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变盘六八,是吉祥之数,主儿女福长,但也不是三殿下。”

算到十三皇子时,她终于确信自己在卦学上没什么天赋。索性一摊手道:“陛下,您看,我在卦学上真没什么太深的领悟,连张师兄和国师都推演不出来,我就更不成了。”

皇帝低应一声,过得片刻才说道:“也罢。看来当真是天道大变,衍数未定,如今的天道都还没定下来是耍”

把卦盘收起来。程帛尧对这种找继承人不问能耐问鬼神的做法很不理解,努力想闭上嘴不让自己说法,可到底没憋住:“陛下,为天下选君主,问鬼神真的好吗?”

“嗯?”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嫁娶丧葬这样的事儿,不止关系到谁的一生如何。而是关系到这个天下如何,天下的百姓又将如何。我觉得,为天下选君主,更重要的是能耐,治理天下清明的能耐,体恤万民以温饱的能耐,威加四海的能耐,万国来朝的能耐,这才是一个君主应该去做的呀。”她心想说都说了,干脆把话全倒出来:“陛下,天道有兴衰起落,所以有时候天道的选择并不一定就完全合理。”

大明立朝以来,就将道教定为国教,百姓也多信奉道教,且立朝以来下一代君王一直是由云涯道院门下弟子来测算,这么一百多年来也就出过一次错。不过就这一次错就够了,皇帝想着程帛尧这么说也没错,并不一定完全合理:“由朕来挑选更有才干的?”

干嘛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问她,她不想回答:“陛下您是天子,殿下们都是天子之子,身上自然也有相应的机缘,如今天道不明,说不定就是盼着陛下您亲自作选择呢。”

皇帝觉得,嗯,这样很好,于是二话不说就走了,可怜程帛尧在后边依然满脑门云遮雾罩。

她不知道,正是她那副“我死活算不出来”的样子把皇帝给哄了出门去。皇帝会来自然不是心血潮,他问国师,谁才能测算得出变化之中的天道,国师说“陛下往晋郡王府一行自见分晓”,皇帝以为是李崇安,国师却说“是帛尧”。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程帛尧干脆让宝露把卦盘再摆上,她接着算十四、十五、十六这三个皇子。十四年方十六,只见过一面,面相是倒有点像他爹:“不对,也不是十四殿下,十四殿下是多舛之数,这个数的人不宜大富贵,否则越富越贵死得越快。”

“十五殿下倒是个长寿的,比**还长。”**以上的数则显示为一一之数,一一乃元寿之数,能活过百岁的命数,而且没有大劫,最是有福之人。

“嗯,最后只剩下李易小少年了,来,堂嫂给人好好推算推算。”用生辰八字与天干地支相驳,测算出变盘后,程帛尧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九九之数?”

一一为元,九九为极,这被称做大运之数,这个天命之数在民间也有被测出来的,在民间是大富大贵之数,不过要合在定盘与正盘上来测算,只有——下一任皇帝!

“我…我居然算出来了?不对,再算一次,十六那纨绔,怎么也不像有能耐的主儿。他那遛街逗狗、众斗殴的模样,除了将来继续做他的纨绔,他还能干出什么来。”程帛尧想象一下,将来十六这纨绔登基,成天里就是领着一众侍卫横行京城,到那时候这孩子就真没治了。

“听到了吗?”李崇在小亭外问李易。

李易小拳头捏着,脖子梗着,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气愤:“听到了。”

但李崇安犹觉不够,继续补刀:“一个人活到只能靠‘我爹是睡横行无忌,要我是这样,找个地方弄死自个儿才干净。”

这话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小李殿下——我要是活成你这纨绔样,早一头撞死了。

同样差不多的话皇帝说过,现在李崇安再说,再有程帛尧那两句话铺垫,李易终于低下头,深深地埋在胸口闷声道:“可我除了这样还能做什么呢?堂兄,秦王叔只有你们兄弟两个,可宫里我有十五个哥哥,长孙幼子,我占着个幼字。但是堂兄,我很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会哭会闹才有糖吃,那不哭不闹让人省心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不会哭,所以只能闹,闹得人尽皆知,闹得让父皇也头疼。”

“我知道那是个牢笼,可是我没有堂兄那样的气魄,敢于挣脱樊笼。”李易神情一下子沉静下来,仿若夕阳之后天际亮起的第一颗星辰般静谥。

也是,长在宫里,真要是个蠢的,就像李易说的那样,早就不知道怎么死掉了:“时机变了。”

