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春宫图》之醉花荫!

冬季里花并不多,除却腊梅便是水仙,但温泉边上却有嫩黄迎春花开得灿烂娇艳。厨房里帮助婆子顺便采了一把回来,原是用来做菜,正好被程帛尧瞧见,便要了几枝来供养梅子青水石榴樽里,后来婆子总要捎几枝回来给她。如今屋里几枝是昨日黄昏时分鲜采,这会儿还分外鲜嫩可人地绽放着,从原本用来放兰花高架上修长地带着水珠儿地垂落床头。

“诶,好好花,你摘它做什么。”如愿躺回被窝里程帛尧看着李崇安辣手摧花不由得好奇,拱着上半身趴软绵绵芦花枕上,半睁半不睁睡眼看向李崇安时,只觉得有一束蒙滢滢光柱他身后游移,让人不得不感慨,她崇安少年真是美少年一枚呀!

李崇安手里折着嫩枝条,绿叶与嫩黄花朵相映成趣,那份盎然生机令人心中也萌萌欲动:“猜一猜,尧尧应该猜得出来。”

搞什么,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么,不过接下来李崇安把花咬嘴边往床上捱过来动作让她瞬间了悟了,这货眼睛里满满热火雄雄燃烧,教人怎能猜不出来。春宫图里有一个经典,几乎每本经典春宫都要出现画面——醉花荫,要是春宫图里没这幅,那就不是一本合格春宫图。

“醉…醉花荫!”流泪,她记忆为什么要这么好呀,也就翻过一遍那本春宫图,就把所有花样儿都记了个完全。事实证明,只要是她潜意识里愿意记,那么她就很难忘得掉,这个属性真很让人心烦呐。

“我家红狐狸脑子就是好使。要不怎么棋下得这么好呢是吧。”李崇安眼皮子一挑然后又垂下成一条缝,冲着被窝里犯困红狐狸笑得脸泛桃花。

看眼里小程七段觉得自家崇安少年那是眉目诱人、秀色可餐,如果她不是那么热爱着被窝,肯定要扑上去,可是这会儿她是真只想睡觉。外边寒风阵阵,屋里暖和如春,本来就是补前段时间没睡,这会儿捞着暖被窝,鬼才想起床:“郡王爷,您饶我过今朝行不行。你看看我眼睛,我这眼圈儿都赶上外边天儿了,乌泱泱一片。”

“不耽误你睡觉。你看你左翻右滚睡不着,按你说滚完床单就睡得着了。”对于红狐狸用“滚床单”来形容夫妻人伦,李崇安觉得这真是太形象了,不但形象还不难宣诸于口,因此深深地记住了这个词儿。并且使用它!

“李崇安,你热衷滚床单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你总该挑我愿意配合你时间对不对。我现就想睡觉,劳驾您老人家配合一下我行不行。”程帛尧捂着脸,肚皮朝下趴着一副埋头装死死相儿,坚定地抗拒接下来要滚床单。

“啊…不许脱我衣服。会着凉”

装可怜居然没用,李崇安还是执着地解着她腰间绑成蝴蝶结衣带,那蝴蝶结也太好解了点儿。伸手一挑就开。腰上皮肤一下子暴露空气里,屋里暖和倒不会觉得冷,只是迎着李崇安目光,她无论如何都觉得那一块是酥痒酸麻,还不及开口。李崇安手里迎春花嫩枝条就迎着腰间嫩肉将触未触地轻轻扫过,惹得程帛尧一阵无法抑止低吟。

这种痒又不痒感觉。实有些磨人:“不要,好痒,你就不能正常点儿!”

“以前我很正常,是尧尧把春宫图送给我,自作孽不可活,你说。”李崇安一只手拿着迎春花嫩枝条,一只手一点点掀开柔软微厚暖暖淡黄色衣裳,襟上绣着一枝粉色山茶花,衬得胸口那片皮肤分外细嫩柔软。

嫩黄花朵从腰侧一点点撩到胸前,李崇安无师自通地用花瓣去碰触那一点淡朱砂色花骨朵儿。程帛尧真不知道是该夸奖他,还是该踹他下床,胸前被柔软碰触着,让人有直想抓狂,像是碰触到了,又像是没碰到,几乎如同被风吹过一般,不自禁地就让人想需求多。

花朵是如此细嫩柔软,衬得那只稍后攀上来手加让人趋于癫狂。花朵是轻柔,手却是微粗糙而用力地,捏着那点儿淡朱砂去碰触细嫩迎春花枝,轻与重对比直令人心尖儿都是颤。

“尧尧,不要乱动,除非你想点结束。”红狐狸扭着身子,绵软无力地曲膝,一个不慎就碰到了他腿间。呼吸粗重几分同时,手上动作也加火热用力,他喜欢看红狐狸面若春花般泛着深粉绽放开样子,脖子微微后仰,眼睛半闭,淡粉唇抿成一条线,这模样着实可口。

红狐狸眼波微动,声音如柳丝一般细软缠人:“你意思是你今天兴致不高,想速战速决么,少年,身体要好好补养啊,可不能未老先衰哟!”

