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处,敢问公主,这天底下还有谁敢给出这个去处?你吗,还是张大人?”卫连城心说你们二位都自身难保了,难道还想着来保我?

“旁人不敢,却有人敢,你从前不是在晋王手底下谋过事吗,现在为什么不再去找晋王。晋王其人,你该知道的,手段好人缘广,若论面子谁还能大过他去?以晋王和喻小郡王的交情,太后也不会再为难你了。”于青陌想的是,毕竟喻成证是大长公主的儿子,这点面子应该还是有的。

卫连城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于青陌这提议不错,但是他对晋王并没有这把握,这事的关键在于,晋王为什么要冒这份风险:“我只问一句,凭什么要晋王给我这去处?”

“自有我去说,你不必操心了,我找人送你去晋王那儿。”

安置了卫连城,于青陌开始思量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提回平江的事,京城实在太不安全。

“太太,听说您不适,太医院派了人来,现在正在外头候命呐!”

“行,请太医来诊脉吧。”她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自己也烦心,连带着张景融都陪着她一块儿茶不思饭不想的。

太医的诊断很明了,那就是于青陌怀上了,连篇的吉祥话让于青陌压根没反应过来,直到张景融回了府里她还在那傻愣着。

第八十八章 是祸不是福

“青陌?”张景融一边兴奋好大一会儿了,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家这姑娘没了反应。张景融敛着眉眼看着她,有些而奇怪,却又禁不住略带欢喜地撩了撩落在她额前的发丝,这份欢喜的感觉,就算是老远看了怕也能明明白白看出来。

其实于青陌早反应过来了,只是见张景融高兴成这样又有点呆了,然后一想,眼前这又蹦又跳的男人再过得几个月就要做父亲了,他们的孩子…这几个字怎么这么美呢!

“景融,我们得尽快回平江,我老觉得在京城不安稳。”现在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吃不好睡不好了,太医一说有喜了,她就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有孕了。

对于于青陌的提议,张景融却摇了摇头,他知道于青陌担心什么,但是现在却不是回平江的时机。起身坐到她旁边,将她搂在怀中,这才开口说道:“青陌,不是我们想回去就能回得去的,太后和皇上在找两人之间的平衡,而我们就是那平衡的支点。只怕以后咱们脑袋上的光圈儿会越来越大,太后年事已高,要是有个万一,咱们只怕还是要身陷险境。”

“那就是说皇上和太后平安无事了,倒是咱们有危险了?”对于这个结果于青陌非常恼火,搞半天利益全被人得了去,风险却有他们来担,这皇帝和太后果然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倒也不定,皇上做得太狠绝,眼下朝廷上下人人自危,谁都怕下一个就会是自己。皇上忙着稳定朝堂就够费劲了,短时间里到没工夫来跟我们算账。”张景融搂着于青陌,甚至不肯叹气出声来,怕惊着已经有身孕在身的她。这些乱糟糟的关系就像一团乱麻,眼看着是越缠越紧了。

张景融的这一番话,却让于青陌很多天都心里不安稳,眼看着还没有显出肚子来,于青陌心里想着得赶紧进宫一趟:“朱槿,去宫里递个牌子,就说我想求见皇上。”

去宫里递了牌子后,皇帝很快就派了人来接她,正好张景融到刑部会差去了。张景融不让她去宫里,担心她面对皇帝会应付不来,但是于青陌却坚持要见皇帝一面。

接见她是在开满了荷花的池边,凉风穿过长长的回廊,回廊尽头是一座小亭,画梁青瓦显得华美而庄重。坐在小亭里的皇帝一身明黄袍子,像是刚下朝一般,旁边还坐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应该是皇帝的女儿。按现在的身份论起来,应该得叫她一声姑姑。

果不其然,于青陌一走进亭里,皇帝就让那两个小姑娘起身给她行礼:“涵若、涵净去给姑姑见个礼。”

