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头一个位置的谷夫人她是见过的,今日的谷夫人美貌依旧,却面罩严霜,对杨王妃的缓颊毫不理会,直截了当的道:“杨王妃,我晓得府上六郡主,是你的亲生骨肉。所以你哪怕也恨极了这个侄女,也一准会为她说话!只是做人要讲良心!你也替我家易儿想一想!试问以后令郎聘下来的妻子也不好,你亲家却帮着遮掩,你是什么心情?!”

杨王妃为了自己膝下的子女,不得不费尽心机的保秋曳澜的名声,已经暗暗吐血了,再听谷夫人这话,险些没气晕过去:“你家儿子才聘了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可是谷夫人虽然诰命不高,仅仅是四品令人,却是太后亲侄女,如今还是因为秋曳澜被传得沸沸扬扬才上门的,杨王妃哪里敢得罪她?

她还没想好既不得罪谷夫人、又能替秋曳澜分辩的话,广阳王世子妇汤氏打量完秋曳澜,也开口道:“姑母说的很对,而且王妃替宁颐郡主说的好话也太可笑了。有几个人守孝是穿红着绿的呢?宁颐郡主今日着素衣出来相见,也不过做了她应该做的罢了。其实孝中根本就不应该出门!昨儿个宁颐郡主不但去了云意楼,据说,还去了隔壁的江家别院?”

闻言,谷夫人脸拉得更长,目中闪过杀意!

杨王妃赶紧道:“两位真的是误会了!昨儿个这孩子出门我也是知道的,乃是因为纯福公主说在云意楼开的词会上头,有一盆海棠盆景,是二弟他生前贺秦国公夫人之寿的,纯福公主念及这孩子就没见过她父亲,便下帖子请她过去看看——到底是经了她父亲手的东西。”

谷夫人并不买账,冷冷的道:“噢,是这样?只是云意楼上的雅间,真是开词会?昨儿个是什么日子,我想杨王妃你不该不知道吧?就算不是什么赛花魁的日子…云意楼附近都是些什么地方,你会不知道?污七八糟的,是正经女孩子家该去的地儿?!”

汤氏则淡淡道:“杨王妃真是避重就轻啊!为什么只说纯福公主而不说江家十九公子昨天也去了云意楼呢?宁颐郡主去云意楼真是为了看海棠花?而不是为了与人私会?!”

“绝对不可能!”杨王妃还要再说,汤氏却把手一扬,指着秋曳澜道:“郡主既然在这里,郡主何不自己来说?”

秋曳澜看她一眼,细声细气的道:“昨日之事,到底如何,还请世子妇去问隔壁的秦国公夫人!”

“你这是拿秦国公夫人来压我?”汤氏冷冰冰的笑了笑——她也是个美人,不然不可能得到谷俨的敬重,容长脸儿上娥眉如月、凤眼生辉,此刻含怒含讽望过来,愈加显得高贵不可侵犯,“秦国公夫人是你的什么人?我问你的事,你叫我去问她?!”

一句话说的谷夫人怒不可遏:“荡.妇!”

“世子妇、谷夫人!”杨王妃大吃一惊,暗骂秋曳澜昏了头,都什么时候还这么不知进退——却见秋曳澜蓦然抬起头来,露出被逼上绝路的绝望与愤怒:“谷夫人也知道昨天是赛花魁的日子,云意楼上上下下人山人海!试问我该有多蠢,才会选择在这种日子跟外男接触?!这么明显的陷害都看不出来,我却怀疑,夫人与世子妇,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三十章 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滴!

谷夫人怒道:“你是我的准媳妇,我来陷害你?!你当我舍得我家易儿被你牵累、受人指指点点?!”

“荒谬!”汤氏也冷冷喝道,“你作下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西河王府被你牵累也还罢了,咱们家邓表弟好好的被你弄得颜面扫地——居然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你到底有没有廉耻!”

秋曳澜丝毫不让,冷笑着道:“廉耻?!上回广阳王世子谷俨在宫中公然调戏我,若非江小将军经过仗义相助,那次我就只有自己碰死在留春阁的柱子上了!怎么世子妇管不住自己丈夫,却把气撒在我头上?!”

“你!!!”汤氏被气得差点吐血——谷夫人却沉默了一下,才厉喝道:“你简直胡说八道!”

秋曳澜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夫人您自己心里有数!我敢拿我亡故的父母在天之灵发誓那日谷俨对我当众不轨,您敢不敢拿邓易的安危发誓您不知道谷俨打我的主意?!”

