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芝坐在桌前,见到儿子进门立刻对他招招手,“天鸣你快来。”

御天鸣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怎么了?”

“这两个日子,你中意哪个?”荣芝摊开手中的黄历,将自己选出来的日子指给儿子看,“你奶奶的意思想要尽早把你的婚事办了,我觉得这个日子不错…”

御天鸣忽然打断母亲的话,剑眉紧蹙,“你想个办法托住奶奶,我不想这么早结婚。”

“啊?”荣芝惊讶不已,她瞥了眼四周,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周围伺候的佣人们纷纷离开。

御老太太外出看戏还没回来,荣芝拉着儿子的手,逼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对东方沁印象不错吗?”

“那是以前,”御天鸣抽出一支烟点上,“现在跟原来形势不一样了。”

这话倒是也不错,荣芝不自觉挺直腰杆。如今她家天鸣才是御氏的主人,自从御兆锡被赶走后,他们母子喘气都比原来舒坦。

“告诉妈,你是不是又有好的人选了?要是比东方沁好,妈妈去跟你奶奶说。”荣芝倒了杯茶,放在儿子面前。

御天鸣抿了口茶,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内,道:“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只要你帮我安抚好奶奶就行。”

话落,御天鸣起身走进内堂,荣芝蹙起眉叫他:“天鸣!”

可他头也不回的走远,荣芝无奈的沉下脸。这孩子,到底有什么心思?

回到房间,御天鸣关上门后反身倒在床上。御雍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他果然不是御兆锡的儿子。这个弥天大谎,御兆锡撒的实在是好。不但骗过大家,还把奶奶也给蒙混住了!

御天鸣眯着眼睛笑了笑,眼角的厉色闪过。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但是能让御兆锡冒这么大风险行事的御雍,必然跟他有莫大的关联。

当年寇沅去世前,听说御苑后院的湖中还沉过一个孩子。御天鸣起身走到窗前,嘴角微勾的弧度逐渐冷冽。

这段丑闻是御苑永远都不愿提及的禁忌,御兆锡却敢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佣人将晚饭一道道端上桌,荣芝站在桌前指挥有序。身后忽然闪过人影,她挑眉看过去,急声道:“天鸣,你要去哪里?奶奶马上就要回来了。”

御天鸣脚步顿了顿,扬起手里的车钥匙,道:“我有事出去,你们吃吧。”

荣芝还来不及说别的,他已经闪身走出大门。

“这孩子!”荣芝有些生气,不过转念想到他最近公司事情多,也就没有深究。

市中心一栋豪华气派的写字楼中,依稀还有几个窗口内亮着灯。

“唐总,您要的资料整理好了。”秘书进来送文件。

唐言翻看看了看,还算满意,“你可以下班了。”

“您也不要太晚。”秘书关上办公室的门,很快离开。

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桌前这盏台灯亮着。唐言握着手中的笔,人有些走神。直到桌上的手机响了声,有条信息进来。

我在别墅,你什么时候过来?

唐言抿起唇,手指划到删除键,犹豫了下又收回来。她把手机丢在边上,继续手里没有处理完的事情。

最近东方露跟东方沁来往密切,东方集团下个月又会有一个新项目开发,她们想要联手对付自己,想把她赶出东方集团。

每天处理好公事,唐言还要分出心思应酬这些勾心斗角。有时候,她也会很累,也很想找一个肩膀靠。

一个小时后,唐言关上台灯,走出公司大门。

头顶繁星密布,车水马龙的街道逐渐变的安静。唐言双手握着方向盘,车子停在路口等待指示灯变化。她随手拉开皮包,想要张纸巾,却莫名看到那串烫金钥匙。

指尖勾出的钥匙明亮刺眼,唐言定定望着钥匙发呆。

后面一阵喇叭声,她反手握着钥匙,踩下油门将车发动起来。红色轿车驶向前方路口,车身右转朝着一片别墅区开去。

不多时候,一栋三层欧式别墅前,唐言将车熄火。别墅里亮着灯,她望着前方那抹亮光,不自觉迈步走下去。

一楼客厅空荡荡没有人,唐言放下手里的皮包,转身上楼。推开二楼的卧室,屋子里只有一盏壁灯,她左右看了看,狐疑道:“天鸣,你在吗?”

卧室门关上,唐言害怕的回过身,瞬间被人拥入怀里。

她刚要尖叫出声,眼前的男人忽然俯下脸,笑道:“是我。”

昏黄的灯光落在御天鸣的额角,唐言屏住呼吸望过去,心尖蓦然一松,“你找我有事?”