好吧,她果然作死,明明知道这话说不得,可就是想挑着眉眼娇软软地说出来。她一说出来就知道自己今天肯定起不得床了,李崇安那目光微沉,笑意微隐样子让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腰上传来迎春花枝轻拂,接着腰带也被扯开,花枝趁势而下,带起一路令人不由自主颤抖愉悦感。

腿内侧细嫩肌肤首先被细嫩花枝拂到,迎春花枝上那几朵嫩黄小花儿不时颤颤地撞上她腿心那片蓊郁湿润之处,花瓣与花瓣亲密接触,使得她们一起颤颤地湿润起来。程帛尧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那枝迎春花她双腿间落下起来,然后又拂落,带起一阵阵令人惊颤欢愉。

是可忍孰不可忍呐,不能只有我这么不可自抑地想要被…呃,蹂躏,虽然这个词想起来颇具靡靡之音感觉,但是…咳,比较准确。

遍览肉文小程七段果断坐起来,李崇安只把她衣裳解开,却并没有脱去,她这一坐起来,真当得起一句套词儿——衣裳半掩,玉体横陈,如花着露,似雪染霞,相当…令人靡乱。

李崇安眼神惊愕地停下手上动作时,小程七段嘴角勾起一个照镜子做了很多次笑容,端是如狐狸精儿一般能诱惑人心:“崇安师兄,该轮到我了!”

手上花枝被夺走,人也被扑倒,李崇安愕然惊诧眼神让程帛尧有种终于扑倒美少年邪恶感,美少年还是那么一副被反攻,被扑倒迟钝与呆滞,让人好想捏捏他脸,再咬一咬他张开嘴唇。少年端是有一身好本钱,刚才两人唇舌相交,他嘴唇此时呈半透明红,着实让人忍不住要去咬一咬。

这时候当然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还讲客气不成。俯下脸咬上李崇安唇角,崇安少年如同见到了火星人一般目瞪口呆中咬着吮着。原本是想勾起崇安少年情动,没料想她去咬人,自己却先麻了半边身子,整个人软软地摊崇安少年身上,真正是柔若无骨。

“尧尧”

“嗯,别乱动,还没好呢!”腿一夹,制止住某人想要顶上来腰,她还没玩醉花荫呢。

细嫩小手执起嫩绿嫩黄迎春花枝,从崇安少年脸慢慢拂下,胸前流连,唔…崇安少年胸肌近好像瘪了点儿,真得给他好好补补让他补回胸来,这个木瓜牛奶不知道行不行噢。胸肌下边是腹肌,虽然没有很硬朗线条,但该有腹肌一块儿没少,就是不像杂志上见到过那么分明而已。

当迎春花枝撩绕他腹肌上时,她听到了他闷闷低呼,花枝顺势而下缠那已经肿胀起来炙热之上,空闲手则时轻时重地揉着他胸与腹。迎春花枝缠绕着他景象,真很像花枝缠了木桩上,那场面颇为生机盎然呀!

“尧尧,你真是个狐狸精!”李崇安实受不住她这样撩拨,一个用力翻身,重把红狐狸压身下,他红狐狸像一枚颤颤滚落出迎春花露珠,从暖暖淡黄衣裳里抽身出来,光洁细嫩身体散发着诱人光泽与暖香。

“我要是狐狸精”程帛尧把嘴凑到李崇安耳边,来了一句肉文里经典句式:“我要是狐狸精,就一定是来把郡王爷吸干。”

真…真是个妖精呐!

