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们家那片茶园吗?”

她偏过头,回忆道:“我还记得上次说想去看看,但你没有带我去。”

御兆锡点了点头,语气黯淡下来,“从我一岁开始,我妈就搬到茶园住。一直到我十岁那年,她离开御苑。”

“离开御苑?”连忆晨眼底难掩惊讶,“你们家不是有家规说,没人可以离开御苑吗?”

无奈的叹了口气,御兆锡垂下眸,道:“那年我外公外婆去世,妈妈差点开枪伤了爸爸,我奶奶一气之下才把她赶出御苑。”

“后来你爸妈一直都分开吗?”

御兆锡目光黯然,并没隐瞒,“我妈住在外面,奶奶不允许她再踏入御苑半步!我每次想她的时候,只能偷偷跑出去看她一眼。”

“你爸妈…”

连忆晨动了动嘴,心想自己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如果寇沅一直都呆在御坤身边,又怎么会有后面的故事呢?

后面的话,她怎么都无法再问。也许不应该开启这个话题,如今她和御兆锡间的关系,提起这些事情极其尴尬。

瞥见她失落的眼神,御兆锡大概也能猜到她想起什么。他抿起唇,将连忆晨拥入怀中,“晨晨,不要乱想,我们不是说过,不怕吗?”

“我没有怕。”连忆晨将脸贴在他的胸前,道:“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们都猜错了。也许你妈妈跟我爸爸…”

她咬着唇,想起那张DNA检测报告,欲言又止。

御兆锡没有回答,其实他很多次也在想。到底是不是他猜错了,也许一切都是场误会?!

“跟我说说后来的事情。”

后背抵着床头,御兆锡微微侧过脸,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凄然道:“那天我从湖里只来得及把御雍救起来,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妈妈已经…”

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瞬间紧绷起来,连忆晨也跟着红了眼睛。她想起上次御筝发病时惊恐的表情,心尖忍不住缩了缩。这个世上最惨痛的事情,就是子女看到父母离开的那一幕悲惨。

这道伤疤留在御兆锡的心底,永远都无法抚平。

抬手捧住他的脸,连忆晨能够看到御兆锡眼底闪动的压抑情绪。她仰起头,红唇落在他的嘴角轻吻,“妈妈不会怪你的。”

“不会吗?”

御兆锡敛下眉,声音很低很低,“可我不能原谅自己。”

这件心事,御兆锡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么多年过去,他看似早已平静的心,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狠狠煎熬。

对于当年只有十八岁的御兆锡来说,他已经拼尽全力去做,还是无法同时救下弟弟与母亲两个人。寇沅代替他做出选择,却也永远在他心中留下一道缺口。

这些年以来,御兆锡每天都遵守着对妈妈的承诺。他要让御雍活下来,更要让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哪怕御雍的出生,也给他带来很多的不堪与怨怼,可他到底无法记恨一个可怜又无辜的孩子!

连忆晨突然开口,御兆锡怔了怔,掌心落在她的脸颊轻抚,“傻瓜,不需要你对我道歉。”

“需要。”

御兆锡还以为她是想到连少显才会这么说,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混乱?

牵过他的手用力握紧,连忆晨眼眶泛起热泪,“对不起是因为,在你那些最难过的日子里,我没有陪在你的身边,让你一个人独自心伤,我很心疼。”

御兆锡心口一热,圈住怀里的人,低头狠狠吻住她。之前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扛住所有事,一个人独自伤心难过,一个人背负所有人的命运。可从今天开始,他是不是可以把曾经所有隐藏的自己,全部都拿出来与她分享,与她一起面对。

“答应我,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让我陪在你身边。”

“好。”御兆锡拥着怀里的人,嘴角那抹笑容潋滟。

翌日早上,天刚亮御兆锡就接到电话,素西堂那边并无动静。显然御雍这次的失踪,跟奶奶并没有关系。

连忆晨整理好后,跟他一起出门。楼前树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同时令他们惊讶不已。

连忆晨一个健步飞奔过去,伸手将御雍拉到怀里,“你怎么在这里?”

