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9章 陌生却熟悉

就算对自己有错愕与惊诧,他也不曾用过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过自己,英秀儿顺着梁子俊的眸光看去,宇凝卿那张略显病态却仍不失典雅惟美的容颜,幽静而澄韵,倏然明白他话中何意,英秀儿立时怒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声调,“又是为了她,梁子俊,我那点儿对不起你了?想我一堂堂郡主,下嫁你亡国之臣,更为你产子延续香火,何等的胸襟与付出,而她呢?她为你做过什么?她如果真的在乎你,就不会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是她的美貌吗?还是舍不得丢弃曾经所谓的那份情愫?她都对你狠心成那样了,你怎么还醒不过来?她不爱你,她爱的人已经死了,难道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还比不了她一副没了心的躯壳吗?”

“你住口——。”英秀儿的话难听,却字字句句如针扎进梁子俊的心里,吼完三个字,面对英秀儿,他便再无言以对。

宇凝卿被吵醒了,半支起身子摇摇昏重的头,青丝全泄落于肩,浓如黑墨,密如沙帛,睁着睡意未绝,松散的眼帘,看着床榻前一哭一愣的两人。

英秀儿突然觉得宇凝卿有些不对劲,可她没有任何动作,所以也看不出那里不对,想到她醒了也好,最好当着她与梁子俊的面把话说清楚,她就不相信宇凝卿会厚颜无耻的夹在她与梁子俊之间,疾步走至榻前,朗声言道:“醒了就好,咱们把话说清楚,宇凝卿,现在我夫君要为了你抛弃我们母子,你说句话,你是不是愿意充当拆散别人家庭的狐狸精?”

宇凝卿被英秀儿汹涌怪异的气势吓到了,惊得立即缩到床角,一双玉目盈泪,如夜空星河璀璨。

英秀儿对宇凝卿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不待她反应过来,梁子俊已朝她吼开了,“你别那么大声跟她说话,有什么事情咱们出去说。”

英秀儿偏过头来,怒视着梁子俊,不甘示弱的朗声言道:“干嘛要出去说,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她吗?在这里说不是更省事吗?还能说得更清楚。”

“你——。”梁子俊一语未落,宇凝卿突然爬过床榻,赤着光脚冲了出去,梁子俊脸上滑过些许急色,欲将孩子递到英秀儿怀中追去,不料英秀儿拉着他的手臂不放。

“我不会让你去追她的,孩子我也不会再看,他是你梁家的骨血,是生是死,是好是孬都跟我无关。”

梁子俊心中一惊,移眸无可奈何的盯着英秀儿,随即转身将孩子搁在床榻上,追了出去,英秀儿抱起孩子,直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哭喊着,“梁子俊,你真是没良心,你真狠得下心呀。”说完,也跟了出去。

又一辆轩车辗转进了邵江城,载着车室中的一男一女亦朝城主府方向奔去,男子阖眸噤声,女子沉默不言,然这无声无息的车室里,却荡漾着紧张与忧虑,迫切与伤感的气息。

这一路走来,轩辕琅虽不置一言,可宇凝芸知晓他内心的焦急定不会压于自己,明明得到他亡故的消息,却意外见他前去林栋营中搭救自己,他曾是那么冷酷无情的辽鸢帝,也会因儿女私情改变举止心绪。

本以为性命忧余的自己,没料到还有生还的机会,犹记得那日在帐篷里奄奄一息,听着帐外刀枪撞击,嘶喊声随着烽烟连成一片,绝望的合上眼,却突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说:“带走。”

醒来,赫然见到轩辕琅的身影,吃惊死去的人何以复生?可又想到那人是轩辕琅,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问他为何要救自己,他良久才说了一句,“不想见到卿儿伤心。”

轩车停下的那一瞬间,轩辕琅睁开了狭长遂深的苍目,倾身掀开帷帘跳下轩车,望着那半掩的城主府大门,心在一瞬间似乎被千斤巨石压着,走一步,忐忑一恸。

接到卿儿仍在此处的消息,他迫不及待的赶来,在宇凝芸醒后的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宇泽成临死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的卿儿失去心智,为他疯了,不想接受这上恶耗,却又不能否认这样的事实。他怒王兄瞒住宇凝卿的痴傻,虽明白他的用意,可卿儿是何等的需要他,怎么忍心将她一人留在邵江城里,独自面对着那份寂寞与孤独。