李崇安这下哪里还绷得住,腰肢重重一压,却忘了迎春花还绕他身上,这一压,迎春花上微小嫩刺扎得两人便是一阵战栗。蓊郁间溪水潺潺涌动,使得她加滑腻,也使得李崇安加无法抑止地速抽动腰身,重重地落下,轻轻地抬起,红狐狸高高低低尖叫中愈发深入,愈发无法克制…

到后,有微弱水声响起,如同水浪拍打声,让人听着不由得脸红心跳。程帛尧将腿绕李崇安身上,不由自主地想要多深入,此时此刻,方能体会什么叫“**”。

因为心中有你,所以盼望彼此拥有得加彻底,至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离。

第九十七章 朝朝幕幕长相见,生生世世犹不足

足足地滚了几回床单后,李崇安总算是放过了红狐狸,把红狐狸从偌大浴桶里捞出擦干穿好衣裳再抱回被窝里。看着红狐狸靥染彤霞地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地窝绣着芙蓉花被子里,如饮过美酒一般醺然陶醉。李崇安不由得失笑,碰了碰红狐狸小脸儿,俯她耳边轻声道:“尧尧,我去看看父王和爹娘他们,你好好歇着,待会儿给你捎点心回来。”

“嗯嗯”迷迷糊糊地应了两声,程帛尧再也不管了,拽起被子捂过头,一副天打雷劈都别来打扰我作派。

李崇安却伸手把她脑袋从被窝里捞出来:“别蒙着头睡觉,对身子不好。”

说完见程帛尧再没反应,知道她是困极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床榻边坐了好一会儿,怔怔出神地看着红狐狸睡颜,只觉得心头满足极了。让它种满足是从心到身,甚至高过身心,直达灵魂餮足。这么一想,李崇安觉得有孩子或者没孩子都不重要,有自然会心怀感激,好好珍爱,没有却也不必太过遗憾。

上天给他们以彼此,或许就知道他们已经满足,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如果这将是他们唯一遗憾,他愿意接受这样遗憾。只要红狐狸永远像现这样,嘴角微微勾起,睡得云里雾里,什么也不愁,什么也不忧,如此还有什么遗憾是无法随呢。

“尧尧,我爱你。”这份爱深到连李崇安自己都不时被震撼,这般深深地爱与眷恋,真正让李崇安感受到了诗中那种境界——朝朝幕幕长相见,生生世世犹不足。红狐狸睡着了,自没听到他这话,不过红狐狸懂得他心中如何眷恋着。那就足够了。

捏一把脸蛋,李崇安起身出门去,门外雪半些未消融,当庭两株腊梅花却开得正好。外院花园里,有十几株腊梅开成一串串冰透晶莹腊黄,程国公和小程妈正花园里赏花,小程妈出身武术世家,其实不怎么能欣赏这种美:“天寒地冻,你身子也不怎么好,屋里待着开窗看看就行了。非要站到雪地里来做什么。实想要走近点儿瞧,折几支回去便是。”

“好好好,听你。花就不要折了,开窗便见得着,又不是自家园子,怎好随意攀折。尧尧怎么还没起,这丫头是越睡越懒了。回头你说说她,到底是已经出嫁人了,怎么好还像家做姑娘似,想怎么来怎么来。我瞧着静山也是个规矩孩子,越是这样,尧尧就越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程国公当着小程妈面自然是这么说。可要让他知道李崇安就身后听着,绝对要反着来,女儿自己关起门来可以说一说。别人却怎么也不能嫌弃半点儿,这就是好爹爹歪理。

“你这脑筋呀,真是不抵用了,没看姑爷也没起么,听说前些时候很忙。这几天才得着闲,多睡睡也是正常。何况。你就知道他们俩屋里睡懒觉啊,没准儿是…做什么呢。”小程妈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话儿倒把程国公堵着了,虽说自家关起门来夫妻俩也是这么过,可说起女儿女婿来,好像就颇为尴尬了:“咳…那就由他们去吧,只是尧尧身子不好,子嗣方面…不知道静山怎么考虑,你说要是万一”

小程妈眼一瞪,低声吼道:“你少这儿胡说,你们家搭上我们家就没谁身子不好,尧尧准也没事,她打小身体就柔弱一些,容易病着。尧尧那师姐不是说了么,怎么也得养个两三年,这才第二年呢,等再过两年还是不成,再问问尧尧和静山要怎么办吧。现你可别胡咧咧,要是让尧尧难受了,看我不收拾你。”

老程连连求饶:“是是是,听夫人。”

看着二老相携从门洞里转身而去,李崇安原地不由得笑弯了眉眼,不是因为程国公夫妇二人说那一番话,而是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红狐狸二十年后样子。那时候他们会相扶着去看朝霞晚霞,潮起潮落,去看春天花,秋天落叶,下棋时候斗斗嘴,她争强好胜,他就退开一步让她强让她胜。

这么想着自是会心一笑,满眼温柔。

“静山。”刚才那一番话,秦王也好巧不巧地听到了,眉头自然也就皱了起来。

“父王,早安。”李崇安这会儿心神温暖柔和,面向秦王时,笑脸也比平时具温度一些。

秦王光是看着小儿子这笑脸就长叹一声摇摇头:“罢了,你由来是个有主见,若真是子嗣艰难,让你哥多生几个便是了。那小丫头,你们就好好过一辈子吧,不用担心为父,只要你们过得好,旁都可暂且放下。”