她一边说一边抚上自己的面颊,扫一眼汤氏,“我知道世子妇为什么今日特意陪谷夫人过来,又想方设法欲置我于死地!无非是知道谷俨打过我的主意,如今又看到我长得比你不知道美多少,还正值豆蔻之年,心里嫉妒…”

反正她就没想过嫁给邓易,政治站位已经跟谷家势不两立了,如今这两位又分明来者不善,目测谋取和平解除婚约已经不可能——既然如此,秋曳澜索性撕破伪装,嘲讽技能全开,惟恐气不死这两位。

“够了!”汤氏再也听不下去,拍案而起,向完全插不进嘴的杨王妃道,“这种表弟媳我们谷家认不起!但邓表弟的脸面不可能就这么被糟蹋…杨王妃!你素来也是个聪明人,当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全你一双子女不被牵累!”

秋曳澜眼神顿时一凛——这分明就是暗示杨王妃对自己下毒手,对外报暴毙,完了邓易那边不追究——这事情就这么过去!

见杨王妃一愣之后神色一喜,堂上三位贵妇都朝自己头来阴恻恻的一瞥——秋曳澜冷冷一笑,忽然站起身,踮脚朝外面张了张,道:“外头好像没什么人?”

这时候汤氏跟谷夫人已经起了身,都不理睬她,只向强自按捺住喜意的杨王妃冷冰冰的告辞,预备回去之后听好消息。

不料秋曳澜忽然一提裙裾,一个箭步冲到汤氏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汤氏的衣襟拉开!

这时候已经是四月,气候温暖,汤氏虽然是登门拜访,外袍里也就是诃子了,猝不及防之下,整个雪肩都露了出来——可怜她做小姐时贵为宰相爱女、出了阁是世子妇,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袭击?一时间紧紧掩着胸口,尖叫声震动屋宇!

“你再叫啊,守门的门子都要过来看了你信不信?!”秋曳澜毫不客气的反手一个耳光掴过去,打得汤氏整个人都一个踉跄、亏得扶了把身后的紫檀木案才没摔到地上!

这一刻杨王妃简直想要死过去!

“你疯了么!!!”杨王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偏偏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晕过去——广阳王世子妇陪谷夫人到西河王府来兴师问罪,结果被秋曳澜当着她的面剥了衣服又扇耳光,她要不能马上给汤氏一个交代,那就该谷家上下来问整个西河王府要交代了!

杨王妃正待喊左右上去护住汤氏,不想秋曳澜笑吟吟的拔了汤氏头上的赤金凤头簪,轻描淡写的在汤氏颊上一划——顿时,一道红痕现出,虽然未破皮,然也火辣辣的痛:“谁敢上来?”

不必杨王妃阻止,下人们没有一个敢再靠近!

倒是汤氏自己颇有血性,沉声道:“都上来!拿下她!拼着我今日容貌尽毁,也必叫你——万劫不复!”

回应她的是又一记重重的耳光!

跟着“哧啦”一声、汤氏感到身上一轻又一凉,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身上原本穿的海棠红地缠枝莲纹对襟宽袖绸袍,已被从上到下撕成两片,飘然坠落在氍毹上!

“我跟你拼了!”汤氏发疯一样朝秋曳澜扑去!

秋曳澜轻描淡写的给了她一拳,把她打得重新摔回案上,抬头朝杨王妃笑了笑——正急速思索着如何救下汤氏的杨王妃只觉得心头一寒!

果然,秋曳澜骤然换了一副欣喜的表情,甜甜道:“多亏了伯母把人都打发走了,任这毒妇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能听到,如今还不是任咱们两个搓扁捏圆?”

这一句话让杨王妃险些直接吐了血,她急急分辩:“不是的!世子妇、谷夫人,你们听我说,我根本就没有…不,我支开他们不是为了…”杨王妃语无伦次:人是她支开的,但怎么可能为了算计这两位呢?

明明是怕安抚不住谷夫人、汤氏,证实了秋曳澜的名节受到夫家怀疑,被多嘴下人传出去,害了秋金珠跟秋寅之啊!

“如今横竖翻了脸了,伯母何必还要对这两人做低伏小?”秋曳澜哪能容她解释清楚?立刻道,“谷夫人区区一介令人,不过是念着她姓谷,意思意思称她夫人——这汤氏就算是世子妇,那也还没做到王妃呢!也配上门来跟您说三道四?”

