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穆朝单手插兜,抿唇笑了笑,“你心情不错。”

“那当然。”

连忆晨点点头,道:“愁眉苦脸也不会有灵感,那我宁可美美的。”

匡穆朝手背抵在唇边轻咳了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连忆晨娇嗔的语气。

“怎么,你生病了吗?”连忆晨往前半步,本能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她手心的温度有些凉,突然间落在匡穆朝额前令他一怔。但对于一位从医多年的外科医生来说,匡穆朝反应是十分敏捷的。

早在连忆晨抬手的那刻,他大脑便已反应过来,可身体并不受大脑支配,根本无法挪动双脚,硬生生站在原地没有动。

难道这种就是行为不受大脑控制?

匡医生倒吸口气,原来不受大脑的感觉是这样的…

“好像不烫哦。”

连忆晨压根没有发觉匡穆朝神色异常,笑着收回手,叮嘱他:“变天了,记得多穿。”

她的话并无异常,朋友之间相互关心也很正常。

匡穆朝俊脸低垂,躲开她的视线,轻轻嗯了声,便转身离开。

他是上司,连忆晨平常习惯他的寡淡,所以并没在意,自顾回到办公区,开始她的工作。

回到办公室,匡穆朝关上门,低垂的俊脸才缓缓抬起来。只不过往日里淡漠的匡医生,此时脸庞微微泛起一片火热,伴着一抹难掩的红潮。

因为心动而害羞的感觉,匡穆朝平生第一次体味。

驾车来到东方集团,唐言将车停进车位,提着包准备离开。面前忽然走过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神态尤为冷酷。

“唐小姐。”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开口。

唐言怔了怔,“你们是谁?”

“御老太太吩咐我们过来接你。”男人面色冷冽。

闻言,唐言黑眸闪了闪,转瞬又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无法躲避,当下也没挣扎,神色淡然道:“去哪里?”

“请。”男人并未回答,只是一前一后将唐言困在中间。她提着包坐进车里,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坐在车前面。

车子发动起来,唐言深吸口气,偷偷拉开皮包,发了条短信出去。

147 催婚(精彩)

素西堂地处清僻地段,周围没有商业街,相对繁华来说,这里则要安逸许多。少去浮华闹市,周边只有低矮的院落,两边植着大片的银杏树。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大堂外,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将车门打开,唐言提着包出来,亦步亦趋被他们控制在中间,想要跑开那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唐言也不会傻到跑,她心里清楚,既然老太太把她押回来,她也没路可逃。

踏入堂内,一阵阴嗖嗖的冷风直面而来。唐言下意识拢紧衣领,握着手中的皮包,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压制住心底的紧张感觉。

“带来了?”

舒霞站在大堂中央,眼见他们将唐言带进内堂,立刻朝他们点点头,“好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请老太太。”

舒霞沿着回廊往里走,这座素西堂原本是御家老爷子在世是修建的,自从御老太太搬来此地居住,这里平时都没别人敢随意出入。

舒霞穿过回廊,走到一扇梨花木门前,语气恭敬,“唐言到了。”

梨花木门自内打开,荣芝搀扶着老太太往外走。跨过门槛后,老太太似乎想到什么,抬手拍了拍荣芝的手背,道:“你不要露面。”

“妈,”荣芝怔了怔,继而点头,“是。”

舒霞拿过老太太的拐杖递过去,小心跟在她的身边,两人并肩走出内堂。荣芝站在门前,轻轻松了口气,老太太虽然偏心自己的儿子,但凭心而论,对待他们母子确实不错。

堂前,唐言站姿笔直。她微微垂下眼眸,脑袋里正在盘算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早在当年事发,御兆锡就曾安排好一切,早为御雍有天回来做好准备。

滴答——

前方珠帘一动,唐言立刻抬起头,乖巧的叫人,“奶奶。”

舒霞拉开红木椅子,又拿过软垫放在老太太身下,搀扶她坐下。八仙桌上有早就泡好的茶,此时正温,刚好入口。

“老太太,请您喝茶。”舒霞将茶碗递过来,伺候的甚是周到。

御老太太点点头,对于舒霞的细心周到很满意。她掀开茶盖,轻啜了口茶,才勾了勾唇,道:“别叫我奶奶,你还没这个资格。”

“没有吗?”

