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相府各有算计的光景,西河王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自从秋宏之陪新婚妻子丁青虹回门时竟赶上杨宜室冲进丁家门里自刎之事以来,王府这几日就没有安宁过。

这天丁青虹才给杨王妃请完安,回到房里就抹起了眼泪:“杨宜室跑到丁家门上去自刎,又不是我逼的,说起来,我回门的日子被她溅一身血,这一辈子才一回,沾了这么大晦气,都没骂过她一句!母妃却天天指桑骂槐的说我的不是…就算杨宜室是她嫡亲侄女她心疼,难道我跟夫君不要喊她一声‘母妃’了吗?”

心腹丫鬟珍珍先去关了门,回来劝道:“少夫人您别理她,咱们之前就打听过的,杨王妃不是大公子的生母,对大公子向来看不顺眼。她这分明是迁怒于您!”

“可她是婆婆,我天天都得给她晨昏定省,说什么都得听着、讲什么都得赔笑——能怎么个不理她?”丁青虹在娘家时也是娇养大的,虽然前两年没了母亲,可薛老夫人向来宠溺晚辈们,何尝遇见过杨王妃这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睛的长辈?一次两次还好,多几次下来,心里头的委屈简直没法说。

无奈娘家丁家如今也是焦头烂额,丁青虹想打发人回去送个信,请祖母派人过来探望自己,顺带敲打一下杨王妃都不成!

丁青虹越想越伤心,不禁长叹,“我怎么这么命苦?”

珍珍正要接话,忽然听见外间门开的声音,忙起身问:“谁?”

“虹儿你在里头?”却是秋宏之的声音,丁青虹忙与珍珍一起迎出去:“夫君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秋宏之为了讨秋孟敏欢喜,哪怕新婚,每天也要去前头书房里读会书,以显示自己的好学与勤奋。

照前两日,他应该再过一个时辰才回房的。丁青虹主仆不免诧异他今日的早回。

却听秋宏之对珍珍道:“你先出去。”

房里只剩夫妻两个了,他才道,“听下人说你从王妃那里出来时脸色不太对,我不放心,就回来看看。”关切问,“怎么了?王妃是不是为难你了?”

丁青虹本来就正委屈着,被他一问差点哭出了声:“杨宜室的事…”

“那是杨家教女无方,咱们回门的日子都被她牵累了!”秋宏之闻言脸色一沉,冷笑着道,“王妃居然怪到你头上?真是欺人太甚!”就说,“我去找父王!”

“别!”丁青虹看到丈夫维护自己,心里的委屈已经散了大半,忙拉住他,“到底是咱们的嫡母,做婆婆的说媳妇几句那都是应该的,何况父王这两天据说气色也不是很好,还是不要叫他操心了。”这新媳妇才进门就让丈夫去公公跟前告婆婆的状,就算公公给了这次面子,传出去也要被议论不贤惠啊!

秋宏之本也是做做样子,被她拉住就不走了,换了怜惜的神情温柔细语的安慰着,新婚夫妇么,安慰了没多久,帐子就被拉了下来——门外金蝉气愤的看着拦路的珍珍:“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公子禀告!”

珍珍冷着脸:“公子如今就跟少夫人在里头,你敢打扰?!”

“好!这是你说的!”金蝉咬着嘴唇,恨道,“回头出了事情,别想赖我!”

珍珍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什么事?反正你没跟我说,休想赖我身上!”

拌了几句嘴,金蝉到底按捺不住讲了情况:“王妃如今奉了王爷之命在算赔给宁颐郡主的东西——大公子竟不过去看着点,谁知道王妃会中饱多少私囊?!”

珍珍本来心里还有点忐忑,闻言倒是放心了,嗤笑道:“府里产业会没有记录?王妃若想能做手脚,早就做了,还用得着现在特意找机会?”

金蝉怒道:“你知道个什么?早先路老…王爷的生母过世后,大公子管过几日家,一直到成亲前没多久才把账本钥匙交还给王妃,万一王妃趁这次的机会在账本上做手脚,栽赃大公子怎么办?!”