两个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也只比她这身子小个三四岁,但看起来却天真可爱得很!这倒真是冤枉了,为什么他就不能用天真可爱来形容。

“涵若/涵净见过姑姑,姑姑有礼。”两个小姑娘说起话来也好听,如珠如玉的好不动人。

“陌陌啊,这是周皇后宫里的,以后你们常走动。两小丫头天天的就盼着出宫去玩儿,你到说给她们听听,外头有什么,哪里像她们俩想象的那么好。”皇帝倒不急着问于青陌有什么事,反而是拉起家常来了,倒真像是慈爱的父亲领着两小姑娘向自个儿妹妹诉“哭”一般。

“给皇上见礼,皇上万福。见过两位小公主,两位小公主多礼了。”按照张景融同的意思,礼这东西万万少不得的。

皇帝示意后头的宫人上了莲子羹来,指着茶说:“陌陌,坐下来喝点新下的莲子煮的羹汤,皇后听说你有喜了,有知道你会进宫来,特地吩咐人到池里采了炖给你喝。说什么怀着身子吃莲子羹有好处,愣是叮嘱了让人陪着朕送了过来,看在皇后的面儿上多吃两口。”

宫人在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盅莲子羹,皇帝也拿着调羹一起喝,尤其是两小公主喝的美极了,像真是非常美味一般。于青陌倒也不担心里面有什么“额外添加”成份,大大方方地喝着,味道果然是不错的,清甜软糯,几乎不需要嚼就可以咽下去。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两小公主就被周皇后的宫人领着走了,皇帝这时候才开口问道:“陌陌,找我什么事儿呢?”

“皇上,我觉得我罪孽深重,打着保张家上下的借口,让卫氏一组那么多人受了牵连。皇上,请您放过他们吧,我也愿去求太后放他们一条生路。”据闻,皇帝和卫后感情笃深,而且太子和宁城王也算是很有出息,在朝廷上下也多是被人赞赏着。

其实不需要任何理由,于青陌都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不管皇帝多么想做圣明君主万世千秋,但皇帝在废妻贬子的时候业相比是不好受的。是个人都做不来,何况是皇帝,想必皇帝今天失去的,来日总有一天要讨回来,不如趁已差不多的时候来做个好人。

其实于青陌也是个骨子里有些恨的人,要不是太子和宁城王,以及皇后一族的一些能翻出云雨的人都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了,她也不会做这样危险决定。

皇帝对于她的议题明显很受用,但更多的是吃惊:“陌陌,这种事,你阻止不了,就像我也只能看着一样。想要继续坐在这里,失去时必须的,陌陌,如果你还不明白,迟早会为这个付出血泪的。”

“可是我宁愿宁愿不坐在这里,也不要是去那么多,只是皇上您是真的身不由己吗。”于青陌很敏感,也许是怀孕了的关系,就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在皇帝的眼底找到了一丝兴奋,而不是悲伤。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很直得借鉴的故事,那是一个历史故事,皇帝担心皇后的娘家势力太盛,最终废了皇后,把皇子也杀了,只因为皇帝担心自己的儿子威胁到他的皇权地位。

这个认知让她意思到自己是多么危险,太后是多么危险,只怕比当初没废皇后之前还要危险一些,因为皇帝接下来的目标恐怕就是太后和他们。

也许可以这样想,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都是在皇帝的谋划之下。甚至连周皇后之所以能在卫皇后被废后登上后位,也是因为她没有儿子,不会培养出可怕的威胁来。这么一想,她开始有些慌乱了,但又不能再皇帝面前露出半分来。

也许不知道才是福,知道了就得想对策,可对皇帝这样的大谋略家,什么样的对策可能都会失策。对这样的人,最适合一句话就是——无招胜有招。但是她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不想法子呢!

和皇帝继续扯了会儿,再也不敢发话扯太远了,又去太后宫里走了个过场,出宫时在马车上,她靠在车壁上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湿透了,冰凉的风灌进来,这夏末的天原来是那么冷!