她摩拳擦掌的打量着汤氏露在外面的光溜溜的脊背,“照咱们说好的,剥光了她看看有没有什么胎记,回头她敢不听话,咱们就让满京城的地痞无赖都能说出堂堂广阳王世子妇身上的特征!”

话音才落,就见原本正被气得大口大口喘息的汤氏尖叫一声,极怨毒的看了眼杨王妃,毅然扭头朝紫檀木案的尖角上撞去!

只是秋曳澜轻描淡写的一拉她,就把她拉了回来,推得跌坐地上,慢条斯理的道:“要寻死你急什么?且听说我完:你若是死了,那正好找几个不怕死的来做你奸夫,就说你是奸情曝露才羞愤而死的…我想只要谷夫人也被你死前灭了口,外头谁会相信我们西河王府敢拿你怎么样呢是不是?”

谷夫人大惊,下意识的朝后退去…

秋曳澜也不拦她,只冷冷的道:“谷夫人您可注意点儿,我暗器手法不怎么好,您再退远点,没准我只想吓唬吓唬你呢,结果手滑取了您一只眼睛什么的,这又是何苦?您说是吧?”

谷夫人顿时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再也不敢动了,神情复杂的望着她,欲言又止。

秋曳澜吓住了她,继续嘲弄汤氏:“看得出来你是个烈性.子,不过性.子再烈的人做了母亲,往往是不可能硬气到底的。听说广阳王世孙是你唯一的亲生骨肉,他今年才多大?十一岁是吧?亲都没定呢!谷俨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比我还清楚,世人都说他很敬重你,但真敬重还会连我这个未来表弟媳都不放过?何况以他的身份地位,觊觎你位置的人肯定不少!到那时候,你儿子可就很碍眼了!”

她讥诮一笑,“我一条命,换你们母子双双没有好下场,多赚?”

这话果然正中汤氏软肋,她俯在地上,身子颤抖良久,咬牙切齿的问:“你…你待如何?”

“很简单,你不跟我为难,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也等于饶你儿子一命!”秋曳澜也蹲了下来,拿簪身拍了拍她的脸,似笑非笑的道,“别摆出这副受了天大冤屈的神情了!咱们两个无冤无仇的,本来你不惹我,我也懒得跟你过不去。你却非要取我性命不可,落到现在的地步有什么好怨恨的?还不是你自作自受!”

汤氏惨笑着道:“你做下无耻之事还不认吗?”

秋曳澜二话不说又是一个耳光,清脆的掌掴声听得杨王妃心惊肉跳、谷夫人神色莫名:“你要真是个公正的,早先谷俨欺男霸女时你怎么不管?还不是看我好欺负!为虎作伥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你这种货色,少跟我端架子装正大光明!今儿个站这里的是永福公主,借你十个胆子敢动杀心?!”

汤氏抬起满是指痕的脸,正待说话,院子里忽然传来绣艳的咳嗽声,跟着她走到窗下扬声禀告:“王妃,纯福公主来了!”

“什么?!”堂上正是一团乱,听到这消息,从汤氏到谷夫人再到杨王妃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秋曳澜一个人突如其来的发难已经把她们都辖制住了,如今再来个纯福公主——想也知道,这位公主过来,不管是不是为了给秋曳澜撑腰的,铁定不会放过对太后党落井下石的机会!

这一瞬间连谷夫人都想死了——倒是秋曳澜最冷静,转头对外面道:“请公主殿下到花厅里去奉茶,就说伯母马上就过去。”

完了朝杨王妃甜蜜的笑,“我就说伯母您何必担心,这不纯福公主亲自过来了呢!”

杨王妃捂住胸口,颤抖着手指指向她,恨不能吐血三升来证明自己的无辜——这是在暗示西河王府已经改投了皇后党啊!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三十一章 你有勇气给我下跪,却没勇气帮你儿子

江绮筝跟杨王妃寒暄良久,也不见秋曳澜出来,便有些怀疑这位宁颐郡主已经被先一步赶到的谷夫人与汤氏怎么了。正要端出公主的架子让杨王妃说实话,外间可算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小丫鬟进来禀告:“谷夫人与宁颐郡主来了。”

杨王妃勉强笑了笑,看了眼纯福公主——虽然这里是西河王府,但纯福公主品级与王妃相齐,她又是客人,待纯福公主点了头,杨王妃才道:“快请!”