这话吓唬不住珍珍:“你就不要想方设法的找理由见大公子了——这话骗我都骗不住,账本那么好做手脚?当大公子傻的?何况既然账本跟钥匙之前就交还王妃了,那会王妃就没说不对,现在来说有意思吗?”

金蝉目的被识破,又不敢真的强闯,只好悻悻而去。

她才走到外面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秋宏之声音喑哑的喊人进去伺候——心里就是一酸,禁不住想回头,可想起丁青虹过门以来这几日,每次见到他都是态度疏远,摆明了要扮深情跟正妻栽培感情,恐怕靠上去也是讨嫌,恨恨一跺脚,走了。

金蝉心里慌乱着,也不知道经过了些什么地方,回过神来时,却见拿着柄牙柄团扇的康丽章,正用团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打量。

“表姑娘怎么也在这里?”金蝉看到是她,心情更坏了几分,冷哼着问。

康丽章难得没回她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反而开心的笑着:“失宠的滋味如何?”

“你!!!”金蝉气得变了脸色。

“我要是你就不会有闲心挑衅个根本不会跟你争宠的人,而是好好想想,往后还怎么在表哥房里混下去?”康丽章懒洋洋的道,“别说那丁青虹论容貌气度甩你几条街,就凭她父亲是丁翰林,祖母是薛相之姐,表哥说什么也会给足了她体面!你一个五两银子买进来铺床叠被的丫鬟,再使劲浑身解数伺候好表哥,也能跟她比?也配跟她比?!”

金蝉气得全身发抖,颤声道:“再怎么样也比你好!你现在还没人要哪!”

一句话说得康丽章也变了脸色,金蝉却还不罢休,再接再厉道,“要说这失宠的滋味,自路氏过世——表姑娘难道不是比我先尝到吗?!”

这话说完,见康丽章眼中已有了杀意,这四周又没什么人,金蝉心里也有点惧意,就自找了个台阶,“我可是要伺候人的,不比表姑娘清闲,告辞了!”赶紧离去。

剩下康丽章死死咬住唇,极怨毒的目送她远去…良久,康丽章低声道:“连个通房丫鬟都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还不如冒一次险,兴许…”纤指攥紧了袖子里的青石令牌,“今晚…一定要去趟城北!”

丁青虹委屈、金蝉失落、康丽章怨恨…这几日正在陆续接收产业的秋曳澜,此刻心情却也不怎么好。

原因很简单,阮清岩的伤好得差不多,上门来了。

他来是秋孟敏夫妇请的,本意是为了试探太妃所留之物中,哪些是有玄机的。只是阮清岩从头到尾神情淡漠态度冷淡,到了之后就埋头检查王府赔给秋曳澜的东西是否做过手脚、是否真的值账面的价…根本不接秋孟敏夫妇的话,实在观察不出来。

“想是廉建海回去后提醒了他。”先入为主的秋孟敏夫妇这么认为。

“下官多日不见表妹,之前又听说她受了伤,想去探望一二。”眼看时近正午,秋孟敏正打算出言留饭,阮清岩放下一本册子,忽然道。

秋孟敏沉吟了一下:“阮翰林请自便。”

一上午都没看出端倪,硬拉他一块用饭,估计也不会有结果。这样强留他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阮清岩就到了秋曳澜的院子里。

从接到他登门起就如坐针毡的秋曳澜,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把他迎入正堂,亲自端茶倒水伺候,末了也不敢坐,乖巧的垂手在下头,一副等候吩咐的模样。

“脚伤好了?”阮清岩接过茶水却不喝,只是端在手里,冷冰冰的看着她。

看得秋曳澜心中哀号连连,面上却赶紧堆出个讨好的笑。

良久,阮清岩才问了这么一句。

语气虽然冰冷,但秋曳澜还是敏感的听出了其中的关切。还心疼我就好!她精神顿时一振,秒速进入楚楚可怜状态:“还没有全好,多走几步,总觉得足踝发酸。”

结果阮清岩面无表情道:“咎由自取,纯属活该!”

“…”要不要这么傲骄?!我真听出来你很关心我了好不好!秋曳澜默默咽了把泪,转换成柔弱绝望姿态,凄凉道,“如果我的脚真的瘸了,我…我会活不下去的!”

