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看到了平江的城门楼子,于青陌远远的看着心里有点小兴奋。

“太太,奴婢着到平江的城楼了,您看看,咱们马上就要进城了。”朱槿这丫头竟也兴奋得很,这让于青陌不由得侧目。

摇了摇头探脑袋出帘外,清风拂面而过,也带着几缕柳丝向着马车飘来,远处的水里水鸟翩飞,这情景倒颇有几分诗意。再一往前看,好像是看到了张景融似的,似乎带着一队人在城门之下站立着。

那正是张景融,这孩子心里打小鼓已经很多天了,于青陌去了这么久,他出差回来一看府里乱得可以,他连家也不回,干脆就歇在官署等于青陌回平江,后院的事他可不插这杆子。

远远的见马车来了,张景融哪里还站得住,翻身上马就是一路急驰而来,也恰好是于青陌有些傻气地看着他骑马而来,脸上满是娇憨天真的笑意:“青陌,路上可还安全?”

“嗯,有没有念起我呀!”张景融的表情让于青陌很受用,不过他有些憔悴了,倒让于青陌又生出几分同情来。

张景融见她灿烂如枝上花开的笑脸,心里大安,再听她这么娇滴滴的说话,心就不由得酥软了:“本来该陪同你一块去,让你一人奔波辛苦了。这些天总担心你这些日子不能顾好自己,你说念没念你。怎么样,雨陵诗会好玩吗,我倒也多年没去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和从前一样。”

“一点也不好玩,景融都不去,我总想着早点回来,可是三妹拉着我住了些天。对了,我还见着肃亲王了,他和三妹一道来的,肃亲在诗会上题的诗还评了甲一呢。”诗会上,男子的排名是甲一二三,女子的排名是一甲乙丙。

说起肃亲王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绝对是惊叹敬服的,就这么灿灿烂烂地看着张景融变了变脸色,她又笑了笑知道自己不能玩得太过了,又加了句:“肃亲王和三妹真是一对神仙眷侣,恩恩爱爱的真好,这回去也和三妹把话说开了,总算不用再像从前那么担心了。”

张景融的脸色又变了回来,于青陌瞬间就发现自己恶趣味了,竟然觉得张景融这样真好看。

“那就好,我们回府吧,父亲昨天回来的,正念起你了。”张景融拥着她上了马车,正要上车时于青陌又拽了拽他,他便转身停了下来。

只听见她憋着闷声的笑,嘿嘿直乐地问道:“我走前有交待婆子管着内院的事,也和肖管家理了前院的明细,这些天一切都还安稳吧?”

只见张景融沉默了会儿,又低下头看着她,轻轻地揉了揉她的手说:“一切安好,你啊大老远回来,先不问我好不好,倒是先问府里的事。”

听着这话,于青陌就起了玩心,扑上去极幼稚纯真地一笑,看起来那是非常非常伪箩莉,连带着声音无比娇软,问道:“噢,那景融你,好不好呀?”

张景融无语凝噎,他好不好呀,这问题不好答啊!

正在小夫妻俩要上马车的时候,太后在后头的马车上咳嗽了一声,把于青陌吓了一大跳,看了太后的马车一眼又看向张景融,意思是你拿主意,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位。

张景融自然会意了,对着马车就大大地施了一礼,太后道:“平身。”

“听闻您要回,晋王爷已备了行驾,正在城门里等着您。”张景融老早就留了这手,他知道太后陪同去了,就有可能陪同回来,当然也知道太后是为什么去的,所以早安排好了在这等着太后呢。

城门里的晋王得了示意,连忙把太后迎了进去,太后临上行驾时看了于青陌一眼,于青陌顿时间那眼神复杂得哟…只见太后顿了顿身子,朝于青陌挥了挥手:“贝贝,你过来!”

而于青陌当然不可能顺眉顺眼地过去,而是咬着犹豫不已,一会迈出步子去,一分又把脚收回来,挣扎得都让人替她揪心。但最终于青陌还是走了过去,站在太后面前低着头,偶尔抬起来幽怨与不舍地看着太后:“那个…您要离开平江了吗?”