片刻后,秋曳澜施施然进门,身后落后半步跟着梳洗过的谷夫人。

“未知公主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见教?”众人再客套一番,杨王妃可算把话题引到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正题上。

果然江绮筝歉意的道:“是为了昨日下人误传的话,损及宁颐郡主名节,特来说明的。”

杨王妃心里满满的苦涩:“小贱.人已经难对付得很了,江家还处处护着她!往后这日子还能过吗?”

面上却不得不撑出笑脸来感谢江绮筝亲自来还西河王府一个清白——客气话说完,江绮筝也不赘言,和盘托出江家这一晚上商量下来的说辞:“昨天我们在云意楼开词会,至于为什么请宁颐郡主,料想王妃与谷夫人都知晓了。不过呢,两位不知道的是,中途我为了行动方便,换了套男装。”

听到这里众人都晓得江家圆场的方法了——

“昨天我们在云意楼订了相邻的两个雅间,只不过一个是以我八哥的名义订的,当然他跟我家十九弟也有个雅间,跟我们开词会的地方相隔甚远。”

这是江家上下认为江崖丹昨天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他为了教导江崖霜做一个合格的江家男人,在“冰壶献玉”之外,悄悄又订了间雅间,免得到时候自己没地方待。

“相邻的两个雅间,一个我们开词会,另一个却是为了宁颐郡主——毕竟咱们开词会常有嬉闹之事,宁颐郡主在孝中却是不便,所以宁颐郡主赏了会海棠,就去了那儿休憩。”

江绮筝面不改色的道,“但既然邀了郡主过去,断然没有把她孤零零丢那里头的道理,所以我过去陪了会——哪里想到,因为我穿了男装,加上昨天我家十九弟也随我八哥出门凑热闹,恰在一间酒楼,竟叫人胡说八道上了!”

“后来我乏了,想到家里祖母说过想见见宁颐郡主,便带着宁颐郡主跟两个姐妹先行回府——当时是跟宁颐郡主同车,我八哥不放心,令我十九弟送我们回府来着。不想,这居然被传成我十九弟送宁颐郡主到隔壁的别院,说这些话的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呢,曳澜这孩子素来乖巧,西河王府也是有家教的,如何会作下这等羞耻事?”顺势接话的居然不是杨王妃,而是谷夫人!

一时间花厅众人,包括江绮筝在内,都呆了呆。见谷夫人一副深以为然、毫不怀疑的神色,看向秋曳澜的目光更是满含怜惜——连秋曳澜都愣住了:她刚才留在后面,是恐吓了汤氏、威胁了谷夫人,但都是让她们不要再妄想操控她、速度解除跟邓易的婚约啊!

谷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秋曳澜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见这情形,谷夫人竟低声下气的道:“方才我也是听外头人议论多了,才叮嘱你几句往后不要随便出门,哪里就是怀疑你了?如今纯福公主亲自过来,可不就是给你正名了?你若还是心里不爽快,我啊,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好不好?”

又说,“我膝下没女儿,向来就是想把媳妇当女儿养的,你可不能因此跟我生份了…”

秋曳澜阴沉着脸,道:“夫人言重了,我怎么敢担当夫人的赔罪?!”

江绮筝看到这情形,若有所思,出言道:“看来谷夫人正与宁颐郡主说话,却被我打扰了?既然如此,两位还请自便,杨王妃在这儿就成了。”

闻言秋曳澜也不推辞,径自起身一礼,干脆的对谷夫人道:“夫人有什么话,咱们到外头去说清楚吧!”

然后两人出了门,才到僻静处,谷夫人忽然喊住秋曳澜:“能不能单独说话?”

秋曳澜单挑丧尸都习惯了,自然无所谓。

把下人打发到远处,谷夫人二话不说,竟是“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秋曳澜脸色一变,立刻闪身避开,只是她神色却并不惊讶,冷然道,“我刚才所作所为,你难道没有看见?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跟你儿子绑一块?!”

谷夫人见她不肯受自己的大礼,却仍旧磕了个头,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直说吧:只要您能帮我的易儿脱离谷俨之手,我什么都愿意答应您!”

秋曳澜摇头:“你当我是谁?求我,你还不如去求皇后娘娘!或者折回去求纯福公主也比求我来得可靠!”

谷夫人哽咽着道:“没有用的,那两位虽然不惧谷俨,可又怎么愿意帮助我可怜的易儿呢?”

“但我为什么要帮他?”秋曳澜反问,“我自己躲着谷俨都来不及!”