阮清岩闻言立刻大怒!但怒色一盛之后,神情忽然又平静了下来,打开茶碗呷了一口,放回桌上,这才不紧不慢的问:“噢?你打算怎么个死法?是跳荷花池,还是到门口去撞石狮子,或者喊人买砒霜回来给你拌饭?”

秋曳澜暗吐一口血:“不带这样的好不好?这一招我统共才用过两次,这才第三次——为什么就要失效了?!”这可是必杀大招啊!怎么能淘汰这么快!

见她不作声,阮清岩慢条斯理道:“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他一面说,一面从腰间解下一柄精巧的匕首,“砰”的一声拍在桌上,咬牙切齿的道,“你拿这柄匕首刺死我,然后再去将军府杀了你外祖父,等着官府拿了你去枭首示众好不好?!啊?!”

秋曳澜一缩脑袋,非常果断的“扑通”一下跪到他腿边,抱着他膝盖开始埋头痛哭:“我错了!表哥我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呜呜…表哥你要相信我,这次我真的真的知道自己大错特错、错得不能再错了——你不要这样吓唬我好不好?呜呜呜…我怎么可能伤害表哥跟外祖父呢…呜…”

阮清岩冷冷的看着她,半晌才极疲惫的道:“你没有伤害我跟祖父吗?祖父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吧。但你近来做的事,哪一件不是朝我心上捅刀子?!”

完鸟!这语气…还是不能过关?!

把眼泪鼻涕朝他袍子上努力擦的秋曳澜腿一软,绝望的想:“那要怎么混过去啊?!”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五十七章 表哥受辱

阮清岩到底是真心心疼她的,秋曳澜一番声泪俱下的忏悔之后,虽然明知道她的保证根本不靠谱,但还是叹着气原谅了她——遣散下人说起正事:“秋孟敏夫妇赔偿的单子我已经看了一部分,没有发现什么手脚,我想他们既然答应了赔偿,应该不会做这种蠢事。”

秋曳澜讨好的道:“都是表哥给我撑腰,才能…”

“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了。”阮清岩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把跟江家兄弟的事情与我从实说来!”

秋曳澜擦着冷汗道:“其实那晚我也是头一次跟江崖丹说话。”以江八的名声,不先跟他划清界限,谁知道接下来阮清岩会怎么个抓狂法?

“这么说你主要是同江崖霜来往了?”阮清岩以手支颐,不置可否的问,“你三更半夜跑到江家别院去,是否受了他的胁迫?还是你自己,有求于他?”

这番话他问得心平气和,秋曳澜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小心翼翼的道:“我…嗯,我因为那天他跟江八上门来替我说话,我觉得奇怪,就过去问了问他。”

阮清岩淡淡道:“原来你们这样不见外?”

“…”秋曳澜立刻噤声,摆出怯生生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的揉着衣角。

阮清岩闭上眼,过了会,睁开,语气依旧淡淡的:“那么你现在想怎么样?”

“…表哥?”秋曳澜吃不准他的态度,迟疑着反问。

“你想嫁给江崖霜?”阮清岩看着她。

秋曳澜愣了愣,道:“也不是…”

“那你的终身大事,打算怎么办?”阮清岩终于冷笑出声,“你打算这么跟江崖霜没名没份的来往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出了事…就这样被毁掉一辈子?!你别告诉我他是个好人,他要真是个好东西,绝对不会在没把你娶过门之前同你密切来往——前两天杨宜室的下场就是个例子!”

秋曳澜小声道:“他…是说娶我来着,但…”

“但什么?!”阮清岩目光之中闪烁着怒火,冷冰冰的道,“自古以来浪荡子骗女人都是同一套把戏,先是情不自禁的勾引你,然后是甜言蜜语、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把你哄晕!等到了手之后,你看看他之前说的还能不能作数!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被人轻易哄了去!如今才知道你这么糊涂!!!”

