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程帛尧才不会去做主。她虽然对钱没概念,但不代表着她不知道钱能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这事由院里商量着来,这么大的担子。谁能全一口应下来。不过,到时候我肯定得帮着咱们商行说话,论信誉,京城也就几间老商行能跟咱们媲美,咱们商行自己有船行。比那几家多个便利,院里应该会同意。不过话说在前头,别因为我在这里就轻忽了,你要知道,保不准他们都要活个千儿八百年的,到时候被人家惦记了。那就真是子子孙孙不得安宁了。”

抹把不存在的汗,董丰叹道:“您这爱往坏处想的毛病一点没改,放心。我不能砸自己的招牌。钱要挣,名声也要经营,得罪大主雇事儿我怎么也不能干呐。”

“你摊子也别铺得太开了,东一锄西一耙迟早要出问题。要我说,染坊、成衣、胭脂和船队都好好做。棋馆酒楼也都可以好好经营下去,匠工坊就不要开了。我记得还开了矿井,那个我建议收一收。矿井最是容易出事,匠工坊不是咱们熟悉的行业。商行南来北往贩贩各地的物件每年也能挣不少,我虽然不懂经营,但我总觉得这样扩张下去未必是好事。当然,经营上的事还是你做主,我只是说一说我的建议,你觉得好就听一听,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你继续照自己的想法做,毕竟我不懂。”程帛尧横竖不缺钱,可也不愿意董丰最后一败涂地,毕竟自己是看着董丰走到今天的。不过短短数年就挣下千万身家,有几个人能做得到…虽然后来借了秦王府和道院的东风,但人家开始是一步一步积累来的。

“你说得对,最近我也在想这事儿,有些产业是该脱手了,正好你要钱花,脱手了算清楚后分了红给你送来。”董丰在生意上极为敏锐,其实在程帛尧说之前他就动了念头,只是商行不是他一个人的,总得和股东们商量 一二才是。正好程帛尧也有这样的想法,这真是再好不过。

谈完生意上的事,董丰就说要走,程帛尧赶紧拦住:“这怎么行,都说来了就该去西山顶上摘片叶子,就算悟不着天道,也总能看个新鲜是不是。董老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到时候别人谈论起这个来,董老板也不至于被人一问三不知是不是。”

被她这么一说,董丰还真考虑了一下,只他这一考虑,程帛尧就用她那时不时冒出来的技能“三寸不烂之舌”,把董丰给说得心动了。董丰一合计,心里有了计较,抱着看热闹的心去的,成不成还有什么要紧的:“成,走,去看看。”

最爱看身边的人去摘树叶了,可惜钟师姐怀着身孕,宋院判又打定了主意要和她一块儿,害得她都看不着。至于郭妹子,梁路同志正在研究上山的工具,务必让这山上得有惊无险,动手能力太强的技术宅最可人恨了!

董丰到顶上时,程帛尧就在新搭的观天台上坐着看,董丰绕着树看了几圈儿,然后才伸手,看起来是很随意地摘了一片叶子,叶子在手里会化作一片青光,之后便会消失不见。能不能得悟天道,便就在青光出现与消失之间。虽说外人看着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无异千年万年,擎苍树枝和经由擎苍树叶悟天道在时间上就有不同,比例上就更不用说了。

当董丰从山上下来时,程帛尧远远看着,就觉得这人好像踩在云上:“咦,看这样子是悟到了天道啊!”

可不是悟到了,董丰的道让程帛尧领悟到,每个人的道都和他的生平息息相关,因为董丰的道和钱财有关:“贫不移志是道,富而不易节也是道,道就是坚守本真不为外物所转移。”

既然董丰那一瞬看到的是许许多多人积累财富,又许许多多人败尽家财的过程,那么程帛尧觉得自己的道肯定和围棋有关。可是她最近下棋还不如以前了,钟师姐说要当孩子他妈的女人脑筋都要变笨的,她真的不想变笨啊!她以后还想继续求问棋道上的更高境界呢,要是变笨了还能问得到么。

送董丰坐上车后,她慢慢踱回道院,在门口就被李易给堵个正着,这孩子跟幽灵似地飘出来,一脸“你要糟糕”的表情看着她:“师姐,你惨了!”

“我怎么了?”

