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过他们要自己负责做饭,我…我不会做饭。”

看着为不会做饭而不好意思的科学怪兽会,程帛尧表示如果他会她才要觉得奇怪:“到时候找几个会做饭的过来就可以了,连同梁师兄的饭菜也可以一起做好,梁师兄就不用再为吃饭而发愁了。”

本来以为梁路的事就这样解决了,可梁路在说完安身立命的事后,就开始向李崇安要求能工巧匠,他说:“我要造时间机器,我要回到未来,这里什么都好,但是有些事情我不能忍受。所以我一定要造时间机器,我要回到未来去。”

真不忍心告诉这孩子,他回家的路不但要穿越时间,还必需跨越空间,所以回家的路很遥远啊洋少年:“梁师兄,依据你和郭表妹所言,你们俩的家乡和这里不仅仅是时间上的不同。”

“啊,对,还有空间,这里不是中国古代啊梁哥。”郭妹子现在已经自发自动叫上哥了。

“什么”对于想回家的洋少年来说,这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消息,直接就把他给震得晕头转向。

李崇安看着红狐狸和他们商量这什么“时间机器”“空间机器”,他有一种莫明的感觉,好像红狐狸很熟悉这一切,她虽然用辞很谨慎,说话也很不留痕迹,但是李崇安就是觉得她很熟悉这一切。在“时间”和“空间”这两个词出现后,她更加兴奋起来:“尧尧,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吧,还得把要派来的人安排好,梁师弟这里等你有空了再来说话也不迟。”

“行,那梁师弟我们先走,改日再聚。郭表妹你也一起走,别撅嘴,你就是把嘴撅得能挂二斤油我也不敢把你留这,要不姑姑非来找我要人不可。”

把郭妹子送回家后,李崇安就把缰绳一扔,撩起袍子上了马车,然后便眼也不眨地看着程帛尧。程帛尧被他看得浑身上下直冒冷汗,她琢磨着自己今儿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便底气十足地问道:“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尧尧,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如果不是今天和梁路会面,李崇安可能永远都不会往这方面猜想,只能怪程帛尧和梁路谈话时不自然流露出来的态度出卖了她。

可程帛尧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没觉得自己今天的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当的:“我要跟你说什么,我没什么需要交待的呀。”

如果她和程路、郭宜婉是一处来的,那么她已经把这当成秘密在心底放很多年了,如今一举一言一行除了爽朗活泛一些,和一般闺阁女子没有任何不同。她甚至不做任何违背如今这个朝代的事儿,真正做到了大隐隐于市,这样一来,她很有可能预备把这个秘密保守一辈子:“尧尧,大明天下能容得下任何异数,云涯道院更是如此,我也亦如是。”

嗯?程帛尧抬头看向李崇安,他目光温软如同夏日午后的湖水,连光泽都带着暖意:“你…你是在说,就算是,你也容得下?”

颔首,自家红狐狸听话外音果真是一把好手,这不话都不用点透她就听出味儿来了:“正是如此,借尸还魂也好,夺舍也罢,又或是其他都不碍,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是你。”

如果眼前的人是在这两年占据的这具身体,而不是他最初在牡丹花开满的小亭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儿,李崇安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做到这句话。当时一眼就从雪白的牡丹花下看到那静如山岳,端若青松的姿态,目光如涧底流出的潺潺山泉,托着腮的样子动人以及。

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哪里有多么颜色倾城,李崇安当时看重的便是程帛尧那份如渊如岳的仪态,不似寻常闺阁少女的婉约烂漫。她让人感觉在经历世事与不解世事之间,宛若那株牡丹,开在旧意弥漫、朱漆剥落的庭院里。

“我感觉你眼神不对劲…别动,让我看清楚你什么眼神再说。”这会儿李崇安的眼神真是复杂到很难看懂全部内容,不过眼底闪烁的光芒程帛尧看到了:“诶,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不久之前夺舍了这具身体的孤魂野鬼。”

李崇安真是关心则乱,如果他这时候能来得及往细里想,就会想到初至云涯道院时的一幕幕,他就不会自己吓自己了:“那么,你是吗?”

