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隔壁的江家别院里,小陶氏也在不解的请教陶老夫人:“您不中意佩缤,为什么却中意这才见过一面的宁颐郡主呢?”

“没什么中意不中意的。”陶老夫人看了眼小陶氏——小陶氏跟陶佩缤都是她的嫡亲侄孙女,但老夫人对前者的看重,却远非后者所能及。

此刻推心置腹道,“无非是看宁颐郡主长得美,又有郡主身份,把她聘给霜儿,你们父亲母亲知道后,也不能说我亏待了他们的嫡幼子!”

小陶氏诧异道:“可是祖母,祖父那里?”江崖霜是江家不多的由秦国公亲自栽培的子弟,他的终身大事,秦国公不可能不过问!

陶老夫人哂道:“你们祖父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他看人一不看出身二不看容貌,最重才干!凭这小郡主在朝堂上的表现,你们祖父是绝对不会有意见的!何况他向来偏疼霜儿,只要霜儿自己去说,他一准答应!”

说到这里,她看向小陶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宁颐郡主除了一个郡主衔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她那伯父一家不害她就不错了,断然不可能成为她的助力。那阮清岩倒是念着骨肉之情一直维护她,可区区一个新科进士,放在寻常人家值得说嘴了;放在咱们家这等门第那算什么?”

小陶氏赔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祖母——孙媳就是想着,妯娌之中,哪怕咱们陶家这些年没落了,好歹也还有些人在的。这宁颐郡主…也忒孤单了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无怪连个丫鬟都欺上头了也不作声!”陶老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倒是替霜儿着想呢!但你想以咱们家如今的权势,霜儿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就是永福,只要两个人有意,天鸾会不答应?偏偏,他还是个好.性.子!惯能容人!”

天鸾是江皇后的闺名,如今也就陶老夫人可以不在意的唤一唤,就是秦国公在晚辈跟前也是以“皇后娘娘”相称的。

小陶氏小心翼翼的道:“孙媳晓得您这是心疼孙媳,却怕您被议论。”

陶老夫人轻蔑道:“议论又怎么样?早先我过门时,窦氏仗着是江天骜发妻,又是朝海元配的嫡亲侄女,哪里把我放在眼里过?也就是这些年天鸾厉害了,她才有所收敛!这偌大江家,除了你之外,有谁真心待我?想当初…罢了,那些伤心事不说了。总之,有天鸾在,谅她们再不满意也不敢过来跟我嘀咕!”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低,“十五当着人前就不给你面子!十七竟然连霜儿都敢打——这些昏了头的东西!还有脸到我跟前来口口声声说什么霜儿如何如何对自家人!也不想想她们自己是怎么对自家人的!既然她们看不得宁颐郡主,我还非替霜儿把人娶了!怄死她们!”

小陶氏眼中酸涩,她努力忍着不让泪水掉下,声音里却到底带出了哽咽:“是孙媳没用,连累祖母您操心了!”

她虽然是江家出了名的老好人,却不是傻子。

陶老夫人话里话外是要跟媳妇、孙女们斗气,但小陶氏很清楚,陶老夫人撺掇着江崖霜娶了宁颐郡主承担责任,最大的原因是为自己考虑——由于得不到丈夫的欢心,膝下也没亲生子女,她这个八少夫人在江家日子很不好过,妯娌中间数她最没脸、小姑小叔除了江崖霜外也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假如江崖霜娶个有父兄撑腰的贵女——哪怕是陶佩缤这个堂妹,由于江崖霜脾气好,哪怕自己尊敬嫂子,但若他妻子对嫂子不敬,依他为人也不会苛责,只会私下劝戒——这样小陶氏这个四房的长嫂还怎么维持体面?