太后微笑着说:“我暂时不离开,贝贝,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我,我不逼你。我就住在晋洲的行馆里,你要是愿意我明天派接你出来玩,不在于你承认什么,只是想多看看你!”

“好…”有些犹豫而不安地回了一句,于青陌就跟兔子一样跳开了,回到张景融身边后还没忘多看几眼太后,似乎有些不舍。

太后很受用地转身离开了,许久之后夫妻二人才在街道中央相视而笑,张景融不免要问一句:“你不生太后的气了?”

“不气…那是假的,可这时候张家上下还得仰仗太后呢,我的小命啊也还得靠太后垂怜呢。再气,也得看时机不是,何况那宫时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能长在宫外算是件幸事啊!”

闻言,张景融温厚的一笑,回了府里,他细心体贴地前前后后安排着,而府里的丫头婆子们旦了于青陌竟然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似乎对她回府非常高兴,一个赛一个的热情殷切。

院子是早就打扫好了的,进屋里桌上也备好了她常爱吃的几样小零嘴,各式的鲜花糕饼摆得满满当当,就算在眼下的情况下她也有几分受宠若惊。

“景融,我还得去给老太太请安呢,你陪我一块去吗?”这也是规矩,远行归来要去给长辈请安。

本来以为张景融会陪她一块去,但是张景融无奈地笑了两声说:“我现在去要挨老太太的骂,青陌还是放为夫一马吧!”

她听了一乐就自己到了大宅,老太太这会儿正和她那几位嫂嫂说着话,似乎一个个都面有难色似的。老太太老远地见了于青陌来,脸上就露出笑容来,朝她招了招手说:“小十媳妇儿啊,我们这正说着你,你倒是来得及时,像是知道这几个在告你的小状似的。”

“哟,老太太,您这么说十太太该见怪的。”三嫂陪在旁边笑着应道,似乎所有人见了于青陌回来,脸上都有了笑意。

“孙媳妇儿给老太太请安,问各位嫂嫂安。”、

请安过后便见老太太冲她招了招手,指了指旁边的座儿说:“小十媳妇儿赶紧过来坐,有日子没见你,老婆子我念叨得紧呐。平时小十媳妇儿在身边爱娇爱笑的,她们几个都庄肃得很,也就你这丫头娇嗔怨怪,却偏是最招人疼的。”

老太太说她爱娇爱俏,她当然乖觉地摆出娇俏样来,俏生生地看着老太太笑,声音脆嫩嫩地道:“老太太,您这么说以后要是嫂嫂们,都这么撒着泼似的在您跟前晃,您可是要受不了的,到时候可别怪我带坏了样儿哟。”

她这话让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手轻拍了她的额头一下,说道:“你啊,真是个不经事的,一去好几天就这么把府里的事甩手了,看着这些里满府地给折腾成了什么样。弄得小十这孩子还专门到我这讨教,我着小十该讨教的应该是你这毛躁丫头才对,往府里一坐,上上下下都服帖得很。不过你怎么把府里的事交给你那姐姐管,要知道内外分清,你姐姐可没你这手段,你回去看看折腾成什么样了。”

她听着话面露惊讶,揪着老太太的一只袖子震惊地说道:“老太太,我先回去看过了呀,府里不是一切安好吗,我还想着姐姐管家倒是有一手啊!”

“还安好呢,大伯的那几房和你姐姐差点儿就打起来,这事闹得张家上下几房都知道了,要不是制止是快,只怕满城的人现在都在传着这事了。”五嫂永远是这样的快人快语,说话也冲,不过这也让于青陌听明白了府里那点事到底乱成什么样。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脸上还是摆出特迷惘,不敢相信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我…我明明是交待管家婆子支应着全府上下的事,前院也交托了肖管家。从前我和景融出去半年也没出这样的事,怎么这回会这样呢。”

“什么,你没交待要你姐姐管,那怎么这十几天都是你姐姐管着事?”三太太很配合地惊呼出声。

老大太这时也皱了眉,神情凛列地说:“你既然这么交待,怎么最后倒是你姐姐管了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萝莉的身体就是有这好处,一慌乱起来装无知显得无辜而又弱势,总像是被欺负的那一方。