“朱槿,让马车绕一下,我们去刑部衙门找景融。不…还是直接回府吧,在差人去把景融请回来。”这里不是平江,不是想冲进官署就可以冲进去而不用避讳的,他现在要收敛起这些冲动的举动,更不能太过主观。这才发现,张景融说得真对,皇帝的心思非常人能想得明白。

等张景融匆忙地从刑部赶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于青陌满面愁容,她坐在庭院里像是非常慌张一样。张景融大踏步地走过去,于青陌就立马起身看着她,像是被惊着了,这让张景融不由得皱眉:“青陌,你这是怎么了?我听来人说你去了宫里,怎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景融,景融…我们该怎么办?”于青陌确实慌了,就这会儿她想了很多主意,但推算来推算去却没有一个主意能成的。

“慢慢说,不要急!”

“景融,以前我看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位爷的太太娘家太盛,那位爷不惜杀妻赦子,用以把那位太太的娘家连根拔起,才不至于威胁到他的地位。而在这位爷成功之后,所有在这件事上帮过他的人,都被他亲手斩杀。景融,这个故事是不是有点耳熟?”于青陌轻轻地拍了拍小腹,这里有一个小生命需要她的保护,既然是通过她来到这世上的,她就必须负责,她的命运可以难以掌控在自己手里,但她的孩子却不能任人宰割。

听了她的话,张景融沉默了很久后才说:“不要着急,先稳住自己,咱们一块想办法。”

在生死面前,两人都开始冷静下来,毕竟这时候着急是没有用的。张景融看着于青陌皱眉的样子,心像是被轻轻地揪扯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曾经情境冷淡的小姑娘,现在也失了主张了。是不该把她搅以这趟浑水里来的,现在却偏偏是想抽身都难了。

“景融,如果真的到了那地步,你还坚持做忠臣吗?”她到底是现代社会下成长起来的,对于把皇帝拉下神坛这种事,完全没有任何心理上的压力。

却没想到张景融只回了一句:“千秋之上,万世之下,终于江山社稷才是忠臣,非忠于一人一姓一家!”

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只是笑得未免有些苦涩,这事儿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嗯,得好好谋划,一旦皇帝动手,她们得能力立刻做出反应。

第八十九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京城郊外以东,有一座名为云顶的山,云顶山上有一间名为积香的寺庙,积香寺庙约有两百余年,自本朝开国以来就是王公贵族们烧香拜佛的去处。积香寺在云顶上的最高处,在深深密密地针叶林里白塔屹立,放眼望去是一片庄严萧穆与圣洁。

积香寺平时总是宁静而安谧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积香寺总是分外的嘈杂,不时有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进来归去,甚至近日里隐隐有越来越喧闹的趋势。

“怎么样,还是不行吗?”说话的男子约是二十五六岁,而他问的人却正是晋王李留山。

这时的李留山刚从一间禅房里出来,显得有些无奈与悲伤,见有人来问就摇了摇头说:“三哥,还是不行。”

原来刚从一直在门口等候的不是旁人,正是李留山的三皇兄,身为京王的李留沉,当朝有句俗话叫“皇上万岁,京王八千”,京王就是皇帝之下整个朝代里最具有权势的。

而这时候的李留沉没有平时的威仪万方之态,而是一脸疲惫,听了李留山的话,李留沉回头看着其他或站或坐的兄弟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跪,求也得求父皇出山,这天下要是乱了,也有违当初父皇的教诲。祖宗基业,天下万民不是吃吃斋念念佛就能太平无事的。”说话的是萧王,事也是他召集兄弟们说透的,他所知道的事实在有些大,压根不是他一个人能咽得下去的。