唐言淡淡一笑,回答的不急不缓,“我是御雍的母亲,是您曾孙的妈妈。”

御老太太冷笑了声,“唐言,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我?”

“御雍真是你的儿子?”御老太太厉目的时候,那双眼睛如同刀尖般尖刻。曾经能够代替儿子守护住御家的女人,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唐言承认她有片刻的心虚,只是这种关键时刻,她丝毫不敢懈怠。能否躲过这一劫,全看今天的局面,如果她露出半点马脚,那么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乌有。而她自己还会招惹来天大的祸事,无法脱身。

唐言缓缓低下头,掌心贴在小腹处轻抚,“奶奶上次不是检查过了吗?御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我跟兆锡的儿子。”

御老太太盯着她平静坦然的眸子,倒是没有看到半点心虚。

“东西拿到了吗?”御老太太偏过头问,舒霞拿起边上的袋子撕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放出来。

御老太太戴上老花镜,每一张纸都看得非常仔细。这里面都是关于当年御雍出生的证明,医院记录,还有御雍出生时与唐言的手印留念。所有新生儿出生具备的所有证明报告,这里面都很齐全。

白纸黑字,御老太太并没发现可疑之处。她抿起唇,摘下眼睛,又道:“把人带进来。”

须臾,两名黑衣人将一位中年女人带进来。那女人被带过来后,御老太太直接开问,“你认识她吗?”

中年女人挑眉扫了眼唐言,左看右看,眼神渐渐发亮,“你是不是唐小姐?”

“你是谁?”唐言蹙眉。

“我是当年为你做手术的医生啊,”那个女人笑了笑,道:“你当时被麻醉了,肯定不记得我。”

唐言敛下眉,没有回答,“我没什么印象。”

她回答的格外小心,生怕被人发现可疑之处。

“可我记得你,”中年女人撇撇嘴,“当初手术时你大出血,我们还为你紧急输血呢。”

“是啊,我差点死掉了。”唐言开口接话,思绪仿佛又回到躺在手术台的那天。那天她确实大出血,因为那一刀她划的太深,碰到动脉。

不过面对眼前的这个中年医生,唐言感觉很陌生。她暗暗低下头,心中并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医生?

“你就是当年的医生?”老太太蹙起眉,跟着查到的资料照片对比,的确是这个女人。

“是。”女人如实回答。

御老太太沉下脸,如果根据她查到的资料比对,似乎没有什么破绽。可是她依旧不能相信,眼角扫了眼唐言,立刻眯起眼,“那你告诉我,她的伤口一共缝了多少针?”

唐言咻的变了脸,这种问题…

如果回答错误,谎言立刻会被拆穿。

“这个…”

中年医生动了动嘴,道:“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

“我看你是不知道!”

御老太太拍了桌子,厉声道:“我不是说对她有印象吗?那为什么伤口缝合多少针记不住?!”

唐言下意识出声,“医生每天都要救治很多病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还能记得清楚?”

“少在我面前狡辩,”御老太太并不买账,语气很沉,“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多少针?”

中年医生低下头,似乎正在认真回想。

唐言红唇紧抿,心头漫过一阵寒意。

“17针。”中年医生道出一个答案。

“哦?”御老太太眯起眼睛,表情看不出喜怒。

“来人。”

老太太一开口,立刻有两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把她带进去,看看她伤口到底缝合多少针。”

唐言来不及说话,人便被推进侧面的小屋中。走进来的两名医生,一左一右扣住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按住,“你们放开我!”