而她现在只是想营造一个不适合于敏君生存的环境,她不想大暴力,就只好施加外因及压力了。

皇帝想让于敏君过门,她得让老太太和族里的女眷们都不喜她,不能让她掺和进张家里头,皇帝的钉子扎在外层没事,要扎得深了就会伤到根本,这是他们都不乐见的。

第七十九章 人见人嫌

话说老太太见她这样光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就和几个孙媳妇儿互相看了几眼,还是七嫂站前一步说:“十太太,如果是这样其中必有因有,你不妨把人唤来,这管家婆子到底是张家的家生婆子服侍经年,总要给几分颜面。你是不好责问的,这事还得请老太太出面才好,这府里的事如果不弄明白,十太太怕也安稳不了。”

这个提议嘛,于青陌当然是要举双手赞成的,既然所谓的“身世”不能到处说,又要防着于敏君,当然得让于敏君被排除在外。七嫂这简直是看她困了给她送枕头来,她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机会,当即就说:“这当然再号不过,管家婆子毕竟年岁长了,侍候过几代人,我这晚辈总不好问责。”

“也好,老婆子就替你问问,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擅改当家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对于事情这么顺利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小十媳妇儿果然好家教,礼仪规矩明白到了骨子里,上顺下严也是一番好手段,只是到底年纪小了些还不太明白事。

派了人去喊管家婆子过来,管家婆子一见人来请她去大宅,当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婆子虽然和于青陌接触得不多,可却是个精明人,如果于青陌不显这手段,说不定还真就偏到于敏君那头去了。但是于青陌一是占着正室太太的身份,二又有这手段,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要偏到于青陌这儿来。

管家婆子整了整衣裳就跟着来人过大宅去,一路上心里想了很多,到了大宅后给上头一一见了礼,就束手站在一侧,等着听上头老太太发话下来。

老太太见这婆子倒是像会来事的,只不过却干出这样不地道的活来,不由得脸色一沉问道:“你家太太既然交代了你管事,怎么到头来却是亲家小姐管着?”

这管家婆子也是个机灵的,连忙伏倒身子跪下,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叩了几个头才回话说:“回老太太的话,是奴婢没管家的本事,这府里的事没管好,也全是奴婢的错,太太把府里交托奴婢,奴婢却没能启什么作用,奴婢有罪。”

老太太可不听这些,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别说这些没用的,只拣重要的说,我只想听听怎么把管家的差事交到了亲家小姐手里。”

管家婆子连忙回话,只是这时说在的腔调带着几分愤愤然的味道:“奴婢原本照常管着府里的事,爷和太太出门,依着旧倒是肖管家总前院,奴婢领着后院,从来都是太平无事的。只是这回太太出门得急,并没有吩咐全府上下,亲家小姐就拿着身份,竟趁着爷那日和守备大人喝了酒,拿了爷的话就这么有模有样地管起家来。奴婢自然是不答应,可亲家小姐终归是太太的亲姐姐,奴婢不敢 越,现在想来真是奴婢老糊涂了啊,要不然怎么眼睁睁看着府里的事变成这样啊!太太,奴婢有罪,请太太责罚!”

拿着身份,这四个字可真是妙啊妙啊妙,于青陌在心底暗赞。

老太太的脸色已经青得有些黑了,看起来十分地不愉快,重重地哼了几声,倒也没责怪管家婆子。毕竟主仆有别,而这主嘛,当然是指的张景融纳于敏君做妾。这么一想老太太又冷哼了一声,心道:“这还没过府就敢拿架子管事了,要是过了府还不知道会不会骑到正室太太头上,这于敏君断不能让她进这门,要不然我张家哪还有规矩可言。”

“行了,你下去吧,这事你虽有错,念在你侍候几十年的份上,免了你的责罚,以后好好侍候,如果还有下回定重罚。”老太太让管家婆子退下,又把院里的丫头叫开了。

嫂嫂们和十一太太都心领神会一帮看着于青陌,于青陌心里也明白老太太大概地说些什么,可她现在在掩着真相装围观群众呢,当然是一脸的很傻很天真。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看着于青陌说:“小十媳妇儿,你靠过来些,我有话跟你说。”