其实秦王本来想劝李崇安纳个侧妃,但李崇安那张笑脸实太过明显,秦王转念一想,算了,何必让自己小儿子夹妻子岳家和他之间难做。大不了以后让长子过继一个儿子给这俩承继香火,横竖都是秦王府血脉,也不需要计较这么多了。

秦王能一念之间想通,倒让李崇安感到意外了,早些年他说不要继承王府,秦王何等执着。李崇安轻轻一笑,忽然想明白了,秦王改变大抵都是因为他,他其实真不是个好儿子:“父王,此生有幸能做您儿子,但愿我不曾让您太过伤怀。”

“嗬,怎么没有,当年你风雨交加时候跑出门去,王妃差点没提刀把我剁了。到了我一边要承受王妃怒火,一边还要四处找你去,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我都恨不得剁了我自己。好好一个家,让我给弄得支离破碎,岂止伤怀,简直是恼恨。”秦王说起当年事,一边乐一边感伤,但看到小儿子现状态,又觉得应该庆幸当时发生一切。

“当时年少不经事,让父王操心了。”李崇安现觉得自己要有个几岁就离家出走儿子,找回来也得往死里揍,秦王不但没揍他,还默认了他江南学棋。如今才发现,当时曾埋怨过,如今却满心感激,这大概就是红狐狸教给他重要一点——什么事都可以恰当时候,反过来省视一番,简称——反省!

“哈哈哈哈…现知道了也不迟。”秦王哈哈大笑,这一刻才体会到,当真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父子间能像现这样一直亲近下去,别计较来做什么:“还有…年轻轻儿,节制着点。”

怔了怔才明白过来这话里意思,李崇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秦王颇具手感地把儿子给侃了一番后大笑离去,一边走还一边招手说:“赶紧跟上来吃午饭去,这么半天想来你也该饿坏了。”

这是他父王么,怎么活像被鬼上身了!唔,不该这样想,大过年不能鬼啊鬼,虽然确实有点儿像。

用过午饭后,李崇安找院长商量了一下大年三十安排,虽说都已经定下,但还得再过一遍,人这么多,宁可多过几遍也不能到时候临时慌乱。程柏涛和程松溪哥俩见妹子没出来,晃晃悠悠地满道院转,道院里那么多先生,随便路上遇着哪个都够他们兴奋了。

老程和小程妈也一样,甚至秦王也有崇拜对象,除了李崇业那个有妻有子万事足,怎么都要守着娘子不出门,连仨倒霉孩子都钻出门找人去了。只是很遗憾地是程帛尧院门深深闭着,这明摆着告诉他们——今日高挂免见牌,无事跪安,有事也跪安,没事儿要找事儿开门放李崇安。

“师姐居然大白天关门睡觉,太不道德了!”郑进元都不用琢磨,这位从前可是个虽然吃不了肉,可没少调戏漂亮姑娘主儿,自然知道肯定是做了什么不道德事儿,才招致这都下午了还不道德地浪费光阴睡懒觉。

“这话你跟师兄说去呀,当着关起来门说算什么英雄。”张放和一句话就把郑进元给噎死了,要不说越是读书人心眼儿越坏呢,这读书人家里长出来心眼都够坏。

李易托着下巴,吧叽了一下嘴说:“我看明年咱们就能有个小师侄儿了,为了小师侄,他们再怎么不道德咱们都该支持。堂嫂是怎么教育咱们仨,回头咱们也怎么教育小师侄,这样就足够回本儿了。”

郑进元跟着托起下巴作沉思状,然后觉得这个确实可以有,不过他也有疑问就是:“那万一人家好好不长歪呢?”

只见张放和跳起来给郑进元一脑嘣,怒道:“你蠢呀,不会先把他带歪了再教育。”

“这个想法很不错,我附议。”不愧是右相这样老狐狸生出来儿子,果然肚子里有存货,是个能谋事儿,怪不得父皇要夸张放和脑瓜子灵光呢,这会儿看出来了,果然很灵光。

“嗯,对,带歪了再教育!”

