭显于世。”

“但那些报告应该不会作假,他病发时的样子也不是作假能做得出来的。况且,他并没有任何理由编造那么个大乌龙来寻我们开心,不是么。”

“那我先祝你能成功了,大记者。”

“呵…其实,即便真是个大乌龙也没关系,如今媒体上各种事情真真假假多了去,乌龙的事,自然能有乌龙的方式去解决。”

“信心高涨。”

“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很有趣而已。”

“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请一张符么,开过光的。你也见过了,灵验得很。”

见他摇身一变再度回到那副现实商人的状态,我忍不住朝他噗嗤一笑。

他便也笑了,然后从包里取出张护身符塞进我手里,带着一副亏本之极的样子悻悻然说了句:“算了,送你。”

第118章 番外法僧七

七.

夜里接到老卢请吃晚饭的邀请。他包了村里最高级的一家饭店,不过鉴于再高级也是条件有限,于是又从外面订了不少高档食材,所以一开席,丰盛得几乎有点耀眼。

据说整个村里的人都被他请来了,楼上楼下坐得满满当当,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婚宴。而卢友坤也真跟新郎似的,从晚宴开始就一手提着泸州老窖,一手捏着杯子,每张桌子挨个敬酒,对每个劝酒的都来者不拒。

我原本有点担心他身体会不会吃不消,毕竟几天前还跟活死人似的,即便癌细胞消失,身体总还得有个恢复状态的时间。

但后来发觉我是白担心了。他看起来就像个刚到青春期的大小伙,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花不完的精力,所以连敬十桌酒后,他依旧红光满面,说话声劲头十足,显然,他如今的体质压根不需要我多操心。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如果整件事完全没有一点作假的话。

所以匆匆吃了点东西后,我的手就没停过,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给他以及每个同他搭话的人拍照,以致被他们当成了卢友坤雇来的职业摄影师。

我恰好就此介绍自己是个做广告摄影工作的,多拍些此地的照片,以后可为这个村多做做宣传。

“确实是要多宣传宣传的。”卢友坤听后立即这么对我道,“等我回去后,咱就专门找杂志社去给这里做个宣传,小周你来帮我策划,钱不是问题。”

我笑着答应,借此得以同更多当地人摄像以及攀谈。

吃喝玩乐的场合果真比较容易让人进行沟通,宴会刚开始时,我还是那个最受冷落和被排斥在交流之外的人,酒过三巡之后,很多人已把我当做自家人一般,于是跟我聊了些原本总含糊其词推说忘记了的事。

他们说,85年时失踪的那个小女孩,让人还印象蛮深的,因为80年代初到九十年代中期,是金华泉最热门的一段时间,一到夏天简直人满为患,所以那时候游客里突然失踪了一个孩子,闹得可是相当厉害。

为什么会失踪,说起来挺让人扼腕,因为那时候取水的人太多,都得靠抢,所以一挨近泉水边,那孩子的父母就本能地往前冲,往前挤,取水的时候更是连孩子的手都顾不得拉。满心以为自己的另一半会把孩子给牵牢,结果欢欢喜喜接完了水回头要叫孩子来喝时,发现那孩子根本就不在对方的身边。

就那么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那么大一个小孩子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彻底消失不见。

可把那对当父母的急疯了。

当即喊着孩子的名字到处找,山上山下,能走的路全都走遍了,始终没有找到。

只能倾向于是被拐走了,毕竟人那么多环境那么乱,当时悄悄带走一个孩子,根本就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后来无论那对父母报警也好,登报寻人启事也好,那孩子不见了就是彻底不见了,从此再也没能找到。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后来支持着那对夫妻没有完全垮掉的信念,大约也就是指望她虽然被人拐走了,但好歹还好好地活着吧。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被那对偷跑进深山的小情侣拍到相似女孩的照片,那就不好说了,要说是鬼吧,这年头鬼故事听多了,谁又真正见过鬼。不是鬼的话,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天晓得。只是可怜了那对夫妻,三十年前失去孩子崩溃了一次,三十年后再次被揭开了伤疤,所以虽然这次又跑到村里百般折腾,村里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吧。

“听说还有其他小孩在这里失踪过?”听到这里时我不失时机追问。

他们于是接着再道,85年之后,确实这儿也又陆续发生过几次孩童失踪的事件。

不过,旅游区确实比较容易发生这类事,一则人多,二则有时候父母会比较不小心,就好比九十年代初时有个孩子,他的失踪更让人感到揪心。当时他们是在下山路上,父母一边走一边给孩子拍照,孩子头一次跑到山里玩,兴奋的很,所以越跑越快,眨眼就绕过了弯。