他显然快气疯了,竟然说出,“我在南方那会许诺要白头到老要正式迎入门要厮守一辈子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但你看我上京来,带的几个丫鬟,哪一个是同我有染的?!有人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老实告诉你,这话说的虽然偏激了点,但绝非没有道理!你以为你长得有几分样子,又有个郡主身份,那江崖霜一准舍不得骗你?!你太天真了!”

秋曳澜听得直想撞墙,道:“没有,江崖霜说我若答应就立刻给我解除跟邓家的婚约,完了再定下来——但我没答应。”

阮清岩冷笑:“是他自己说的?半夜跟你说的吧?”

“…”秋曳澜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反正我如今还没想好要不要嫁给他。”

阮清岩冷冷的道:“就算他没骗你,你还没过门就跟他私下来往,还叫他家里人撞破——你以为这样过了门能有什么体面?!”

“我跟江崖霜真没什么!”看着他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俨然自己是被纨绔子弟骗得身心两失还痴心不改的无脑少女——秋曳澜吐着血拉起袖子,露出一点嫣红,“我不想嫁江崖霜就是觉得江家如今势大,做他家媳妇一准要立规矩,还不如寻个好欺负的轻松写意呢!”

看到守宫砂完好无损,阮清岩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但很快又冷笑出声:“看来这姓江的是想放长线,打算把你连人带心都骗过去!你不要以为他是尊重你,真尊重你的人,决计不会让你有任何受委屈的地方!”

秋曳澜再次暗吐一口血,虚弱道:“表哥说的是!”

“既然你没有吃大亏,这次的事情也没传扬开去,我就先不罚你了。”阮清岩考虑了一会,道,“但,你以后不能再跟姓江的来往了,知道不知道?”

“是。”秋曳澜阳奉阴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答应的飞快——反正要不要守诺,到时候再说。

谁料阮清岩下一句就是:“如今那姓江的就住在隔壁,即使你听话不去找他,恐怕他也会去找你。依我之见,你还是搬出去一段日子吧。反正现在秋孟敏夫妇也把产业补给你了,这件事情既然做完,往后这王府跟你也没太大关系,你只管等着出了孝出阁就是。”

秋曳澜愣了片刻才问:“表哥要我去哪里?”

“在城中却不住王府对外交代不过去。”阮清岩显然早有打算,不假思索的道,“你去城外拣个庄子住吧,对外就说想专心守孝,嫌王府不够清净。”

“那邵先生跟闺学?”秋曳澜无语的问。

阮清岩淡然道:“你问问那女先生肯不肯跟你一起去,若是不肯,也就算了。我另外给你请女师去庄子上好了。”

秋曳澜想了一想,道:“但我如今脚伤未愈,等我再养两天可以吗?”

阮清岩闻言就皱了眉,半晌才道:“也可以,不过你最好快点动身。”说到这里脸色就沉了下来,“别叫我再知道你跟姓江的来往,记住没有?!”

“是!”秋曳澜肃然保证绝对把表哥的话放在心上,彻彻底底的贯彻,绝对不再欺骗表哥…甜言蜜语的送走阮清岩,她后脚就喊来苏合,让她走后门去一趟谯城伯府:“带那一套赤金头面去,告诉和大小姐,我以前没托过她办事,也不晓得她的规矩,若是不够我再补——问一问表哥近况,他是不是遇见麻烦了?”

苏合诧异道:“郡主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表哥也是打发我去给母妃扫墓,结果回城就听说了杨家小姐与人私.通的事儿。”秋曳澜靠住了身后的隐囊,神情有点冷,“这次又要我出城,催得那么紧,一点预备也没交代——他就不怕我一个人住庄子上被人害了?!”

苏合小声嘀咕了一句:“您是那么容易害的吗?”

“而且他今日就说了我的事,对于上次阮大表姐跟那方子俊登门的风波,竟是一个字都没提!”秋曳澜哼道,“这正常么?就算表哥没把方子俊当自己人看,阮大表姐他总该说两句的——可见他根本就是急于打发我离开!”