李易点点头说:“我懂,可是已经放纵太久,我是真的什么也没学会,教我的先生没有一个不被我打跑的,现在都没人敢教我了。”

挺好,是个明白人,明白人只要说明白做明白,自然一切都好说:“还来得及,士别三日且当刮目相看,你若能潜下心来向学,会有人教你的。”

其实在李崇安看业,李易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至少他在市井里体验到了真实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体会到了属于寻常百姓的饥寒温饱、柴米油盐。比起诸皇子们的高屋建瓴,李易的优势在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纨绔是纨绔,规矩礼法没白学,他聚众斗殴也常是与其他纨绔或流氓二赖子。

“多谢堂兄。”

李崇安自然不会自个儿教他,性子已经转变过来了,剩下的就是把人扔到道院去,道院里的先生们满满的教书育人之心不死,道院里一年也难得有俩学生,抢都抢不过来。李易去了,只得愁学什么,不愁没人肯教他。道院里诗书礼乐、卜算骑射、兵法谋略哪一样都有人教,平日里留心连为人处事都有得学。

打发了“京城三少”的其中之一后,剩下的那俩就好办了,找人家家长直接开口——云涯道院看上你们那俩小子了,收拾收拾跟我走起。然后两家家长直接就妥妥地把俩孩子包上,当行李一样送上去云涯道院的马车,京城百姓欢腾无比,这三顽主儿总算是走人了。

除去李易外,郑进元和张放知都非自愿,所在俩在马车上左叹气右叹气,他们死活不能理解,为什么李易居然答应了李崇安去云涯道院那苦得不行的破地方:“你说你咋想的,云涯道院那地儿是人待的吗?”

“咳”国师本来想装不存在的,可少年的杀伤力太广了点儿。

“诶,别胡说,国师您见谅,我们三个没遮拦惯了,您左耳进右耳出的只当没听见。”李易对国师自然不能放肆,人家现在是国师,以后是自己的师长,既然说要向学那首先得从尊师重道开始。

果然有点儿转变啊,就是说话还是不中听,国师暗暗点头,又暗暗摇头,想把这三纨绔改性儿,路且长着呐!

PS:

木有定时,我错了~

第八十五章 哪凉快哪待着去

世人对云涯道院有许许多多种猜想,尤其是没到过道院的人更是如此。京城三少虽纨绔,可云涯道院这般闪着金光的地儿,他们自也谈论过,尤其是他们身边不时能见到来自云涯道院的人时,他们更容易比旁人对这里产生更大的好奇心。

这么说吧,在他们的圈子里若是有云涯道院的弟子,那多半就是长辈们嘴里的“别人家孩子”。比如李崇安,这位从来是被家长们挂在嘴边儿上教训孩子,通常句式如“也不指望你像秦王家二小子,你便只学他一成好也成呐”。

近距离看着“别人家孩子”在眼前闪闪发光,李易还好一点儿,毕竟他这些日子已经有进一步接触了。郑进元和张放知则不然,这会儿俩孩子对李崇安可谓又恨又怒又仰慕:“咳…晋郡王,听说你是云涯道院下任院长,我怎么瞧着你也不怎么滴,可见云涯道院也不咋样儿。”

这仨倒霉孩子说话历来如此,搁别人这时怎么也要说说好话儿,毕竟日后要受人管了。可这仨倒霉孩子真不会说话,明摆着想拉拉关系,可话到嘴边儿上又成了贬损。李崇安看向郑进元,然后看向李易:“规矩礼法学得不错,有闲工夫了好好教教他们,怎么着也是你朋友。有句话说得好,一个人品性如何,看看他身边儿的朋友就知道了。”

李易脸又憋红了,看向郑进元连连咬牙切齿,这句话也是有典故的,李易听出来了,李崇安这是怕他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这才用大白话儿来挤兑他:“是,堂兄。我知道了。”

“不是,我们干嘛要听他的,平时被家里拿他教训还不够,日后还得听他的,亏心不亏心呐。你们爱听自个儿听,反正甭想管着我,小爷我从不信这套儿。”张放知身为右相之子,其父一甲榜眼进仕,可谓是文采风流之辈,偏偏生出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来。还是独子,不少人琢磨着世代出文昌星的定西张家就要没落在张放知手里了。