御天鸣薄唇贴在她的嘴角,声音很低,“我想你了。”

他的呼吸极热,唐言忍不住想躲,低头想要闪开他的亲吻。但御天鸣双手猛然收紧,霎时将她固定在怀里。

唐言只感觉,她掌心下触到的男人胸膛,火热又坚硬。

身体一阵冷颤过后,唐言才意识到她没有拒绝面前的男人。她缩着肩膀,整个人被御天鸣抵在墙上,娇弱惹人怜爱。

“御雍的生母是御兆锡的妈妈?”御天鸣突然在她耳边逼问,唐言猝不及防的瞪大眼睛,“你…”

她的眼神足以证明,他的猜测正确。

御天鸣薄唇轻抿,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耳边,“御雍的爸爸是谁?”

唐言双手扣住御天鸣的肩膀,绯红的脸颊染着一抹春色,“我,我不知道。”

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御天鸣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唐言,难道如今你还要为御兆锡保守这个秘密吗?”

唐言下意识反驳,“御雍的爸爸是谁,御兆锡也一直在找!只不过…”

她轻轻咬了下唇瓣,许久才开口,“上次我偷换了御雍的DNA检测报告,让御兆锡误以为连少显就是御雍的父亲。”

连少显?!

御天鸣眉头紧锁,终于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御兆锡总是处处针对云深集团,“所以说,御雍的父亲不是连少显?”

“不是。”当初看到那份真的DNA检测报告时,唐言也颇为惊讶。她原本以为,连少显是那条粉钻项链的主人,可看到结果的那刻,她不得不推翻这个结论。

到底那条粉钻项链是谁?如果不是连少显,又会是什么人呢?

“疼!”唐言吃痛的皱眉,猛然回过神。

御天鸣脸色阴霾的瞪着她,显然不满她的失神,“解除婚约。”

唐言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解除婚约。”

御天鸣紧紧圈住怀里的人,冷声道:“我要你跟御兆锡解除婚约。”

“不行。”唐言霎时蹙起眉,脸色也跟着变了,“公司下个月就要启动新的项目,我大姐和二姐正在研究怎么把我踢出去,如果我现在解除婚约,爸爸就会对我彻底失去信心。”

“可是御兆锡帮不了你。”

“你能帮我吗?”

唐言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有些嘲弄,“御天鸣,你奶奶不喜欢我,她能同意你跟我在一起吗?”

御天鸣目光动了动。

“我知道御兆锡不会帮我,”唐言勾了勾唇,嘴角那抹笑容失落,道:“我也不需要他帮忙,我只是需要这个名声。”

顿了下,她杏目轻眯,道:“至少暂时还需要。”

“我们的事,我会想办法。”御天鸣猛然低下头,狠狠用吻堵住她的嘴。唐言挣扎不开,也没有强求。

床头那盏灯很快灭掉,唐言微微喘了口气,偏头望向窗外那轮明月。其实她很明白御天鸣的心思,他们两个人有相同之处,都需要一步步往上,才能爬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晚间打扫的佣人经过楼梯,恰好看到冉漾探头探脑正在找什么东西。

冉漾微微一笑,神情自如道:“你们还没休息?”

“老爷吩咐我们把顶楼打扫干净。”

冉漾抬起眼帘,顺着蜿蜒的楼梯往上,依稀能看到最上面那层楼,“有人住吗?”

家里的佣人都是老人,大家不敢随便讲话,斟酌着回答:“现在没有了。”

“那以前呢?”

佣人们低着头,声音很小,“以前是少夫人的卧室。”

冉漾眼角一沉,装作若无其事,“好了,你们去忙吧。”

“是。”佣人们转身下楼。冉漾站在楼梯口,确定她们都下去后,才转身跑上楼。她的脚步很轻,一口气跑到四楼。

四楼只有一间卧室,冉漾走到门前,按照御兆锡事先告诉她的位置,很快找到备用钥匙。打开门锁,她谨慎的走进去,精准的从书架中抽出一个本子。

随后,冉漾将所有东西复原,动作迅速的撤离。

夜晚十一点钟,御坤才回到家。秦叔告诉他,御雍已经找到,有惊无险的经过在他听来并没太多的兴趣。须臾,他转身回到书房。

根据他平时的习惯,晚间打扫的佣人都会在离开时,把书房的灯打开。御坤不喜欢黑暗,所以御苑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坐在转椅中,桌上有泡好的浓茶。这也是御坤多年养成的习惯,年轻时候他总是很多应酬,每天回到书房,他总要喝上一杯浓茶才会回到房间。