推开那扇半掩的大门,府中没有任何气息,仿佛空无一人居住,轩辕琅跨过门槛,迅速朝宇凝卿居室处奔去。

湛蓝色的天际干净如洗,连飘过的白云都似乎比以往鲜丽,随风飘荡而过,地上拖起长长的影子。

从假山缝中走出的人儿,徒然忘却了方才在室中所受的惊吓,好奇的垂眸,携裙踩着云影,一步一步的走过花径,一步一步的踏过小桥,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片红嫣绿映的花林,一步步走向湖边,听着风拂柳叶之声,似沙沙细语。

眼及处,乃是一湖碧水,湖中央,正冒着数以上千枝荷叶,如玉盘般平铺在水面之上,两岸新柳交摇,缪花映红,景致怡人惬意。

此时,那让风吹动的云彩,正飘摇其影向湖边、湖面移去,而那踏着云影蕴笑的女子,恍然不知临近的危险,依旧垂眸携裙,一步一步,赤着光脚,随着地面依附的那层薄薄暗色前行。

梁子俊几乎找遍了府中各处,如何也料不到宇凝卿听到他的声音躲进了假山缝里,此时终于见到她的身影,单手支撑着曲廊柱子,缓了些心,可又发现不对,找见的女子已走到岸边,何以还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行?

她低着头在追着什么?还是在找着什么?心道一个不好,来不及思考,立即踏下回廊,可仍然来不及了,眼睁睁的见着宇凝卿的身子向湖面愈走愈近,“卿儿,不要——。”

宇凝卿只顾踏着云影,丝毫不觉前方之险,撩开袭面的柳绦,突见云影坠于湖面,抬起脚来,毫不犹豫的踩了下去,倾斜的身子,她可清晰见到湖面上映影的颜容愈来愈大,就在她感觉到层层凉意贴面之时,腰间赫然攀上一股力气,将自己拉离了那份凉凉的感觉。

后背靠着一个胸膛,那灼人的温暖令宇凝卿胸中猛然抑闷非常,不知为何,泪水顿时盈落,如断线的珠子砸下玉碟,清脆的响声贯穿心菲,片息后,身子让人掰正,她见到一张令她胸口难过如波涛袭来的俊颜,他的表情好恐怖,浑身四溢着愤怒和危险,听着他冲自己吼道:“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啊?”

宇凝卿怯惧的盯着来人,那滑过面颊的泪水已是湿了单薄亵衣的前襟,她怕他,害怕得眼泪直落,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在脑海里汹涌的翻滚着,直撞击着她薄弱的眼帘,想转身离开,却被他突然紧紧的禁锢在怀里,耳边响起一阵温柔细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卿儿,我来了,我来了。”

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声,宇凝卿激动的挣扎渐渐平稳下来,心中不停的回旋着这个声音,让她顿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不讨厌。

梁子俊瘫倚着一棵树,讶然轩辕琅赫然出现的身影,他——到底是人是鬼?不,不,他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那便是鬼了,既是鬼,为何还要来纠缠他的卿儿?心中越想越怒,越想越急,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棍迅速朝轩辕琅刺去,“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卿儿,你放开她,我不准你碰她。”

轩辕琅单手持剑出鞘,在梁子俊近身的瞬间朝他两腿袭去,随即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后,梁子俊已倒身在地,捂着痛苦无尽的双腿叫喊不已。

轻轻的按着宇凝卿头,不让她见到梁子俊这副难看的模样,轩辕琅冷冷的言道:“本王饶你一命,你就好生记着,别给本王再有杀你的理由和机会。”宇泽成虽非他亲自动手,却委实死在自己剑下,而梁子俊,他亦伤害卿儿至深,可如何处置于他,那是卿儿的决择。

说完,解下披在身上的披袍披在宇凝卿身上,横抱起怀中之人携步离开。

宇凝卿出奇安静的靠在轩辕琅怀里,仿佛那个胸膛她熟悉已久。回到房里,叶忠打来一盆热水,宇凝芸看着轩辕琅亲自细心的为宇凝卿洗着赤脚,方才湖岸边的那一幕,宇凝芸站在曲廊里都看见了,亦看见英秀儿紧张的跪在梁子俊身边痛哭流涕。