但秋曳澜就不同了,这是个孤女,唯一会帮她说话的表哥阮清岩根基浅薄不说,如今跟江崖霜的事情还没定,倒先得罪了一群大小姑子…可想而知,她过了门,定然威胁不了小陶氏在四房的地位。

没准,还得靠小陶氏圆场,才能勉强在妯娌之中立足…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二十七章 给你的好人卡摞成堆…

只是陶老夫人虽然说动了江崖霜亲自来商议结亲,却没料到秋曳澜惊愕之后果断摇头拒绝:“我蒲柳之姿难侍君子…”

“你要是蒲柳,这天下没人敢称花容月貌了。”大概是求婚的话都说出来了,江崖霜也放开许多,直截了当的道,“论容貌论身份,其实我求娶你是有些勉强的——我至今还是个白身,也就是靠着我四姑才冒昧开这个口。”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秋曳澜索性明说了,“你说容貌身份,其实我倒觉得,我若是嫁给你的话,恐怕天下没人不说我高攀了你,毕竟我如今除了自己这个人之外可以说一无所有。”

至于说廉太妃跟阮王妃的嫁妆——以江家现在的显赫,把整个西河王府的产业加起来,估计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

江崖霜思索了会,道:“我晓得你担心什么,是十七姐她们?十七姐只是我堂姐,老实说我们平常见面不是很多,而且她比我年长,肯定在你过门之前就会出阁;而陶表妹的心思,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方才也是祖母私下提点我才醒悟过来,所以我已经请祖母送了她回陶家,也叮嘱她的父母,以后没事不要让她过来了。”

秋曳澜叹了口气:“你这么说的话,我会误会你暗恋我很久的。”

“…”饶是江崖霜已经做好了实话实说的心理准备,也被她这话镇了一下,才尴尬一笑,“老实说,之前我一直把你当永福一样看待的…”

“那你怎么忽然想娶我了呢?”秋曳澜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问,“是为了负责?可是你又没想坑我,你负的是哪门子责?”

江崖霜不假思索道:“虽然我没有想害你,但如今木已成舟,我若不娶你,谷家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没有今儿这事,单凭两次朝会,谷家又怎么肯放过我?”秋曳澜不以为然道,“你想多了,我请令祖母彻查今日之事,绝对没有把事情闹大之后迫你们家给我个交代的意思——还是那句话,我真没想过高攀你。”

赛花魁一过,她就能拿回廉太妃跟阮王妃等值的嫁妆——完了把跟邓易的婚约解除掉,凭这份身家,再加上她的郡主之衔虽然在江家这种权贵跟前不值一提,连江绮笙这个千金小姐都敢动她,但在寻常人看来还是很尊贵的——比如说阮清岩推荐的寻羽溪肯定不敢不把她这个郡主当回事。

放着大爷不当去做低伏小——秋曳澜觉得自己傻了才会嫁进江家去做立规矩的小媳妇!

所以推辞得异常果断,“我知道江小将军你是个好人,但我真的不需要你这么做。毕竟江小将军你还年轻,如今为了负责娶了我,万一往后遇见可心之人,岂不是被我误了?”

江崖霜淡淡的道:“既然娶了你,自该尽丈夫之责,断然没有为了日后才遇上的人负了你的道理,这个你可以放心。”

秋曳澜真心实意的道:“我向来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可惜江崖霜不知道好人卡的存在,还在认真道:“所以你无须为以后担心,不论如何,我都会维护你嫡妻应有的一切。”

“即使我生养艰难、生性好妒?”秋曳澜数了下自己能说的拒婚理由:担心结了怨的江绮笙、陶佩缤,这个江崖霜处理过了;担心婚后江崖霜另觅真爱,这个他也保证了;连自己背后没什么撑腰的长辈,高嫁了处境尴尬这一点,他都承诺了——

不过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拒绝了吗?