此时,唐言开始剧烈的挣扎。该死的,这死老太婆怎么能想到检查伤口的缝合数?倘若她伤口的缝合数与外面那个女人说的不一样,那结果连她自己都不敢想!

“不许动!按住她!”

两名医生同时伸手,唐言挣脱不过两个人的力气,硬生生被按在床上,强行被她们解开裙子,褪去内衣检查伤口。

唐言胳膊被扭的生疼,那两个人气力很大,她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伤口被人赤裸裸掀开,她感觉羞愤的同时,心中更多的还是恐慌。

两名医生低头仔细查看,两人各检查一遍,然后才放开唐言。

几分钟后,唐言跟着那两名医生出来,一同被带到老太太面前。

“怎么样?”老太太手中捧着茶碗,神态自在。

“19针。”两名医生异口同声的回答。

19针?

唐言瞬间白了脸,额头渗出一层汗珠。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收紧,这种结果完全是她始料不及的,她心跳不断加速,下意识望向大门的方向。

可惜御兆锡的身影,并未出现。

御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茶碗,并没动怒,那双精明的眼眸闪着戾气,“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个中年女医生紧张不已,“我早就说过了,时间太久,我根本记不清楚了。”

唐言杵在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御兆锡还没到,她不能乱,倘若老太太是要试探她,如果她自己乱了,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深吸口气后,唐言黑眸沉了沉。这种时候,她只能赌一次!

唐言出手很快,拿起对面桌上的茶碗打碎,捏住一片锋利的尖角抵在喉咙前,“奶奶,无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御雍都是我的儿子!倘若你今天非要诬陷我,我绝对不会答应,而且我爸爸也不会看着他的女儿被你们这样羞辱!”

“用东方家威胁我吗?”

御老太太坐在椅子里没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唐言,别说你只是东方家的私生女,就算你是东方家的正牌小姐,也没资格如此跟我讲条件!当年坤儿还小,我守着御家的生意时,每天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以为我会怕东方家?别说你一个东方家,就算十个东方家,也抵不上我御家的清誉重要!”

握着碎瓷片的手指被割伤,有温热的血迹渗出来。唐言忍着疼,语气沉寂,“奶奶,我不想威胁谁,我只是告诉你事实!如果今天我出了事,兆锡知道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闻言,御老太太眼眸动了动,没有想到唐言敢在自己面前,几次三番的要挟。

蓦然间,堂外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舒霞挑眉看过去,立刻跑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御少来了。”

两扇巨大木门被推开,御兆锡领着御雍走进来,“这么多人。”

御老太太见到他们赶来,并没阻止。御兆锡带着御雍进来,经过唐言身边时,只见她用碎瓷片抵着脖子。

“雍雍。”唐言动了动嘴,眼眶发红。

御兆锡敛下眉,伸手把唐言手中的碎瓷片拿下来,笑道:“奶奶,你又想做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御雍是谁的孩子?”

老太太目光很沉,锐利的视线落在御兆锡眼底。

“我的孩子。”御兆锡目光如炬,并没回避她的目光。

唐言看到御兆锡来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她按耐住紧张后,往前一步站在桌前,“我们没有说谎,御雍真是我们的儿子!”

御雍表情沉寂,乖乖站在御兆锡身边。御老太太仰起头,目光自唐言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御兆锡的身上。

老太太将面前的手术记录丢过来,唐言颤巍巍低下头,这份报告中写明她的伤口缝合19针。

御老太太忽然扬起唇,道:“好了,我不过是试试你们,用得着以死相逼吗?”

“如果那个医生说对了,那才证明你们都是事先串通好的。”御老太太挑起眉,神色莫测。

唐言低着头,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一丝血色。太险了,幸好她这次赌赢了!

“试够了吗?”御兆锡薄唇轻抿,脸色很冷。

“兆锡。”

御老太太抿起唇,温和道:“奶奶是为了你好,既然是你的儿子,怎么也要验清楚。”

话落,她伸手指了指手下人,黑衣人将先前那名中年医生带走。

“你不介意,再化验一次吧?”