于青陌就依言靠近了些,眨巴眼看着老太太,坐在月季花架前的老太太慈眉善目,要是不仔细看肯定会当成隔壁和蔼有没有杀伤力的老奶奶,但是只要是眼明心亮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老太太是眉目慈和,但绝对是个凌厉而有杀气的人。

“小十媳妇儿,都说你是幼受庭训,在京中女学里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当初小十娶你的时候我就替他高兴。你过门后也是处处妥当,规矩礼仪不必多说当然是好的,只是少了些杀伐之气。小十媳妇儿,今儿是奶奶要跟你说体己话,你仔细听着,又不懂的也别问尽管回去了好好琢磨。”这一辈里,老太太最疼爱的就是张景融,所以才对于青陌这么伤心,要换个人还不定老太太会不会冷眼旁观呢。

听着老太太的话,于青陌当然只能点头应是,然后就乖乖地摆出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眨着眼睛时却还是露出几分天真娇憨之气,惹得老太太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了声:“。”

这一声多是无奈,于青陌听得明白,于是应景的娇憨一笑,靠向老太太身边,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说道:“老太太,孙媳妇儿总信一句话,傻人有傻福嘛。”

“得,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傻福,眼下你还是先听老太太的话吧。”三嫂往她的手背上轻轻地压了压,示意她老实地听着。

当即,于青陌就不再说话,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侧脸看向老太太时一副受教的态度。老太太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你家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官家门里出来的却是这般天真纯良,我看着是好的,只是别人未必见得这好。这世间有句话说的在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是要跟小十过一辈子的正室太太,就算不求千年也得长命百岁。”

听着这话的于青陌暗暗想,难道老太太这意思是暗示她不要做好人吗?翘了翘嘴角,她只把笑容端得更加灿烂了些:“是,老太太,孙媳妇儿明白了!”

在一番明示暗示之后,于青陌被放回了府,才刚进了府门就看见了肖晋荣,她迎面给了个暖融融的笑脸,道:“肖管家,不知道景融在哪里,我正有事找他呢。”

“回太太,爷这会在官署里忙着,不过爷嘱咐过小的,让小的转告太太说是去去就回,请太太勿挂念。另外,这些天的账面都呈到太太屋里去了,后院的各项事务也一并写了簿子送到了太太那儿,还请太太过目之后签了回执,小的好拿着太太的意思整理府里的事。”肖晋荣是个人才啊,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啊!

是人才,更是人精,于青陌就这么在心里给肖大管家定了调儿。转身进了院里,院里正围着张景融他爹那几房妾侍,在院里不知道说着些什么,看着倒是分外热闹。

她才一闪身出现在院门口,那几房妾室就走了过来,一个个口中称着太太,对于她的出现抱以十分的热情,这可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状况。于青陌也不点破,只笑着说:“几位姨夫人这是怎么了,我这才去十几天呢,就惦记成这样了,叫我怎么受得起哟。”

“受得起受得起,太太可是回来了,要不然我们这几个‘人老珠黄的没用货色’,还不知道该怎么在府里待下去呢。”妾室们依人一句,把于敏君说得跟长着黑翅膀,顶着黑光圈儿的恶魔一样,那是恨不得人人诛之而后快啊!说起于敏君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咬牙切齿,怨念要是再深点就得跟海一样了。

于敏君究竟在府里干了啥呢,也没干别的,就是管事婆子吹了风,说于青陌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把于敏君说得心和手都一块痒痒了。就于敏君这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是管家婆子的对手,没说几回就给说动了,不自觉地就被管家婆子带到坑里去了。所以说啊,这管家婆子也是个人才兼人精啊,这宅院里真是藏龙卧虎个个都不简单呀。

这几房妾室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个不提于敏君的不是,只把错往自己身上搅,但谁都听得出来,她们所有的怨念都是冲于敏君去的。

更有尖酸地说道:“这什么都不是的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要真是个什么了,指不定要爬到谁头上去呢,太太,这府里我们实在没这资格待上去,胎体啊还是看哪宽敞,顺手打发了我们得了。”

于青陌暗想,这话可说得真够诛心的,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抬头,发现张景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了,那张脸黑得和炭有一比。她发现了张景融,这几房妾室也发现了,顿地间一种忙乱,有一个算一个赶紧找接口溜了,生怕当了点张景融这炭的火星子。

妾室们不见了人影后,两人相视一眼,眉梢炎地都是笑容,张景融道:“刚才老太太派了人去找我,说是为妾可以,但不恩那个给名分,让她现在府里住着,过门礼由你看着办。老太太的意思是,补办也可以!”