众王爷们互看了一眼,皆是满脸无奈,于是就由京王李留沉领着一块,预备一块跪在禅房外,好请他们这位父皇出山。但是众位王爷还来不及跪下去,就被一阵劲风齐齐托了起来,禅房里这时候传来一句话:“回去吧,贫僧昔年所负太多,所施太过,只能用余生的吃斋念佛来小一些业障。”

其实这位什么会在积香寺出家,众王爷们都清楚得很,但是这位要这么说,身为人子的他们也无言以对。到头来还是李留沉上前一步,向着禅房里一拜说:“父皇,如果您这时候不下山去,只怕业障会越来越深,这天下非儿子们的力量所能平荡的,还需要父皇来治国平乱。”

“父皇,儿子们昔年不懂事,总争抢着那张高高在上的椅子,但是儿子们如今都明白了,身才高位生入骨之寒。

所以儿子们能理解您当初所作所为,儿子们也一直尊重您的选择,这些年来从没踏足过积香寺,只为父皇能身心俱安。但是此时天下不安,您有如何能偏安于禅房里,看着天下万民于水火而不顾呢?”晋王是贯来的以大义动人,只是这时候晋王没有从前的把握。只因为禅房里的是他们的父皇,那个被史书记载为“万载之内无出其右”的成宗,不世之功、不世之才、不是之人,这三个“不世”足以让他们这些身为儿子的男人只能望其项背。

“天下现在是你们的天下,乱也有你们,太平也有你们,自去吧!”禅房里的成宗,现在只是积香寺里的无相和尚,早已经没有了出山的念头。

“父皇,难道您就不想见见瑜娘娘的女儿吗?”这时候不知道是谁一声喊了出来,不仅是把禅房里的成宗给惊动了,把在场的所有王爷也惊着了。

瑜娘娘是成宗的贵妃,一直得宠,却在成宗要立她为后的时候,横空杀出了当今太后,于是太后成了众王爷们的母后娘娘,而瑜贵妃如今却只能被称为瑜娘娘。

这时候禅房里的门无风自开,一灰褐色僧袍的僧人站在们中间,俯视着在场的王爷们,顿地间王爷们跪满了一地:“父皇,您终于肯出来见儿子们了。”

“老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八王爷在成宗的眼神里低下头去,暗叹多年的僧侣生涯,却没让他们的父皇磨去一点威仪之气,眼神还是那样的让人不敢直视:“父皇,您却是忘了,儿子的母亲去得早,儿子当年老去瑜娘娘宫里,瑜娘娘过身时,我在房梁上。父皇发令时,我在房梁上不敢下来,怕您识儿子,却不想刚好听到了那件事儿,也听到了您的打算。”

站在台阶的成宗皱眉走下台阶来,挥了挥宽大的衣袖道:“都起来吧,大太阳底下你们也不嫌闹得慌,佛门清净地看看被你们吵吵成什么样!”

众王爷们平日里多是桀骜不驯的人物,但是在承宗面前却个个俯首贴耳,都露出仰望而孺慕的神情来。可见成宗但年不仅是个圣君,还是个在儿子们心里多威望的父亲,成宗的为人风采与政治手段因此可见一斑了。

“父皇,您要见安平吗?”安平指的当然就是刚被封为安平公主的于青陌,至于于青陌怎么又成了瑜贵妃的女儿,这期间就要牵扯到当年的一幢旧事里。

“安平,她今年十六了吧,不知不觉怀瑜都去了十六年了。你们都下山去吧,老八你明天领着安平来一趟。”说完成宗就让事后的小僧送客,并起身回了禅房里。

出了门的众位王爷开始齐齐看向八王爷,个个眼里都有着疑问:“老八,你都知道些什么,怎么不一起告诉我们。”

说起来皇帝还活着以及在积香寺出家的消息,都是八王爷捅给他们的,要不然谁能知道成宗还活着,现在举朝上下也就他们几兄弟知道成宗还活着。面对太后娘家的施压,以及皇帝的清洗手段,他们现在的唯一的靠山就是他们的父皇。