挑眉挤出灿烂的笑脸儿,凑到李崇安怀里伸出手指戳向李崇安衣襟半掩的胸膛,娇滴滴呢喃道:“若我说是,晋郡王殿下预备拿我如何是好呢?诶呀,您的尧尧回不来了呢,好遗憾哟。”

她一句话惹得李崇安浑身僵硬,整个人都是痴的,程帛尧这个坑,李崇安蹲得太深了,所以连她语气不同平时,眼里满是狡黠都没有察觉到:“你真的”

“咳…松开,你想直接捏死我不成。”程帛尧往后用力拽出自己的胳膊,没料想撞在了马车壁上,“咚”地一声闷响,听这声音,后脑勺八成开了缝儿。

果然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她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八十一章 谢谢你在这里等我

夏末午后的微风穿街而过,阳光裹着细小的尘埃在屋檐上流转,李崇安眯着眼睛看向程帛尧,那一下撞得不轻,看她眉眼拧成一团长长吸气就知道她疼得很。搁平时,李崇安早就过去嘘寒问暖去了,可这会儿李崇安只是看着,然后脑子里各种纷乱的念头拧成一团乱麻。

“你真是…你问问自己,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有过什么改变吗?从你遇到我那时候开始,不管好坏我就这样儿,李崇安啊,你真是一叶障目不见青山。”程帛尧揉着痛得发麻的后脑勺,有一小块儿地方软软的,像是肿起血包来了。她心里满满都是泪,怪她自己要胡说八道:“既然你都说到这了,我也不遮掩,从前不说是因为我以为像我这样的,肯定要火烧水淹的。现在都这样儿了,自然不再瞒你,我确实和郭表妹、梁路他们一样,但又有不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打娘胎里就来了,还是满月时候来的,因为满月那天我才开始有了感觉,那之前都是一片混沌。”

李崇安听完怔愣了一下,然后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好玩吗?”

嘿嘿干笑两声,程帛尧眨眼耸肩,一副“我也没想到你会当真”的样子:“不好玩,我错了。”

别的她不成,认错倒是麻溜,李崇安也气不起来,只是看着她揉后脑勺的动作骂了句:“活该撞你满脑袋包,疼了吧,看你以后还拿不拿这样的事开玩笑。过来我看看,别真撞出毛病来。”

老实捱过去将后脑勺亮到李崇安眼皮子底下,程帛尧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就把穿越的事儿说出来,而且一点儿不像穿越小说里描述的那种,非到交心交身交情一切都互相交托的那种地步。才把身为穿越者的身份告知对方。这种陈述的方式…真像在说“今儿天气不错”。

“崇安师兄,如果我不是你在宜山书院见过的小师妹,你打算怎么处理?”程帛尧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不会放你离开,但也无法亲近。”李崇安实实在在的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至于为什么,这倒好理解,不放是因为这具身体是自己熟悉的,他会盼着有一天还能找回熟悉的人。无法亲近就更好理解了,外表再熟悉。言行举止,神态仪范也会让这份熟悉变成煎熬与折磨。

“幸亏我一直是我,要不然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本虐文。只是不知道虐到最后崇安师兄是会发现新的闪光点呢,还是虐成悲剧结局。”侧挑着眼睛去看李崇安,小程七段觉得,很有可能会变成悲剧结局,崇安少年骨子里是个特能钻牛角尖的。

“你这张嘴里说出来的尽是胡话。乱七八糟的瞎嘀咕,这儿都撞出个血包来了还要瞎说,把手拿掉我给你揉开。”李崇安说着把她的脑袋卡在另左手的臂弯里,右手掌心则一点点由轻到重地揉着她后脑久上那肿起来的大包。揉了一会儿后,李崇安忽地又开口道:“尧尧,你们那里是怎么样的情形?”