“文有文道,武有武道。对你来文的你若不服管教,自有武的来,你可以试试。”李崇安这摆明了拉仇恨,文武不敢说多出色,比起眼前这几个来。那肯定要高出一大截。李崇安暗暗一笑,摇头,自家红狐狸说得没错,这几个孩子得软硬兼施,胡萝卜要有,大棒更得时常抡起。要不然他们记不住。

国师看着这几个孩子,心里直抽抽,他能想象到这几个到了云涯道院后。院儿里的安静就要一去不复返了:“行了,到了,静山领着他们四处转转,我找院长去。”

程帛尧从后边的马车上下来,跟着他的还有雨露云烟四大丫头。在道院里来学习的不能带服侍的人,但做为师长是可以的:“把马车驾到侧门去。从那儿往右转,那儿会有人接应着你们。”

“是,郡王妃。”

云涯道院门口有两株银杏树,这个时节正是绿意最浓时,两株银杏比云涯道院还早立在这儿,在苍松翠柏之间分外荫荫亭亭。程帛尧最喜欢这两棵树,虽然只这两株银杏,但一到秋天却能把道院的门前渲染得一片金黄:“嗯,我又回来了,不知道师姐他们还有没有晒银杏茶,国师也该喝点。”

“先进去吧,回头再说,你们仨跟着来吧,先四处看看再来安排。”

李易为首的京城三少对云涯道院“破破烂烂”的样子大为意外,少年们都以为像云涯道院这样的地方,不说像国子监、太学之类的地方,怎么也得…也得是像程国公家开办的学堂那样的地方吧。可这里怎么看着都是是农家的院舍,虽说修得干净整齐,却也不像是学堂的样子啊!

“这是住的地方吗?”李易问道。

“啊,就是住的地方,噢…这里没课室,想学什么上哪位先生家去就成,没有不愿意教的,只有你不愿意学的。好客一些儿的先生还会奉上茶果点心,甚至留你吃个午饭,不怎么好客的那就有一杯水了。对了,学子的学舍不在这边,学舍在另一头,不过也只是几间屋舍修在起罢了。”这种感觉,程帛尧很能理解,因为她第一回来也是这么想的。

哪儿像是学校呀,简直就是居民区,课堂没有,教案没有,课程安排也没有,有时候碰上先生家在干活儿你要去了,你还得帮一手。指不定你奔学习去的,结果成了杀猪宰羊烹煮烧火之类的事,最后肚子吃得溜圆,学问一个字儿没说。

不过大概也正是这样,云涯道院开放自由的风气很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现代都没有这样的学校呐!

右侧院子里走出来一端着竹屉子的青年人,挽着袖子裤腿儿的模样活像是个砍柴种地的农夫:“文先生,好久不见,听说您添了个大胖小子,恭喜了。”

“哟,静山啊,早听说你要回,这一回日后就常待这了吧。那你可得紧着找人修屋子,好在这会儿天儿好,离入冬天也还有一段,我这屋修得宽,要是没地儿住就上我这来。”文先生把竹屉一放冲李崇安和程帛尧招手。

“这是教种地的吗?我们难道要学种地!”郑进元觉得他今儿可算是开着眼界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学堂,更离谱的是这么个学堂居然教出那么多名满天下的弟子,太不可思议了。

程帛尧也和文先生招呼了一声,又看着仨倒霉孩子说道:“文先生全名文宗西,号茂竹斋主。”

京城三少齐齐呆了,文宗西是谁他们不知道,可茂竹斋主真没人不知道,就是三岁小儿也知道好不好。写过近百首神童诗,人家十几岁的时候就写出了少年们上课堂一定要学的《勤学篇》,人家如今是儒林中的泰山北斗。泰山北斗就这样儿,活像个种地的。

“文先生的邻居你们也一定很熟,朱先生名诚光,你们现在学的兵书,十本得有三本是他写的。”李崇安说完又指向另一个方向,云涯道院里的先生,哪个不是学贯天人,要真是领人来认名人的,只怕有得认了。李崇安随意介绍几个,也把三少年震得心肝儿都颤了。

“想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吗?”

三少年静默不语,要说不想,谁不盼着功成名就呢,要说想,自家破事儿自家知,要成为这样的人得付出多少努力呀,他们其实是不成的是吧!

“是不是在想,左右不能成为这么伟大的人,不如干脆怎么舒坦怎么混日子?”