“没怎么,反正你惨了。”

“给个提示行不行,少年。”

“你居然一个丫头都不带就自己出门去,还不跟人交代行踪,你都不知道师兄找你都快找疯了。这段时间道院来来往往的人多,居心叵测的人也多,师兄还以为你被人给掳走了呢。”李易说完又嘿嘿笑,一边替他的傻鸟师姐开路,一边想着待会儿会是什么样的热闹场面。

事实证明,少年,你想太多了。李崇安一见程帛尧好好的出现,哪顾得上责备她,光嘘寒问暖了。李易一脸受伤的表情,何先生拍拍少年的肩说:“孩子,我就说你想得太多了,平时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现在更是巴不得天天恶心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对了,程师妹,我最近学卦有得,今天给你卜了一卦,问你为什么不能得悟天道,你猜是什么!”张世永在一边凑热闹。

“张师兄你算出来了,答案是什么,快告诉我,我哪能猜得出来呀。”她向来就不擅长猜谜语好不好。

张世永冲程帛尧伸出食指,指引着她的视线往上,然后拍拍肚皮道:“明白了吧!”

因为怀孕?程帛尧问道:“难道有身孕的人悟不到?”

“你是例外,你肚子里这孩子合格很奇特,我是说也许,毕竟咱们沾亲带故的,未必都准。”张世永这分明是要找人揍他的节奏。

“我算出来了,不过师姐,这孩子和我也有关系,所以我算的出未必准!”

众人齐齐看向徐道林,眼神各不一样,李崇安那小眼神,分分钟能把徐道林秒成渣渣,他犹自不觉,特苦恼地说:“我最近才学卦,不过我卦挺准的是吧先生。今天我和张师兄一起推演,我算出来的结果有点…咳,师姐,你肚子里的是无涯祖师的转世。”

“啊”除徐道林自身外,其余的人都圆圆地张着眼和嘴:“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无涯祖师的一份执念,那…那个,她才是正主。”徐道林特苦逼,请注意是“她”,不是他。做为“她”的一段执念,都能拥有正常的人格生命,这得多么恐怖的存在。更恐怖的是,那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还有,她是个姑娘!”

“女儿好,我喜欢女儿,可以天天换着花样儿打扮。”程帛尧眉开眼笑,她说完就开始想要怎么给女儿准备衣服首饰和各种小东西。

重点不在女儿好不好,而在无涯祖师转世居然投胎成女孩儿!

众人心里满满的问号与雷声…

第一四三章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因为有了孩子,小程七段感觉人生都变得不一样起来,不久之后这世上就会多个与她和崇安少年血脉相连的小丫头,管她是谁转世股胎的,总之是她的女儿。一定会是个小圆脸儿,有两个小酒窝儿,一笑就梨涡隐隐,眼睛如月儿弯弯的小姑娘。

一想到是个女儿,小程七段就觉得心好柔软,甜甜可爱的女儿,如果是儿子这种感觉可能会不那么浓烈。因为她见过的下棋的男孩儿太多了,有岁就初展露天赋的,所以她对男孩子没那么多臆想。

李崇安无所谓男孩儿女孩儿,有孩子就好,这下不仅安了红狐狸的心,也省得她日后听了旁人的闲言闲语而伤怀。女儿自然是很好很好的,要是跟红狐狸一样的女儿…诶,还是别像红狐狸的好,女儿要甜甜软软糯糯的,自家红狐狸小时候倒是全符合,但她那些个全是扮相儿,哪里是真的甜甜软软了。

女儿怎么也得明年初夏才能抱着四处显摆,可这会儿就有人问李崇安和程帛尧要给女儿取什么名字,院长说:“正好啊,你不是姓李嘛,李无涯啊!”

“女孩儿叫这名字还能嫁得出去吗?”程帛尧很怀疑。

“嫁什么嫁,一辈子问天求道,这才是无涯祖师转世投胎后该干的。”院长振振有词,看着程帛尧还没显怀的肚子恨不能早晚上三柱清香供着。

得,小夫妻俩一合计:“崇安师兄,过两天我爹来,让我爹给把名字取好吧。多取几个,男女都备着,省得日后还要为名字操心。”

这主意好,李崇安再同意不过:“嗯。待到父亲来了,我们跟父亲提一提,想必父亲也乐意。”

那是,孙辈儿里的头一个,怎么能不乐意。老程和程妈不仅一颗心落了地,连带着也开始憧憬起外孙女来了。大孙子大孙女还没影儿,外孙女也是一样,程松溪和程柏涛成婚都才数月,自然一时半会儿还生不出孩子来。

李崇业的长子名作李朔,老李家没排字辈儿的说法。李崇业和李崇安,那也是为了取名字方便省心。这名字还是程国公给取的,这会儿小李朔才半岁多点儿。“呀呀呀呀”地在他娘怀里舞着手,特欢快地自说自话着,也不管有没有人搭理他。