浓茶可以解酒气,寇沅最不喜欢酒的味道。

金丝楠木的书桌上,摆放着不少手抄本,御坤这些年把公司的事情逐渐交给儿子们,自己也能有些时间修生养性。这几年他尤爱书法,笔墨纸张随处可见。

蓦然间,桌上有本泛黄的手抄本。御坤盯着这个本子愣住,慢慢伸手翻开页面后,入目的一行行娟秀字体,令他平静的眼眸泛起波澜。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那一年梅雨时节,他为庆母亲的寿辰到处寻找礼物,却意外迷路走到那个偏僻的小镇。这么多年过去,他总是还记得,她站在堂前,认真教导邻家孩子们读书时的模样。

不过回眸一瞥,她为迷路的他指引一条明路。可惜这一路走下去,他走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够走出来。

安城的春夜总是很冷,连忆晨裹着被子,手脚都缩起来打电话,“你那里冷不冷?”

“不冷。”御兆锡勾起唇,笑道:“蔡婶又给我送来好多煤。”

“哦。”连忆晨撇撇嘴,有些不高兴,“那你也不许去吃饭。”

电话那端传来男人的笑声,“肉肉,你好小气。”

小气就小气呗。连忆晨丝毫不在意,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叹息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御兆锡背靠着床头,跟她望着相同的一轮月色,嘴角的笑容明艳,“也许很快。”

听到他的话,连忆晨紧蹙的眉头逐渐松开,“我有预感,你肯定很快回来。”

“预感?”

御兆锡咂咂嘴,精致完美的五官映照在夜色中,“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不用穿雨衣?”

雨衣?

几秒钟后,连忆晨脸颊咻的一片火烧,骂道:“御兆锡,你这个流氓!”

她气愤不已的挂断电话,拉高被子遮住脸。这个混蛋!

窗外月色清冷,御兆锡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心头一片暖意。

亲爱的,等我回去。

191 站住,不许动!

“兆锡,来妈妈这里。”

御苑枝繁叶茂的庭院中,只有十个月大的孩子,步履蹒跚奔向自己的母亲。穿着淡色旗袍的女子半跪在在草地前,张开双臂轻轻将走来的儿子拥入怀里。

“弟子规,圣人训,守孝悌,次谨信…冬则温,夏则清,晨则醒,昏则定…”

“兆锡,你说什么?”

此时归家的男人,目光紧紧落在院前那对母子身上。寇沅环抱住肉嘟嘟的儿子,精致的脸颊贴在他的额前,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

“怎么哭了?”

御坤剑眉紧蹙,伸手拉起寇沅,低头盯着她泛红的眼睛。

“兆锡…会喊妈妈了。”她的声音很低,语气中还染着几分哽咽。御坤愣了愣,随后一把抱起儿子,扛在肩膀托举起来。

“儿子!你也喊声爸爸来听。”

儿子被父亲高高举起,又飞速落下。这种飞一般的刺激,惹的儿子咯咯的笑,那张同样精致的小脸在晚霞中光芒四射。

“你轻点!”

寇沅忍不住担心,紧紧站在丈夫的身后。御坤自己心里有数,他强而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儿子的腰,绝对不会把他摔下来。

“咯咯——”

随着抛起来弧线加大,儿子嘴里的笑声越发洪亮。御坤反手接住儿子,微微偏过头,站在他们身边的寇沅,目光恰好与他交汇。

那一刻,她潋滟唇角轻扬,眼底绽放的笑容清澈而美丽。

那是御坤第一次见到寇沅笑的那么真实,那抹笑容里不仅仅包含着对儿子的爱,还有一种他期待已久,等待已久的幸福感觉。

可惜这刻的幸福,来的快,去的也很快,她那如同昙花一现的笑容,总是令午夜梦回的他,不愿意醒来。

“寇沅!”

睁开眼睛,幸福的画面立刻分崩离析。御坤坐在床头,慢慢平复下急促的呼吸,转过头望着窗外,再无睡意的等待天亮时分。

四楼长长的走廊铺设着乳白色的地毯,整层楼只有一间卧室。御坤曾经命人将这层楼重新装修过,所以这间卧室自从寇沅搬走后就一直锁着,没有任何人可以随便进出。

御坤站在门前,微微犹豫了下,才把推门走进去。卧室里面所有的摆设,常年不变,还是寇沅原来居住时候的模样。

卧室一侧,分出来半边作为书房。红木书桌上方,悬挂着一副长长的绢本字幅。娟秀工整的楷书,笔锋收放自如,清雅中张弛有力。

书桌后方的整面墙壁,用来打造成巨大的书柜。书架上,罗列着各种古籍,一排一排,都是珍藏本。这是御坤送给寇沅的新婚礼物,她不爱脂粉,不爱珠宝首饰,唯独喜欢各种古籍。

那时候,见她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册坐在窗前几个小时,御坤总是兴趣缺缺的问她,“这书里到底有什么好看?”