王不掌兵,私兵也不得过八百,就算把全天下所有领着王爷封号的私兵加起来,也是远远不如皇帝。而老臣们如今都被皇帝控制在手里,朝廷上下早已经是人人自危了。

“瑜娘娘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父皇可以把安平送出宫,不要让她在宫里长大,要让她过普通人的生活。恰好母后娘娘同时诞下了女儿,母后娘娘却以为父皇不知道,躲到寺院去把孩子生了下来,父皇便派人暗里调了包,所以十六才是母后娘娘生下的公主。”八王爷笑了笑,说完就率先走下台阶,留下兄弟们在寺门口各自品咂着心头的滋味儿。

“那这些年母后娘娘这么对十六,算不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李留沉第一个说话,也算是把诸位王爷们的心声都说了出来。

“可怜了十六了,远嫁藩国,现在日子也过不得不如意。唉,找个机会把十六接回来吧。安平好歹有个张景融这么个好夫君,十六却是母不母,夫不夫啊!天道轮回啊…三个,我也想出家了。”五王爷叹了口气,感慨顿生。

“你就是出家也悟不出这份大局观来,老是待着,把你的封地治理好,别成天胡天胡地,否则我可饶不了你!”李留沉大掌一拍,把五王爷推前了几步,心里又何尝不是感慨万千!

“你们说,要是母后娘娘最后知道了实情,会不会发疯?”李留山这么问了一句。

四王爷揣着手在后头,一步步踱着,听得李留山发话就瞥了一眼说:“六哥,你小瞧咱们的母后娘娘,就算咱们疯母后娘娘也疯不了。”

众人听着四王爷这句话,多是心头一重,能做他们父皇正宫娘娘的女人,哪能是一般二般的强悍,他们这位母后娘娘当年的事迹,要是说出来也是可以令人振聋发聩的。

“母后娘娘疯不疯我不知道,反正这些事在搅下去,我是肯定要疯的。我要是疯了,就非得让大家伙陪着我一块发疯不可!”说话的是一直很沉默的七王爷,者为王王爷可是出了名的疯子。

“滚,我不陪你发疯,什么时候你疯了我就先剁了你。”

诸位王爷们笑笑闹闹地下了山,心里都有了诸种计较,有了成宗这座大山在,他们就是靠着大山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他们那位妹妹有可能把成宗请出山,他们当然可以高枕无忧了。

而当八王爷到都督府京邸时,于青陌正在试制传说中无色无味而且试不出来的毒,只是失败率太高,差点没把自己毒迷糊。

“八王爷?他来做什么,我好像还没见过这位八哥吧?”

“回太太,八王爷是说您去见一个人,很重要的人!”

“去请八王爷进来吧!”她倒想看看是怎么样一个很重要的人。

只是于青陌千猜万猜,也绝对想不到一番商谈后,她将要去见的竟然会是已经故去多年的先帝。那位传说中的不世明君,最关键得是,她这身子是这位不世明君的女儿,最小的女儿!

“八王爷,这是往积香寺去的路吧?难道我们要去见的是一个和尚?”和尚啊,于青陌饶了饶头,她还以为是什么隐秘的地方,没想到七转八转的竟然是到了王公贵族们礼佛的积香寺。

这时八王爷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白塔,积香寺隐约就在眼前了,才回头说道:“是啊,见一个和尚,一个很了不得的和尚!”