宇凝卿突然调皮了动动脚,盆里的水立即溅了一地,也将轩辕琅一身溅湿,她扬起唇角,笑嫣如花,灿烂若霞。

宇凝芸赶紧拿过毛巾递给轩辕琅,而轩辕琅却并未接过擦拭溅在脸上的水痕,而是继续为宇凝卿清洗着双脚,毛巾接过后,也只是给宇凝卿擦脚用了。

宇凝芸见状,忍不住泪意转身跑了出去,而叶忠则问:“陛下,是现在起程回辽鸢还是休息一晚明日再起程?”

正文 第190章 无可厚非的决定

轩辕琅神情微愣,起身落坐在宇凝卿的身边,宇凝卿立即惊得缩到床角,警惕的盯着轩辕琅。

轩辕琅心中又是一痛,又起身走到书案旁边,研墨摊纸,少顷后,宣纸上只出现四个字,然后递向叶忠说:“命人将这纸笺交给玉亲王爷。”

叶忠见那四字,顿时浑身一颤,逾越作声,“陛下,这…。”

轩辕琅狭眸一敛,两道冷情的悚色立即朝叶忠看去,“别问你不该问的,还有告诉玉亲王爷,既然这邵江城空了,就让人驻扎进来。”冒犯辽鸢,北仓进献一座城池,也真是太便宜了,不过经过经场战争,料定北仓也不敢再放肆了,痴心妄想辽鸢的国土。

“遵旨。”叶忠转身离去时,眸角的余光淡扫那缩靠在床角的女子,他不能说什么,或许做为一个男人,陛下这样的决定无可厚非。

不知王爷看了纸笺上的字会做何感想,但王爷一定是看得懂陛下心意的,沉沉的叹了口气,叶忠送走了纸笺上的四个字:国葬继续。

北仓与西召连兵攻打辽鸢之战,以西召投降,北仓弃一座邵江城而结束,在这场战役中,辽鸢帝轩辕琅不幸蒙难逝世,成为辽鸢王朝一大遗憾,而北仓驸马爷宇泽成,至今仍旧下落不明,无踪无影。

有人评论说辽鸢不会就此放过北仓,区区一座邵江城,根本不能满足辽鸢一贯的强势与自尊。

也有人说如今天下终于又太平了,辽鸢举行国葬后,新帝登基,届时政务交替繁忙,那还有心思顾及北仓那弹丸之地。

天下纵说纷云,十人百思,百人百说,千人百叙,这不过都是茶余闲暇之时的谈资,随着时光变迁,年岁过往,究竟又会有多少人记得?

两个月后,辽鸢帝都百姓披孝跪街,送着辽鸢帝的灵柩魂归皇陵。

八月,玉亲王轩辕清登基为辽鸢新帝,举国又是一番贺庆,十月,带着公主轩辕倩儿移驾东蓠。

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府邸里,屋脊上鸟雀欢鸣,角檐里红叶随风翩飞,一女子展露着欢愉的笑颜追逐着那些洋洋洒洒的红叶逼近湖边,她肌若阳春白雪,银月如眉,清眸澄澈似碧水,一袭青丝及腰,漆黑如浓墨,飘逸似缎绸,约素之腰,盈握似岸边垂柳,体态纤韵,翩若出岫之轻云。

眼见着叶飘于水面,倾步前去,却被一侍婢拦下,看着侍婢摇了摇头,次数多了,女子也明白是何意,转身又去追逐其他的落叶。

侍婢叹息着望向那抹雀跃的身影,回想初次在辽鸢帝宫见她,乃是以俘虏之身侍候于芊华殿,孰料竟是东蓠公主,早知陛下倾心于她,如今更为她弃去帝位,而她,亦为陛下患上这疯症,上苍开的玩笑何其残忍,既是不让两人得到幸福结局,又何苦令他们相遇?