“可是表公子会有什么麻烦?”苏合感到不可思议,“表公子年少有为,入了翰林不说,还深得薛相器重…”

“问题啊就出在了这薛相的器重上!”次日晌午后,和水金端坐堂上,喝着秋曳澜特意着人沏上的好茶,爽快的道,“京中谣传薛相有意招阮小将军为婿,这个已经有好几日了。我也不瞒你,本来在这之前江家也有这意思,是哪一位,既然如今不提,我也不说了。而江家这边迟疑,也是因为不想跟薛相争——可薛相虽然看中了阮小将军,那薛家小姐却是个没眼光的。”

秋曳澜忙问:“和姐姐是说薛家小姐不愿意嫁给我表哥?难道为此生出了风波吗?”

“那薛芳靡平常虽然来往不多,但场面上看着也是个文静秀气的大家闺秀,很多人还捧她是京中第一才女。”和水金也不知道是收了钱还是确实不喜欢薛芳靡,提到这位宰相爱女时语气很是不屑,“谁想她能做下那样的事情来——竟当众羞辱阮小将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什么她就是终身不嫁也不会看上阮小将军!”

她放下茶碗,冷笑着道,“这贱婢养的就是贱婢养的,装得再端庄娴雅,一遇见事情就露了底细!正经的大家女,就算不满意家里给定的亲事,私下同长辈商议也是有的,哪有她这么不顾体统,竟找上无辜之人的麻烦了——谁不知道阮小将军每次去相府,都是薛相所召?说起来,她从后院出来羞辱阮小将军那次,恐怕还是阮小将军头一回见到她呢!”

秋曳澜的脸色阴沉的几乎能够滴落下来:“她是怎么羞辱我表哥的?!”

和水金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前两天,薛相又喊了阮小将军去相府指点功课,阮小将军告辞时遇见去相府寻薛相之孙薛弄影的几家公子,就在一起出府的路上遇见了薛芳靡,薛芳靡当众就说了那番话。虽然说薛相事后立刻斥责了薛芳靡,又派人送了礼到将军府加以安抚…但如今外头的话可不怎么好听,你也知道,阮小将军未冠而名列金榜,总有那么些人心存嫉妒,自己无能也见不得旁人出头的。”

“想是阮小将军怕闲言碎语传到这里来扰了你的心思,所以才会建议你去庄子上小住。”

“我能不能见一见这薛芳靡?”秋曳澜考虑一下,问道。

和水金笑着摇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跟她也没交情。毕竟薛相在朝上向来持中,跟我们这边一直故意远着的,那一位我却约不到。”

见秋曳澜咬牙切齿却无处发泄的模样,和水金提醒,“你如今有孝在身所以不好出门,等满了孝,以你的身份,除了个别私宴外,什么场合不好到?京里贵女的圈子就这么大,总能遇见的。”

“多谢你提醒,也只能这样了。”秋曳澜定了定神,沉着脸道——阮清岩自己其实未必应付不了这事,但他是男子,跟女子计较,还是座师之女,先天就在舆论上落下风了。

但,难道自己表哥就这么受这个气?!开什么玩笑!

秋曳澜打定主意:“等遇见这薛芳靡,一定要虐死这个贱.人!”

你不愿意嫁你跟你爹说去啊!你爹不暗示我表哥,我表哥莫非还死缠着想娶你不成?!

敢把我表哥当软柿子捏,看我怎么把你捏成一只烂柿子!!!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五十八章 江崖霜要议亲?!

秋曳澜既然知道了阮清岩打发自己离开京中的真正缘故,当然不肯走了。

过两日阮清岩来催她动身,她就直接摊了牌:“薛家那小贱.人给你气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充分显示出了薛相是多么的教女无方,表哥又是多么的无辜——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我走?”

“胡说什么?”阮清岩不承认,皱眉道,“你是想找理由留下来跟江崖霜继续来往?”

秋曳澜哼道:“表哥不放心的话,之前不是雇了那位秋大侠来盯梢我?您可以继续雇他——从我这里出钱!”

阮清岩见她这么说,没办法,叹了口气:“不仅仅是这件事,这不过是件小风波。实际上我要你离京,是因为丁杨之事已经牵累到薛相,如今朝中暗流汹涌,党争一触即发…西河王府同丁杨都是姻亲,你现在留在王府里实在叫我不能放心!”