这个还真不好怎么讲。小程七段在现代一直活在围棋的世界里,和广罗大众的日子多少有点不一样。她有十之八九的精力都花在围棋上,余下的那一两分也都不知道浪费在哪里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代社会:“我也不好说,我在那儿从小就学棋,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一群小孩子一起学棋,老师跟我父母说我有天赋,然后父母亲就把我送到一位职业三段那里学棋。再然后职业三段又把我推荐到一位职业八段那里,最后我就进了棋院成了职业棋手。慢慢的从初段到七段。我所有的时间似乎都在做和围棋有关的事,连父母亲都没有多少时间去相处,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好。”

她的人生经历让李崇安有些意外,在云涯道院的记录里,每一个异数来到这里之前,生活大都很精彩,要么经历各种失败,要么经历各种成功,要么大起大落悲喜交加。记录里的每一个人,形容起他们所来之前的世界,总是用许多溢美之辞,独独她好像没有经历过那样五光十色的世界一般:“尧尧,你不觉得这样很乏味?”

摇摇头,小程七段觉得现代古代俩世人生,能都和围棋厮混着,不知道有多好,干嘛要觉得乏味:“我在现代的师父,就是那位八段,他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女孩子学棋最好了,围棋的世界相对要简单很多。而且规则也很简单,只要你实力强悍,你就能在这个世界翻云覆雨,除了实力以外,其他的对这个世界来说都不是很重要。所以我一直奔这个目标去努力,其他的都被摒弃掉了。也许不选择围棋,我也会有多姿多彩的人生,但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它让我觉得快乐,而且让我拥有了生存下去所需要的一切。”

按大明朝的说法,棋手是一个清贵的差事儿,且还是件雅事儿,高段位的女棋手…咳,相当好嫁。好吧,她算是反面教材,因为她到穿越之前都没嫁出去,所以凡事都有例外的。

“可曾成婚?”

“噢,你介意吗?”

“我说不介意你信吗?”

“不信!好吧,没有,在我们那儿三十岁结婚都很常见的,我那时候才二十三呢。想我十四岁成为职业棋手后,就梦想着要拿世界冠军,要成为难得一见的九段女棋手,可惜我偏偏就差一个世界冠军啊!诶,算算年龄,二十三加十六,三十九耶…就算在现代,我都可能有你们这么大一儿子。”小程七段感慨了,由不得不感慨,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实在有点儿诡异。

她的话差点让李崇安噎死,手上的动手一重,揉得她“嗷嗷”直叫唤:“你再胡说试试!”

见李崇安一脸吞了小强的样儿,小程七段不由得哈哈大笑,伸手捏一把少年的小嫩脸儿,笑道:“少年,给为师笑一个。”

“嗯?”李崇安瞪她

“怎么,我教你那么多棋招儿,就算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能忘了我半路出家的老师吧。在我们那儿有个典故叫‘一字之师’,只教一个字都得称老师,何况我把整个现代围棋的精髓都教给你了,难道我还不能自称一句‘为师’。”师徒恋其实也挺好的,比如杨过和小龙女。

李崇安用力一拍她后脑勺,怒道:“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不说就不说,真不经逗。”

回到郡王府后院,把门一关,李崇安身体力行地告诉某七段,神马叫做不经逗。

汗淋淋地小夫妻俩躺在锦帐里,李崇安依旧思绪万千。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红狐狸与众不同了,因为她原本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当然与这个世界的人大有不同,李崇安深深地觉得自己被红狐狸坑得不轻:“尧尧,既然如此,以后这类事情都交给你办,除非那人太厉害,咱们再一块想办法。看得出来,今天要是我不在,你们能谈得更愉快。”

“不一定,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我是穿来的,其实我也不算好不好,提不定是我投胎的时候没喝孟婆汤。再者说,正是因为我要插手管这摊子事,才更不好说明,兵法有云,敌明我暗便可尽占先机。嗯,其实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都比较…淳朴一点,他们不会那么防备。”而且,穿越小说里,穿越人士碰在一块儿,大部分可能是相爱相杀,小部分会往一块儿凑合,后者机率太低,所以暴露身份不是明智的选择。

“这事交给你,你自己决定。”李崇安把她揽在怀中,看着青丝把两人的身体缠绕在一处,看起来很能令人安心:“那杨玉绫是怎么一回事,她也和你一样么?”