不过,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已经算好的了呢,毕竟他们都活着,且再也不会有人有事可令他们分开了。

“素素姐,你看新房里是布置绛红的喜帐好呢?还是用这用赤红的喜帐好?”另一侍婢手臂搭着两条同为红色,却深浅不一的绸缎走到素素面前寻问。

素素看了一眼仰头愣笑的女子,见她周围不存在危险,立即拿起两种不同的绸缎看了看,说:“用赤红,绛红颜色深了,显得有些沉。”

“好,我现在就去布置。”

府里的侍婢都是当初宇凝卿在芊华殿时所识的侍婢,当玉亲王爷吩咐素素等人来东蓠时,还以为要将自己等人遣散离宫,岂料竟见到已故的陛下,更让人吃惊的是东蓠的公主居然疯了,其余人不知晓原因,但素素却从叶忠那里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感叹这两人之间的坎坷,更高兴她能再侍候陛下与宇姑娘,不,现在要称陛下为‘爷’,呼宇姑娘为‘夫人’了。明天就是爷和夫人的大喜之日,这两天府里的丫头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但她们都愿意这样的劳累,看着这样的爷和夫人,她们是既高兴,又心酸。

缓缓携步而止的男子,优雅温柔的笑意驻在唇畔,望着眼及处无虑无愁的女子,眸中透着无尽的情意绵绵。暖暖的阳光泄了满身,俊美绝伦的五官如同雕刻一般,眉宇斜飞,眸仁深遂如海底渊沉,薄薄微扬的唇,逝去了冷情悚寒,弧度里凝集的,是无法枯竭的柔情痴恋。

少顷移步,由缓至急,片片红叶在身旁款款飘落,穿过层层叶墙,瞬间拥着笑意靥靥的女子,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来得真实,没有什么比这一刻令他心安踏实,仿佛只有拥着她,他的世界才会完整,不会残缺。

宇凝卿缓缓的偏过头,还未见到身后来人的模样,便瞧着在眼前张开的手,掌心里躺着一枚灼红的叶子,宇凝卿拿在手里,看着那片叶子,咯咯的笑着,不停的笑着。

“小婶婶——。”

从月牙门下跑来的小身影,女孩儿约莫八、九岁年纪,欢喜的直朝宇凝卿奔去,随即现身于月牙门下的女子,有着雍容华贵之质,浅黄色的绣花罗裙随着步子的移动轻荡,冷蓝色的衣袂系腰,迎着风向后飘去。

有人拽着自己外披的衣袍,再见到一个陌生的小人儿时,宇凝卿吓得躲到轩辕琅身后,紧握着他的手臂,悄悄的探出头来,打量着朝自己眨眼的小人。

“王叔,小婶婶怎么了?怎么好像不认识倩儿了。”轩辕倩儿纳闷的问着轩辕琅。

轩辕琅心中一拧,有些吃痛的手臂正释解着宇凝卿此刻紧张的心绪,他的安慰并不能一次奏效,说:“小婶婶生病了,倩儿,不要吓到小婶婶。”

轩辕倩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宇凝卿看。宇凝卿被轩辕倩儿看得想逃,她也就真的跑了起来,轩辕倩儿立即追了上去,“小婶婶,等等我,等等倩儿。”

轩辕琅有些担心宇凝卿受到惊吓,正欲让素素拦下她时,突然见宇凝卿笑了,边跑边回头边头,灿烂的笑颜仿佛正做着一场游戏,而她,愿意让人如此追赶。

宇凝芸在一侧含笑看着,青丝拂面,内心顿生百感。

是夜,窗外的天空繁星闪闪,秋风阵阵拂过,缭乱着庭院中落叶飞舞。

宇凝卿似乎和轩辕倩儿玩得很开心,用过晚饭不久就累得睡下了,轩辕琅守在她的床前,一步也不想离开。犹记得那晚他拥她睡了一晚,翌日清晨,宇凝卿醒来时吓得惊恐万分,不想再让她受到那样的惊吓,他总是等她睡着了离开,而床前这一坐,往往就是半宿。

轻抚着她细腻的颜容,见她唇角微扬,溢着淡淡的笑意,轩辕琅柔和了眸光,臆测她正做着一个美梦罢,只是不知那梦里,可有他的存在?