秋曳澜也不管如今室中黑暗,江崖霜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表情,秒切到哀怨,语气幽幽的道,“早先我在帝子山遭遇雪崩,虽然侥幸拣了一命,却在雪中跋涉良久,寒气入体。大夫虽然没在我跟前提过,我却隔墙听说,我以后生养会很艰难了。”

再补一刀,“当然,我可以抱养妾生子,不过呢,看了我伯父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却不想以后有个跟我伯父一样的庶子。所以我早在第一次上朝时就发誓——我将来绝不容许我的夫婿纳妾!”

江崖霜这次思索了很久,就在秋曳澜以为可算让他知难而退时,他却道:“好。”

少年,你节操要不要这么满的?难道江崖丹、江绮笙那些人之所以一个比一个恶劣,是因为江家人的节操全被你一个人占了?

秋曳澜瞠目结舌之余,忍不住想到:“难道说他其实也有问题,我的提议恰好正投他下怀?!”

没下限的某郡主,目光偷偷下移…

却听江崖霜道:“横竖江家子嗣昌盛,往后咱们抱养侄儿为嗣子,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秋曳澜心想我就不信难不倒你!于是立刻道:“不愿意!我就不高兴养人家的孩子!”

“那就等侄子年长之后再认到名下。”江崖霜居然还在让步,“若这样你也不愿意,咱们生前就不提,待百年之后,想来兄长侄儿他们自会为咱们料理。”

秋曳澜思索半晌,谨慎的问:“小将军啊!”

江崖霜道:“我在。”

“其实你打从第一次见到我,就已经对我情根深种不能自已了是不是?”秋曳澜叹了口气,“如今这儿又没外人,你把真话说出来,难道我还会笑你吗?”

“…”江崖霜过了片刻才道,“我…嗯…老实说,那次之后,我对郡主只是愧疚。”又不太确定的道,“当然,知道郡主一直以来的处境后,我确实颇为怜惜郡主的孤弱无依。”

“所以你此来提亲绝非对我有情!”秋曳澜抽搐着嘴角道,“好吧,我知道你脾气好,所以就直说了,但望你不要因此跟我翻脸:仅仅是愧疚和想负责任,你居然对我一忍再忍,我实在不能不怀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少年你节操至于满到为了负责任搭上自己一辈子吗?!你要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也就算了,可你根本不爱我好吗?!老娘还不至于混到需要你负责才能过下去的地步好嘛?!

江崖霜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认为我不够恋慕你、所以才不想嫁我么?但咱们之前会面都于礼不合,也因种种缘故无暇长谈,如何生情?定亲之后来往多了,我想白头之约应是水到渠成之事。”

“不不不。”秋曳澜道,“我是好奇你为什么现在想负责任了?要说我吃亏的话,咱们头次见面我才是吃了大亏好吗?今儿这事比起那次算什么?”

“但情况不一样,上一次…”江崖霜语气里还有些尴尬,“上一次没人知道,我想误不了你。这一次…却很难不传出风声,我自然不能看着你吃亏。”

秋曳澜道:“也就是说,即使不是我,换个人来,你也会娶?”

江崖霜沉吟道:“若是门当户对的话…”

“嗯,我知道了。”秋曳澜打断他的话,“只要门当户对你又不讨厌,你都会负起这个责任——你真是个好人——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是不是愿意嫁给你呢?”

不等他回答,她继续道,“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已经再三说你是个好人了,每一次都是发自肺腑!只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不适合做贵家的媳妇。”

江崖霜想了想:“郡主不喜我?”

“也不是。”秋曳澜思索了会,才给出答复,“你是个好人,哪有人不喜欢好人的?只是我觉得我性情不够贤惠,做不得贵家之妇而已。”

又说,“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这性情,一点也不想改!”

江崖霜哂道:“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改的,江家的规矩,没你想的那么苛刻。”

废话!你是备受宠爱的嫡幼孙,你当然不会觉得苛刻!再说规矩这种东西,对儿子跟媳妇的要求能一样吗?!