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御兆锡锐利的眼眸往远处瞅过去,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小区大门。他没上前去追,大概知道是什么人。

御雍神色如常,那张小嘴里总是不肯张开。

“御雍,谁把你带走的?”御兆锡蹲下来,御雍听到他的声音,蓦然抬起头。

迅速检查一遍他的全身,连忆晨没有看到任何伤痕,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她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伸手被他搂在怀里,“吓死我了。”

不久,连忆晨将车停在市医院。御兆锡抱着御雍上楼,来到检查室。虽然通过肉眼检查,御雍身上并没任何损伤。但连忆晨还是不放心,非要带他来医院详细检查一遍。

各种化验结束后,连忆晨带着御雍在病房里等结果。御兆锡买完早餐回来,推门进去时,就看到御雍搂住连忆晨的脖子,一个热吻亲在她的脸颊。

“御雍!”御兆锡瞬间沉下脸。

连忆晨手指抵在唇间,朝他一个劲眨眼,“你小点声,别吓坏他。”

“他在做什么?”御兆锡脸色黑沉。

“亲我啊。”连忆晨得意的回答,心想御雍这小子越来越棒了,上次才教过的他就学会了。

“谁让他亲你的?”

一把将连忆晨拽过去,御兆锡语气低沉。

“呃…”连忆晨小心翼翼的回答,“我教他的。”

顿了下,她又急忙补充道:“其实我教他这个,是为了你。”

“为我?”御兆锡诧异。

连忆晨转过身,伸手将御雍拉到面前,“御雍你说,我是不是让你亲的人是他?”

面前的小人并没开口,连忆晨心想这小子一会儿好使,一会儿又不好使,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刚要继续解释,却不想面前的人猛然靠近过来。

御雍的动作极快,等到连忆晨反应过来后,右边脸颊又被他亲了。

“御、雍!”

御兆锡一声暴怒,这小子当着他的面都敢亲?

可惜发威的男人御雍并不害怕,他微微仰起头,睁着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缓缓抬起手指抵在唇边,“嘘——”

连忆晨笑得前仰后合,此刻的御雍这副调皮劲头,有谁能相信他是个自闭症的孩子?!

御兆锡彻底黑了脸。

不多时候,护士将御雍的检查报告送进来。检查结果良好,他并没有受伤,或者受到任何伤害的迹象。

结果出来,他们两人都松了口气。连忆晨站在床前为御雍穿衣服,御兆锡拿着检查报告又看了看,生怕有什么遗漏。

视线滑落到最后那页时,御兆锡看到什么,眼神莫名一动,“晨晨,你爸是什么血型?”

连忆晨正在给御雍穿鞋,随口道:“O型啊,我跟我爸一个血型,我们是万能血。”

O型?!

御兆锡隽黑的眼眸眯了眯,盯着御雍血液检测的结果,脸色突变。他和御筝都是A型血,全部遗传寇沅。他曾经以为,御雍的血型遗传于他的亲生父亲。

可如果连少显的血型为O型,寇沅的血型为A型,那么他们不可能有B型血的孩子!

“怎么了?”连忆晨收拾好东西,御兆锡依旧坐在椅子里没动。

将检查结果递过去,御兆锡手指落在御雍血型的那一栏,“你看这里。”

连忆晨低下头,看到御雍血型那一栏填着,B。

“我妈妈是A型血。”御兆锡薄唇紧抿。

起先连忆晨并没明白,迟疑过后她才恍然大悟,“这怎么可能?如果你妈妈是A型血,御雍的血型不可能是B型!”

“对。”御兆锡咻的站起身,全身的寒意四起。

连忆晨红唇微张,“所以说,御雍不是…”

她蓦然失声,整个人被这突然的发现震慑到。这也就是说,御雍并不是她爸爸和寇沅的孩子。或者也可以这么说,连少显不是御雍的父亲,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当年跟寇沅在一起的男人,也跟父亲无关?!

“御兆锡。”连忆晨声音发颤,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手脚都在颤抖。

御兆锡一手将她圈在怀里,一手领着御雍,很快带着他们离开医院。这个消息确实有些意外,如果事情属实,那么上次那份DNA检测报告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俊脸紧绷,深邃的眼眸中寒气逼人。看起来有些事,是他太过自信!显然给某些人趁机钻了空子,撒开一张弥天大网,竟然把他都给迷惑住。

190 亲爱的,等我回去

用过早餐,冉漾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目送御坤坐进司机的车里离开。每天只有看到他出门,她才会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手机忽然响起来,冉漾看到陌生号码犹豫了下才接通,“喂?”