继续沉默,少年们这下头有点儿低下来了。

李崇安最后一句收官:“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的人,哪凉快哪待着去,别跟这儿占地方。”

少年们被院儿里的师兄们领走时,一个个陷入呆滞状,因为他们发现道院里不止先生们名动天下,他们新鲜出炉的师兄们也多半名声在外。对于往日里不学无术,被人人指着骂“纨绔子”“二世祖”的三个少年来说,这就是他们真正的考验。

这里每一个人都各有能耐,他们不是靠着任何人成为现在这样的人的,而仅仅是靠他们自己,这让少年们压力巨大巨大的。

“崇安师兄,那天你问我为什么要那样说十六殿下,我没有答你的话,那是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说,现在看样子非说不可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算错了,可连着算了这么多天,一天一卦,结果还是一样。

“嗯,你说。”

“陛下那天来过,是为找我推演宸宫的,推算到十三殿下后,我就没有再推下去。我卦学不如你和张师兄,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己学艺不精。但是陛下走后,我想算也算了干脆把剩下的几位殿下也算一算,结果居然被我算到了!”好苦逼啊,如果真有早知道,她那天就不该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李崇安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你…你算出来了?”

叹气点头,她也不想算出来的:“就是他。”

随着她的视线朝向右方,那是李易和郑进元、张放知他们仨离去的方向:“怎么可能,唔,不可能,你算岔了。”

“我也以为是我算岔了,可这回好像真的没出差错。”程帛尧说完把人拽到何易山那儿去,何易山那有现成的定盘和正盘,只需要推演李易的变盘就可以。

李崇安和程帛尧各执一盘来推演,结果两人推得分毫不差:“怎么会…这之前我推过几回,哪一回也没推出来过,怎么这回推演出结果来了。”

这事儿谁知道啊,程帛尧摇头晃脑,片刻之后浑身僵硬,因为她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会不会是…陛下心里其实一直有人选,天道选的人移位了,于是陛下心里的人选入主宸宫。”

“十六殿下?”李崇安这时记起秦王说过的一番话了,秦王闲谈时说过当今陛下心中曾有个女子,只是那女子寿数不长,难道李易的生母荣嫔就是那个女子?

事儿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

第八十六章 以昏君为准则

以明君的准则来衡量,李易绝对是个当不得皇帝的主儿,可历史上不是还有昏君么,要以昏君为准则的话,李易可算是个中翘楚。

“你们会什么?”有句话说得好,因材施教,程帛尧是在想,如果李易不是那明君的材料,那她和李崇安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让李易不做昏君。倒不是盼着青史留名,只盼着千百年后人们不戳他们脊梁骨就成。

李易报了一堆儿,这孩子真是——不学无术,逗蛐蛐儿、吹叶儿笛、斗马、斗鸡儿,说白了实实在在一纨绔,真没谁冤枉他。郑进元和张放知也好不到哪儿去,张放知到底是右相之子,能作两首歪诗,至于歪到哪儿去了——桌上一盘大肥鹅,我吃腿子你吃脖,剩下一块屁股肉,留给店家小二哥。

他们仨儿,字都认得,偶尔说个典故,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地逮着一个,至于其他的别想了,学问这东西跟他们仨前世没修着缘份。除了经常打架身体好点,跑起来快点儿,他们真可以说一点儿优点没有。

因材施教个鬼啊,这三个人合该就一辈子这么混着,李易混个闲散王爷当当,郑进元安安份份宗室旁支,至于张放知且等着毁了张家累世书香的名儿:“那换个问题,你们喜欢什么,不许说养蛐斗马吹叶儿笛之类的。来点正经的,来点有用的,别瞎胡闹,难道你们非得让崇安师兄来跟你们说话不成。”

三少年沉默,他们是真的很不愿意被李崇安教训,还不如让眼前的晋郡王妃来呢,至少看着都比较赏心悦目:“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想过要成为大文豪,如父亲那般的儒林士子。”

一合掌,程帛尧道:“这就对了。那为什么你没成呢,令尊满肚子墨水儿,你就跟着令尊随意学学也能揣半肚子吧。”

张放知挠头,嘿嘿然道:“小时候的事记不太清楚了,现在的事我倒清楚,我在父亲眼里做什么都不成,父亲见了我除了摇头叹气,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是个缺乏认同的,还缺父爱,看来右相做相爷做得很出色。当人爹实在当得不怎么样:“去跟文先生学几天,院儿里别的不多,先生大把。如果文先生不合适你,肯定还有别的先生适合你。在院儿里,不是先生挑学生,是学生挑先生。”