于青陌闻言撇嘴,很了不得的和尚也还是和尚啊,总不能是皇帝…皇帝,也就康熙他爹顺治帝才有出家当和尚的兴致。

明媒正娶 第九十章 帝归来

正是因为在进积香寺前于青陌有了这样的念头,所以当到了禅房前面,看着八王爷跪了下来,口里高喊着“儿子给父皇请安”的时候,她彻底傻掉了。满脑子里尽剩下了一个念头,这世界怎么回事,还真有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就爱念佛吃斋的皇帝。

也因为于青陌满脑子发懵,就没有随着八王爷跪下来,反而是愣愣地看着禅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眉目慈和的僧人。然后她有傻不愣噔地看着那僧人冲她一笑,朝她伸出手来说:“听他们说你叫青陌,上前来。”

然后她就明白这就是成宗了,成宗的话让她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走到了成宗面前。等走近了才发现,成宗虽然不够高大,却有山岳一样的气度,走近他的人只怕都禁不出生出仰望之心。没有山岳的身却有山岳的胸襟,这才是一种属于帝王的气势。

这时候于青陌才真正懂得帝王这两个字的意思,与成宗相比,现在龙椅上坐着的皇帝不过是个披着龙袍的小孩子,虽然有属于王者的气派,却没有属于帝王的高度。

“这些年你过得不好,是我没照顾到你,你进来坐,老八先在外面候着。”说完成宗就转身进了禅房,成宗身后的小僧则恭敬地于青陌进禅房里去。

禅房里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素净无尘的禅房里只有一炕、一几、以及枕头、被子和一个香炉,除此以外别无旁物。很难让人联想起这事曾经当过皇帝的成宗宿的禅房,简单干净得让人觉得没有地方可以落脚。

“你坐下,喝点茶,不要拘谨。”成宗的态度非常慈和,眉目一弯让于青陌觉得有几分熟悉,那可不就是自己经常照镜子时看到的笑脸吗眉眼一弯笑的时候,自己这脸简直和现在的成宗一模一样。

她倒也不讲空气地坐下了,对于成宗,她仰望但没有和臣子、儿子一样的态度,毕竟她受的教育是完全不同的。人人平等这话,喊上几十年,假的也会成真的并且刻在骨子里消磨不掉,所以她只有敬仰而没有臣服的心。

喝了几口茶,于青陌才发同茶是很普通的粗茶,几个铜钱就能买二两的那种。

“青陌,他们对你不好,为什么要忍着,当初父皇派在你身边的人呢?”成宗当然不会轻易把女儿一个人扔下,他派了天下少有的高手在保护于青陌,而且吩咐过如果有任何差池一定要来报呈。

这话让于青陌记起朱槿说过的一件事,有一年翰林府死了三个护院,三个都是守着于青陌院里呃,个个都是高手,但是无声无息的死了,死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从那以后于青陌就搬了院子,再没有住在那里了。

“只怕,早在幼年时就已经过世了。”于青陌只能这么回报,连朱槿都忘了具体的时间,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听了她的话,成宗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怨气,但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紧紧捏着的茶盏:“青陌,你的兄长们里,哪个是治天下之才?”

…找她来问这个,她现在连几个哥哥都认不全,怎么好说这种事,她可不想又搀和进水深火热的事里去:“我只见过几位王爷,且都是匆匆来去的,所以您的话我答不了。”

这句话让个成宗的眉头锁的更深了一些,许久之后成宗说:“青陌,你该叫父皇。”

“这里不是皇宫,是积香寺,你穿着的是僧袍而不是龙袍,你坐的是蒲团而不是龙椅,所以您不能命令我叫您父皇。就算此时此刻,您身着龙袍高坐在大殿上,也不能逼我叫您父皇,但凡认得我的人都知道,我的父亲姓于,是当朝从三品翰林。”扔下天下江山和儿子女儿出家,这皇帝忒有本事了,成宗说话的语气让于青陌很不痛快,要是换个说法,于青陌说不定就随大流了,毕竟成宗有翻天覆地的能量,能庇佑他们。最重要的是,成宗看起来像个挺不错的父亲,虽然做过错误的决定。

她的话让成宗认为是怨恨委屈,却不知道她仅仅是不痛快而已,于是成宗叹了口气说:“罢了,你不愿意也不勉强,但是所欠你的你想要怎么还?”