“呀,他怎么就那么好玩儿呢。”程帛尧拿只红艳艳的小布老虎晃来晃去,小家伙儿就跟着晃动眼珠子。不时还动动手指,“呀呀啊啊”地叫唤。乌油油的眼珠子亮闪闪的,看得小程七段这个就要当妈的人心里怎么看怎么喜欢。

“看着你长嫂的孩子你当然觉得好玩儿,等你把肚子这坨肉生下来,你就不会觉得好玩儿了。”小程妈一时没忍住,愣是在这兴头上出言打击女儿:“你不是一向来觉得你小时候顶顶乖巧懂事儿么。你倒是乖,就是一时不看住就不知道爬到哪儿去了。等到会走了,一天到晚都得着人找你。结果到了该出门走动四处参加宴会的年纪,你反倒日日窝家里。这回好了,等你肚子里这坨生出来,你就知道带个丫头有多操心。”

“娘,你怎么这坨肉这坨肉的。她是外孙女呢。”要当妈的人听不得这个,她的眼珠子心头肉呐。现在是怎么说她都没事儿,不能拿她的心头肉说事儿,否则她要翻脸的。

小程妈见她这老母鸡护小鸡儿的样儿,不由得失笑,揉揉她新近长出点儿肉来的小嫩脸,说道:“行行行,就算是坨肉,那也是为娘的心头肉,这下总成了吧。”

眉开眼笑地蹭到小程妈怀里,程帛尧撒着娇道:“娘,谢谢你哦。”

“这谢从哪儿来的?”程妈被她这一娇嗲,心里都弄得麻麻痒痒的。

“谢谢娘把我生出来,并且那么疼爱我呀,娘,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儿呢。嗯,这个以后要让给我女儿您外孙女。”现代的生活固然留恋相想念,现代的父母固然时时想来心酸流泪,但眼前的父母和眼下的生活她都很满足,一直心怀感激。

架空的时代,没有强敌的朝代,风调雨顺,富足太平,对女子束缚也不是那么严苛,做这个时代的女性,其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因为这个时代足够好,所以,她的女儿生出来,也会热爱这个时代,并且被这个时代所垂爱。

只是程国公府和秦王府都没有谁在摘得擎苍树叶后得窥天机,程帛尧本来抱着期待,毕竟董丰都悟到了。她却忘了道院之外得窥天机的比例是千人才有其一,一时间倒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但程国公和秦王府上下竟然都看得很淡:“鬼神之说,我等习儒术,恒信敬鬼神远之,如此很难窥见道家之天机。”

秦王更无所谓,这辈子把俩儿子拉扯大了,他也就对得起王妃了,至于千年万载,寂寞的岁月要么那长做什么,用来享受孤独么。程松溪和程柏涛哥俩则多少有些遗憾,年轻人嘛,谁没读过几本飞天遁地的话本,总会有种期盼。

“知道有来世可期,倒也就不那么执着了,既然能算得到无涯祖师转世,想必将来也能算到我们,尧尧若是想我们了,就去看看,这样也就不会再存什么遗憾了。”程松溪只是觉得倘若留下小妹一个,凭她这好热闹爱找人撒娇的脾气,肯定会孤单,还会受不了。因为她必然做不出一大把年纪,还天天跟妹夫撒娇的事儿来。

那是程松溪不知道某只狐狸心里年龄已经一大把了,别说几十岁,就是几千岁她都好意思。

“不过,尧尧,真是无涯祖师转世?”程柏涛对这点很纠结,按说是个外甥女儿,他要多喜欢就有多喜欢,可一想到人家是无涯祖师转世,他就觉得应该把人家用鲜花果品摆好给供桌上去。

“就算是那也前世尽忘了,没谁能带着往昔的记忆投生,况且,就算有记忆她也会宁愿没有吧。毕竟,是投胎成一个小姑娘耶。”程帛尧很诡异的地不介意,就算无涯祖师带着记忆,对她来说也只可能是更好玩、更有趣、更热闹。

见自家妹子乐得眼睛都没了,程柏涛就能想起来,自家妹子的那爱热闹的性子,想来如果真带着记忆,绝对得欢喜得很,一辈子的热闹啊,想想都得够她乐的了。

带着点遗憾地送走一大家子人,程帛尧也开始想一件很要紧的事,万一她也一样最终不能得悟天道,她的崇安好少年该怎么办呢?留给别的女人会让她觉得好生不甘心的,当然,拉崇安少年陪葬这种事儿就算了,就算她不能悟道,崇安少年也要好好活着呀。

可…会有别的女人吧,这世上哪里真会有人用千年万年的岁月去怀想另一个人呢,就算一开始真是这样想的,这世上总会有好姑娘出现在崇安少年孤独的岁月里,想要去温暖他。这样的话,崇安少年迟早会被软化的,那样的情况一想到会有可能发生,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她既不希望他孤独,又不希望他有别的女人,这样子好烦恼啊!