两人纠缠到这里,秋曳澜已经饥肠辘辘,懒得跟他继续蘑菇,索性道:“关于我生养的艰难还有不想夫婿纳妾的事情,我想你最好还是回去跟家里长辈商量一下,这应该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做主的。”

顿了顿,觉得别找借口找得坑了自己前途,又道,“我相信你不会把这些话传出去,尤其是传给贵家十七小姐之类。”

江崖霜道:“我觉得…”

“我饿了!”秋曳澜抚额,“你不走的话,我没法出去用饭!”

“…告辞!”江崖霜似乎凌乱了一下,拱手一礼,人朝屏风后一退,就此离去。

剩下秋曳澜幽幽一叹:“我怎么觉得他忽然如此冲动,像被唆使了一样?”如果是被唆使,秋曳澜觉得陶老夫人最有可能。

问题是,“我就这么合她眼缘,才照了一面,就迫不及待的打发她孙子翻.墙来求婚?江崖霜是她亲孙子不是?噢…江崖霜还真不是她亲生的。但总归是她抚养长大的吧?”

她东想西想了会琢磨不出肯定的头绪,索性起了身:“算了,先去用饭吧,别把苏合她们吓坏了。”

哪知她才把房门开了条缝,就跌进个人来!

“苏合?!”大惊之下的秋曳澜差点就是一个手刀下去!亏得外间点了灯,及时照出苏合的面容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秋曳澜扶好吓得哆哆嗦嗦的小丫鬟,没好气的问,“我不是说了过会就出来?!”

苏合小心翼翼的道:“可是…都快一个时辰了…祖母不放心,就打发我过来等着…我…我怕郡主饿了之后声音轻,我听不见,就…就靠在门上…”

好么,她就是在偷听!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二十八章 我天生就是做红颜祸水的料!

秋曳澜狠狠剜了这个不省心的丫鬟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哪还不知道,她靠门上偷听了这么久,自己跟江崖霜后来的对话,就算没全听见,也肯定听了七七八八?只是秋曳澜如今不想提这个,就一拂袖子:“好了,我出来了,晚饭呢?还不快去传!”

苏合慌慌张张跑去传饭——周妈妈、春染等人听说她出内室了,少不得要聚集过来劝慰一番。

秋曳澜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在众人的伺候下用完晚饭,漱了口,才想起来问:“今儿云意楼的事情,传到王府没有?”

周妈妈叹了口气:“外头下人有议论的,不过您放心,没人敢到这里来折腾,就是她们私下里嚼舌根,也是躲着咱们的。”

“杨王妃如今的心头大患是卞姨娘的肚子,又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自然无暇节外生枝。”秋曳澜哼了一声,“上回才给过府里下人颜色看,谅他们记性也不至于这么坏!”

沉吟了一会,又问,“既然王府知道了,可是外头也都听说了云意楼的事儿?”

周妈妈与春染对望一眼,面上俱闪过一丝忧色:“这个…”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瞒我?”秋曳澜揉了揉眉心,“苏合?”

苏合立刻道:“回郡主的话,祖母听府里下人议论后,打发婢子到外头探听,确实外面都传遍了。”她犹豫了一下才补充道,“据说话是从江家下人传出来的…”

秋曳澜一眯眼:“多半是江绮笙这贱.人!当然,兴许不是她,兴许是受了陶佩缤的撺掇,总之,这两个贱.人还真是想对我赶尽杀绝啊!”

江崖霜虽然对她有求娶之意,但无论是他的为人还是身份,都犯不着来这么一手——尤其她若允嫁,以后就是江崖霜之妻!这样的话,她名节受损,江崖霜又能有什么体面?

倒是陶佩缤!