“之前那么艰难都过来了。”秋曳澜不以为然,“再说我现在晓得了真相,在京里,时常听到局势的消息还能有个数,若出了京,消息不灵便,反而担心。”

阮清岩知道她倔强,他毕竟是表哥,秋曳澜自己不肯离开,他也不好越过秋孟敏夫妇强行把这表妹送走,劝说了半晌无果,只好转为叮嘱她不要再同江崖霜来往——然后在秋曳澜的满口答应中很不放心的离开。

这次他走之后,秋曳澜没再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却捧着茶碗怔怔出神:“表哥十年寒窗,才有了入朝为官的机会,那薛芳靡算个什么东西?无非就是有个好爹——就因为阮家败落,表哥当众受了她的羞辱,竟只能忍着!”

就想到,“其实江崖霜为人也不错,以江家的权势,我若嫁给他,表哥的仕途定然能够受益…呸!我在想什么?!区区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公主党,居然就让我升起嫁豪门来给自己撑腰的软弱念头,最近真是越来越堕落了!”

秋曳澜摇头叹息,“一定是因为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过久了,居然不思进取了…不过眼下这情形,我又能进取什么呢?”

她惆怅了会,怏怏的去了闺学。

…这样过去没几天,朝争再起的风声果然传遍京中——其实往年这时候,两位凤驾与圣驾早就到帝子山行宫避暑去了。

但今年事出有因——去年年末的时候帝子山发生了大雪崩——没错就是康锦章那一嗓子引起的。西河王府在帝子山的别院直接被整个埋掉,距离不远的皇家行宫惨遭池鱼之灾,虽然仗着宫阙庞大没被全埋,但也损毁了很多地方。

这修缮的工作一直进行到目前还没能结束,所以皇室今年避不了暑,满朝文武也跟着走不了了。

本来就热的天,还赶上政局紧张。

这种情况下,要说没关系又有关系、要说有关系又没什么关系——在这次朝争中地位尴尬的西河王府日子格外难过。

按照秋孟敏,是对哪边都不想得罪。最好能够装聋作哑蒙混过关。偏偏他身有王爵,又不像淮南王楚霄那样身份特殊,连大朝也是想去就去、想不去就去。既然上了朝,作为这次朝争引子的丁杨两家所共有的姻亲,秋孟敏想打酱油都不行!

所以这次接连几场朝会,秋孟敏每每回来都是疲惫得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这种情况下,西河王府上下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

秋曳澜不关心秋孟敏,但挂心阮清岩,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日还没到正午,她就躲进了凉室里,还抱了个才从井里提上来的西瓜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忽然苏合裹着一身暑气推门而入,看了眼正在屋子里伺候的沉水、石叶:“郡主,婢子有件事儿想跟您说。”

沉水跟石叶忙拿眼睛去看秋曳澜,秋曳澜对苏合向来偏疼些,当半个妹妹待的,这会就顺口吩咐了她们出去,又说:“你不是出去买两盆茉.莉.花的么?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留了半个西瓜给你,吊在后头井里呢!”

苏合连谢也不及谢一声,凑到她跟前,小声道:“郡主,不好了,据说江家要给江小将军说亲!”

秋曳澜怔了一下,微皱眉头——江崖霜要成了亲,两人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暧昧来往,到那时候想再找个好说话还没要求的靠山可就不容易了…利益上是个损失不说,乍听这消息,她心里也觉得有些酸溜溜的,觉得刚才还甘甜可口的西瓜都不太想吃了…

“女性的独占欲啊!不想嫁,却也不希望他娶?”秋曳澜心中自嘲的想到,“不过表哥还真没说错,之前多么信誓旦旦说一准会等我出了孝…现在才几天就要去说亲了?”

她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酸意与失望,道,“他说亲就说亲,关我什么事?”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忙挖了一大勺子西瓜,狠狠的塞进嘴里!

结果一口西瓜咽到一半,却听苏合道:“但江家打算说给他的是薛相幼女薛芳靡!”

“素…咳咳咳咳咳…”秋曳澜一听这名字,心急发问,顿时被西瓜卡住,咳了个死去活来——苏合忙上前替她拍背捶肩,好半晌后,满脸通红的秋曳澜才缓过劲来,眼里呛出来的泪水也无暇擦拭,问,“谁?!”