瞧,她就擅长为还远不知道会发生在哪年哪月的事儿开始忧心忡忡,这毛病真的没治吗,给她来个心理医生穿越大明什么的吧,谢谢穿越大婶了。虽然徐道林说是因为肚子里孩子的关系,可徐道林到底也不能确定她能不能开悟,这一点让小被害妄想症烦恼惨了。

“诶…”

“你这是为哪般呐,怎么又长吁短叹上了?”李崇安本来想当没看见,自家红狐狸,有事儿没事儿就能叹出气来,他尽量让自己不去管,可看见了哪能不管她。

“崇安师兄,万一我不能悟道,没有千年万载来陪你,该怎么办呀,会有别的女人走到你身边是不是。别急着否认,三五百年可以,三五千年呢,你能确定自己三五千年都能一点儿也不忘记我吗?不过你要真是惦记我三五千年的,估计我死了都不安生,你还是惦记个三五百就就算了罢。”想想自己要真挂掉了,还真不愿意有个人天天对自个儿的魂儿朝思暮想,太不让鬼安生了。

“等我真有三五千年再说吧,你真是一阵风一阵雨的,前段时间还这辈子就够了,不要下辈子,今儿又说没有千年万载怎么办。懒得理会你,好好待着喝你的鸡汤去,别胡思乱想了,别闹得蓁蓁将来跟你似的操心劳神劲儿。”蓁蓁是老程给未来孙女取的名字,取自“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李无涯祖师所作哟。老程的意思是,蓁同真,道家讲去伪存真、删繁就简,要真是无涯祖师,对这个名字也该满意,到时候改作李真也可以的嘛。

老程还用这八个字给程帛尧取了两儿两女的名字,李微、李藩、李翦。所以,老程其实是个很愿意省事儿的人呐。

“蓁蓁这么强大的存在,怎么会因为我改变,你放心吧。”

然后她继续操着自己的心!

PS:

宽带君依旧还是死的,手机流量君也快要死了!今天做了手工皂,非常成功,很奢侈地用玫瑰果油酪梨油做皂,还加了葡萄籽油水相是玫瑰纯露。玫瑰纯露气味太正了,全部原料都是可食用的,除了碱!做出来好有成就感,就是搅拌过程温只好手搅,一个小时,手都要断了

第一四四章 夜路走多了,慎防见鬼!

前面还有一章,昨天宽带抽风,手机登录也发不了!!!!!好讨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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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节已过,天地之间布满秋意,金红叶,熟香果,金色阳光里蜿蜒漫长河流,以及一个互许终生爱人。

小程七段以为,自己生活就将从此平静下去,再无烦恼,好吧,至少没什么大烦恼,也没有逼得来要命事儿,毕竟现她也可以说一句横着走都没人敢惹她——她是孕妇!可生命里总有一些事是无法承受,求而不得并不算多么沉重,真正沉重是失去已经拥有且倍加珍惜。

有时候这种失去是以生离死别方式,这样固然悲伤,却也拥有许多美好依然,有时候这种失去是以老死不相往来方式,这样失去方式,容易让所有美好都面目全非。

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乎人少而又少了,可人是活群体里,长久相处就容易生出情感牵绊来。董丰就带给程帛尧一个很不好消息,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左右着情绪:“武师兄他们全卖了?”

彩霞坊分成后来慢慢由董丰接手,武师兄他们几个也有了正式股本契约,起先是因为武师兄帮她办事,当然也没少帮商行忙,他们加起来也只有一成股,倒也掀不起风浪来。只是彩霞坊本身还有一部分股分落外边,那是特殊织布工艺分出去,彩霞坊本来就是商行根基,撑起了商行大半收入。

织布工艺分出去股本为三成,加上武师兄他们一成,共有四成被握了同一个人手里。董丰有三成,程帛尧也是三成,秦王府原先她给出去那一成李崇安手里,后来李崇安又给了她。这样一算,虽然她和董丰还是占着大头,但论起来那位才是大股东。

“这样吧,商行里我只占三成股,我把彩霞坊三成股换成商行一成股,这其中要是有什么差,折算成现银既可。这样你手上就有六成,他那四成也就不成气候了,武师兄他们那边就别再管了,想必我娘自是看眼里记心里,她比我记仇。”程帛尧说着就写了结契书给董丰,然后就让宝珍去把股本契约找来,这就算初步过了手续,当然还要去官府备案,这个董丰自个儿去也是一样。

