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母女探望的次日,阮老将军唯一还在世的阮姓后人——身世晦明的阮清岩不算的话——阮慈衣也携了一个六岁的男童上门来探望。

在她来之前,秋曳澜已经向周妈妈打听过,这位阮表姐是阮老将军的嫡长孙女,如果阮清岩真是阮家人的话,姐弟两个正是同父异母。

她嫁的那位方农燕,虽非名门子弟,当年也是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金榜题名时三十不到,因为一心求学耽搁了终身大事,恰好被阮老将军看中招为孙婿。

照周妈妈的说法,这夫妇两个当年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在京中还传成了一段佳话过。

只是十来年外贬、娘家一度绝嗣,这样的打击下来,任是如花美眷,这会也显得颜色衰败了。阮慈衣算算年纪比汪廉氏也就大那么几岁,可看起来却比汪廉氏长半辈似的,尤其眉宇之间一股沉甸甸的愤郁,等于明写着她这两年过的十万分不如意。

她所带来的男童长相清秀,只是轮廓并不像她——兴许是像方农燕吧。

看到与周妈妈嘴里迥然不同的阮大表姐,秋曳澜心下很是唏嘘,只是她们虽然从血缘来说是表姐妹,阮慈衣夫妇被贬离京时秋曳澜才满周不久都还记不得人,如今相见也都陌生得很。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寒暄了半日,才熟悉了点。

这时候秋曳澜看看辰光就留了饭,又见自己那外甥方子俊百无聊赖的扯着阮慈衣的玉佩玩耍,就喊苏合:“我跟表姐说话,子俊大概听着怪没意思的,你带他到院子里转转,对了,把大白抱给他玩会,小孩子应该喜欢它。”

谁想方子俊被领出去后不久,院子里就传来大白一声凄厉的尖叫!

吓得屋中秋曳澜跟阮慈衣一起站了起来!

“难道是大白抓伤了方子俊!?”秋曳澜暗悔自己大意,大白固然跟苏合她们玩惯了,从没伤过人,但到底是畜生,小孩子不懂事弄痛了它,发起急来难免露出野性——只是她跟阮慈衣慌慌张张跑出去一看,却见方子俊好端端的在那里,倒是苏合涨红了脸,抱着大白不住安慰。

见秋曳澜跟阮慈衣出来,苏合差点当场掉眼泪,气呼呼的把大白抱过来:“郡主,婢子抱了大白陪方公子玩,谁想方公子看了会大白,忽然就拎起它朝地上摔去!婢子从来不知道原来同狮猫玩是这样玩的!”

闻言秋曳澜不禁变色,看向方子俊——却见他一脸无辜,嘟囔着道:“不就是一只猫么!昨天阮舅舅说我要什么都可以。”

阮慈衣看秋曳澜脸色不太好,赶忙训斥他:“你怎么跟你姨母说话的?!这是你姨母的猫,你姨母好心让人抱它出来陪你玩,你怎么能伤它呢!”

“算了,小孩子家不懂事。”秋曳澜深深看了眼若无其事的小外甥,不冷不热的拦住阮慈衣,“看来他不喜欢狮猫,苏合你把大白抱下去吧,沉水你去拿那副琉璃马来给子俊。”

经过这么个插曲,表姐妹两个再回到屋子里,之前那番寒暄积累下来的亲热也就荡然无存了——用过午饭,阮慈衣就提出告辞,秋曳澜象征性的挽留了几句便让周妈妈代自己送客。

周妈妈送完了人,回到院子里,头一件事就是扯着苏合的耳朵把她拎到秋曳澜跟前请罪:“虽然说大白是凌小侯爷送给郡主的,你们平常也都喜欢它,可到底只是一只猫。今儿个表小姐头一次领着小公子上门,你居然当着郡主跟表小姐的面说小公子的不是——你这叫表小姐怎么下台?!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故意轻慢表小姐呢!”

苏合眼里噙着泪,正要依着周妈妈的话跪下,不料秋曳澜把手一摆,冷哼道:“阮大表姐且不说,那个方子俊我看着也非常不顺眼——也就是他是大表姐带过来的,要不然我非揍他不可!”

周妈妈不禁呆了呆:大白虽然是秋曳澜的,但秋曳澜平常对它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啊!怎么现在把它看得那么重?