程师姐知道了揍不死你们三个,孩子都还没生出来呢,就想着把人带到歪道上去,这仨倒霉孩子真是没治了。

第九十八章 我错了大王,您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

大年三十儿,团圆宴,锣鼓喧天。

水仙腊梅开成满院灿黄嫩白,云涯道院院场上,先生们各自扛着自家桌儿出来聚宴,虽是各家做各家饭菜,但却把桌子摆一处,那热闹气氛能把人脸都给薰出一片喜庆欢红来。

到东家尝个饺子,西家吃块年糕,从这桌转到哪桌,到后到底吃了谁家没吃谁家,跟谁一块儿吃过都记不住了。到后程帛尧连李崇安都找不见了,人实太多,院场又太大,她被几位师姐拉着满园子认识人,难得众人齐聚一块儿,她这个未来院长夫人自然要多多认识一下院儿里诸位女先生以及其他先生们女眷。

女眷们坐到一块儿,谈论话题总是很原始,丈夫孩子家里那方寸之间些柴米油盐事,就算是女先生们,这时候说也是衣食住行。男人话题到后可能是家国天下事,可能是女人,但女人话题到后,不是家庭就是孩子。

程帛尧这个婚小媳妇就被人侃了:“尧尧啊,别老逗我们孩子,赶明儿个你也生一个,就知道生孩子养孩子是什么滋味儿了。”

说者本是无心,程帛尧这个听者也并不多意,她才成婚一年,这个话题本就不该这时候成为忌讳,所以她自也坦坦荡荡:“这事儿不急,我也才十七,祝大夫说等过了二十生孩子才妥当呢,钟师姐也说年龄稍大一点生孩子身子受得住。这之前,逗逗大家伙儿孩子,当给我预先练习一下怎么当妈了。”

“那倒是,不时听有十三四岁生孩子落下毛病,咱们女人家呀就是得养好身子,好好活着。否则就会有别女人来占咱们位置。”

“这话说得对,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咱们活得好好,自然该对自个儿好一点。不过尧尧,你也别太晚,你是宗妇,太晚生孩子小心宗室给静山塞俩侧妃来,到时候有理儿都没地方说去。”

说到这事儿,程帛尧确实有些担心,三年五年说得过去。十年八年呢,别以为十年八年就有多么漫长。李崇安二十一了,等到他三十岁还没有子嗣。就算是秦王不干涉儿女之事,就算是她有婚书上“室无二妇”做背书,仍旧挡不住宗室长辈往晋郡王府塞人。而且宗室长辈要塞得人进来,秦王不能反对,李崇安是只能接着。否则一顶顶大帽子就要往秦王府和晋郡王府头顶上压。

平时跟李崇安说起孩子事时,总是只考虑秦王和彼此感受,对于宗室态度并不过多去谈,毕竟他们云涯道院,宗室到底隔得远,也管不得那么长。可他们又不是不回京城。也就今年不回去而已,明年及以后过年过节都得回去,又不能一辈子山长水远。

年夜饭吃罢。程帛尧带着一肚皮低靡情绪回屋,路上正好遇到李崇安出来找她:“你才回啊,我还以为你早回了,一回屋不见你又出来找,你倒好这瞎站着做什么。可是被雪景迷住了。那也不能站树底下,看这一脑袋雪落得冷不冷。走吧,回屋泡热汤换衣裳,别冻坏身子。”

李崇安伸手拉去拉她手,却抓到一双冰凉手,十根手指冻得跟冰棱子似没有半点温度,李崇安这才察觉到不对。红灯笼晕红摇曳灯光下,红狐狸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平时就是不说不笑不动地静静坐着都嘴角上扬红狐狸这会儿整个人似乎都很不安:“尧尧,怎么了?”

“崇安师兄,我以前只想到你和父王态度,却忘了还有宗室。以前总想着我有婚书啊,有你一心一意啊,还父王宽容纵容,这样就足够我们过得好了。可是我们都忘了宗室长辈们还会干涉,难道我们还能一家一家去说服长辈们不成。”程帛尧就刚才那一会儿,把事情早往坏方面打算到了不知道多远地方,所以她很伤感很不安甚至有些恐惧。

宗室态度李崇安何尝没有思考过,不过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他既然能不着痕迹地扭转秦王想法,自然也能一点点扭转宗室长辈想法。他红狐狸呀,就是那么爱操心,看到片烂树叶,就能预想到整棵树枯死情景,真是…让人又恨又爱呐:“这些事,让我操心就可以了,我娶你,是为了让你一世欢愉无忧,不是让你天天操心这些事。婚书上写过,我应承过,自然都能做到,如果因为外物干扰便做不到了,当初我便不会如此承诺。尧尧,相信我,虽非君子,却也不是毁诺之人。”

怎么能不操心,对资深被害妄想症患者来说,这世上哪有说得准事儿,什么事儿后都有可能有变成坏结局可能性。她是相信李崇安呀,可这世间变化因素太多了,能影响到结局因素太庞杂了,谁能说出一定肯定确定话来:“崇安师兄,我不是不相信你,很大程度上,我是自我怀疑。”