她在“冰壶献玉”里那么一哭,直接暴露了对江崖霜的心思!尤其她虽然把江绮笙笼络得处处想方设法的向着她,但在陶老夫人的偏心之下,她根本就无可奈何——照江崖霜的说法,她还因此被送回陶家,以后都不能轻易到江家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她不知道江崖霜打算负起与秋曳澜独处一室的责任来,迁怒秋曳澜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个废物,看她对江崖霜有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点不下手,铲除情敌倒果断——连康表姐都不如!也就是赶了个好出身,不然分分钟被我捏死的命!”秋曳澜心中冷笑,“但江崖霜一知道她心思就不让她去江家,可见对她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啧,就这种万年炮灰命,也敢跟我斗?!”

周妈妈暗瞪苏合一眼,似乎怪她多嘴,但见秋曳澜没有沮丧之意,反而满脸痛恨,无暇去责苏合,忙安慰道:“郡主您不要动气,老奴想着这里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不然郡主以前跟江家十七小姐还有陶小姐都无怨无仇,上回邵先生移馆到咱们家,这两位还来观过礼,怎么会跟您为难呢?兴许,是有人从中作祟!”

秋曳澜哼道:“妈妈你不要担忧,这事的缘故我心里有数,还真不是谁挑拨的——真有人挑拨,也就是陶佩缤!不过江家也不是没人讲道理了,白昼时候我从云意楼折回,先去了秦国公夫人跟前,我看秦国公夫人是极公道的。”

“这就好!”周妈妈闻言长松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江绮笙与陶佩缤若和秋曳澜过不去,哪怕是有人挑拨,这仇都结到这两位公然败坏秋曳澜闺誉的地步了,是好解的吗?只是周妈妈束手无策,又怕秋曳澜承受不住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不劝一劝实在不放心。

秋曳澜知道她忠心,温言安抚了一番,看了看屋角铜漏,就起了身:“你们方才为我担心也乏了,都去安置吧。”

又说,“苏合留下,我要问你事情。”

苏合闻言怯生生的咬住嘴唇:“是。”

“好生服侍郡主。”周妈妈等人只道秋曳澜要问的是白昼云意楼主仆分散后的情况,叮嘱了句苏合,都行礼告退。

等人走了,秋曳澜就一挽袖子,不轻不重的拎起苏合的耳朵:“你厉害了啊!居然敢听我壁角!”

“婢子真不是故意的!”她手底下有分寸,苏合没觉得痛,知道她没动真怒,但还是配合的告饶,“真是怕郡主喊婢子,所以才靠在门上…而且…而且婢子也没听到几句啊!”

看着小丫鬟委委屈屈的样子,秋曳澜又阴着脸半晌,觉得给足她颜色看了,这才重重哼一声,松开手,继续冷声冷面道:“噢?那你听到了什么?”

苏合鬼鬼祟祟的朝外头张了张,见廊下无声,四下一片啾啾虫鸣,不见一人,这才小声道:“就是听到江小将军想娶您,可您…您却一个劲的推辞。”

秋曳澜冷笑着道:“这还叫没听到几句?这不是把事情经过都听着了吗?”

“郡主您别生气啊…”苏合垂着眼帘,小心翼翼的挨到她跟前,试探着给她捏起了肩。

见秋曳澜没有拒绝,心里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接下来只要继续讨好会,这事就过去了——她捏了会肩,就大着胆子问:“可是郡主为什么不答应呢?如今外头都在议论…”

秋曳澜撇嘴道:“我就知道刚才你为什么惟恐我不知道外头怎么议论我的,便是因为偷听到了你不该听的话!”

苏合可怜兮兮的道:“婢子知道江十七小姐和陶家小姐那么对您,您心里肯定有气。可是这些都跟江小将军无关啊!您若为了那两位小姐拿自个的终身大事赌气,这…”

“…你想多了!”秋曳澜冷笑,“还有你也太高看江绮笙与陶佩缤了!我是真不想嫁江崖霜,不然的话,别说那两位反对,就是他已经跟陶佩缤定了亲,以为我不敢抢?!”

老娘前世想要什么东西,都是靠枪支弹药或拳头结账的好么!这些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跟老娘比侵略性?!

苏合急道:“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不答应江小将军?!”