“薛芳靡呀!”苏合一边拿起茶壶,倒了碗凉茶给她,一边委屈道,“您真的甘心把江小将军让给她吗?据说她可喜欢江小将军了,只是之前碍着两家朝上的立场结亲无望,趁这次的机会,想一举如愿呢!江家冲着薛相,也不计较她是庶出!”

这要换个人,才觉得江崖霜不可靠的秋曳澜没准还会赌气再来一句“关我什么事”,但一听“薛芳靡”三个字,她顿时斗志昂扬、杀气腾腾!根本不用苏合再激将——已经咬牙切齿的道:“如愿?!如她个头!有我在,她这辈子都别想顺心遂意!”

当下就吩咐苏合,“你出去传个消息,就说我…”看了眼手里的西瓜,“吃多了凉物病倒了!记得去找上次给我看脚伤的大夫来!”那大夫是江家给请的。

苏合大喜:“郡主,要不要婢子再去隔壁一趟?”

“不去!”秋曳澜虽然现在满心盘算着怎么让薛芳靡空欢喜一场,但冷静未失,此刻斩钉截铁的道,“我论身份比薛芳靡高贵,论权势,西河王府哪能跟薛相比?!尤其我背后除了表哥之外压根没有人撑腰——如今想横插一杠,只能赌江崖霜的节操——既然如此,何必主动求上门去叫人小看?!”

又冷笑,“江崖霜要是还记得之前对我的承诺,哪怕这些日子没有来往,他总该关注一下我这边的动静的!倘若我传出病讯他竟不管,那我也不用对他费心思了,直接动脑筋去收拾薛家那小贱.人是正经!”

苏合心念一转,道:“那婢子要不要给大夫预备点心意?”

“不用!”秋曳澜再次否决她的提议,“江崖霜若不过问,你以为那大夫会在这眼节骨上跑去跟他提起我?既然如此我何必在一个大夫跟前做低伏小?他若是过问——你当江家用了多少年的大夫,会为了点心意向着咱们?回头连你给的好处一起卖给江家,那才叫尴尬!”

“…那婢子就去请大夫。”接连出了两个主意都被秋曳澜驳回,苏合脸上一红,赶忙边说边退了出去。

只是她走之后没多久,秋曳澜激动过了又觉得有点忐忑:“苏合应该不会是诈我吧?谅她没那个胆子!但,就算是真的,我要这么做的话,以后再不想嫁江崖霜可是麻烦…或者还是不要惊动江家这边,就去对付薛芳靡?可是连和水金都对薛家不熟悉,何况是我呢?唉…公主党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一直犹豫到苏合请来大夫都没能下定决心——大夫既然来了,也只好先让他看了病再说。

原本她没有病,这自然瞒不过大夫。

只是听苏合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征兆,大夫琢磨了一会,就下了一个“天气闷热,又忧思过重”的结论,开了个调理脾肝的方子,着重叮嘱要想开点…完了也就告辞了。

大夫走后,苏合紧张的问:“他会来吗?他一定会来的吧对不对?如果他不来,那…”

“你担心个什么?我自己都不担心!”秋曳澜正迟疑难定呢,听她在跟前聒噪就心烦,嗔道,“好了你做你的事去吧,这么一折腾我还真有点乏…容我睡会。”

苏合哎了一声:“婢子忘记他不方便光明正大登门了!这就出去!”

走到门槛前又偷笑,“您放心吧,婢子这次给您看好了,包括婢子在内,谁也不会听壁脚!”

秋曳澜笑骂道:“你说的什么话!这不还青天白日吗?!”

等苏合走了,秋曳澜继续想着嫁人这个问题——越想越是头疼,越是难以下决定——最后她索性一拉被子:“先睡觉!睡足了再说!”

这一觉她睡到日落西山才醒来,因为是盛夏,窗外天光还很亮,但室内已经昏然。

秋曳澜揉着眼睛坐起,睡前未脱的夏裳顺着一侧的肩滑落,露出大半个牙色诃子——立刻就听见半卷半放的帐外一声提醒的咳嗽。

“咦,你过来了?”秋曳澜随手把衣裳拉上去,漫不经心的问,“有什么事儿?”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五十九章 我一点也不爱慕你!!!