“嗯?为什么?”李崇安就是智商二千都猜不明白女人心思,怪不得说女人心海底针呢。

“不知道,算了,别纠缠这个上面了。还好我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想不通事儿随时都能扔到脑袋后边去,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明天有没有买酒钱。”程帛尧典型来得去得,转脸儿就是一张灿灿笑脸,李崇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还准备了一大堆话来宽慰呢。

忍不住翻白眼李崇安想起了红狐狸小时候挤眼泪扮哭情形,总是上一刻还把脸揉得通红,泪花儿眼里打转,下一刻达成心意后就眉开眼笑,如春花齐放,彤云浸染,前后对比得太鲜明,她总是轻易能把人弄得想叹气摇头,然后伸手给她揉个鸡窝头:“尧尧,你关心吃喝玩乐就行了,其他事有我呢。你不是说我脑子生得灵光么,这种费脑筋事儿交给我来解决便成了,你这脑袋瓜子不灵光,就不要瞎想了。”

瞪向李崇安,怒道:“我怎么不灵光了,不灵光能下棋下赢你啊!”

“我错了大王,您是全天下聪明人。”崇安少年,你节操何呀。

初一大拜年,大家伙儿三三两两结伴满道院互相拜年,吃瓜子果子点心酥糖,见面就是“年好”“恭贺禧”。下午时候,山下小孩儿们还跑得上山来拜年,院里先生们撒下大把糖果点心,小孩儿们一拨拔来,又一拔拔揣着满满口袋下山去。

怪不得云涯道院附近群众基础那么深厚呢,云涯道院大明朝走向来就不是皇室高端路线,而是走群众路现。云涯道院弟子出去了,也会把这种与民同乐习性带到各地,所以云涯道院大明朝群众基础相当深厚,那是有口皆碑好口碑。

小孩儿们来过了,大人们也结长大队儿上道院来拜年,云涯道院山下百姓仰仗着道院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百姓们对道院里先生弟子们都很是尊重。院长亲自接待了每一拨上门来拜年成年人,并暗暗嘱咐李崇安和程帛尧:“无涯先师说宗教不宜走上层路线,所以我们与民亲近,与民为善,多结善缘,多种善因,这样一来道院才可恒久立世,长盛不衰。静山,道院不说万载,总不能毁于百年未至之时,你是个心思通明,我点透了,该怎么做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总之你记住一条,道院立身之本广阔天地之间。所以道院只有山门没有院墙,道院弟子不可以从政为官,不可以涉及朝堂之争。”

噢,龙虎山下过棋小程七段瞬间悟了,中国古代历史上就有南张北孔之说,北孔是孔子后裔,走是文人皇室高端路线,皇室愿意给他们体面尊荣。至于南张就是龙虎山一脉天师府,走是民间路线,群众基础扎实,皇室也要给他们体面。都是传承千年世家,甚至到现代都依旧传承有序。

这开办云涯道院李无涯难道是天师府后人么,看那位不像是现代穿来,反倒有点儿像宋明二代,衣着什么都颇具宋明二代气息,再根据明太祖登基是李无涯掐算下才把定朝为“明”,李无涯是明朝人八成就跑不掉了!

想到李无涯,程帛尧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好牛逼穿越者,前辈,我给您丢人了!

“帛尧,想清楚什么了?”院长见程帛尧眼珠子张开,就知道这丫头明白什么了,不能不说这丫头有些时候就是比谁都灵光,李崇安聪明吧,可有些时候就是比不上程帛尧啊!院长会承认他选李崇安,有多半原因是因为李崇安娶了程帛尧这小丫头么,不不不,绝对不会,太伤少年人自尊心了。

“院长,人想活下去有很多种方法,但一个如道院这般存想累世传承下去,要么让人不得不敬畏,要么让人无法不敬仰。”

李易突然过来插句话:“有区别吗?”

“当然有,不过你好像适合参与这个话题。”

“为什么,我也是道院弟子,难道还有分别吗,院长,你要给我做主,师姐欺负我!”

你就抽风吧,少年!