原本想着这事儿总不会有出入了吧,但宝珍一番找,却没见着股本契约:“郡王妃,前些时候还整理过,明明,郡王妃平日里也不动这些东西,怎会找不见了。”

“没事儿…不对。”程帛尧这些事上还是现代思维,总觉得银笔卡这种东西,不是本人凭身份证去银行,怎么也不会给过户。她倒忘了,不用身份证有卡就能取出钱来,当然,前提是猜对密码。

“大大不对,官府那儿存着您手迹,若是字迹印章都一样,又是您府上人去办,指定得办得了。”董丰心下叫糟,这下可真是糟透了,只是不知道这三成被谁取了去。

程帛尧第一个想到是杨玉绫,因为除了她没谁还会这么指着来坑她,可杨玉绫这段时间都没出现过,据说回家抱孩子去了。所以不会是杨玉绫,只会是其他人:“我身边人,还得能拿得到我印信,那这几个月来来往往人可就太多了,我一时也记不起。”

董丰怕她太着急,毕竟怀着身孕,要为这点事坏了身子,回头晋郡王得什么也不就就把他给生啃了:“也别着急,横竖不是您去办,若是下人盗契窃印,能证明得了,过户契约也不能作数。您这儿再找找,指不定塞哪儿了一时没找见,我回京城去上官府打听打听,看是否有人去办理了过户。”

其实事情不算大,就算彩霞坊没了,程帛尧也急不到哪儿去,说白了她不缺这点儿钱,就算她一毛钱不挣,李崇安养她跟玩似。不过她这人,对是自己东西都看得重,好比自家崇安少年,占住了就往死了护食儿:“噢,成,我也找人查查看,总能寻着蛛丝马迹。”

不敢多说,董丰应声就走,其实彩霞坊如今也只占商行三成,如果彩霞坊没了,董丰腾出手来做其他事儿未必比不过彩霞坊。不过到底是自家起家生意,总有几分情感,出了这事儿谁心里也好受不了。关键一点,董丰没有跟程帛尧说,怕她着急:“诶,不知又是哪位贵主儿存了心要搅事儿,我看别说是彩霞坊,就是商行只怕也要出事儿。别说我这小小商行了,就是根深树大道院也是一样,大腿粗只会让人觉得好抱,但树太大就会让人想去乘凉纳凉,到后还想据为己有。”

“东家,您意思是…有人针对道院?不能吧,这天底下,除了陛下,还有谁敢呐。”账房也充作董丰师爷,生意上事儿出不上什么主意,但要跟人玩点什么阴谋阳谋,账房先生能让董丰如虎添翼。

“嘁,谁知道呢,胆大包天人多了去了。说句实话,陛下那张龙椅不想要大有人,可长生不老这种机缘,不想要难得有几个,没见西山顶上络绎不绝人么。有些人对人间富贵不怎么感兴趣,翻手布雨、覆手推云、移山填海,这是随便剁一剁脚世间都要抖三抖机缘。陛下坐龙椅上且还有许多顾忌,可真能成那样人哪里还有顾忌。”董丰到底窥得了几分天机,他猜想肯定是和他一样得了机缘人,但机缘也有多有寡,有大有小。如他机缘,求仙问道是别想了,至多太太平平多活几年。

没得到只能望洋兴叹,得到一点,八成就得想着怎么得到多,他其实也不能免俗,但这种欲望也分深浅,他能克制得住,但自有克制不住又爱耍阴招主儿。

董丰现就一个想法,把那人,或者说那拨人给找出来,告诉他们:“想知道什么上道院去,那就是一群傻子,只有你想知道他们不知道,没有他们不知道不想告诉你们。”

道院那群人对学识学问,乃至如今心得体会之类,只要有人去问,完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当然,你得跟得上他们趟,否则下回见了你,他们指定要绕着你走。琢磨片刻,董丰问擅长施招接招账房:“老伙计,你说这坎咱们怎么过,汇丰比不得云涯道院这大船,咱们小风小浪里就得沉底。”

“没办法,就两条路,一条路是跟着晋郡王妃和云涯道院走下去,甭管是走到黑还是走着阳关道,二立马划清界线。我瞧着晋郡王和晋郡王妃都是能体谅人,也都是家有资财主儿,不会乎您这点儿,且也能理解您难处。不过,您要是划清了界线,一来您自个儿心里不好受,二来也会因此受人诟病,所以其实您就一条路,跟着晋郡王妃和云涯道院走,管他吃肉喝汤还是吃断头饭,那么些人陪您,说句大实话,您不亏。”账房说完,过得片刻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倒有一建议,东家,您也别找郡王妃了,直接找晋郡王去,秦王府和程国公府,前者是武人后者是文人,都不堪事儿,要我说还是晋郡王殿下那说事儿管用。”