御老太太开口的同时,已经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上前,站在他和御雍面前。

唐言下意识想往前一步,却被舒霞拉开,“唐小姐,你最好老实点。”

“奶奶!”她蹙起眉,急声道:“雍雍胆子小,害怕抽血。”

“轮不到你说话。”御老太太显然还是不放心。

御兆锡挑起眉,隽黑的眼眸漫过一丝笑容,“如果再验一次的结果还是相同,你要怎么办?”

“御兆锡!”老太太瞬间沉下脸,极为不满意孙子的语气。

御兆锡伸手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唇角滑过淡淡的笑,“你可以验,但是如果结论相同,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敢跟我讲条件?”

“这个条件,必须讲。”

御老太太语塞,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

舒霞忽然转身过来,惊喜道:“张先生来了。”

“张先生?!”

老太太一喜,“快请进来。”

几分钟后,舒霞亲自迎来一位银发苍苍的老人,并且语气甚为恭敬,“张老,您慢点。”

走进内堂的男人满头白发,面容虽已苍老,但整个人神采奕奕,丝毫不见老态。

“张先生!”

御老太太亲自站起身,迈步迎过去,“您可真是贵人事忙,好久都见不到您的面。”

“老太太可还安好?”老人走过来,顺势搀扶住御老太太坐下。

“张爷爷。”御兆锡也站起身,规规矩矩喊人。

“兆锡少爷?”张爷爷见到御兆锡时,目光霎时染笑,“兆锡少爷这模样长得,可是越来越像少夫人了。”

张爷爷口中的少夫人,自然是指寇沅。平时在这素西堂内,没人敢在老太太面前提起寇沅的名字。可此时这位张爷爷说起,老太太都不敢对他发怒,只是面色沉了沉。

“上茶。”老太太吩咐,舒霞急忙端着热茶送来。

唐言偷偷瞥了眼,并不认识这个老头,但看御老太太对他恭敬的态度,猜测这人来头应该并不算小。

“今天很热闹,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张爷爷打量着周围的那些人,抿唇笑了笑。

“怎么会。”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御老太太立刻挥手,示意那些人都下去。

“这位是…”张爷爷眼光一转,落向御雍身上。

“我儿子。”御兆锡回答。

闻言,张爷爷目光似乎动了动。他伸手将御雍拉到面前,分外透亮的眼眸不住打量,“好生的面相。”

“哦?”御老太太一怔,急忙问道:“您倒是说说看。”

“生辰八字写给我。”张爷爷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宣纸,御兆锡伸手接过去,提笔写下御雍的出生日期。

纵然满头白发,但张爷爷看东西时并不需要老花镜。他将御兆锡写好的日子托在掌心看了看,又抬手托起御雍的脸颊端详,随后笑出声。

御雍今天表现的特别乖,御兆锡伸手将他拉到身边。

“您这是…”御老太太见他忽然发笑,机警道:“莫非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张爷爷摇摇头,偏过头往内堂扫了眼,语气沉下来,“老太太啊,这孩子的命格跟老太爷很像。”

闻言,御老太太眼角一沉,“你是说他像少朴?”

张爷爷抿唇而笑,并未再说,只将视线落在御兆锡的脸上,道:“这孩子天生与别人不同,你们要好好抚养。”

这位张爷爷同御家老太爷有些交情,这几十年也算御家的贵客。御兆锡见他面的次数不多,此时见到他那双沉厉的眼眸后,不自觉别开目光。

张爷爷莞尔一笑,那双看透世事的眼底闪过精光。

一盏茶的功夫,张爷爷便要离去。临出门前,御老太太起身相送,“张先生,这一别又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见面?”

“缘来缘去,随缘便好。”张爷爷扫了眼御老太太的气色,道:“您年纪大了,也该放手让儿孙们去做,有些事强求不来,还是顺其自然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