第九十九章 好孩子是可以有奖励的

李易这家伙将来要做皇帝,道院这样机构想要拥有长久生命力,除了民间力量,重要是得到上层认可与重视,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他们谈这些,很大程度上将来是针对李易,谁让他以后要做天下之主呢。

不过,李易这会儿还没想到这么深去,所以满满求知欲,院长看着这孩子都替他叹气摇头:“好好听你师姐说话,别胡闹。”

无涯祖师上,陛下怎么会选这么个孩子入主宸宫,那不是活生生要断送大好江山么。

作乖宝宝状李易扭头看着程帛尧,等她答案,程帛尧真想给这孩子一巴掌才好,怎么能这么让人闹心呢:“不得不和无法有区别,前者是被动后者是主动,敬畏和敬仰也有区别,前者带着几丝惧意,后者则是高山仰止崇敬。”

“呀,前者不就是父皇说为君之道恩威并施么,要让他们既有惧意,又不得不敬服。”李易说完还点点头,觉得自己瞬间明白了这句话意思,他堂嫂果然能启发人。

院长和李崇安、程帛尧对望一眼,心里大抵都想一点——李易这孩子真要做皇帝么,会不会太不靠谱了点儿。

“咳,殿下,这种话您心里想想就好了,喜怒哀乐且不需要全挂脸上让人一眼看透,何况是心里想法,殿下这样会让人觉得您特缺心眼儿。”程帛尧有点担心院长,院长和国师住一个院子里,李易天天要去找国师,捎带要常常见到院长。院长心脏不好,李易这不靠谱别什么时候把院长吓出个好歹来。

“喜怒不形于色,城府不宣于表。堂嫂总是把很难理解话说得很透彻,看来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地方,完全可以找堂嫂解释。”李易少年特欢乐,皇帝那里听不懂话,到程帛尧这里一下子就有答案了,而且相当深入浅出,特别容易让他接受并理解。

我找你全家!

把小李殿下像轰苍蝇一样轰走后,李崇安和程帛尧才算得了清静,院长一手捂着胸口,摆摆手示意他回屋去了。院长看来相当受不了小李殿下这样主儿。

“崇安师兄,你明白了么?”程帛尧现也盼着云涯道院能传承千年了,因为她这里。将来他们还可能有孩子,也可以放这里,因为安全系数够高,能使后代子孙免遭太多磨难。

“大致上能明白,无涯祖师当真是慧绝天人。我一直以为自己天资出色,想来比起无涯祖师,百里不足其一。”李崇安能感受到李无涯当年周到细致定下种种条款约束后人时,是如何深思熟虑,如何计之以长远缜密,真正是算无遗策。只窥得冰山一角都足以令人——不得不敬畏。

那是,谁让人家是穿越者呢,还是个八成他本来世界里就令人惊才绝艳主儿。这样人穿越了简直没治:“那采访一下崇安师兄,请问你此时此刻会不会觉得很有压力,对于如管理道院,约束院中弟子你可有什么想法,将来道院是要继续走无涯祖师定下规矩。还是会有所改变。”

“你这什么毛病!”李崇安指着伸到他下巴前边细长豇豆红天球瓶,不明白为什么红狐狸要拿花瓶底儿冲着她。

“管那么多做什么。回答问题就好了嘛。”小程七段做为女性高段棋士,现代没少接受采访,也没少给高段棋士们拿话筒,所以下意识地就形成了条件反射。

好吧,红狐狸就是毛病多,李崇安低头看了看豇豆红瓶底,牙白带着芝麻点儿,上边有“程瓷”两个红釉小印:“这是你嫁妆,你什么时候把它带过来,你嫁妆不是该好好锁库房里吗?府里又不是没有,别把嫁妆拿出来,好女不妆嫁时衣,器物也好莫摆,想要什么府里没有就跟我说,准给你找来不成么。”

哟,还有这个讲究,小程七段表示她倒是知道围棋所有规则,但是对于婚嫁习俗真一点儿也不清楚:“噢,我只是看着顺手嘛,这个家里我就喜欢拿来插花,这是爹闲暇时给我烧,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严格说起来不能算嫁妆。”

“怎么不算,从娘家带过来都叫嫁妆,罢了,你喜欢就摆着,我再给你添几件。你是喜欢豇豆红釉呢还是喜欢天球瓶器型?”李崇安说完又看了看细长脖子天球瓶,不像市面上常见那么腻润肥圆,球底小而瓶颈纤长,这会儿倒有印象了,秋天时候红狐狸喜欢拿这瓶儿插芙蓉花,一花一蕾数片绿叶便清雅极了。

“底足够重,插花不容易倒…诶,你别歪楼了,这都把话题岔到哪儿去了。”啧,她家崇安少年顾左右而言他能力是越来越强了,如果不是她意志足够坚定,八成就要被崇安少年绕开了。