“我想学修房子,有人能教吗?”郑进元这人。说个现代词儿,打小就对建筑艺术有很大的兴趣。他很迷恋于各种屋舍,从祭典的太庙,到宫里的宫殿,再到普通的农舍,都要去研究研究怎么盖结实。怎么盖雍容大气。

“当然,只有你不想学的,没有道院不教的。三教九流管你都能在这里找个遍。”她还能拍着胸脯说一句,你们仨就是打死了主意非要做纨绔不可,道院里也有先生把这仨教成天底下最纨绔的纨绔。

只剩下李易一个了,李易琢磨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要不堂嫂您看着给推荐一先生。”

要不怎么说最讨厌什么都“随便”的人呢,程帛尧看着李易那茫然的小模样儿。说道:“要不我把道院里先生的名册给你,你看到谁想到谁就去跟谁随便学点儿?”

“那怎么成,树业有专攻,要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不但耗时间力气,还可能什么都学不成。”李易当真是个明白人儿啊!

要说皇帝得学什么,程帛尧还真想不出来,思来想去找位上了年纪,脾气好学问高还能谈点家国天下事的先生呗。当然,最重要的要具备政治智慧,这样的人道院还真没几个,要说最合适的:“李易啊,我觉得国师就挺适合你。”

国师在宫廷朝堂起起落落地看了那么多,道院里除了国师,还真没一个对朝政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的。国师之外,再让学点兵法、经济、谋略一类就差不离了,骑射、书法李易都还可以,所以随便搭着学点就成。

“可是国师不是回来养老的吗,我再打扰国师不好吧。”李易也不觉得国师有什么高深的学问,跟国师能学到什么,算卦?他对当神棍可不感兴趣。

“国师才五十出头,身体好得还能打死考虑,他养什么老,无非是宫里待腻味了,正好又有个张师兄顶上,搁谁都得赶紧找个地方安闲安闲。”她说完让人把郑进元和张放知送到各自的先生那里去,自己则领着李易去国师那里。

国师见到他们来,特想消失不见,国师别的没算出来,独独算出来一件事,他跟未来的宸宫之主有一段机缘,就是没想到居然是师徒之缘:“诶,帛尧啊,你领十六殿下来做什么?”

程帛尧眨着眼睛,明晃晃地看着国师不说话,国师有种被噎着的感觉。倒是李易上前两步,躬身一礼道:“请先生教我。”

国师吐出一口漫浊气,掐着手里的杯子,把掐死程帛尧的冲动给忍了下来。昨儿才想不知道哪个倒霉的要教这几个孩子,没曾想今儿就轮到自己头上了:“我以何教你?”

李易怔了怔,回道:“先生所明我不明,先生所会我不会,先生所懂我不懂,请先生教我明,教我会,教我懂。”

这孩子其实不笨,国师叹口气说:“行了,留下吧,至于教你什么,另说。”

把三个少年安排好后,程帛尧还有事儿得忙,云涯道院的院长向来是夫妻店,李崇安管着对外,她得管对内。云涯道院的收入分两块儿,一块是道院的田产地产所出,一块儿则是道院下设的各种营生。第二块一般是由道院出资资助弟子们开设的各种生意,有酒店茶馆、铁匠铺子、布庄、钱庄等等,云涯道院千余弟子里,有约一半都经营着各种生意,余下的一半多半是生来富贵,不用做这些事儿就能有大把银钱花销。

“要说账上银钱不少呀,怎么没想过把道院给修一修,那大门院墙不知道多少年风吹雨淋都没修过。”以前她认为是要让弟子们体验到生存不易或世事沧桑之类的,但根据这些年的经验,八成是没人管这事儿。云涯道院里七成是技术宅,剩下的也好不到哪去。

“这个前些年也提过,嫌麻烦,干脆就没修。算了银钱说要耗费十万之巨,干脆就不修了,”

哪里用花这么多,程帛尧加问了一句:“怎么会,要我看几千两就够了。”

“修道院是大事儿,谁说了也不算,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一商量,商量来商量去,都说小修不如不修,要修就大修。大家伙儿都觉得没错,小修修个什么劲儿,还不如就现在这样挺好,至少看久了也顺眼。说大修的话,从院墙到所有屋舍都要推倒了重来。”秦师姐原本就是道院里管账的,不过也只是闲时记记收支,其他的她也管不了,都是听院长的。