“卿儿,还记得我们的誓约么?我说过要你一生快乐,现在起步虽然迟了,可我会用余下的半生与你相伴,不论你的痴症能否全愈,抑或是继续痴傻下去,我都永远会守着你,不离不弃,好好的睡,我的卿儿。”

俯身在她眉宇间印上一吻,失落没有任何回应,掖掖被子,轩辕琅起身走向桌台,吹熄了灯烛,在烛火熄灭的瞬间,他没能见到,宇凝卿的眼角,正悄然的淌过一滴泪水。

次日,府邸一派喜气,整整一个上午,宇凝芸都吃力的为宇凝卿梳着妆,此时的宇凝卿好动,一刻也坐不住,素素不敢造次硬来,只好搬来长公主宇凝芸为夫人打扮,轩辕倩儿落坐台边,双手无聊的支掌着小脸,小婶婶不跟她玩,她好闷啊。

轩辕琅刚穿上新郎服,轩辕清便迈步而来,看着一袭新衣的轩辕琅,少了帝王的凌厉,多了释负的平和,知道自己曾带给他的负担过重,也许这样的结局也不错,不禁消遣起来,“真不懂你在想什么,好好的帝位不要,非要这身喜服,穿上喜服可不会带给你任何地位与权利。”

知道轩辕清存心嘲笑他,轩辕琅作势嗔怒道:“王兄——。”

“呵呵——。”轩辕清讪笑两声,也不再打趣了,徒然敛下些许笑意言道:“也许这身喜服才适合你,琅弟,恭喜你。”

轩辕琅听出轩辕清话中竟携了几丝伤感,料他定是又想起不少旧事,“王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走上正轨,你没有必要向我抱歉,那些过往,就当是我没有遇到卿儿时的一种消遣罢。”

他总有自己的理由,轩辕清摇头叹息,“说不过你,对了,如今的北仓已不足为患,要想歼灭亦在轻而易举之间,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是迫使其与西召一样投降好呢,还是攻下算了?”

如今整个天下,几乎都在辽鸢手里,区区北仓,留与不留似乎并无多大差别,轩辕琅缓缓将视线移向窗外,望着那一棵火红的枫叶树幽幽言道:“如果树上的叶子在一瞬间都掉光了,就再没看头好消遣了,但若树叶不落,亦不能给乏味的日子添些色彩。”

轩辕清立时明白轩辕琅的话外之意,他说得不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正文 第191章 拜堂

好不容易让宇凝卿穿上新娘服,可她突然间又不戴新娘头饰,更不愿意戴喜帕,眼看吉时逼近,真是急得宇凝芸不知如何时好,突然想到一个方法,立即招来素素一阵交待,素素迅速的离开。

轩辕琅听闻宇凝卿不肯穿新娘服,且不止这一桩麻烦,亲自前来探个究竟,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宇凝芸的好话与宇凝卿的反抗,“卿儿,你听话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穿。”

眉宇微蹙,抬步便要入室,谁料方才行礼的侍婢竟将他拦下来,其中一人说:“爷,拜堂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会不吉利。”

说实话,轩辕琅怕了,他和宇凝卿经历了太多的坎坷,此时若发生一丝波折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覆之地,收回脚落地,忖虑该如何是好时,见素素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他不可相信这个时候谁还有心吃东西。

素素欠身盈礼,回禀道:“爷,这是凝芸小姐吩咐奴婢端来的,她说夫人从小就爱吃这种名叫白玉莲香糕的点心,有了它,夫人就会听话了。”

轩辕琅无计可施,也只好姑且听宇凝芸的,挥了挥手,素素走了进去,随即听到宇凝芸似哄孩子的声音:“卿儿,看看这是什么,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点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将这红衣裳穿上,姐姐就给你吃。”

一会儿,宇凝芸说:“不错,再把鞋子换上。”

一会儿,宇凝芸又说:“还有腰间的喜袂。”

轩辕琅苦涩的笑笑,转身离开,地面上长长的身影,流淌着一袭心绪伤感难过。

布置一新的喜堂,处处泛着喜悦,没有锣鼓开道,没有迎亲牌队,更没有喧哗不停,繁华若市的宾客,有的,只是缱绻而过却不曾停歇的秋风,挽落飞舞的红叶,还有停落在屋檐处,欢喜跳跃的鸟雀,似乎舍不得离开,要看看这场无声无息的热闹。