江崖霜手里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大白,此刻就借着低头看它转移看到秋曳澜大半个裸.露的香肩的尴尬:“听大夫说你不大舒服,就过来看看,是惧夏么?”

“也不算,就是在凉室里待久了觉得有点闷。”秋曳澜拨了拨长发,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苏合大惊小怪的非要请人过来看看…没什么事。”

江崖霜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又说,“今年行宫没修好,避不成暑。京里确实太过闷热,不比山上凉快。”

见秋曳澜但笑不语,他有些诧异,“你笑什么?”

“我在想,薛家小姐若知道她的准夫婿大白天的翻.墙来关心我,不知道会是怎么个脸色?”秋曳澜笑吟吟的道,“我就奇怪前些日子她为什么那么对我表哥,须知道可不是我表哥看中了她,缠着薛相结亲的——原来表哥还是代我挡了灾!”

江崖霜闻言一皱眉,随即道:“家里是有这个意思,但我没有答应。”

秋曳澜心里笃定了点,却假惺惺的道:“其实你这又是何必?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那位薛小姐据说乃是宰相爱女,极得薛相喜爱的,她既然倾心于你,以后少不得要在薛相跟前替江家说话,这对江家也是大有好处不是吗——这次能够取回我祖母跟母妃留给我的东西,我已经非常感激你了…”

“你在呷醋么?”江崖霜抚着大白光滑的皮毛,大概他养有“念雪”的缘故,对于如何与狮猫亲近很是擅长,才这么点功夫,大白已经与他非常亲热了,不时发出舒服的撒娇声,还不住拿头去蹭他的手掌,江崖霜一边逗弄着它,一边笑,“别否认——你要不是介意这事儿,怎么连薛小姐深得薛相喜爱都打听过了?我记得你对于各家闺秀可不是很熟悉!”

秋曳澜起身趿了履,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盏乌梅饮:“你想多了,不过是之前向和大小姐打听薛小姐为什么为难我表哥时,和大小姐顺口所说,一听之下记住了而已。”

江崖霜笑道:“是吗?一听之下就记住了?”语气很是意味深长。

“我记性向来好。”秋曳澜意有所指的道,“不过呢,如果需要记性不好的话,我也可以随时忘记。”

“你明明是介意外头传的江薛结亲之事,想要我给个说法——这也是理所当然,何必这样转弯抹角?”江崖霜好笑的道,“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秋曳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招手让他也到桌边来坐,换了一副甜甜的笑:“那你现在告诉我呗?”

“薛家那边是透了这么个意思过来,还指定了我。”江崖霜没计较她方才的装模作样,爽快的道,“只是我既然已经与你有约,自然不会答应。”

秋曳澜看着他,笑:“看来秦国公真的很疼你。”

“一来祖母给我说话,二来是祖父也不怎么相信薛相。”江崖霜并不讳言,“薛相持中多年,怎么可能因为丁杨两家的争执就放弃中立的态度?虽然丁家若倒了,中立一派必然遭受损失,然而有薛相在,这损失也并非无法接受。反而没了薛相,中立一派可就是兵败如山倒了。所以薛相这次真的难以脱身的话,只会放弃丁家,而不是跟江家联姻…祖父认为薛相另有图谋。”

秋曳澜转了转眼珠:“那要是局势不是这样,秦国公定要你娶薛家小姐呢?”

“我不是违诺的人。”江崖霜笑了笑,“你若心里不安,要不我明日就进宫求四姑?”

“呵呵,开玩笑的…”秋曳澜心中泪奔:嫁他?不嫁?这个问题没考虑好,她怎么敢跟江崖霜定亲?!

江崖霜给大白挠着下巴,道:“虽然我跟祖母都不大在意,但毕竟家里人多,祖母也说,等你出了孝再办咱们的事情会比较好。不然的话,往后你难免要听许多闲话…当然家里其他人也不是就没人说嘴了,大家子里,这些都是没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