这群人真是作死,怪不得到最后也没修成呢。不过道院也是该修修了,不说修得富丽堂皇,至少也要是个花木扶疏的清雅之处。虽然她觉得现在这样确实也挺好,一进来就能教育到人,可技术宅们都懒,屋院儿要不是有人打理,千八百年都能不管不顾。

“那就大修吧,账上这么多银钱,不花留着也生不出子儿来。倒也不必修得像这图纸似的,要真修成这样,和太学、国子监有什么区别。”程帛尧想起现代曾经在庐山下榻过,想想要是照着庐山别墅来修,肯定不错。不过庐山的别墅普遍都大,不过可以照着那种因山形、因水水势、因林木而各有变化的设计方针去盖嘛。

院儿里什么都不缺,找个画几个图纸不是难事,甚至她只需要提个想法,余下的都有人去办。技术宅们也有一样好,让他们去做什么事儿,肯定能做到最好。

“那程师妹看着办吧,账上的银钱只需要留个五十万两左右做日常备用就成,其余的你随便安排。”秦师姐无所谓地把钥匙拍给程帛尧。

啥…几百万两银子呢,就这样扔给她!

“真…真是”秦师姐甩下一句“我去找梁先生那儿”就走了,留下程帛尧在院长的屋旁一间被充作账房的小屋前发愣:“怪不得道院上下没人缺钱呢,怪不得没人贪污呢,有这么个不把钱当钱的师姐,伸手要就成,谁会缺谁会贪。”

得,先提出银钱了谋划修房子的事儿,余下的钱也确实没地方可用,只能存在账上看看数,而且这个数额每年都要净增个十万两上下。

“诶,我说你愁什么呢?”

“张师弟啊,怎么了,文先生不合你意?”

“我好像实在不是学文的料。”张放知垂着脑袋没精打采的,以前可以说是没人教,现在有人教发现自己学不了,那才真是郁闷呢。

“那你学点儿别的呗,不必一条道走到黑。”

“不说我了,说你吧,你刚才愁什么?”

“我愁账面上这么多钱都死在这里没一点用处,钱得活动起来才有用不是。”

张放知眼神大亮:“很多钱吗?”

“非常多。”

“我…我挺喜欢玩钱的。”

这什么爱好!

第八十七章 真是蠢到家了

张放知好一通解释,程帛尧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想做生意,让钱生钱:“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以前一直有个想法,可惜我爹虽然是右相,却没那么多银钱给我玩。”张放知说起来相当兴奋,连手都搓得通红:“我想造船,造大船,造可以跨越大海的大船。我小时候见过一个西邦来的商人,黄头发绿眼睛,他说在他们的国家纸和布匹还有糖都是相当紧缺的。除了这些,大明有的许多东西都是他们那里没有见过的,那西邦商人还说,若是把这些贩到他们国家,装多少东西过去就能换同等重量的黄金和宝石。”

噢,海上贸易,张放知很有前瞻性嘛,虽说是个土著,但却是睁开眼放向整个世界的人,难得难得。这么多穿越众都没做到的事,最后居然是由一个土著来做的,穿越前辈们,尤其是男性穿越前辈们,你们羞也不羞。

“我可以给你钱玩,但你首先要做到三件事,第一找人商量这种船是不是造得出来,第二罗列可以卖到西邦去的货物,所列出的货物必需有列入的理由,第三学会西邦语言。”大明有外国人,不过相当少,只在京城有为数不多的一小拨人,张放知有心学外语一点也不难,炮灰重生向钱冲。

听她答应,就算有三个条件张放知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终于有人认同他的想法了:“师姐师姐,你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做,师姐要多给我留点银子。要修船要办货百八十万两怎么花掉的都不知道,师姐可别到处花银子。”

得,还不属于他呢就在那儿管着她怎么花:“行了,知道了。你去找鲁先生说说你的船要怎么造吧,等鲁叔点头说可以,我再给你银钱去造船。”

兴奋至极的少年手舞足蹈着转身向左走,那高兴样儿活像捡了几百万两:“好吧,能挣钱也是一种能耐,张少年,加油。”

张放知找到目标的同时,郑进元也找到了他的目标,他果真是爱盖房子的,至于李易。国师的博学多闻足够把他迷得晕头转向。三熊孩子各有其主,剩下的事就不用她和李崇安再多操心,有国师教导。李易将来应该歪不到哪里去。