寇沅每每都是淡淡勾起唇,照旧翻过书页,道:“有我喜欢的。”

她喜欢的?御坤眉头紧锁,她喜欢的是什么?是不是只要不看到他,她都是喜欢的?!

直到这些年他修心养性,也开始临摹书法,研究古籍,终于慢慢发现,这些东西当中,竟然也有他喜欢的。只是他再不能去问:寇沅,你喜欢的,是不是也是我喜欢的?

佣人站在门外,并不敢轻易踏入半步,“早餐准备好了。”

御坤飘远的思绪逐渐收拢回来,他又扫了眼周围的东西,黑沉的眼眸沉了沉,“你们要按时打扫,不能把房间里的东西破坏。”

“是,老爷。”佣人恭敬的应了声,等到御坤离开后,急忙将房间上锁。

楼下餐厅里阳光明媚,莫闲带着御雍在房间里用早餐。自从御雍回来以后,他更加小心,平时出入都格外留心。

御筝也没下来,说是陪御雍一起呆在房间吃。

“今天厨房煮了茶叶蛋,要不要尝尝?”冉漾站在御坤身边,身上一件长裙毛裙垂在脚裸。

“茶叶蛋?”御坤蹙起眉,狐疑道:“厨房很久没有煮过了。”

“是我想吃,”冉漾伸手捞出一个,小心的将外壳去掉,“以前在家,妈妈经常给我们煮。”

御坤盯着泛着淡淡绯色的茶叶鸡蛋,知道这是用茶园中的茶煮出来的。这种茶冲泡出来的茶汤颜色发红,非常奇特。入口的茶香,气味透着微甜,隐约还有玫瑰的香气。

整个安城,只有御家的茶园中才会有这种茶,外面的人根本喝不到。这是寇沅自己种植出来的新品种,因为此种茶叶不好种植,需要的生存环境尤为讲究,不适合大面积种植。所以多年来,外面的人都在传言,说御家有种茶千金难求。

御坤敛下眉,伸手拿起茶叶蛋咬了口。好像自从寇沅去世后,厨房再也没有煮过这些东西。

用过早餐后不久,冉漾双手提着外套,动作谨慎的帮御坤穿好,并且含笑问他:“今晚回来吃饭吗?”

这段时间冉漾都表现的很乖巧,御坤并没多想,道:“不一定。”

回廊高高的台阶上,冉漾盯着御坤弯腰坐进司机的车里,黑亮的眼眸不禁动了动。御坤太过老练深沉,她根本无法猜测出他的心思到底如何。总之御兆锡需要她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全部照做,希望事情能够往预期的方向发展。

司机将车开出御苑,行驶在山路上。两边种植的绿色景观带茂密翠绿,御坤坐在后座,锐利的眼眸望出去,薄唇缓缓勾起。

“去码头。”

“是,”司机应声,回过神后又问,“老爷,您去哪个码头?”

安城里御家有几座大型的码头,司机一时间才猜不出他的心思。远处阳光绚烂,御坤垂下头,伸手将褶皱的西装衣角抚平,“老码头。”

司机惊讶不已,却没敢多问,很快将车开出城。

清早起来,小夏帮着妈妈去早市买菜回来。五点钟天还没大亮,早市的摊贩多数都是附近农家的居民,他们将新鲜的蔬菜采摘下来拿到集市卖,赚到的钱足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开支。

这里没有什么大型超市,平时瓜果梨桃,各种蔬菜肉类,基本都要去市场采购。蔡婶赶早去集市,不但可以杀价,还能买到最新鲜的东西。

“小夏,你把这些菜给兆锡送去。”蔡婶分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个菠菜和白菜,还有苹果和新鲜的梨子。

“哦。”小夏笑嘻嘻接过东西跑远。

阁楼的木门关着,她没敢贸然进去。须臾,御兆锡拉开门,身上那件素白衬衫依旧干净整洁,不染纤尘。

“兆锡哥哥。”小夏扬起手中的袋子,笑道:“这是我妈给你的菜和水果。”

御兆锡伸手把东西接过去,然后拿起桌上的钱包,抽出相应的钱数给她,“帮我谢谢蔡婶。”

小夏盯着他递来的钱,神情尴尬,“我妈说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