“您是不愿意趟这趟混水,您不会没有办法的。”谷夫人惨笑着道,“看您刚才对汤氏下手,我就知道了,您这样的人如果嫁给了易儿,怎么可能容忍谷俨打你们夫妻的主意?!我知道易儿如今配不上你,也不敢求你们圆房,只求你过门之后帮他一帮,他自由了,你想改嫁,我愿意将邓家家产分你八成!”

秋曳澜冷笑着道:“谷夫人,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今天撕了汤氏的衣裳,又打得她不敢还嘴,就能对付谷俨?说到底,今天就是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这里是西河王府,若换了广阳王府,恐怕我才把汤氏的外袍拉了点下去,就有大批婆子冲进屋跟我拼命了吧?!”

她冷冰冰的道,“我哪来的本事对付谷俨?!再者,我不妨给你交个底: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令郎!至于圆房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您是要我死在您面前吗?!”谷夫人想了片刻,发现自己如今根本拿这个准媳妇没办法,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绝望的问。

秋曳澜一眯眼,似笑非笑的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呢,比夫人你想的要铁石心肠。再者,夫人以为,你寻死的时候我不想看着的话,你能死给我看?”

谷夫人一噎,吸了吸鼻子,膝行两步上来抓秋曳澜的裙裾——见秋曳澜警惕的往后退去,她失落的放下手,却缓缓站起,低声道:“好吧,我如今好像也没什么能够打动您的。但…我能不能,求您听一听易儿的事情?也许您听了,会愿意帮他?”

秋曳澜心想老娘如今自己的事情都在紧锣密鼓之中,哪里腾得出手来多管闲事——还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搭进去的闲事!

她对邓易印象不坏,却也没达到愿意为了他而涉险的地步!

但谷夫人又乞求道:“我听说阮王妃生前非常怜爱您,您也很孝顺她。您就念着阮王妃,权当可怜可怜一个母亲好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秋曳澜想起前世的父母,抿嘴良久,到底点了头:“你说!”

“说来都怪我!”谷夫人得她准许,忍不住就是泪如雨下,“早先易儿他父亲还在时,我是随他父亲住在邓家的。但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总觉得他父亲出身农家,哪怕中了探花入了翰林,所置宅邸也不够奢华、吃穿用度更不够讲究!而我虽然是庶出,却是广阳太妃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的,所以听我诉说在邓家住不惯后,时常打发人去接我回王府…后来他父亲没了,没多久,太妃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谷夫人脸色骤然苍白,像是一瞬间承受了什么濒临崩溃的痛楚,调息片刻才能继续,“太妃待我犹如亲生,她过世我当然很伤心,就带着易儿回王府吊唁。那时候谷俨就劝我带着易儿在王府住下,理由是怕我一个人太过辛苦。”

“其实他是冲着邓易去的?”秋曳澜觉得这故事听到这里差不多了,就开口道,“据我所知,谷俨男女不忌好像不是这几年才有的事情吧?”既然是从前就有的事,难道你多长个心眼会死啊!

谷夫人苦涩道:“阮清岩在勾栏中也是很有些薄幸之名的,但你会怀疑他对你心怀不轨吗?”

见秋曳澜皱眉,她怅然一叹,“你现在多么信任阮清岩,我当初,就有多么信任谷俨——要知道我虽然是他姑姑,其实比他大不了几岁,因为太妃的疼爱,我们当年处的犹如亲姐弟一样…那时候易儿又才四五岁,我怎么会想到,他好秀美少年,竟那样早就打起了易儿的主意?!”

秋曳澜心想你们母子长得一个赛一个祸国殃民,却毫无防范旁人打你们主意的觉悟…这跟头栽的,还真要怪你这个当娘的没顾好儿子!

“所以谷俨等邓易长大点就对他用了强?”秋曳澜问。

谷夫人苍凉的笑:“若仅仅是这样的话…谷俨他,打易儿小时候就背着所有人引导他好男风…等我发现时,易儿已经连我都不想接近了!”

秋曳澜恍然大悟——合着邓易的厌女症是来自于谷俨的灌输!

“横竖你儿子如今才十来岁,你现在开始教未必来不及矫正。”秋曳澜眯了眯眼,道,“至于说脱离谷俨的控制,我看你还不如把希望寄托给你家太后——依我见过这几回太后来看,太后对邓易还是很喜欢的。他又会读书,只要他让太后看到他的才华值得维护,还怕太后不给他做主?至于我,我还是那句话:我帮不了他!”