“办,为什么不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好好办。

景融,你说如果皇帝看到你们俩‘郎情妾意、如胶似漆’,会不会起疑心呢,毕竟我这姐姐啊可是双面间人,有前科在哪里摆着呢!”于青陌一抬眉,笑嘻嘻地看向张景融。

这话张景融当然是听得再明白不过,想了想觉得这主意大有可为,当即点头道:“这还得上皇上那儿好好递话,这事我再细想想,一定想个万全的法子。”

“那好,那我就着人选个日子,看什么时候得工服,再来安排过门礼了。”

过门礼......姐姐啊,我会让你记忆深刻的!族里没人喜欢你,府里没人亲近你,可谓是人见人嫌了,这样被孤立起来后你会做些什么呢?

第八十章 太后走了,皇帝来了…

这头准备这过门礼,其实也不过稍稍打扫下府里,腾出干净的院子出来给于敏君住。因为过门礼,于敏君已经被安排到老太太哪里去接受“训诫”去了。

话说这天太后那边差人来请她过去,说是太后现在正在新风堂,说起新风堂来于青陌就记起了,自己在新风堂还有着几成干股呢,也是时候去看看收益如何了!

马车驶到新风堂不远处就停了下来,车夫在帘外说了一句:“太太,前头过不去马车了!”

闻言,于青陌奇怪地掀开帘子来一看,拥挤的人群夹着马车,把整个柳亭的接到堵了个水泄不通:“今天这是在做什么?”

“回太太,新风堂的纸销路实在太好,各地来进货的客商一天比一天多,瑞然喻爷的商号不少,但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喻爷的生意躲在北方,但南方走货的量远比北方多,这些来的都是南方的商客,现在都在等着出纸呢。”车夫把打听来的话告诉了于青陌。

而于青陌听了不由得一喜,这意味着她这段时间口袋鼓了不少,南方......这可是块肥肉:“南方的生意就算是喻爷也不好插手,毕竟喻爷在北方是头等的,可在南方多少世家大族,积累下来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那盘根错结的只怕喻爷也不愿意去碰。”

天下第一皇商的喻成证是个聪明人,大大的聪明人,南北商号的平衡由来已久,喻成证就算有个好妈,有些东西也沾不得收,谁让他不是有个好爹呢!

说话间忽然从右侧来了一队人,把道路给清理开了,为首的人上前示意他们跟着走,穿过人群,那后面就是新风堂的后门,想必太后现在正在后院里等着她。

进了院子,先看到的确实笑意盈盈的喻成证,只见喻成证上前两步,微微一施礼说:“十太太有礼。”

“喻爷有礼了,咱们算是家人,不必这么多虚礼。晋王爷呢,怎么前头热闹非凡的,难道他这好看热闹的人反倒躲清静去了不成?”新风堂的事,堂堂的晋王爷当然不能抛头露面,只是李留山这人好热闹,最好在后院的阁楼上头看街上车水马龙的场景。

“他倒不是倒清静,而是躲麻烦去了,前面来的人太多,有几家是谁见了都头疼的,他说眼不见心不烦,这不上十爷那躲麻烦去了。我也刚来,没想到扑了个空,挺人说你在前面来了,倒是正好,我们一块坐坐。”喻成证的话当然是说得干净漂亮,其实他为什么来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太后在这里,而喻成证的妈,正式现在的大长公主,所以喻家是肯定知道太后行踪的。

说坐就坐,唤人沏了茶来,两人就坐在院子里眼对眼的看,于青陌忽然笑道:“喻爷真要上这条船吗?”