“完全不一样,她是土生土长的,不过她有她的机遇。像她这种,应该是死后重新回到小时候,至于到底是几岁,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记得我两岁多点儿的时候,她跑到我面前说要复仇之类的,所以后来我一直防备着她。也是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指不定我就让她给玩死了。”到此,程帛尧在李崇安面前彻底没了秘密,她说完细想想,如果彼此没有秘密,好像更容易互相信任。

李崇安也没什么秘密,只是有些不愿多提的事罢了,小程七段嘤咛一声靠在李崇安胸口,低声道:“崇安师兄,我很庆幸来到这里,最开心的是遇到了师兄呀。虽然所谓的爱我到现在也未必多么懂,但和师兄在一块儿,我心里是很愉悦的,也盼着这份愉悦能成永恒。师兄,我们可以的对不对?”

“尧尧,谢谢你能来。”否则此生如何能算圆满。

“嗯,也谢谢你在这里等我。”

如果跨越时空是为了遇上你,我愿意承受离乡背井的孤独以及在现代那二十几年的形单影只。

第八十二章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再见到李景时,细雨之中他着伞缓缓而行,比起从前的前呼后拥,如今他只一个人站在长街上,隔着雨帘看向她。

程帛尧有心避开,但李景站定在招展的酒旗下,不言不语却冷凝无比地看着她,往日常见的笑皮子如今也一点看不到了。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在说“你敢走就要敢于承担后果”,她想想没动冲身边的宝露使了个眼色。宝露想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儿,转身便走留下宝雨陪着她在原地站着。

“一别如经年,师妹看来不错。”对待一个人,有多爱重就有多憎恨,李景如今对她便是如此,这种爱而不得的憎恨可以令人疯狂。但是看着隔着雨帘,眼睛如同枝头的绿叶一般湿漉漉的女子,他心头有一种爱恨都消,尘埃落定的感觉。

爱到憎恨,却不想把这份憎恨加诸于她身上,李景自己都不清楚,哪里来的这么深的爱恋,他甚至对自己此时表情出来的态度感到惊讶,无良王爷腹黑妃。

为了不刺激李景,程帛尧决定从善入流:“李师兄。”

看着她笑笑,李景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便要离去。杨玉绫说她恨程帛尧,恨得一定要毁了她才能活得舒坦,他也恨她,却想着她应该活好一点才好。他毁了自己,毁了所有的一切,他的人生,他的理想与未来,他自己一手毁灭掉了,如今只剩下她还完整着圆满着,如此她便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了,他不希望这点光亮黯淡,更遑论亲手掐灭它。

再不甘再憎恨,尧尧你也要过得好,这样我才不是那么失败与可笑。

看着李景转身离去,程帛尧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这是做什么呢。倒像大彻大悟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崇安师兄也没跟我说过,不过也不应该是为这些事,内心那么强大的人,寻常人是打不倒的,只除了”

“只除了什么?”李崇安走上前来,在她耳边问道。

“只除了他自己,以及…他那位父亲。”皇帝对李景来说,既是父亲,也是一种信仰,如同小土包信仰着世界第一高峰。如同凡人信仰着神明。毕竟下过那么多年棋,程帛尧对李景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的。

李崇安含笑拉了她的手上旁边的茶馆里去,一边走一边感慨地道:“许是我那位伯父。”

看样子李崇安知道内情啊。程帛尧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

两人在雅间里坐下,李崇安打发宝露安排茶和点心,宝雨和长河则守在雅间外边:“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天天那么多事儿,你知道得过来么。”

“不说就不说。我还懒得听呢。”程帛尧想了想,又道:“不是说要回道院了吗,张师兄那里安排好了没有,国师是跟我们一道回呢,还是先回?钟师姐那边,道院是给安排开医馆。还是进御医院?”

“钟师姐那里,她自己是想开家医馆,宋院判希望师姐进御医院。宫里缺一位给内廷诸位夫人诊脉的女医官。主要还是看师姐的意愿,宋院判想来也拗不过师姐去。道院那边仲秋节过后再回,仲秋国师要再主持一次台祭,等过后和我们一起回。梁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虽说道院离京城不远,可一来一回总要费些时间。你找个机会跟郭表妹好好说说,她跟梁路到底怎么回事,她得给个准信儿,要不然益安姑姑那里交待不过去。”李崇安真不了解他们那个地方来的人,好像特愿意待在一起,天天儿说的都是让人一头雾水的事儿,他们倒是乐得不行,旁人简直像在听天书。