电话那端的声音显然令她惊讶不已,一分钟后,冉漾神色激动的挂断电话,转身快步往餐厅走去。

冉漾一把拉起御筝的胳膊,急声道:“跟我出去一趟。”

“不要。”御筝甩开她的手,对于冉漾她还有些抗拒,“我还没吃完早餐。”

看了眼客厅屹立的挂钟,冉漾抿起唇,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哥哥在山下等我们。”

“我哥?”御筝瞬间瞪大眼睛。

不久,冉漾穿戴整齐以后,带着御筝坐进司机的车里。平时御坤有命令,吩咐司机进出接送冉漾,所以她出门并不难。

司机将车开出御苑大门,冉漾双手紧握放在腿上,手心里微微冒出一层细汗。自从御兆锡离开家,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御筝倒是不怎么紧张,她昨天已经见过哥哥。此时听说要下山,心里猜测着八成是有御雍的消息了。

“前面停一下。”

司机将车开到半山腰,冉漾忽然叫停。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头问,“冉小姐,有什么事?”

“张司机,我的手包忘记带了。”冉漾笑吟吟的低喃。

听到她的话,张司机就要发动引擎将车开回去。御筝抬手指了指车窗外面,笑道:“哎呀,那片桃花开了吗?好美。”

司机寻声望过去,不禁笑了笑,“小姐,咱们家的花草都有人专门打理,就算是这山道上的花草也都比其他地方要开的早。”

“这样啊,那你回去拿包,我们下车去看看花,顺便等你。”御筝打开车门,偷偷对冉漾使了个眼色。

冉漾立刻跟上她的脚步,司机也没多想,立刻调转车头回去御苑取东西。

眼见黑色轿车离开,御筝忙问道:“我哥呢?”

冉漾蹙起眉去看,周围山路两边都种植着茂密的树木,还有不少养眼的植物景观,不过她并没看到御兆锡的身影。

“筝筝——”

身后蓦然响起一声低唤,御筝惊喜的转过身,御兆锡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走出密林,“哥哥!”

银杏树下,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笑容浅浅。御筝快步跑过去,冉漾定定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眶腾起一片酸涩。

冉漾回过神后,抬脚走到他的身边,“你还好吗?”

“很好。”御兆锡笑了笑,手臂搭在御筝的肩头,望向冉漾的眼神温和。

“那就好,”冉漾松了口气,盯着御兆锡嘴角那抹笑容,不自觉脸颊微红,“我一直都跟你联系不上,很担心你。”

“谢谢。”御兆锡道了声,御筝在他身边四处瞅,“御雍呢?”

听她这么笃定的问,御兆锡缓缓勾起唇。看起来,御筝真是长大了。

“晨晨。”御兆锡偏过头,朝着前方某处喊了声。很快的功夫,连忆晨领着御雍,两人一起走出来。

御筝欢喜的跑过去,弯腰把御雍搂进怀里,“你跑去哪里?我好担心你!”

御雍脸上总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无论谁对他说什么,他基本都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那双黑黑的眼睛里,也看不到任何起伏。

早已习惯他这副模样,御筝也已经习惯。从昨天到今天,她一直都在担心御雍,此刻见到他安然无恙回来,远比什么都让她开心。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暗影,御筝还没回过神,御雍一个热乎乎的吻便落在她的脸颊。御筝惊讶的长大嘴巴,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御雍忽然的举动,不要说御筝吃惊,身边其他人也都没有想到。

“他,他…”御筝彻底昏了头。

连忆晨抿唇一笑,掌心落在御雍头顶轻抚,“他是说,他也很想你。”

御筝感动的热泪眼眶,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脸,“姑姑也好想你。”

姑姑?

御兆锡蹙起眉,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刺耳。他下意识看向连忆晨,却见她含笑的眨了眨眼,两个人眼神交汇,霎时读懂彼此的心意。

“你们在哪里找到御雍的?”冉漾看到连忆晨出现的那一刻,眼底有什么骤然失去,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御兆锡双手插兜抬起头,沉声道:“等下你们带御雍回家,就说在这片树林发现了他,估计他一个人跑出来迷了路。”

“那…”冉漾似乎有些犹豫。

御兆锡挑眉看向她,道:“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那双黑亮的眼神直射过来,冉漾顿时心慌意乱,连忙低下头,“好。”

连忆晨并没多跟御筝说什么,有些事她跟御兆锡想法一致,不希望御筝参与其中。她个性单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知道太多也没好处。

“好好照顾御雍。”连忆晨轻声叮嘱御筝,自从御雍主动献吻后,她嘴角泛起的笑容一直都没收敛,“大嫂,雍雍怎么会亲人的?”