山路这种弯道很寻常,一段直路一个弯。所以当父母见到孩子身影消失在弯道尽头时,最初压根就没有在意,以为自己跟过去了总能看见。谁知当他们一路绕过了那道弯后,嬉笑着再举起相机,却并没有弯道背后的山路上发现孩子踪影。这才有点急了起来,本以为孩子时自己跑远了,忙一路追一路叫他名字,但是追了整整十分钟仍没见到人影,这下子彻底慌了。那之后,一路发疯似的奔下山,叫上管理员山上山下一通找,犄角旮旯里都寻遍了,几处悬崖下面也翻个底朝天,但根本就找不着,好像那孩子在转弯的一瞬间,就被这座山给悄悄吞吃了似的。所以后来山上被立了几处禁止乱走的告示牌,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没错。”闲聊时刚好村长也在附近,见我们说得起劲,便过来听了片刻,听他们说到这里时,忍不住插嘴说了声,随后有点严肃地对我道:“所以很多景区设立了禁止通行的标志,必须是要遵守的,因为有些地方看似安全,一进去很可能就此出不来了,失踪了,到时候谁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我想他这话一定是特意说给我听的,就是为了针对前几天我一直试图往禁区里走的盘算。

所以只能吐了吐舌头朝他笑笑,随后把话题岔开,边给他敬酒边随口般说道:“说起85年失踪那孩子的父母,倒想起把那照片发在网上的那对小情侣,听他们说在山上见到了活神仙待得那座庙,可是却死活都走近不了,您说有趣不?该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鬼打墙?”村长听了,当即与众人一样,像是听见笑话似的哈哈一阵笑。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打了下官腔:“小年轻的鬼故事听多了,难怪也会相信有人真能在这山里拍到三十年前失踪的女孩的照片。破四旧多少年了还信这种迷信东西,荒唐不荒唐?网络害人啊…”

说完,他被旁人簇拥着走到其它桌上去喝酒了,而我正想同周围人继续聊聊刚才的话题,却见他们顾左右而言它,一个个不再愿意继续同我说下去。

当下不敢再问得紧,怕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善关系又被破坏,就只能随意跟他们聊些家常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菜。过了会儿,忽然听见不远处有阵嗡嗡的说话声传来,回头一看,见老卢低着头被几个人围拢着,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忙跑过去,到了卢友坤身边,才发现他捂着鼻子,鼻子里塞了团餐巾纸。

“卢老板流鼻血了。”一旁有人跟我道:“看来怕是累了。”

“没事,”老卢一听立刻笑着摆手:“我看是黄酒喝多,燥了。”

“那也不能大意了,毕竟身体才刚好。”一位老太太说了句。

她就是村长的妻子,七十多岁一位面相蛮和善的女性。边说她边撵开了又接着来向老卢劝酒的村人,随后招呼来她的侄子,让他用自行车把老卢推回旅店。

老卢原先还不乐意。

他酒喝多了有点情绪高涨,况且觉得跟癌症比起来,出点鼻血跟擦破一点皮没什么两样。

不过后来还是听了老太太的话,虽婉拒了用自行车推他的打算,仍是乖乖跟我一起搭伴回了旅馆。

一路上依旧惦记着那些没喝完的酒,但手头没酒,他就点了支烟吧嗒吧嗒抽着。

每一口都抽得很用力,所以让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很久没抽了。

他说是啊,自从得了癌症后已经有很久没有抽过烟了。我跟他说吸烟不好。他笑笑,说,他当然知道,但每吸一口都像在吸着生命,这种奇妙感觉是没法跟不吸烟的人去说的。

然后他对着天上那道皎洁的月亮呆看了一阵,对我道:“活着真好。知道自己还能有命继续活着,那滋味实在是比什么都好,就好像一个欠了一屁股债被逼到山穷水尽的人,眼前突然堆了座金山。可是你说那么神的人,这村里人怎么还由着他住在一间破庙里呢?”说着,摇摇头:“还是因为穷。所以回头我给他们寄张支票来,无论如何,这庙我是修定了。”

说到这儿,他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问:“这一条你回头会写到你的新闻稿里去么?”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和尚说的?”

他又用力吸了口烟:“和尚倒是没说什么,但你这些天常在村里拍东拍西,问来问去,所以村里人觉得奇怪,今天见到我时就顺便跟我说了下,我也就顺便让人把你给调查了一下。也所以,现在我挺后悔的,一时高兴没注意,就跟别人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我尴尬朝他笑笑。

“不过没事,”随后沉默一阵后,他吐出长长一口烟,笑着拍了下我的肩:“我会配合你做好这个新闻,大新闻。只要你写的时候留心一些。”

“留心什么?”