说到郭宜婉,程帛尧也不知道那妹子到底想怎么样,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梁路吧,郭妹子特不当回事,人家只是喜欢和老乡待一块儿。要说不喜欢吧,照他们那样相处下去,绝对是日久生情的范儿:“我不是没问过她,是她自己稀里糊涂,你还是跟益安郡主好好说说吧,这俩只怕有个七成了。”

想到自己以后还要管着云涯道院老老少少多半单身的男男女女,李崇安就觉得日子要不好过,光就梁路和郭宜婉这一对儿,就平顺不了。实在是梁路家还有个早些年被斩立决的嫡亲兄长,梁路他自己之前也是个二赖子,宗室出身的益安郡主肯定要先查三代,梁路这一关很难过:“以前总想着接手云涯道院是件轻省事,可以远离麻烦,现在看来,麻烦才开始。”

端起茶盏忍不住乐两声,小程七段可欢快得很,她一点都不觉得四处收集“妖孽”是麻烦事:“我不嫌麻烦,收妖的事儿交给我就得,当然我搞不定的还得你来,谁让师兄这么能耐,吾辈万不能及呀!”

“少耍嘴皮子”

话没说完,街上忽传来一阵喧闹,李崇安倒不好看热闹,程帛尧却是个有热闹就要往上凑的。扒到栏杆边上一瞅,街上乱成一团糟,好些个摊子都砸了,货物散落满地,十来个人围着三个人打得热火朝天,群众们不及围观,只来得及鸡飞狗跳地躲避:“崇安师兄,打起来了!”

“你就不能少看点打打闹闹的事儿,真是哪都有你。”李崇安说着还是站了起来,本来不甚关心,但看到掺和在一团混乱中心的小少年后,他差点没直接从楼上跳下去把人拎出来:“长河,你去街面上把十六殿下捞出来!”

十六殿下李易,十一岁少年一枚,典型的宗室纨绔,不学无术,整日里和另外两个宗室纨绔一块儿横行于市,宗室里谈起这三位来,无不摇头。这三位还在京城街面上闯出个“京城三少”的名头来,一出街那真个是人见人厌,狗见狗都嫌:“安哥,嘿嘿”

被逮到打架打得满脸像花儿一样红,李易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特坦然地接过宝露递来的帕子一抹,雪白的帕子就被染得腥红一片。另二位也差不多,三个人都是满脸血,好在只是血滴在脸上吓人,伤得倒是不严重。李崇安在宗室子弟里算是个透明人,所以这三个人在他面前也没什么正形,坐没坐相儿,站没站想地嘻嘻哈哈说着刚才打架的丰功伟绩。

“十六殿下!”

“安哥有事儿?”

在一边COS布景板的小程七仙在心里暗暗为几个少年祈祷,自从接手云涯道院的院务以来,某人越来越好为人师,越来越爱管教人。智商高真的不好的,管教起人来花样频出,她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上天保佑这几个少年日后还能继续遛街逗狗打架斗殴。

“方才那拨人知晓殿下的身份,不是殿下打赢了他们,而是他们让着殿下。殿下,一个人若是连上街打架都要摆出身份来打,他便只配得上百无一用四个字。”李崇安说完端茶作细品香茗状。

三个少年被他一句话就弄炸毛了,这个说“有种来打一架,谁不敢动手谁是孙子”,那个说“你有用,怎么小爷以前连听都没听过你,可见你比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李易好一点,小李殿下最近常从他那位父皇嘴里听到他这聪明到妖的堂兄,最常听到的一句就是——这孩子当真是聪明绝顶!