“诶,是啊,我怎么给忘了。总想着这是和郡王妃一块儿做起来生意,倒忘了还有郡王殿下这么尊菩萨可以烧香,不过我去几回都难得见着晋郡王…不成,别走了,回道院去。”董丰说办就办,这种事儿本就宜早不宜迟。

董丰跟李崇安一说,李崇安倒让董丰意外了:“已有所察觉,虽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却大约知道是什么样儿人。”

“不是老李家吧?”要是天家,董丰觉得自个儿就别掺和了,跟后边要么顺手扔砖头,要么等着被咔嚓掉。

“自然不是,陛下态度摆那里,陛下如今身体又好着,宗室里没谁会乱动。倒是有些自诩累世贵胄,仗着背后家族宠大、财富惊人,当然要谋算一把大。董老板莫忧心,只是眼下还不知道是哪家,所以才没告知你。”李崇安和董丰想不一样,董丰是以为人家想长生不老,李崇安则认为背后玩阴招人是要控制道院这股力量。

不想控制江山天下,却想着控制道院,这样人所求不小。甚至李崇安隐隐觉得,那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和无涯祖师是一个来路。之所以不说和程帛尧他们一个来路,那是因为无涯祖师待地方比较特殊,想来幕后坐着不是无涯祖师同门,便是仇敌,否则不会这样暗中做手脚。

操纵道院?

李崇安冷笑一声,无涯祖师这么能耐人还被人阴过一把狠,夜路走多了,慎防见鬼!

董丰见晋郡王早有察觉也就松了一口气,晋郡王妃说过——不要害怕无涯祖师一般对手,真正值得提防是蠢到只能做蠢事帮手。很显然,他这边站着是个只比无涯祖师逊色一点儿帮手,只是不知道对方手里拿着什么牌。

第一四五章 给您出个好主意

那纸契约书到后也没能找到,不过幸好发现得早,程帛尧自个儿上趟官府去把报个失就成,不过得到原来立契衙门去。好现京城也不是去不得了,李易现嚷着求仙问道,皇帝都愁死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家真有龙气这东西,皇子们大多都窥得了天机,如今修道好过当皇帝呀!

从前皇位人人抢时候皇帝愁,皇位给狗狗都嫌时候,皇帝觉得他要患上传说中抑郁症了——源自李易从程帛尧那儿听来连篇鬼话。

其实,有些事儿虽然李崇安没有跟她说,但她还是能察觉出一点儿来,下棋人心里弯弯绕绕多着呢,何况她还是个被害妄想症资深患者。如果求财,比起那些经营了几百年老铺面,汇丰都不够塞人牙缝儿,那就八成是别有目呗。

这回回京城,难得李崇安没她身边儿陪着,她打算找皇帝陛下谈桩生意,然后再把董丰拉上,再累世之家又怎么样,皇权军队面前也得忍忍手。先上衙门把股契报失,本来就该先回程国公府一趟,但程帛尧想了想还是直接递帖子进宫,她不想让皇帝陛下回头查起来,以为她是老程那儿讨了主意来。

书人蔫儿坏,老李家一家人都这么认为,难得老程不招老李家人烦,还是让老程继续留个好形象吧。

帖子一递,皇帝很就宣她进殿,她进去时皇帝正捧着本折子那儿出神,也不知道是想事情,还是纯发愣:“臣妇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从折子上移开视线,皇帝看了她一眼说:“不说你有喜了么,怎么还跑东跑西,静山也肯。”

“不多远路,有什么不肯。”闲话了几句家常后,程帛尧就把话题往正题上引:“陛下,您可盼着大明朝能万世长存?”

对皇帝来说,这个问题答案永远是肯定,要不干嘛要喊“万岁”。不过她问得有点儿奇怪,皇帝陛下沉吟片刻才道:“自然是盼,只是人间富贵哪如长生不老。”

“自有人无法长生不老,便只能爱人间富贵,陛下,这些年您可曾因着那些陈旧封国士族而如鲠喉?如果是,接下来我就给您出个好主意了。”程帛尧这主意却也不是自己琢磨出来了,她虽然能想明白事儿,可让她想办法对付,还真挺难,这是跟教兵法先生请教来。

“嘿,多少年了,你能有什么好主意。”皇帝不是小瞧程帛尧,而是这个问题从立朝之初就存,这几百年了都没解决,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好主意。