秋曳澜嘴角一抽,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应该答应?”

“他家世好脾气好长得好,而且洁身自好——还那么有诚意的求了您这半晌!”苏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比邓家公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对了,他还不喜欢男人!”

“那你想过没有,我是郡主,江绮笙只是个官员的女儿,可她有把我当郡主尊敬?她根本就是把我当平民女子一样欺负好吗?”秋曳澜哼道,“江半朝家的媳妇哪有那么好做?你以为嫁进江家,会比嫁给邓易过得好?”

苏合忙道:“虽然江十七小姐跟您过不去,但江小将军那么喜欢您,他肯定不会坐看您被欺负啊!”

秋曳澜扫她一眼:“看来你真是没听齐全。那我告诉你吧,江崖霜悄悄来跟我商议亲事,无非是他心肠好,可能还有江家内部的什么缘故,有人撺掇了他——总之他是觉得外头都在沸沸扬扬议论我跟他独处一室之事了,觉得很对不起我——而不是他恋慕我!”

“这有什么关系?”苏合不以为然道,“您以前跟他见得不多,他没对您起心思,这正说明了他是个正人君子啊!”

“可是我也不恋慕他啊!”秋曳澜抚额道,“我现在嫁了他,万一以后遇见喜欢的人怎么办?”

苏合惊讶道:“但您如今不嫁给江小将军,眼下这议论要怎么办?”

“何必理会?”秋曳澜哼道,“江崖霜既然对我心存愧疚,不管我嫁不嫁他,我想他都会设法维护我的。区区议论一不能夺了我的郡主之封,二不能叫我掉块肉,我干嘛放在心上?”

她这么心宽,苏合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吃吃的道:“邓家的婚约…”

“反正我死不承认!”秋曳澜轻蔑的道,“邓家又没人在云意楼!还是那句话:江崖霜那么有节操,他才不会看着邓家逼死我呢!没准,还能就势跟邓家退亲,那样我可自由了!”

苏合都快哭了:“就算跟邓家退了亲!可您想过没有,您这样名节尽毁,往后这终身之事可怎么办啊!”

秋曳澜诧异道:“这需要担心什么?马上咱们不是就能拿回两份嫁妆了吗?就算以后西河王府不贴我一文钱妆奁,咱们手头也该很阔绰了吧?”

“名节啊!”苏合简直想拍案咆哮了,“这是咱们有钱没钱的问题吗?!”

“我有郡主衔、我还有钱!”秋曳澜信心满满,“而且我长得这么美!你还怕我嫁不出去?还怕我嫁不到好的?这世道寡妇再嫁、改嫁都那么多,我再被毁了名节到底没嫁过人吧?”

苏合差点吐血:“不是这么算的!寡妇、和离之妇,至少她们名节无妨!您这样的,婢子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娶您,也要担心您往后再跟江小将军来往啊!”

“这样啊…”秋曳澜沉吟。

苏合心惊胆战的祈祷她能够开一开窍,结果半晌后,秋曳澜认真道:“那也没关系,以天下之大,什么人没有?我长的这么好看,我就不信没有那么十几几十个被我美貌所迷惑,甘心情愿拜倒在我的…”低头一看,傲然续道,“水色留仙裙下!”

“十几几十个…”苏合彻底败给了她的节操…

可怜的小丫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您…您是在说笑?您一定是在说笑对吗?”

“谁跟你说笑了?我说正经的!”秋曳澜横她一眼,毫不客气的道,“就凭我这副人见人妒的月貌花容,天生就是做红颜祸水的料!我还用担心终身之事?是担心挑花了眼吧?!”

苏合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却听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男子忍俊不禁的低笑!