“您不欠我什么,这世上谁也不欠谁什么,您既然选择了,就安安心心地做您的和尚,儿女们是死是活,天下是荣是衰又与您何干。您在三界之外吃斋念佛修着极乐,又何必再过问红尘事呢?”于青陌心知一定要成宗下山事情才会有大转机,所以干脆抱定了这份态度。皇帝嘛,再吃斋念佛恐怕也难经受冷漠与怨恨这样的情绪。

成宗坐在蒲团上没有再出声,而是看着从窗外落进来阳光,一点点地在杯子上泛着明灿灿光芒,成宗不知觉地就出神了。出神之中,眼前的于青陌似乎和很多年前地一个身影重合到了一起,眼神不悲不嗔不怒不怨,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委屈。

这时候成宗手里的佛珠应声而断,一地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了满地,成宗就在佛珠掉落的声音里回过神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成宗说:“修了十数年,却还是参悟不了,朕果真没有佛缘吗?”

皇帝当和尚,除了顺治,谁成功过!顺治要不是有个好娘,有个好儿子也难成功。等等,刚才成宗自称是“朕”,那么是说明成宗打算下山去了吗?

“你母亲说,让朕别惦记她,修身养性不要再擅断人生死,好好地为她积福修德。她生前是信佛的,朕想着,要是一袭袈裟总能更靠近着她些吧。渐渐的真就忘了这目的,青灯古佛的日子有着朕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清净,朕喜欢上了这样的日子。半生征战,朕也是个人,累了却没处说,除了你母亲之外,只怕说了也没人相信。但是在这里,朕不累,天下江山百姓家国,这些都远了…远了…”成宗说得有些苍凉,皇帝从古到今都是个高处不胜寒,只能称孤道寡的活计啊!

“什么是积福,什么是不再擅断人生死?大恶之人是不是也要留下,留下了可是积福修德?”于青陌这下知道了,原来她那亲娘还是位华丽丽的圣母。知道太后不是自个儿亲娘了,再一听皇帝嘴里的形容,就大概知道原主为什么这么好耐受力,活脱脱是像极了那位瑜娘娘。

她的话成宗似乎听进去了,但又像是没有听进去,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成宗朝门外轻声喊了一句:“老八,进来。”

听在于青陌耳边的声音很轻,听在门外的八王爷耳里却如响雷,这是成宗在武艺上的修为。

八王爷赶紧进了禅房里,见了皇帝纳头就拜:“儿子见过父皇。”

“起身,你上前来坐,把朝里的景况细细说来。”

这句话让八王爷不由得兴奋,成宗愿意的朝廷里情况就说明他愿意下山了,当即八王爷就坐在于青陌边上,把朝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一说来。

等说完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偏西了,金色的作辉洒满一室,正面对着夕阳的成宗微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但就在于青陌这么以为的时候,成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对八王爷说了一句:“去叫他们上山来吧!”

“是,父皇,儿子速去速来,清父皇稍待。”八王爷是揣着满身的兴奋劲儿走的,对于成宗能下山简直是喜出望外。

“朕即出手,便再无反复,青陌,你可知这是善因还是恶种?”十五年有余的禅修生涯,这回成宗下山,只怕是更加教人看不透了。

从前就没有臣子能看明白成宗,只是能偶尔猜着意思罢了,现在的成宗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明白心里在想什么,就算是现在于青陌在他对面,也只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远。但一个人的眼神做不了假,温情脉脉之中也不像是太后那样复杂,干净纯粹得一如雨后的青天,通透得让人只想亲近。

在云顶山附近宿着的王爷们很快到了积香寺,等进到禅房里时,于青陌发现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的,却使连大气也不喘,一个个满是希冀地看着成宗:“儿子给父皇请安。”