“既然咱们都是明白人,就别在套来套去的,说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小姑姑。”

这一声小姑姑叫得于青陌心里直发抖,忽然间就想起个很重要的环节来,既然是公主换皇子,为什么皇帝还会比她大好几岁?既然这娃都叫她小姑姑了,不妨问问,说实在话以前她还真没响起这事来:“先别忙着认亲,既然你明白这期其中的事,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比皇上小那么多也能换得成?”

“这是不明摆着嘛,六道山上的青枯僧说了,‘今朝为后者其命全而贵,一子一女为双全,女为雏凤之首,子为群臣之仰,乃双贵’。而整个宫里,当时只有外祖母一个人,等知道小姑姑存在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这样,十太太可曾记起,先帝二十九年时外祖母曾到六道山上斋戒半年,所以这换是隔着些年头的。”喻成证摇摇头,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和大长公主差点发疯。其实他那皇帝舅舅如果能再冷静一点,就不应该碰喻家,大长公主安逸惯了未必会趟这浑水,但皇帝却偏偏碰了,那他们就只好站到太后这边了。

......于青陌无语以对了,原来竟然是为这个,作为一个现代人,她非常难以理解这个事情。但是她相信她理解不了的东西,这里的人能够安之若素:“就因为这样?”

“太皇太后笃信佛法,对青枯僧更是奉若神明,后位悬空几年,最后外祖母能登上凤座,也亏得是这个预言。”喻成证已经过了惊讶的时期,初闻的时候去世震惊而无法相信,现在已经平静得多了。这样的事在宫里屡见不鲜,稚嫩敢说他那外祖母算是幸运的,至少在太皇太后和先帝前没有露馅。

而现在......举朝之上,势力最大的就是太后的娘家。

“我明白了,都说严父爱如山,慈母心似海,看来这山确实高,这海也深得让人看不到底。”于青陌感慨地望了一眼,新说迷信是不对滴。正在感慨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憋到了从门洞里穿过来的太后,太后的表情不是太好,看来是听到她的话了。

“贝贝,娘也是不得已的,那时候如果不这么做,我在宫里没有立足之地。上有贵妃、程妃,下游刘才人、江采女,如果我不先生个儿子出来,只怕不被他们占了先。怀你的时候,我也想过不顾一切,可那时候我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只有登上后位,才能够保全了咱们一家子上下,否则咱们娘仨哪还有活路。”太后试着告诉于青陌,她当年是如何的不易。

其实于青陌能想象当年太后的处境,《金枝欲孽》也不是白看的,宫里那些事,多少能觉出点味来。不过要让她认太后的做法还真是有些难:“太后娘娘,臣妇只是曲曲一愚妇,不懂得太多的大道理。臣妇只知道,骨肉相连断不可分,若臣妇有子女,断不让其受低头在人屋檐下的委屈。”

太后神色复杂的看着于青陌,摇了摇头说:“贝贝,是为娘当初错了,娘不奢求你原谅,志希望你和张家那孩子早早离开,不要在掺合这趟浑水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贝贝,娘只希望你下半生安安稳稳,不要卷入这些是非里。”

“走,谈何容易,张家上下这么多人,我和景融走了,您还会管他们的死活吗?如果是一人一身,走也就走了,可张家盘根错结,您能保证皇上不会迁怒地他们吗?”

于青陌对旁人没多少印象,可常接触的姑嫂和长辈们都亲切得很,张家说起来还是挺温情的。就算不是这样,她也不能丢下别人去死,只为保全自己的安全。要是十个八个不亲的,也许咬咬牙就走了,但是千余数张家族人,是咬咬牙就能走得了的吗?

这一次谈话又是不欢而散了,最后喻成证送于青陌出门,道理门外时,喻成证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小姑姑,有些事,旁人不方便做,我却是方便的。小姑姑如果不嫌弃,拿个像纸一样的好方子来换,成证必全力施为,保涨价上下无一人有损。”

听着喻成证的话,于青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人倒是满脸的信心十足,真是好大的口气,连抬头都应承不了,他还敢做这保证:“喻爷的手段自然是好的,只是有些东西可遇不可求,喻爷留步,下次再会!”