其实是李崇安不想谈这个,要不然他哪里会扯什么豇豆红和天球瓶,红狐狸果然不好唬弄:“压力自然会有,偌大个道院,千余人,以后还会多,担负着他们生死存亡,怎么会没压力。不过出身宗室,只要不是李易那样长大,就会天生带着压力,所以并不是很压抑。至于以后,自然还是按照无涯祖师训示,无涯祖师定下道路是正确可行。好了,回答完了,满意吧,把瓶儿拿开。”

不怎么满意,第一个问题还好,后边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不过看起来李崇安现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少年都还没正式接掌道院:“好好好,拿开就拿开,对了,我喜欢豇豆红,天球瓶外边做得太肥腻不是很喜欢,只有爹做才合心意。比起天球瓶,我喜欢石榴樽和照水梅瓶。”

“石榴榇也挺圆,梅瓶这样书房清供之器,你居然也喜。欢。我从前也学过制瓷,明年我和先生一块给你烧一炉。”李崇安说完揉揉红狐狸脑袋,又说道:“尧尧,你不要心思那么重,也不要总把事儿往坏了想,世事不会到那样坏地步。你整夜睡不着,白天又瞎折腾,不是插满屋子花就是四处找事儿做,身体怎么能好。”

“我…我以为我被窝里没翻来滚去你就察觉不到呢,还是被你发现了。”她也知道自己这脾气不行,有点儿事就玩失眠,当然也缘于她总还把一点儿事都往坏程度去想,太没治了。

李崇安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却不再说下去,只要把红狐狸往那仨倒霉孩子跟前一领,她自然会暂时放下一切烦恼。仨倒霉孩子也确实是找她,仨孩子觉得山下看起来很好玩样子,正邀伴下山呢,偏偏先生们今儿都有家人要陪,少年们觉得程帛尧是适合领队儿,于是就找她来了。

“下山,雪是化了点儿,行吧,正好今天儿集市上有花市,这里花市和京城大有不同,早些年我去逛过一回,还挺好玩。”程帛尧其实就想去散散心而已,她都一把年纪了,玩什么玩呀,她是真跟仨倒霉孩子有很大代沟呀,聊不到一块儿去呀!

李崇安要接待院里来来去去人,倒真是不得工夫,便让程帛尧和仨少年一块下山玩去,但愿这仨没心没肺没忧思孩子能把红狐狸失眠给治好。

一路下山,道路两侧雪树琼枝,仿若玉雕了人间,分外雅致宜人。道院山下设有迎客堂,迎客堂不远处就是集市,京城市上有各家出来温室鲜花儿,这小集镇上自然没有,花市上除了腊梅水仙是绢帛制成花,倒是看着一点儿也不比京城花市逊色,反倒因为巧手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显得繁花胜雪。

“堂嫂,这就是你说蛮好玩,除了这些绢花,还有什么可玩?”李易连鲜花花市都不带喜欢,何况不香不水灵绢花。

“呐,往那儿看。”程帛尧指了一头射场,取是一击中好采头,古人尚文尚武,文武都有及第之说,这应该是少年们会喜欢活动。

“噢,射箭,这个我擅长,走走走,这里没人知道咱们是谁,没谁让着我们,也没谁需要我们让,咱们试试手去。”

看着仨少年一块花几个大子买了一壶箭走到靶场边上,程帛尧就一边站着,她有点不太明白,李崇安做什么要安排这仨少年来射箭,这有什么含义吗?

不过很她就明白了,这大概是少年们第一次凭他们自己站世人面前,而不是因为他们是谁儿子,他们出身自何种门第。他们或许是第一次站人群中,用自己力量赢得欢呼与掌声,以及他们加渴望尊重与认同。

也许,当年李崇安就是早早围棋上找到了这些,才能对王府承继那般不放心上。

“崇安少年,你真是个好孩子呀。”

好孩子是可以有奖励,少年,等着为师来奖励你哟!

第一百章 这孩子脑子果然好使

仨少年比过射箭后犹觉得不知足,又跑去和人一块舞灯龙去了,之所以不是舞龙而是舞灯龙,全是因为乡间山民把灯笼支杆子顶,再用红绸布前后衔接,这就成了山民们灯龙,是乡间贺春一种方式。凡有灯龙架出来,山民们就自发支着自家灯笼杆子,带上红绸布出来,今年有喜事人家要支描花样灯笼,或是婴戏图,或是鸳鸯图,有丧事人家则只支灯笼不点蜡烛。

白天还不明显,到了晚上,这一年来喜与哀一眼就能看得分明,东家嫁娶,西家生子,南家老人过身…等等等等。花市上就有现成灯笼杆子和红绸布卖,外乡来人要是想支,现买就成,这边风俗就是越多人越红火,灯龙队伍越长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