秋水银堂鸳鸯比翼,天风玉宇鸾凤和声,那贴于正堂间的大红喜字,又蕴藏了多少磨难与痴情,叹世间变迁无迹可寻,惟心系予情不竭。

轩辕琅站在堂中等候,轩辕清为兄,已坐上高堂的位置上悠然的品着香茗,想到当初他与王后成婚的繁琐礼节,还不如此番来得耳根清静。

“新娘来了,王叔,王叔,小婶婶来了。”轩辕倩儿先声夺人的出现在门口,笑意浓浓的喊着,随即跑到父王跟前,“父王,小婶婶好漂亮啊,倩儿长大了,也在做那么好看的新娘子。”

轩辕清本想嘲弄一下轩辕琅,因为他此时看来竟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凭添了几分紧张之色,徒然闻得女儿的话,不禁宠溺中带着嗔怒,“你个小丫头,不害臊,此话切不可让你母后听见,否认可有你好受的。”

轩辕倩儿调皮的吞吞舌头,与此同时,素素与宇凝芸搀着喜帕掩面的新娘踏进了门槛,宇凝芸将喜绸递来轩辕琅手里,退到了一旁,却听到轩辕清说:“凝芸姑娘,请上坐。”

呃?宇凝芸闻言看看轩辕琅,可轩辕琅的眼睛一刻也不离身侧之人,叹息着颔首,落坐在上方。

府邸里所有的人都在观礼,静静的看着这一对饱受分离与煎熬的新人,今日,他们终于修成正果,不必再受离别之苦,会永远在一起了,衷心为他们祈褥,感动。

素素忍不住眸中盈泪,微微提了声调,“吉时到,拜堂。”

一侍婢搀着宇凝卿,害怕她行错了礼,在房中千交待万交待,祈求不要出错才好,“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宇凝芸微微的笑着,卿儿终于得尝所愿了罢,父王母后,你们一定也会为她高兴的对不对?你们那么疼爱卿儿,只要她幸福快乐,事已至此,是谁给予已不在重要了,对吗?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望着新郎携着新娘离去,喜堂中的人也都缓缓散开,轩辕倩儿想跟上去,轩辕清连忙拉住她,问:“你要去哪儿?”

轩辕倩儿说:“太阳才刚下山,我要去找小婶婶玩。”

不待轩辕清应话,宇凝芸轻声笑开了,招手唤来轩辕倩儿,说:“今天是你王叔和小婶婶大喜的日子,让他们俩呆在一起好吗?咱们去找素素,看她晚上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嗯。”轩辕倩儿听话的点点头,立即拉起宇凝芸朝一侧门走去,轩辕清直叹息,这个女儿还真是可爱。

似乎那白玉莲香糕的诱惑力很大,等待天黑的两个时辰里,宇凝卿极奇配合宇凝芸的交待,没有犯痴傻的病,真若一个新嫁娘般坐在新房里,等候她的新郎归来。

夜幕拉下,渐凉如水,看不清湖塘里的落叶又飘浮几许,只能听到微微的风声,一次次的侵袭着窗棂。

轩辕琅轻轻扣上门扉,迈步走向他的新娘,徒然见到她颤抖的手,知道她在害怕,落坐在宇凝卿身边,掀去那掩颜的喜帕,她的洞房,他终于是她的新郎了,起先的兴趣,到后来的倾心不已,是何时开始这份痴怨缠绵的爱恋呢?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或许从一开始,那朦胧雾色里的首次相遇,便注定他今生不可将她失去。

宇凝卿淡扫额眉,略点朱唇,新娘的头饰并没戴在头上,或许宇凝芸知道,怎样的宇凝卿是最美的,轻轻的握住她依旧颤抖不已的手,宇凝卿身子一惊,两颗泪珠立即滚过颜颊,轩辕琅温柔的说:“卿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而且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一刻分离。”

宇凝卿怔怔的盯着轩辕琅,那一脸的温柔映着她眼泪的滚烫,轩辕琅抬起手来,拥着宇凝卿颤动不已的身子,他的卿儿,是被吓坏了么?