谷夫人眼神瞬间黯淡:“我曾在太后跟前跪了四个时辰。”

结果不问可知。

“您真的,见死不救吗?”谷夫人看着秋曳澜毫不动容的神色,凄凉的问,“我一直都盼望易儿能够有个能干的未婚妻,好拉他一把——我本来以为你是谷俨撺掇着给他定的妻子,一定不会是能够帮他的人…却不想,谷俨看走了眼!”

“我以为这是易儿的生机,不是都说,天无绝人之路?”谷夫人见她似打算离开,不顾一切的上去拉她衣角,“您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可怜可怜易儿?!他真的不坏不是吗?!”

秋曳澜转过身来,无语的看着她:“你有当众讨好我这个刚刚还狠狠羞辱过你的人的勇气!你有向我下跪的勇气!你还有死给我看的勇气!你为什么就没有自己去帮你儿子的勇气?偏要奇葩到把虚无缥缈的指望,寄托在一个泼辣厉害的媳妇身上?”

谷夫人怔住!

“总之,要救你儿子自己去,不要拖我下水!”秋曳澜淡淡的道,“不然我未必能拉他起来,却未必不能踩他更下去!”虽然她不觉得邓易讨厌,但对于谷夫人,必要的敲打是免不了的——秋曳澜可不想关键时刻被她挟恨坑上一把!

她不知道的是,目送她离开之后,谷夫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平静无比,丝毫不像是苦苦哀求一个晚辈却无果的模样,反而有点松了口气,喃喃自语:“‘天涯’为什么要我拿易儿做垡子来求这小女孩子?”

转念一想又是一叹,“唉,只求他们能够快点动手,帮我跟易儿脱离广阳王府——何必管其他闲事!”

软风轻轻拂过她绝美的脸庞,却拂不去那一抹悠远的悲伤…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三十二章 随她喜欢不喜欢

秋曳澜回到自己院子没多久,江绮筝竟上门来了——不过她表示只是来探望邵月眉的。

既然如此,秋曳澜自不会去打扰她们,吩咐人送上点心茶水,意思意思的陪坐片刻,就找个理由走人了。

她一走,邵月眉就问:“殿下今日可是为了…”朝秋曳澜的屋子看一眼,“这事是个什么章程呢?”她是江家派过来考察未来媳妇的人,自是亲信,关于云意楼的事,昨晚从江家带过来的丫鬟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就带给她真相了,这会倒不用江绮筝再费口舌。

“祖母对她印象不坏,十九弟的为人你也晓得,昨儿个家里商量下来,是让十九弟索性聘了她。”江绮筝皱眉道,“本来说好了祖母今儿就进宫去跟四姑说…但今早祖母感到有些不适,这才没去。”

她却不知道江崖霜夤夜过来跟秋曳澜直说提亲之事——毕竟陶老夫人跟江崖霜都认为,这种不合礼的举动,还是不要叫自家的掌上明珠们听了。所以江绮筝对于陶老夫人今日没进宫的缘故毫无怀疑。

邵月眉教导江绮筝数年,亦师亦姊,对这位纯福公主是非常了解的,一打量她神色就问:“殿下不赞成这件事了?之前殿下虽然不像永福公主那样积极,不是也不反对吗?”

“毕竟是十九的妻子,只要他想娶,人又不坏,我自然不会有意见。”江绮筝抿了口茶水,低声道,“但,方才知道了件事…”

江绮筝在察觉到谷夫人跟秋曳澜之间的关系不大对劲后,立刻开口给了台阶,让两人出去解决——不过她自己虽然真的留下来跟杨王妃说话了,却暗中指使心腹跟上去偷听。

对于谷夫人向秋曳澜下跪哀求被拒绝的经过都听心腹一五一十说了,此刻心里就有些不悦:“确实邓易不是什么良配,但婚约未解,谷夫人总是她的未来婆婆,以长辈之尊,亲自向她下跪哀求——即使兹事体大,她不能答应,可她的态度也忒冷漠了。我总觉得,这么心硬的女子不适合十九。”

邵月眉问了几句经过也觉得秋曳澜过于铁石心肠,但她不肯对江崖霜的婚事指手画脚,只道:“好在老夫人今日没有进宫,殿下一会把这事告诉老夫人,想来老夫人也会考量的。”

“不过,十九若不娶她的话,即使咱们家护住她不被沉潭,她这辈子怕也毁了。”江绮筝却又叹了口气,“好好的女孩子家…还生得那么好看,想想也真是可惜。”