主仆两个一愣——秋曳澜手腕一翻,已抄了旁边没点的烛台在手!方才这些大逆不道厚颜无耻的话,说给苏合听听也就算了,叫外人听了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是自信,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跟势力,距离言谈无忌还差得远。

“郡主真是特立独行!”那男子笑出了声,也晓得行迹败露,只是他居然不逃,反而从藏身的梨树上站了起来,飘然落到庭中,隔着回廊朝屋内一抱拳,朗笑道,“在下南人秋风,受人所托,夤夜而来,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虽然如今梨花已经开过,但今夜月色甚好,皎洁如霜,此人又着一袭胜雪白衣,藏身树上,粗看还以为是月华照在叶上,难以察觉——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秋风?!”秋曳澜一下子就想到了廉家说的某个人,不动声色的问,“可是铁马秋侠当面?”

那秋风洒脱一笑:“正是秋某!”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二十九章 又来一个听壁脚的?

“素闻铁马秋侠是堂堂大侠,怎么也学蟊贼一样,潜藏树上听人壁脚了?”秋曳澜眯起眼,尖锐的指责道!

秋风也不否认:“秋某方才确实一直藏身树上,不过这是因为傍晚时分,令兄阮清岩听到外间谣言后,担心郡主忧愤过度,万一想不开…这才托了秋某前来,暗中护持。”

又正色道,“秋某到来之后,虽然一直关注着郡主,却并未刻意窃听窥探,也是如今夜深人静,才听到几句。自然,秋某是绝对不会外传的。”

秋曳澜哼了一声:“我表哥向来疼我,他要是担心我,为什么不自己来探望?竟托了你这个外人?”

“令兄今日醉得不省人事,就连托付秋某时,说话都还是颠三倒四。”秋风笑道,“对了,这是令兄随身玉佩,郡主应是认识。”说着取出一块碧玉挂佩,正是阮清岩常用的那块。

以阮清岩的武功,想从他身上取走玉佩可不容易。

哪怕他喝醉了,身边也自有人照拂。

而且听廉家人的说法,这秋风不是奸恶之徒——秋曳澜心中疑惑略减,颔首道:“确实是表哥的物件,方才却是错怪你了,真是对不住。”

“令兄的要求是除非郡主做下不智之事,否则秋某不必现形,这玉佩也是为了让秋某襄助郡主时用的。”秋风哂道,“只是秋某没想到郡主言语…别致,竟不慎出声惊动了郡主。”

秋曳澜叹了口气:“表哥还真是劳碌命,区区流言能奈我何?他也要操心。”就问,“秋大侠是几时与表哥认识的?我倒未听表哥听过你。”

记得上次跟阮清岩说秋风时,看他的样子也就是知道秋风,根本不认识的啊?这表哥到底有多少秘密?

秋风也不讳言:“早年在南面就有所接触,令兄慷慨豪迈,尝数次于秋某有恩。”

慷慨豪迈?

秋曳澜诡异的看了他片刻——慷慨也就算了,阮清岩那城府深沉步步算计的模样哪里豪迈了?

“我也听说表哥在南方时是巨贾之子。”秋曳澜对于阮清岩的真正底细,不能说非弄个清楚不可,但有了解的机会也不想放过,如今夜深人静,春染、夏染还不在,当然想套一套秋风的话,“却不知道他早就与秋大侠认识了——未知他从前的嫡母嫡兄还好吗?”

哪知秋风却叹了口气:“年初时候,秋某刚准备北上时,庞家染了时疫,一家大小都没有了。”

“…所以表哥那个‘天涯’贵宾身份就是这么来的?”秋曳澜嘴角一抽。

这话她自然不敢在秋风跟前说出来,也就想一想,嘴上则道:“啊?竟有这样的事?这可真是…”含糊带过,“我听廉家表哥说秋大侠素在南方,这次北上,是为了科举吗?”

秋风看起来不想对她透露自己北上的目的,答非所问道:“想来阮清岩醒酒至今,应该差不多了。秋某见郡主精神尚可,想先回去与他报信,免得他担忧,亲自前来,郡主以为如何?”