脱掉她的红绣鞋,将她平放在床榻上,轩辕琅脱下自己的新郎装束,躺在宇凝卿的身边,明日清晨,就若她害怕,他亦会让她习惯有他的存在。

宇凝卿一直看着躺在身侧之人,那含尽湿意的泪眸里似警惕,似恐惧,似乎还有其他东西。

“卿儿,睡,你不用如此紧张不安,我保证明日你一定会有很多白玉莲香糕吃。”

也许是轩辕琅轻柔安慰的细语声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宇凝卿今日被折腾累了,缓缓的合上眼帘,平稳的呼吸慢慢均匀起来。轩辕琅唇角含情,微微掀起,轻轻的在宇凝卿额间印上一吻,渐渐的阖上了眸子。

夜半,一双玉目缓缓睁开,借着透入窗棂的凉薄月光,温柔的看着身侧之人的俊颜,轻轻掀起唇角,一抹蕴含无尽柔情与凄伤的笑意,在静谧宁宁的室中层层荡开。

翌日,轩辕琅早早起身,虽说就若宇凝卿会害怕也要让她习惯自己在她身边的存在,可她不安的反应还是会令他担心。

昨晚用过晚饭,宇凝芸就离开了,东蓠如今成为辽鸢的领土,可轩辕清还是赐留她东蓠长公主的身份,更赐了一座公主府让她安身,且应宇凝芸的要求,这公主府,建在了一片葡萄林边。

今日轩辕清会离开东蓠回辽鸢,此时应该准备归到起程的队伍之中了,得赶去为他送行,至少要将他送到门口,呵呵——。

秋风送来阵阵凉爽,吹拂过那棵枫树,红叶继续脱落飘零,瑟瑟的滑落声,浅浅的淹没在水平面上,荡漾的那一层微波,映着屋檐一角轻轻晃荡。

轩辕倩儿俏皮的笑着跑过曲廊,见新房门口无人侍候,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扉,走到床榻前,她最喜欢的小婶婶坐起身来,暖暖的对着她笑…。

约莫半盏茶功夫,轩辕倩儿从新房里走了出来,朝来时的路跑去,显些撞到方转过墙角的侍婢,那侍婢正是来找她的,低头笑言:“公主,陛下正命奴婢来找您呢,快走。”

轩辕倩儿点点头,蹦跳着走在前面。

大门口,轩车已备好,几许秋叶飘零,坠落在轩车顶上,轩辕清与轩辕琅正说着什么,终是见到他的宝贝女儿出现了,轩辕清朝她朗声嗔怒言道:“到处乱跑,成何体统,真是没规矩。”

轩辕倩儿不满的嘟着嘴,瞪了一眼责怪她的父王,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只绣工精致的香苞,得意的炫耀起来,“我去找小婶婶了,这是小婶婶送给我的,她说里面装了好多花瓣,如果不香了,再来找她要,她还说这个香苞只要倩儿有,别人向她要,她还不给呢,哼——。”

面对轩辕倩儿的呈词,显然轩辕清和轩辕琅都是不信的,如今的宇凝卿身患痴症,怎会送人东西,更何况还作如此清楚的交待,除非…,两人都突然意识到什么,轩辕清冲神情愈发错愕的轩辕琅微微的笑道:“快进去,我们走了,你自己好生保重,有事情让人通知我。”

轩辕琅拱了拱手,立即转身朝新房奔去,轩辕清拉着轩辕倩儿的手,说:“回去切不可如此放肆,否则你母后少不得要罚你功课。”

轩辕倩儿钻进车室,竟与父亲的话还起价来,“父王不说,母后怎会知道。”

轩辕清一愣,无奈的叹息道:“你呀。”

轩车走了起来,辗转过山途中层铺的落叶,随风翻飞乱舞,阵阵林浪响在耳迹,于湛蓝的天空下,愈发的空旷。

正文 第192章 了无遗憾【大结局】

轩辕琅站在新房门口,在激动中失去了某种勇气,不是不相信轩辕倩儿的话,是他经过了太多的失望,害怕再一次面对那心沉幽渊的感触。又努力让自己的心绪镇定下来,不论心中的那个期待结局如何,只要是他的卿儿,痴傻一生他亦会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