“送小姑姑。”喻成证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作为一个纯粹的商人,政治不是重要的,利益才是永恒不便的。但他是皇商,一个可以玩政治的商人,商人玩政治总是要利益最大化的。

这一日别后,太后竟然离开了平江,至于去了哪里,知情人士们都但笑不语作高深状。于青陌心想,可能是去游说她的“庶子”们反自己的养子,要不然这些人呢不会故作高深。

“朱槿,老太太那边的人来了没有,怎么布礼的玛嬷还不来,不是说今天回来府里准备吗?”于敏君过府的日子选在五月初三,眼看着时间就快到了,府里也渐渐的开始热闹了起来。

“太太,说是正赶过来,这事您怎么这么上心,只是给大小姐院里的丫头婆子布礼,您只管在一边安坐着就成了。”朱槿摇头叹气,对自己主子的这份热心劲实在有些无言以对。

“你出去迎迎,怎么都这时辰了还不来,难道还想蹭我顿晚饭不成。”

这话说得朱槿“噗哧”一笑,应声就去了,只是朱槿还没走出多远,就又急急慌慌地蹦了回来,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外面,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太太......太......不,不好了,皇......皇......”

“慌什么,你喘口气慢慢说!”见朱槿喘成这样,于青陌就顺手拍了拍她。

等朱槿喘平了气,却说一句让于青陌觉得惊天动地的话:“皇上来了。这会儿就在前院,正往咱们这里走呢。太太,皇上怎么会来,爷现在又不再府里,皇上不宣不令的就来到底是怎么回来?”

皇帝......来了?天啊!

太后才刚走多久,皇帝后脚就跟来了,怕是“夜猫子进窄,无事不来”啊!

第八十一章 好大一个笑话

这晴天一个大霹雳,把于青陌差点给轰晕了,定了定神坐在椅子上,心里飞快地转着。

枝桠间凌乱的阳光投照下来,阴影与光只见,她一点点安静下来。起身看了院外一眼,所谓的皇上正在往这边走,应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她还来得及吩咐一些事。

“朱槿,你去找肖管家,让他立刻去官署城把景融叫回来。至于你马上去大宅,找老太爷和老太太来,还有诸位叔叔婶婶及各房的兄嫂也都一道请来,直说皇上驾临,召各家前来参拜。不要着急慌忙的来,一定要在告诉老太太不必速来,仪容衣着都要打点妥当,直说不必赶时间,但千万不能君钱失仪。”于青陌肯定皇帝来是有话要跟她说的,至于内容怕多有不善。张景融回来给他撑助阵,而张家上下来,则是为了让大家知道皇帝在这。

听着她的吩咐,朱槿应声就要走,才走到门口,于青陌却又叫住了她 :“不忙,还是别去请老太太他们了,只唤景融回府就行。皇上只身前来,只怕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是这紧要事不便太多人知道,反而会坏了事儿。”

她也真是慌极了,先前那么说是考虑自身的安危,后头这么说是想明白了,还没撕破脸,皇帝又是独身前来,想必会另有突破。这时候还是先稳住比较好,毕竟在太后和皇帝的争斗之前,她和张景融现在处在弱势。

“是,太太,奴婢这就去。”

“你别从前门走了,万一正好碰上皇上你怎么说,从偏门绕到前院去。”等见朱槿走远了,于青陌就看着院子里发白的太阳光一阵愣神,然后迅速地稳了稳心神。

随步入院中央,坐在石桌上,茶是刚沏好的,还带着滚烫的热气直往上冒着。桌上还有果点、瓜子一类的小食儿,于青陌看了眼院门又低头看着瓜果点心,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喃喃地说:“诸葛孔明能一人一琴摆空城计,我虽然没他那包天的胆儿,但唬个把人不成问题以,要淡定要淡定......皇帝又咋了,千古英雄任务到头也是一捧黄土就埋了,怕啥呀。”

这么一想,就虚张声势的摆起派头来,但是转念间又懒洋洋地趴支着下颌眯着眼睛喝茶:“论气势,我未必能瞒得过皇帝,不过要是故作高深估计能混过关去。”

她才刚转变好心态,院门外就缓缓走进来一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金冠玉绶、龙行虎步,完完全全的天子派头。皇帝一进来就放慢了脚步,走得更加轻缓了些,眼睛直直地看着于青陌,脸上也说不出是喜是悲,反正没什么表情。

而于青陌呢,还是在眯着眼喝茶,一口接着一口,细细地品慢慢地啜,仿佛这一盏茶就是整个天下间最美妙的物事一样。偶尔也看一眼皇帝,但即不惧也不惊,一副懒坐钓鱼台的架势,倒还真有积分凌人之上的感觉。

“陌陌,怎么要假装不认识我吗?”