“那又怎么样,输了就是输了,甭管是输给武力,还是输给权力,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有话说成王败寇,既然成了就是王,谁管你是钻人裤裆成的,还是挖人祖坟成的。”李易他妈份位不高,加上去得早,李易就是个天不管地不管的,皇帝对他没寄望,不过因着是最小的儿子多几分关照罢了,也正是这样才养出李易这一身毛病来。

如果可以,程帛尧真想鼓掌,瞧人这话说得,真有水平。

不过李崇安的段数太高,李易这样的真不够看:“嗯,这样啊”

大约一刻钟后,程帛尧才从目瞪口呆中缓过神来,要是平时练功不算,她从来没见过李崇安动手,更别提打架了。短短一刻钟里,李崇安起码把三个少年各揍趴下了三遍,这会儿最惨的就是李易,看着三个少年的惨样儿,小程七段确定她的崇安少年顺利升级成了暴力少年。

暴力少年像踢垃圾一样各踹三个小少年一脚,然后蹲在三个少年面前,笑得跟从地狱归来一样:“热诚地期盼着你们回家向长辈告状说我揍了你们,记得一定要好好添油加醋地告状,否则见一次揍一次,我向你们保证一次更比一次惨!”

“你想干什么?”不是三个小少年问的,是COS布景板的程帛尧问的。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她不该问的!

虽然知道李崇安肯定有他的考量,但这会儿问他,他的回答肯定是像现在这样,要活活气死那仨孩子。

果然,仨孩子在片刻的静默之后,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跳着脚和李崇安对骂,一时间雅间里鸡飞狗跳成一片,李崇安不经意回头看她时,活像一只逮着一窝肥鸡的黄鼠狼。

第八十三章 胡萝卜加大棒

PS:

咳…我都没注意到自己没更新~

对于李崇安在茶馆里的表现,程帛尧猜了千万种,独独没有猜到这居然是任务。

就像张世永接任国师需要完成皇帝陛下所交代的事一样,李崇安继任云涯道院院长也有这么一道题要去解答。院长说:“云涯道院虽不讲究有教无类,却也是传道授业之所在,听说京城里有个‘京城三少’,大恶不为小恶作尽,这样下去迟早要为祸苍生。静山呐,这三个孩子就是你的考题。”

“所以,他们仨儿刚才是倒霉撞你枪口上了,就算他们不被你逮着,你都要上门去打?”程帛尧觉得这个挺不靠谱的,她还以为是李崇安好为人师,结果崇安少年纯粹是被逼上梁山。

“那倒不至于,不过横竖不会放过他们便是。”李崇安属于那从小不用人管教,自己就把自己管得好好的主儿,所以他不知道怎么管教顽劣少年。他唯一的经验就是小时候看着秦王怎么“管教”他大哥李崇业,那是不听话就一顿揍,不听话就一顿揍,揍完了知道错在哪里便跟你讲讲道理,不知道的话再揍一顿。这会儿想起来,他没长歪真不是天生的,完全是被杀鸡儆猴了。

那三孩子也真是时运不济,也怪他们名声太响,要是院长不知道那什么“京城三少”的名头,指定不会找这仨倒霉孩子开刀:“你这样揍他们不行的,越揍他们越跟着掐着来,那你还怎么把他们往好了教。”

从来都是别人家好孩子的崇安少年现在也没什么好想法,只一摊手道:“边走边看,我倒觉得他就是欠揍,他们三个是长辈舍不得,晚辈惹不得。等把他们仨揍服了揍疼了,自然知道该听我的。”

男人的脑子果然不是女人能理解的,她只觉得揍到最后得揍成仇家,这和不打不相识可不一样:“要我说,胡萝卜加大棒才成,光抡大棒会把人打跑的。”

“胡萝卜是你们那儿的东西吧,意思我听明白了,打三棍子给颗甜枣呗,这个能成。不过大棒有了,胡萝卜在哪儿!”一时间李崇安还真不知道对这仨纨绔来说什么才是胡萝卜。那仨倒霉孩子打小缺过什么呀,什么都没缺过,他们要什么样儿的胡萝卜没有。

小程七段把眉头挑得分外邪恶。她想起了现代在学校里的可怜孩子们:“他们估计从没被谁真心赞扬过,更别提欣赏和认同了,从这方面随意先给点胡萝卜末子让他们尝尝,如果他们好这口,那咱们就给他们变着法儿来。在我们那儿。这叫赞赏教育法,据说效果不错。”

这绝对是个好想法,李崇安念头一闪而过后,眼微微睁圆,分外殷切地看着自爱红狐狸说:“要不,我们俩一块来试试这法子管不管用?”