邵月眉却不这么看,她虽然没听到秋曳澜那番“我天生是做红颜祸水的料”的惊世之论,但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却觉得这小郡主没那么容易沉沦,见江绮筝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就劝道:“不是才说她心硬?心硬的人虽然最易伤人心,自己却往往过得很好。只要往后护着她点,恐怕她即使高嫁不了,低嫁之后自己当家作主一样逍遥自在。”

江绮筝想想也是,暗松了口气:“她虽然不适合十九弟,但这次跟十九弟独处一室,到底是八哥算计的,说来说去总是咱们家人害了她…总归她以后过得好,十九弟也少愧疚些。”

邵月眉笑道:“十九公子心善——我说句不该说的,这事他还真叫八公子给坑了。”

“谁说不是呢?”江绮筝叹道,“祖父昨天傍晚知道事情经过后勃然大怒,本是要亲手教训八哥的,但大伯说的也有道理:这眼节骨上打了八哥,不是叫人往云意楼的事情上想吗?”

微一嘟嘴,“结果八哥免除挨打后,晚上又兴致勃勃的出了门去饮春楼了,浑然没把这事放心上。倒是十九弟生了好大一场气,连陶表妹都打发回家去,不许她随便到咱们家了。”

陶佩缤除了对情敌秋曳澜,对其他人都是温柔有礼的,邵月眉对这个学生印象不坏,这会就想给她说几句话:“十九公子才貌俱全,陶小姐又是跟他一块长大的…即使这次在云意楼故意针对宁颐郡主,我觉得也是年岁未长,不懂事的缘故。从前她常到江家,忽然不来了,恐怕也会被议论呢!”

江绮筝向来听邵月眉的话,但此刻却摇了摇头,道:“祖母也赞成请她回家之后不要再轻易到江家——毕竟十九弟对她无意,从前是不知道,如今晓得了,再让她有见到十九弟的指望,反而是害了她了。”

邵月眉立刻识趣的不提这事——毕竟她也就是一个女先生而已,私下给陶佩缤争取一下已经尽力了。

两人又谈了会,江绮筝遂告辞而去。

她走的时候秋曳澜当然要出来送一送,这一送就发现之前跟她“一见如故”的江绮筝态度疏远了不少。

秋曳澜不知道这是因为江绮筝觉得她不适合嫁给自己弟弟了,自然不会用对待未来弟媳的态度对待她。而秋曳澜则认为:“果然自家姐妹更亲近,昨天的事情,明明就是江绮笙跟陶佩缤不好,结果这纯福公主竟恼上了我…不过,反正听江崖霜昨天话里的意思,江家打算许配给表哥的人也不是这位公主。”

这么一想,她也懒得热情如故,两个人一路走到大门,都觉得意兴阑珊,分别的格外干脆利落。

苏合却不知道内情,回去的路上很是忐忑:“纯福公主殿下不是专门来替郡主说话的吗?怎么如今离了王妃跟前,远不如以前热情?”

“不热情就不热情。”秋曳澜无所谓的道,“康表姐来的不是时候,才坐下纯福公主就要走了——快点回去问问她罢。别是卞姨娘之类的出了什么大事。”

因为有秋曳澜给的玉露膏,康丽章这时候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得难以察觉了,略施脂粉之后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此刻显得有点无精打采:“方才我想喊住你的,不想你就走了。”

秋曳澜一面坐下,一面不以为然道:“纯福公主到底身份尊贵,她要告辞,怎么好叫她久等?”

康丽章皱眉道:“不是的,你不知道——刚才,你跟谷夫人出花厅去说话的那一幕,纯福公主使了丫鬟在后面尾随,都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我晓得后马上过来想告诉你,不想纯福公主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凑巧,偏偏在我没来得及开口前就告辞!”

秋曳澜怔了一下,随即道:“难道江家人会去心疼谷夫人跟邓易吗?看到了就看到了。”

康丽章道:“可是大舅母跟前的人议论说,纯福公主向来重礼,晓得谷夫人给你下跪…恐怕会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秋曳澜根本就不在乎,“江家又不止她一个人。”

康丽章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暗示自己,她在江家还有其他靠山、而且不弱于纯福公主的?

想到这里,她暗松了口气——毕竟亲耳听到秋孟敏弑母、还许诺把自己母女交给秋曳澜处置后,她现在看自己的舅舅、舅母跟看蛇蝎猛虎也差不多,有对于秋孟敏夫妇来说仇恨值更高的秋曳澜在,她还安全些。

秋曳澜见她没有继续说话,却也没提告辞,奇怪道:“还有什么事?”