“陛下以为神仙是否比那些士族贵重,如此一来,陛下可做文章不是多了么,至于怎么做文章,陛下应该比我看得清楚。而且,这件事上,道院可以把数年来无涯祖师手札公诸于天下,借陛下一场绵绵不绝东风。”这是院长意思,道院收不下这许多门徒,且无涯祖师手札除了私信和私人日记真没什么好藏私。云涯道院胜这么些年下来口口相传对道之一字理解,天道理解上,他们比任何人都有优势。

云涯道院啃了几百年才把祖师手札啃透,如今公布天下,他们也比外边人早几百年,这种差距修炼一途上是难以追赶。道院这事儿上可算是厚积薄发,什么都具备了,缺就是一个契机,如今契机也得到了,还有什么能阻止这群人寻问天道。

但,皇帝却知道无涯祖师手札珍贵,儒释道三家学说,并着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物什,随便拿出哪本哪篇来都可谓骇人听闻:“道院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敝帚自珍从来不是道院传统,道院信奉有门无墙,道院虽对门下弟子要求诸多,但对于来求学问道人从不保留。陛下,无涯祖师看来,这世上堪破天道人多一个,为祸世人之辈就少一个。虽则修道之人里也有败类,可自有天道约束,说句不好听,这玩意儿比律法可严明得多,只要是有犯秋毫,天道也会降下劫罚。”无涯祖师说有,她就信呗,反正她一直觉得无涯祖师生活明朝,和她历史书上看到明朝不是同一个。

其实,道院愿意把无涯祖师手札公布天下,也是要借手札告诉得了天机那一拨人,别发神经搞什么阴谋,一个天雷就把你给秒成飞灰。想要长生不老,可以啊,老实点儿安安生生求仙问道,别整天密谋着怎么害人害己。

皇帝陛下能生下李易这样明白儿子,自然也是个明白人,琢磨琢磨就琢磨出味儿来了:“无涯祖师手札上写了如何劫罚?”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事儿,程帛尧含笑点头:“自然写了,心魔、劫罚、混飞魄散、身死道消如是种种那真是太多了,我能保证,看完这些个,他们脑袋就不会这么发热了。”

皇帝揉着额角直笑,把手里折子一扔,笑道:“那好,你回去后顺便把工部印刷局人都带过去,速速排版印刷。说来这印刷之术还是无涯祖师传下,无涯祖师真乃百世…不,千世难出之神人。话说回来,朕怎么听十六说你肚子里是无涯祖师转世呀,还是个姑娘!”

真别说,皇帝听到这消息时也掉了一地下巴,眼下御书房里还挂着无涯祖师同太祖一道巡视“黄河”长幅山水画卷,那风姿令人见之忘俗。这要是托生成个姑娘,以后找回上辈子记忆,无涯祖师该是个什么表情呐,太祖要是看到了估计就是活过来了,笑也得笑死过去。

咳,怎么人人都要对性别抱以瞠目结舌或喜闻乐见两种极端态度,好她已经适应了,希望她家蓁蓁姑娘也能迅速适应:“如果卦没推演错,就该是个姑娘了,无涯祖师不无涯祖师,说说听听罢了。就算真是,哪能记得前世事儿呀,女儿就女儿呗,也挺好。”

皇帝忍不住越笑越大声,手抵着御案差点笑趴下:“是挺好,就怕以后没人敢娶,要不帛尧啊,朕同你结个亲家,朕亲孙子自然不成,可宗室正好还有几个适龄。要真是无涯祖师托生,怕也真是只有老李家人敢娶了。”

嘁,晋郡王府千金不愁嫁,才不要那些个公子哥儿呢。程帛尧被皇帝调侃当即就想把刚才话收回来,省得皇帝有闲心侃她:“陛下,您安心,大不了真就一辈子求仙问道呗。反正她要是祖师转世,真一世不嫁,也没谁能说她什么。”

“那倒也是”皇帝笑趴下,无涯祖师投胎成个姑娘,太祖上,您点儿趁早转世来瞧瞧吧,说不定正好能赶上和无涯祖师一块儿生出来。

不理会抽风皇帝,程帛尧行礼告退,然后便回了程国公府。一回程国公府,就见宋老太医跟她一道从车道上下马车来:“宋老太医,您到我家来…谁生病了么?”