嗷。这是在招免费劳工呢,要搁别的事她可能会拒绝,可这样的大热闹。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呀,当即点点头:“好呀,等明儿他们告了状,先看看回应再说。”

“不会有回应的,李易那里陛下只会说揍得好。打不赢回家找长辈这种事儿,陛下不会理会。李易那儿都没动静。剩下的一两家就更不会有动静了。”李崇安琢磨着自己在皇帝陛下那儿口碑不错,八成李易告了状讨不着好之余,还要被教训一顿。

宫里,李易特悲惨地“奉命”告状,他其实不想告来着,可李崇安真不是他能揍得过的,他也不至于没品到带一堆侍卫去反揍回来,更别提他父皇不能让他带人去揍李崇安。

“也就是说你今儿非但被静山揍了一顿,还连几个二赖子都打不过?”皇帝陛下看着小儿子,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着,这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是,父皇,不赖儿臣,儿臣先被几个二赖子围追着受作了,这才敌不过堂兄的。要先遇上的是党兄,指定今天不是儿臣向父皇告状,而是堂兄向秦王叔告状。”小李殿下犹自不服气,反正他还是觉得李崇安胜之不武,太丢份儿,他倒从不觉得丢份这种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都这样了还不明白自己输在哪儿,静山怎么不把你揍死得了。”皇帝陛下说完一甩手中的奏章,骂道:“蠢材,总自怜身世说没妈教,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一滩烂泥的德性。你看看静山,同样是没妈教,他比你还小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出远门讨生活,小小年纪出去,十几岁才回,他不但没妈教,秦王也没怎么教他,你再想想你自己和静山比差得有多远。焕彰啊,你也不小了,朕再关照你又还能关照你几年,你再不长大,日后你把天捅个窟窿,你觉得还有谁会给你去填上。”

李易本来想说我还有十五个哥哥,但是他年纪再小,也明白如今十五个哥哥哪个都存着点儿心思,他比他们小太多,加上生母份位低,也就从没想过要去争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想争也争不上,自然就早早歇了心:“父皇,不说万岁,您肯定长命百岁。”

摇摇头,皇帝伸手揉揉幼子软软的头发,目光与神色都柔和下来:“焕彰,靠谁也靠不得一辈子,人活一世,最终能靠的只有自己。学学静山吧,这个道理,他很小就懂了,你也才十一,现在学也不迟,去他身边待待看,父皇也不指望你学全,学得三分渡日便足够了。”

“是,父皇。”

虽然不是很喜欢李崇安,但皇帝这一番话李易听在耳朵里刻在心头,宗室里人人都夸赞李崇安天资出众聪颖非凡,他倒要看看这个人非凡在哪里、出众在哪里!因此第二天一大早,李易就跑到晋郡王府,这会儿李崇安和程帛尧都还在梦乡里呐。

“十六殿下,您这是?”管家都糊涂了,这尊请不来赶不走的菩萨怎么来了。

“我找安哥,快去把他喊来。”李易人混了点,保规矩礼法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自然不会直接就往后院闯。

“是,殿下稍候,老奴这便去。”管家招呼人上茶点,又找来丫头到后院去通报。

丫头来喊的时候,李崇安正在进行晨间运动,就差最后那临门一下,被丫头给打断了:“郡王爷,十六殿下到访,此刻正在厅中用茶。”

就为这不知趣,李崇安也决定要狠狠收拾李易,哪有这么不懂味儿的孩子,不知道新婚夫妻最是难舍难分么,来这么早专为坏人好事儿来的吧:“嗯,知道了。”

程帛尧则庆幸躲过一劫,李崇安是个吃不够肉的,她可不是,她再如狼似虎,无奈这小身板儿承受力度有限:“快起吧,你难道要十六殿下等你不成。”

仰天长叹一声,李崇安起身洗漱更衣,回望被窝里红潮未退的红狐狸,恨不得再扑上去:“别起,等着我杀你个回马枪。”

“滚蛋!”

“遵命,大王。”

李崇安一走,她也睡不着了,感觉肚子里饿得很,干脆起床吃早饭。端起碗想起李崇安只怕也没吃,又赶紧让宝烟通知厨房做点又好看又好吃的送到前厅去,也好让李崇安垫垫肚子再接着“管教”小李殿下。

用过早饭到花园里溜食儿,程帛尧想着今儿该回程国公府一趟,过些日子她就得去道院,有些事儿还是得跟老程和程妈交待交待:“宝露,你去跟…陛下?”