秋曳澜悻悻的道:“秋大侠随意就好。”

目送秋风穿屋而去,苏合心惊胆战道:“郡主,他真会守秘吗?”虽然苏合之前听廉家人说过这位铁马秋侠一诺千金,可秋曳澜刚才的话那么狂妄…

秋曳澜倒不当一回事:“表哥托来的人,会挑那等不靠谱的吗?要知道上回我跟江崖霜在屋子里说几句话,你们还就守在门外看着呢!他都把我骂得跟什么似的!如今竟托这人三更半夜潜入咱们院子,可见此人的可信!”

苏合一想也是——不想秋曳澜又道,“再说他出去说了,难道我就会承认?现在外面议论我的人多的是,什么说辞没有?有脑子的都知道那些话真真假假作不得数。没脑子的,我理这种人做什么!”

“…”苏合暗吐一口血,虚弱的道,“那您真的不考虑答应江小将军?”

秋曳澜摆了摆手:“你回去睡吧,这事不许告诉周妈妈她们。不然我舍不得亏待你,却可以提前给你物色个好人家,许了你出门去!”

苏合立刻道:“婢子一定不说,您别赶婢子走!”

打发了苏合,秋曳澜伸个懒腰,踱进内室安置:“明天可是有硬仗要打啊!江崖霜你可得给力点,别真把我坑死了!”

次日一早,果然她才梳洗好,一碗碧梗米粥才用到一半,沉水慌慌张张的提着裙子跑进来:“邓家人来了!”

喘了口气,急急补充,“广阳王世子妇亲自陪同谷夫人来的!”

秋曳澜放下牙箸,端起旁边的茶水呷了口,才问:“人是在前厅呢,还是直接到我这里来?”

沉水差点要跺脚了:“杨王妃迎在前厅接待——郡主,现在要怎么办!?”

“传我去见,那就去见呗!”秋曳澜满不在乎的道,“还有怎么办?”

她倒是沉得住气,周妈妈、春染等人可没有一个不急得抓狂了。虽然说大瑞风气开放,不禁改嫁,但对于证据确凿的爬.墙这种事情,那可是妥妥的沉潭的!

哪怕秋曳澜是郡主,可邓易还是谷太后的亲侄孙呢!谷家会让外孙丢这么大的脸?!

在下人们抓耳挠腮、几乎没急得吐血的煎熬里,秋曳澜施施然用完了早饭,又要了碗杏仁茶悠闲的喝了会,才有绣浓来请她:“广阳王世子妇与谷夫人来了,王妃请您去前头说话。”

秋曳澜点了苏合同去——走到半路,绣浓看看前后无人,低声道:“王妃说,她相信您一准不是那种没规矩的人,一会见了世子妇与谷夫人,若有什么委屈,千万不要不说!”

苏合一听,立刻疑惑而警惕的看着她。

秋曳澜倒是了然一笑:“放心,我虽然不想嫁邓易,却也不至于因此拿自己的闺誉开玩笑。”她早就算准了杨王妃这次肯定会下死力气帮她说话——毕竟杨王妃是有亲生女儿的人不说,她唯一的儿子秋寅之还没到说亲的年纪,若嫡亲堂姐被沉了潭,几年之后还怎么聘娶名门闺秀?

而秋宏之与丁家的婚事早已定下,这会秋家出了什么事,丁家除非彻底不要脸皮的悔婚,否则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视秋宏之为心腹大患的杨王妃,怎能让秋宏之占这种便宜?

果然她到了前厅,上堂依次拜见众人,礼毕之后,杨王妃就道:“你们看看,这孩子只要不出门,在家里都是给她母亲穿着孝的,如今出来见客,也是不见一点红色。这年纪的小姑娘有几个不爱穿红着绿的?偏她就能忍得住!足见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跟外男独处?一准是有人想害她!”

秋曳澜谨记在谷夫人跟前要维持懦弱之像,低着头不作声,只拿眼角去留意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