待到道院里一应事务都梳理清楚并安排好,便已经是八月初秋了,八月虽然没有中秋节吃月饼的习俗,却也有仲秋节,一为庆祝丰收。二为一家人团聚。虽然聚在一块儿是为了接下来的日子好去田间地头干活儿,可团圆就是团圆,不管为什么。

“崇安师兄,李易这几天怎么样,跟国师一起可学了点什么?”是她最先算出来的,她还真担心将来是个什么都爱就是不爱江山的主儿。

“还成。规矩礼仪是有,可也不见得真心想学,大概只是觉得国师身边最好混日子。毕竟国师在宫里做了那么些年国师,李易觉得国师会因此手下留点情,所以最后选了国师。”李崇安挺幸灾乐祸,李易不知道国师的脾气,他是了解一二的。只要国师觉得李易是个可以教得了的,那李易的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

“修房子的事儿加紧准备了。我们暂时就住在院长那儿,屋舍的事儿明年再说。另外,董丰那边我觉得可以安排一下,院里有那么多可以拿出去换钱的东西,没必要烂在手里。再说,钱这东西,谁也不会嫌拿在手里咬手呀。”程帛尧是想大家一起挣钱呗,云涯道院账上钱是多,可花钱的地方也多,要再多几个张放知那样一开口就一二百万两的弟子,那就更需要银钱储备着了。

这事儿李崇安也想过,不过董丰事儿已经够多了,他名下的营生他已经管不过来了:“不妥,董丰有他自己的事,且这是院儿里的事,还是在院儿里找人吧。周先生那边的弟子你留意一下,肯定有能用得着的。”

周先生就是专门教做生意的,周先生是个怪人,生在大富之家,家里商通天下,后来被玩没了。周先生是个特离谱的,把家业玩没了他又重新挣了回来,然后又散尽家财遁入云涯道院,说是悟透了命运二字:“嗯…宝露,你跑什么,看把你给着急忙慌成什么样儿。”

“出…出大事了,郡王妃!”

“出什么大事儿了,能出什么大事儿,把气喘平了再说。”程帛尧心说日子刚平静下来,就给她来一个“出大事了”,还让不让人好好歇几天了。

“陛…陛下遇刺了,刚送来的消息,宫里来了人要请童大夫去京城一趟。”宝露怎么能不急,这么大的事儿,更要命的是她家大公子当时就在皇帝陛下身边儿,连带着大公子也伤得不轻。不过来人嘱咐暂时别告诉郡王妃,还得劝着让郡王和郡王妃都待在道院不要回京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宝露照着去做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好半晌李崇安才缓过来,赶紧着人去找童大夫,然后又派人去国师那把李易招来:“宝露,你去把传信儿的人领过来,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郡王爷。”

不消多会儿,宝露就把人领了来,来人是秦王府的,还是秦王身边得力的人,李崇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一时也说不清楚,还请郡王爷快些把童大夫请来,王爷还吩咐了小的一句,请晋郡王和郡王妃这时候切莫回京。便是十六殿下也是能不回尽量不回,只是陛下伤重,十六殿下不能不回,郡王爷掌着云涯道院,不回也在情理之中。”

这算是几句话就把京城的遇刺事件交待清楚了,最清楚的就是不是单纯的遇刺,而是有预谋的,更关键的是八成幕后主使人和宗室有脱不开的干系:“你带上童先生和十六殿下速归京城,若京中事情有变可飞鸽传书告知,另外你…你着点父王,这时候万万要看清楚,不管怎么样都别动,谁的话也不要听,除非是陛下醒过来。”

“是,小的明白,小的告退。”

此时,李易风风火火地跑了来,脸上竟有两行泪痕:“堂兄,父皇怎么了,父皇没事儿吧!”

“被剑刺伤了,十六殿下,你身为人子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的。为兄赠你一句话,少说多听多看,别激进更不要憋坏了自己,凡事找张师兄商量,张师兄必定会帮你。”秦王让李崇安不要回去,李崇安嗅出了其中的味道,他这时候也确实不合适回去,否则怎么也要回去看看。

送走李易,小夫妻俩回了小院子里,程帛尧静坐了许久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崇安冷冷一笑:“还能是什么事儿,争夺大统罢了,十几位皇子,皇位却只有一个。陛下想把出头的橼子除掉,大概没想到反而被已经削尖又包在棉花里的橼子给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