“嗯,记得你叫帛尧。”皇帝陛下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脸上有点儿笑模样。

“是,陛下可是来找崇安师兄的,这会儿师兄和十六殿下在书房里说话呢,陛下可要过去。”程帛尧以为皇帝是来找李易或李崇安的,不过她又有点奇怪,按说皇帝想见谁都是派个人来宣召,哪有这样上门来见的。

皇帝摇头:“听国师说你卦学得不错,为朕为推一卦如何?”

啊?干嘛要找她推卦,近的有张世永、李崇安、远的有国师和何易山,找她怎么都不如他们靠谱呀:“推卦自是小事一桩,只是陛下,小女的卦学得再好也不如张师兄和国师,也不如崇安师兄和先生,陛下为何找小女推卦?”

“你这规矩学得真不成,要么自称我,要么称一句臣妾也可以,小女什么,你还待字闺中么。”皇帝挑了句理儿,然后摇头失笑,又道:“罢了,自有静山管你,你只管推卦便是,莫问那么些闲话。”

“是,小…这就让人准备卦盘,陛下稍待。”程帛尧说完让宝露去取卦盘,把皇帝请到了花园中央的小亭里坐下,待宝露取来卦盘,她才问道:“不知陛下要我推演何事?”

“宸宫。”

宸宫是指帝王居住的宫殿,程帛尧琢磨了会儿犹豫地道:“陛下是指什么?”

“谁继。”

噢,来问谁继承皇位来了,不过这种事应该找国师和张世永才对呀,干嘛找她来?为什么最近的事情开始变得诡异起来,难道真是因为要变天的关系,先是李景出来了,然后十六殿下出现,接着皇帝居然也纡尊降贵来到,真是让人不安啊!

第八十四章 会哭会闹才有糖吃

论起卦学,可以说是程帛尧相当不擅长的一门,她从前一直觉得这就是数学、逻辑学、概率学加上哲学,结果完全没有用好不好。她唯一学得出色的就是各种阵法,那个确实可以用数学和逻辑学来解释,所以皇帝这么慎重地来找她算卦,她认为自己肯定推演不个章程来。

天运地势,山海星辰之外,最难测算的就是宸君,目前来说她就见过三个人能把这个测算出来。国师、张世永、李崇安,连教他们卦学的何易山都算不出来,据说测算宸君还需要本身有机缘,何易山没有,所以他不能测算。

拿到卦盘在手里,按规矩她问了一下太祖的生辰八字和建朝的日期,然后就是皇帝本人的生辰八字以及诸位皇子的生辰八字。先用太祖重压和建朝日期合定盘,再后皇帝的重压合正盘,最后用诸皇子的重压八字来合变盘。这是测算宸君的最稳妥方法,一般来说应该把本人叫到面前来,云涯道院的卦学里有一项叫“当面卦”说的这是这种。

当面卦在测算人的命运方面,至少有八成是准的,剩下的那两成,天道难测,没有谁会说十成,因此八成就可以当成十成来看。比如李景当年的皇帝命,那就有个八成儿,却被重生者加穿越者给弄没了。

“定盘是三九之数,三九在定盘上是大数,想必国师也曾与陛下说过。”定盘是最好算的,因为这个她看着李崇安他们时常要摆一摆,因为测人命时运之类的,都需要用到定盘:“定盘是七八之数,陛下”

“朕知道,四十九小劫已过,五**劫在即。至于六十四,朕心中有数,怕是等不到。朕虽是天命之子,却也脱不开天命,无妨,继续算。”皇帝对自己的命早听得耳朵起茧了,对这个早已习惯了不去计较。

皇子们的生辰依着序齿来推,当皇子个人的变盘在与定盘、正盘合卦后能位列宸宫,那个人就是皇帝今天要她推算的人:“大殿下变盘四七,乃不祥之数。十六、二八均有大劫,不是大殿下。”

“也不是二殿下,二殿下变盘**。乃长寿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