“把那些不该写的东西,选择性地忘掉一点。”

跟卢友坤在旅店里分道扬镳时,我俩彼此挺自然地又寒暄了一通,就好像之前那番对话从没进行过。

直至回到房间打开文档,我才感觉今天落笔有些沉。

其实早在听说卢友坤这名字时就觉得有些耳熟,然而终究没有料到,这个什么都缺偏就不缺钱的人,竟然就是那个业内挺有名气但也一直都特备低调的企业家,党员,以及人大代表。所以,原本得了绝症时也就罢了,但现如今,他肯定不能让以前的一个小小的错误,变成了现在一个抹不掉的污点,毕竟,他今后的人生还长着。

说实话,当记者这几年,我还没有做过腕儿这么大的人物的新闻专题。

而且这种人物的新闻着实也不太好做。

于是头隐约有些痛了起来,一度无法集中思维去撰写些什么,便打算先给自己泡杯热茶,好吊吊精神。但刚要起身,忽然听见窗外沙沙一阵脚步声,随后,我感到窗外有什么人在院子里看着我。

房间在一楼,但旅店住的人少,所以一到夜里院子里基本不会有人。

这让我暗暗有些吃惊。

忙拧亮了灯往外看去,一眼看到那个朝我望着的人,心定了定。

原来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

穿着件白色连衣裙,裙子有点脏,她用手揉着裙摆,瘦小的头颅抬得很高,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一动不动透过窗玻璃看着我。

看了好一阵,似乎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不说话、或者有任何想要表达的意思。

所以我不由立即起身把窗推开,笑了笑问她:“是找不到自己房间了吗,小妹?”

她沉默了阵,点点头。

“要带你去服务台问问么?”

她再次点点头。

“那你爸妈叫什么,你有他们手机号么?”

很简单的两个问题,不知为何这女孩又再次沉默下来,于是我对她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就来。”

说完,转身便要开门去接这女孩,岂料刚好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应声将把门打开,有些意外,我看到卢友坤捂着自己的鼻子站在我的门前。

“老卢?”

“小周,”他朝我苦笑:“又出鼻血了,好像还止不太住,麻烦你能不能陪我去下卫生所。”

“…行啊,当然。不过你稍微等一下,有个小女孩找不到自己房间,我带她去下服务台。”

“小女孩?她在哪儿?”

“喏…”我转身正要指给他看,但随即愣住,因为刚刚还在窗外站着一动不动的那个小女孩,这会儿仿佛蒸发了似的,也没听见脚步声,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第119章 番外法僧八

八.

之后立刻开窗,我伸长脖子往院子里仔细看了几遍。

按说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跑不远,但既然真的连个人影也找不见,我就只能倾向于认为她可能已被她爸妈找到了,而她爸妈刚才应该就在这附近。

又看卢友坤塞在鼻子里的棉花球在往外渗血,知道不能再耽搁,忙陪他一起去了卫生所。

那会儿值班的医生已经睡了,被我们敲门敲醒,立刻带着惺忪的眼匆匆给老卢做了个全身检查。好在得出的结论并没什么不妥,想来是真如老卢所说,酒喝多了过于活血,所以让身体受不住了。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挺严肃地建议老卢最好天亮能去大医院做个更全面的检查,毕竟小卫生所里能查的东西有限。

医生的话让老卢原本紧绷着的一张脸总算松弛下来。虽然检查做得并不全面,但他看起来比先前要放松了许多,所以坐了会儿看看血已止住,就没再继续逗留,拿了点医生给配的维生素和云南白药,同我一起回了旅店。

到旅店门口时,却见那儿灯火通明,里头人影攒动,异常热闹。

原以为是新到了什么旅行团,但进去一看才知道,原来大多都是旅店的工作人员。

而之所以半夜三更会有那么多人全都突然围到这里,弄得闹闹哄哄,是因为店里有个住客的孩子不见了。

住客就是白天我在金华泉边遇到的那对小女孩的父母。

始终记得两个小姑娘柔软如棉花糖般的可爱模样,所以此刻对于这对父母的焦急,就有点不忍直视,甚至带着种感同身受的恐惧。

那母亲一扫白天时温柔安静的样子,大哭大叫,疯了似的拍着服务台要他们帮忙继续找人。父亲则红着脖子瞪着眼,在跟一旁劝说的人争着什么。场面异常混乱,但一切无济于事。

孩子是在三小时前失联的,也就是我刚陪老卢一起去卫生所的时候。

那会儿,孩子的父亲由于独自带着两个女儿在村子的小湖边捉萤火虫,所以刚刚返回旅舍。

由于急着要上厕所,他当时没有立即上楼,而是进了底楼的公厕。进去时有些迟疑,毕竟两个女娃进男厕所总归不好,所以他想反正夜里也没什么人,又是在旅舍内,就干脆大着胆子让她们在厕所门口等着。

上个厕所时间很短,他说他已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一切。洗手的时候还似乎听见自己女儿在外面说笑的声音,然而当他擦干手走出厕所门时,却发现两个女儿都不见了。

最初他还不怎么着急,以为是跑到服务台玩去了。谁知到了服务台,放眼四周空空荡荡,除了一个打着瞌睡的接待员,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他这才感觉不对,忙推醒接待员问她有没有见到两个小女孩。接待员正睡得稀里糊涂,一脸懵懂地摇摇头。

于是他立刻一边大声叫着女儿的名字,一边匆忙在底楼到处寻找。

但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包括男女卫生间,却哪里有他女儿的半点身影。

这时在服务员们的劝说下,他怀揣着一丝希望回到自己房间,以为两个女孩可能是等不及,所以先自己回房里找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