“刚才还听说…”康丽章咬了咬嘴唇,“大表哥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五月廿六。”

“然后呢?”

康丽章继续咬唇:“王妃打算大表嫂过了门,就给四表妹说亲——四表妹,她比我还小小两岁呢!”

秋曳澜道:“噢,你是担心自己的终身之事?”

“我想来想去,还是早点嫁出去的好。”康丽章说这话时面颊微微发红,但还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陈述着,“你说的那个法子我实在没胆子、也没把握用。”

秋曳澜笑了笑:“反正我说了由你自己选择。”顿了顿,又道,“那么你想嫁给谁呢?”

嫁给谁?康丽章自进了西河王府,虽然因为路老夫人的偏爱,过得比正经郡主还滋润,但因为父族不显,同路老夫人一样,正经官家之女聚会玩耍时,根本就看她不上。

哪怕路老夫人压着秋金珠带她出门,也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康丽章虽然擅长隐忍,却也不耐烦长年累月的在一群人面前做低伏小,就没再去过。

再加上杨王妃刻意隐瞒,她哪里有什么如意郎君人选?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可是那阮清岩才貌双全,又是没加冠的进士!恐怕许多朝中的大人们都想招他做女婿呢!哪里轮得着我?”康丽章想起阮清岩去年过来探望秋曳澜时,自己站在绣楼上偶然瞥见的翩翩佳公子,心里百味陈杂。

那时候她也为阮清岩的容貌气度所折服,不是没动过心。但当时想着阮家人丁单薄,阮清岩还是过继来的,哪怕少年中举,谁知道以后一定能金榜题名?自己没必要冒这个险。

却不想这还一年不到,从前动过心又觉得配不上自己的人,已经是自己完全不能肖想的了。

康丽章按捺住心中悲绪:“低嫁了即使出阁也难逃毒手,高嫁的话我身份却不够格。所以我想…”她一咬牙,“我也只能给人做小了!”

秋曳澜倒是一呆,道:“做小?”

“我虽然是王府的外甥女,但康家不过是市井里一个殷实人家而已,连真正的富户都算不上。”康丽章抿了抿嘴,苦涩一笑,“向来女子出身都是按父家论,我想嫁到王府都动不了的豪门里去,不做小,还能怎么办?”

她现在心里非常的后悔,当初路老夫人在时,她一心一意惦记着在从前那些羞辱过自己的官家千金跟前狠狠出口气,嫌那些肯聘她的人家都不够富贵。生生把这终身大事拖了下来。

如今竟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秋曳澜似笑非笑道:“不愧是表姐,果然有决断…你既然决定走这一步了,却不知道你打算给谁做小?”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三十三章 表哥又训人了…

“淮南王楚霄?”秋曳澜诧异道:“为什么是他?”她当初忽然被召入宫,阮清岩给她紧急辅导了下皇室主要成员,所以也听说过这位淮南王——他本是今上的异母兄长,但幼时就过继给了先帝的嫡兄恭怀太子。

当初高宗皇帝先立嫡长子,结果还没登基就病逝,膝下无子,追封恭怀太子。高宗复诏先帝为储君,先帝就择了四子楚霄出继恭怀太子一脉。

因为本就是先帝的亲生骨血,加上是恭怀太子的嗣子,所以无论先帝还是本朝,楚霄都极受优待。如今这位王爷应该不到五十,淮南王之爵外,还领着宗正寺卿的身份,是谷太后与江皇后见着也会客气几分的宗室。

秋曳澜从没听说此人与西河王府有什么瓜葛,毕竟宗正寺管的都是宗室,西河王府却是异姓王,这会不免猜疑,“可是秋宏之给你牵的线?”

康丽章忙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个打算,除了你以外,我连母亲都没敢说。”

“康姑妈那个蠢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她有什么好说的?”秋曳澜皱眉问,“那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

“…因为之前他就起过这样的意。”康丽章眼神一黯,“早两年他的女儿丽辉郡主生辰,我跟秋金珠一块去道贺,席上被人知道出身后,很受了一番奚落,就躲到花园里…哭了会…被他碰到,隔日就打发人上门来暗示过。后来外祖母跟大舅舅闹了一场,才推掉的。”

那时候康丽章心高气傲,怎么肯做小?哪怕是王爷的妾,到底只是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