“都起吧,看看像什么样,去沐浴了再来。”成宗一句话,诸王爷们乖乖实实地随着侍立在旁边的小僧去后头沐浴,一个个乖实的模样哪有半分公子王孙的嚣张气。这让于青陌对成宗的评价大大的提高,这绝对是一把久藏的绝世好剑,一理出鞘不是剑气冲天,而是一剑可以直指天下。

这时成宗却没头没脑地冲外面说了一句:“进来吧。”

于青陌心说她这些名义上的哥哥们洗澡可够迅速的,才出去就进来,也没这么敷衍的吧。但是从外面进来的人却不是她预料中的诸位王爷,而是…张景融。

他怎么会跟到这里来了,他都知道了,该不会有很多人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吧?

明媒正娶 第九十一章 天大的烫手山芋

门帘一挑起来,于青陌逆光看去,进来的竟是张景融。只见张景融傻愣愣地走进来,看着成宗满脸的惊讶,震惊过后回过神来时立刻拜倒在地:“微臣拜见皇…”

话说到这就停了下来,喊皇上是不对的,称庙号更是大不敬,叫太上皇?张景融望了于青陌一眼,这时候于青陌正冲他浅浅地笑了笑,似乎是在鼓励他。

于是张景融定了定神,知道于青陌什么意思了,大约是让他称父皇吧!

见张景融不太确定地看过来,于青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她这时候叫父皇未免太便宜了些,女孩子家家的总要使使性子,这时候当皇帝有愧时不使,更待什么时候。但这性子张景融不能使,身为一方重臣,要这样就失了胸襟。

两人眉来眼去间成成宗摇了摇头,说:“怎么,你娶了朕的掌上明珠,还不愿意叫朕一声父皇吗?”

“小婿拜见父皇,父皇万寿安康。”张景融也不解释,只是额头触地,算是把女婿见老丈人的礼给行全了。

“起吧,朕记得当年在张妃宫里见过你,算起来你还是朕的外甥。自己找坐,待会好好听着、看着、朕抬你一回。”成宗在张景融六岁的时候见过,那时候的张景融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那时候张妃也正得宠,成宗还颇喜欢当时口吐珠玉、含章秀出的张景融。所以这才差了人去吧张景融给引了来,一是为了女儿,二是为了当年的情分。

但是张景融这人直脾气,皇帝一说这话,于青陌就知道要糟,她在张景融身边待了有日子了明白他是个什么性子。成宗要是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张景融只怕是要直言拒绝的。

正在张景融酝酿,有了拒绝的苗头时,于青陌赶紧抢在先头说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旁人所赠予的力量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哪怕是看不到尽头的攀天梯,也只有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迈。要是青云直上,只怕跌起来更重更狠!”

她把话说完时看了成宗一眼,见成宗眼里有薄怒,但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眼神转为慈和:“你这性子,怎么和你母亲一样呢,清骨标高最易折,青陌,人生不是清高就足够的。也罢,既然你决定了,朕也由着你。”

这话让于青陌长出了一口气,看了张景融一眼,心说:幸好不是让张景融来拒绝,要不然成宗还指不定发什么样的君威。

正在她松了口气的当口上,门外边诸位王爷们沐浴后一个个身着僧袍地走了进来,只见张景融看得眼都直了,她暗暗在心底笑了笑。于看向诸位王爷,别说,穿僧袍也是一个个的丰神朗姿,把身上的僧袍穿得是极为有气魄。

“都坐吧,别拜来拜去,这不是庙堂是禅房。”成宗说这话时看了她一眼。

于是她华丽丽地傻了,这成宗可真有点小心眼儿了,竟然还带记仇的!喷,看来以后说话可得小心,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景融怎么来了?”说话的是三王爷,只见他惊讶不已地看着张景融,特别的诧异。

在后头的张景融起身拱了拱手,和诸位王爷一一见过礼才又坐到后头去了。这时候,坐在炕上的成宗才不慌不忙的说道:“你是青陌的夫婿,是他们的妹夫,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就不必这么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