听得这一句“陌陌”,她差点从桌上摔地上去,为什么原主好像和么个皇家儿郎都熟悉似的,一个个张嘴就叫得这么亲热。她却不知道,于翰林是帝师,就算是都梁国的暗人,也不会没过这个事实,从前于青陌就是在皇子堆里长大的,所以和诸位皇子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一晃经年,我认识的还是你吗?”

听了她这句话,皇帝很明显的皱眉了,而且似乎有几分伤感,这让于青陌觉得很惊奇。只见皇帝也不用谁来招呼,自行坐到了她的对面,坐定了之后才说道:“怎么会不是呢,人还是当初的人,有什么变化吗?”

“人还是当初的人,心还是当初的心吗?皇上,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咱们何不敞开了说,打哑谜从来就不是我擅长的。”于青陌一边绕着话,一边心里着急,张景融怎么还不回来。

而在官署里的张景融一听到肖晋荣的禀报,顿时站起神来,二话不说就翻身上吗往府里赶。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于青陌这淡出的脑子永远不会想的明白,能当上皇帝的都不是简单的人呢,能做明君英主的更不是什么善人。

古往今来,那些史书里的圣君明主都不是什么善类,只不过史书是胜利者的传记,而立誓总是善于遗忘,留下一切美好的,而抛弃一切阴暗丑陋的。

“皇上还带了什么人来,府外有没有察看过?”张景融一边在怪上狂奔,一边冲肖晋荣问了一句。

“回爷,来得太匆忙,不及细细察看,不过笑得已经吩咐了他们去四处摸摸情况。皇上明面上倒是只带了一小队侍卫来,连龙辇也没看到。”肖晋荣至今对于皇帝的到来觉得脊背发寒,门房甚至没有来人通传一声,可见皇帝这回来的多么隐秘,多么不希望人知道。

闻言,张景融更加快了速度,催着马往府里赶,到了府门外,果然只有一小对人在那候着,门房还跪在那儿没起身,看来是皇帝吩咐了什么。

把马缰扔给了肖晋荣,张景融抬脚就要上台阶,那队侍卫却伸手来拦:“张大人,皇上有旨,大人若是回府了,还请大人在府外稍后,在皇上没有召见您前,请您不要踏入府门一步,张大人,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体谅下官。”

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景融看着侍卫官服的形制就知道是禁宫里出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手底下狠硬的:“大人说笑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臣当然是谨遵圣命。只是还请问大人一句,皇上此行所为何事?”

“张大人,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若您都不知道,下官就更不知晓了。”说罢,那侍卫就把刀一横,摆出一副谁要进去就剁了谁脑袋的架势。

见这场面,张景融也无话可说,只得回头看了肖晋荣一眼,手指微微动了动,肖晋荣就明白了意思:“几位管也别介意,这摘自正对着大街,您这其实可要吓坏过往行人的。想必皇上前来,自是不希望扰民,还请大人把刀收起来。”

笑话,要是有人进过去大宅一说,族里的老太太和老太爷非买上赶这来不可,到时候事情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府外的张景融在着急上火,而于青陌则正和皇帝在院里喝茶,谁也没多说话,只除刚才似是而非地叙了两句旧,两人就喝着茶。朱槿加了一趟又一趟谁,皇帝却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青陌心里打鼓,这皇帝难道也要学她一样玩高深不成,真是不厚道啊不厚道!

在朱槿添第三次谁的时候,皇帝喝了一口显得有些淡了的茶,似乎有些嫌弃:“陌陌,人走了茶才凉,你这是人还没走,茶就淡了。朱槿丫头,赶紧给朕再沏杯茶来。”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才正确?”于青陌心想,这句话应该算问到节骨眼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