宋老太医不免瞅了一眼程帛尧肚子,然后乐呵呵地说:“没谁生病,是来给你大嫂瞧喜脉,正好,我也来给你瞧瞧脉象。吃得怎么样,三个月了,不吐吧,胃口怎么样。”

“都挺好,就没吐过,要是吐过我早察觉了呀。胃口也好,就是现老是想要吃些从前看都不多看一眼东西,而且都是吃了也没好处东西,好比臭豆腐、霉豆腐、油苏合子、炸焦圈儿,就没一个养人。不过我也没什么不适,身体也好,比从前胖了一大圈儿呢。”吃问题上,真没治啊,程帛尧可不觉得这是她爱好。看无涯祖师创建下那么多菜谱,八成和李易一样是个吃货,所以是肚子里这坨肉要吃不是她。

“甭管喜欢吃什么,吃就对了,要多吃水果和带叶子菜,对孩子好。也别听那些瞎话说什么走路都要小心,三个月胎坐稳了,就多走走动动,只要不累着就行。吃食上也别太补,补过了反而不好生养,回头生时候麻烦。”宋老太医宫里做惯了,习惯性一通叮嘱。

程帛尧自然就一一听着,这些还真没人跟她说,钟师姐自个儿怀着一个,纯粹天天跟她交流孕妇心得了。至于院里其他大夫,都不擅长照顾孕妇。

迈进门去,老远就看到程松溪一溜小跑过来:“宋老太医,您可来了,些来瞧瞧,怎么就吐个不停呢。早上也没吃什么,就光吐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程松溪拖着宋老太医就走,走出去好一段路才回头站住:“尧尧,你也回来了,诶,来来,你不也怀着身子么,怎么崇安肯放你独个儿来。”

“大哥,你还是扶宋老太医去看大嫂吧,我去找娘亲,娘亲这会儿正院儿呢吧。”程帛尧说完摆摆手走人,要当爹男人啊,真是太毛糙了。

咦,崇安少年好像不这样儿耶,难道他不高兴有孩子么,高兴话,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淡小被害妄想症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少年,你多保重。

第一四六章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程妈见女儿回来,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说起武师兄他们的事儿。

“按说都不是穷苦人家出身,不该为这点儿钱动心,加之他们现在也不缺这些个。他们不好意思来见我,但其中的因由我却清楚,尧尧别怪他们,这世上强梁多了去了,他们大都家中势小,扛不过去那些个豪族。只是尧尧,你要小心些,那些人出手必有所图,陛下且能安安生生坐稳江山,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让你安安生生过日子呢,必是他们看上了什么。”程妈叹了口气,现在自家闺女的人生已多半不归她管了,她也只能提点着些。

“娘,没事儿,我懂。武师兄他们那一成,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卖了能好过些,我也不会怪他们。那些人有心谋算凭武师兄他们是惹不起也躲不起的,不过他们不知会一声却也不对,若悄悄告知一声我也不会这么被动是不是。”程帛尧倒也分得清,再者说卖也卖了,怪他们也没意思。

看着女儿像是真不介怀,程妈心里也好受些,毕竟人是她给女儿的,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也堵得很:“那你那三成的契约又怎么一回事,查出来了没有?”

摇摇头,哪里查得出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人来人往太多,现在想查也查不到。

宋老太医在母女俩话说得差不多的时候过来的,脸上笑眯眯的,一进来就跟程妈道喜:“胎象稳,气血足,吐得厉害是空着肚子吃了奶糕,这东西平常体弱一些的人空着肚子吃都要不舒服,何况她还害着喜。小帛尧啊。你钟师姐和姐夫在道院可好,这些日子道院该清静下来了吧,我老人家也想去瞧热闹。得不着天机,也得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是不是。”

和宋老太医约定好明天上午启程,宋老太医又给程帛尧看了看脉象就走了,程妈刚要吩咐厨房摆晚饭的时候,宫里来人:“晋郡王妃,陛下等着见您呐,您若无事这就随奴进宫去吧。”

“我这才从宫里出来,陛下找我何事?”她才刚出来呢。皇帝难道还没说够。不过口谕都来了,她还能怎么着,跟着走呗。

宫里头。皇帝也正在用膳,见她来了指指旁边的座儿,立马就有人来布置,她一坐下布菜的布菜,盛汤的盛汤。可她都没动。倒不是怀疑饭菜里下了什么,而是对皇帝这时候叫她来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

“嗯,吃完饭再说。”

好吧,那就吃饭,饭吃过了,宫人端来茶。这时候皇帝才开口道:“有个人朕打算交给你,就好比你拿来了投名状,朕给你回份儿礼一般。这个人。朕不好动手,道院有的是招儿,弄死弄疯弄个半死不疯都随意。帛尧,这种人就如百足之虫,要么弄死她。要么把她的手手脚脚全斩断,嘴也一并封上才可放心。”

什么人。皇帝也会有不好动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