连忆晨不禁笑出声,“我教他的。”

前方几步远,冉漾微微低着头,脸颊微红的不住点头。御兆锡表情没异样,依旧淡然自若。他抬起脸,朝着连忆晨笑了笑,却被她低头躲闪开。

哎哟,生气了?

须臾,御兆锡交代完事情以后,伸手将御雍拉过来,弯腰蹲在他的身前,叮嘱道:“回去要乖乖听话。”

御雍眼神平静,习惯性垂眸盯着脚尖。他的状态似乎时好时坏,御兆锡也说不清这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连忆晨同样弯下腰,柔声道:“雍雍乖乖的,下次我还请你吃饭。”

听到吃饭这两个字,御雍眼神一动,慢慢抬起脸。紧接着,他就在御兆锡的眼皮底下,又在连忆晨脸上亲了下。

御兆锡瞬间暴怒,这孩子怎么回事?!

“嘘——”御雍淡然的抬起手抵在唇边,轻轻一吹,完全没把御兆锡的怒火放在眼里。

御筝瞅见这一幕,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真好玩!

黑色轿车转而开回来,前后也就五分钟的时间。司机打开车门,见到御雍后也吃了一惊。须臾,车子沿着原路返回,很快又回到御苑。

山路重新平静以后,御兆锡才牵着连忆晨从树后走出来,“他们回去了。”

“嗯。”连忆晨轻轻应了声,御兆锡还要再说什么,可她已经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山下走。

御兆锡怔了怔,望着自己被她推开的手,笑着追上去。

“吃醋了?”后面跟上来的男人,美滋滋的问。

连忆晨很想回他一句没有,可想起刚刚冉漾看他的眼神,她又感觉心里不舒服,“你早就知道冉漾对你的心思不纯吧?”

御兆锡无辜的撇撇嘴,“这不是我的错。”

怎么不是?连忆晨气哼哼的想,以前她住在御苑时,冉漾就千方百计想要接近他。

“晨晨。”御兆锡往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道:“有件事我需要她帮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了。”

连忆晨傲娇的仰起头,“你敢有其他的吗?”

瞥见她那副矫情的模样,御兆锡抿唇一笑,委屈道:“不敢。”

这还差不多!连忆晨终于松了口气,反手牵住他的手握在伤心,关心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御兆锡将她拥在怀里,低低笑起来,“晨晨,这次我也没什么把握。其实任何人都帮不了我,要说能帮到我的,恐怕只有…我妈。”

“你妈?”连忆晨一脸茫然。

御兆锡侧过身,远远朝着山凹中那片茶园望去,道:“是的,我需要赌一次。”

后面的话,连忆晨没有再问。她相信御兆锡的判断与计划,毕竟他想要回到御苑,将要面临的人是御坤,解铃还需系铃人。

司机将车停下以后,御筝带着御雍出来。莫闲原本垂眸丧气的坐在院子里,猛然看到御雍出现,立刻狂奔过来。

“BOSS,你,你回来了?”莫闲惊讶不已。

冉漾抿唇一笑,道:“是啊,刚才我和筝筝出门时,竟然在树林是找到御雍。”

“树林?”莫闲皱眉,山中的树林他亲自去找过,没有发现御雍。

御筝对着莫闲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要多问,“你快去给御雍洗澡,然后带他吃饭休息。”

“是。”莫闲很快明白过来,马上带着御雍离开。

“秦叔。”冉漾站在院中央,气势很足,“以后大门要严加看管,绝对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

秦叔看到御雍回来也很开心,听到冉漾的话后似乎想到什么,心领神会的应了声。御雍昨天失踪的事情很奇怪,御苑素来都是戒备森严,除非是自己人混进来的。

那么在这个家里,能够分出两派的自己人,还能有谁?

傍晚,明黄色跑车停在素西堂外。御天鸣推开车门往里走,穿过大堂时,佣人们纷纷垂下头,“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