作为阮王妃的陪嫁,周妈妈对于阮慈衣自然有一种亲近感,担心秋曳澜因此跟阮慈衣生出罅隙,忙劝道:“郡主您别听苏合这小蹄子挑拨,您跟表小姐乃是骨肉之亲,这是常人难比的,更何况是一只猫呢?小公子年纪小不懂事,这次表小姐回去肯定会教导他的,以后定然不会惹您生气了!您可千万不要跟他计较啊!”

秋曳澜脸色很不好看:“我不是觉得他伤了我面子,我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无缘无故对只还没长大的猫直接下杀手,这心性也太让可怕了!”

方子俊要只是个熊孩子,比如说踩了大白尾巴揪了胡子什么的,秋曳澜也不是把猫看得比人还重要的主儿,一笑了之也就算了——但这小子居然好端端的就想把大白摔死,这哪里是熊孩子,这根本就是心理有问题好不好!

这种人即使是个看似无害的小孩子,谁知道会干出来什么事?!秋曳澜刚才是故意甩脸色的,这种外甥,还是离远点的好!

“听他的意思是阮表哥惯他得很!也是,阮表哥要真是那阮大舅舅的骨血,方子俊就是他亲外甥,表哥对我都这么好,何况是他们阮家人?”秋曳澜揉着额角想,“但这个外甥压根就不正常啊!不提醒阮表哥声实在不放心,提醒的话…今儿偏出了这事,万一表哥以为我心疼大白故意告状怎么办?!”

她觉得头疼了。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五十三章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秋曳澜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说——毕竟方子俊是她的晚辈,这才见面就去告一个晚辈的状,传出去了都叫人笑话。而且她对阮清岩的智商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不知道方子俊在将军府是怎么表现的,但他再会装,时间长了,阮清岩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本性。

“什么‘阮舅舅说我要什么都可以’!”她心中冷笑,“当初表哥才跟我照面那会,何尝不是对我千依百顺宠爱有加——结果熟悉之后,立马露出真面目,管头管脚管得我见到他就怕!唉…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要怎么过关?”

想到自己的事儿,秋曳澜顿时没了心情去管方子俊——只是那晚被抓了个人赃并获,阮清岩又那么生气…总之她皱着眉头盘算良久,最后沮丧的一蒙被子,“反正现在表哥跟我现在都不方便出门,没准养着伤养着伤他心情就好了呢?”

不免庆幸,“听纯福公主那天说的话,还好江家兄弟把事情瞒住了,不然我们兄妹可就惨了。别说要回太妃跟阮王妃的嫁妆,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来落井下石?”

这天就这么过去了,次日一大早,秋染挽了篮点心过来请安。

秋曳澜现在看到将军府的人就心虚,叫起后,小心翼翼的问阮清岩的伤。

秋染道:“公子没有什么大碍,大夫说过几日就能起身了,请您不要担心。”

又说,“老将军也好。”

说完将军府祖孙两个的近况,她直截了当道明来意,“昨儿个傍晚,公子听说方家小公子在您这儿淘气了?所以遣了婢子来问问。”

秋曳澜心中大怒:“那个八成心理扭曲的熊孩子想摔死我的宠物,我没计较不说还送了他一套琉璃马,结果他居然恶人先告状?!”怎么说她这个姨母也是郡主,这分明就是自恃阮清岩的宠爱不把自己放眼里!

当下她脸色就是一沉,道:“噢,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我跟阮大表姐说着话,看到方子俊很是无聊,就让苏合带他到院子里玩耍,又抱了大白陪他…结果他好像很讨厌狮猫,不然怎么会一看到大白就想弄死它?但左右不过一只猫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这头一次照面,小孩子顽劣些,我也不会太计较。”

听着她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秋染忙赔笑:“您可别误会,公子打发婢子过来可万万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其实是来给您解释下的,那方小公子并非大小姐亲生,据公子这两日打探到的消息,方姑爷许是因为当年被贬一事与大小姐生了罅隙,自大小姐所出的一位小公子、两位小小姐夭折后,两人再无所出!如今方家的子嗣都是侍妾生的,若非昨儿个到您这里来,那方子俊也不会叫大小姐带着。”

秋曳澜吃了一惊:“方子俊不是阮大表姐亲生的?!”难怪昨天看着他一点也不像阮慈衣,当时还以为长相随了方农燕呢!

“公子怕您因为方小公子误会了大小姐。”秋染叹了口气,道,“据大小姐带回来的陪嫁老人讲,这些年来大小姐过得很不容易。方姑爷跟方小公子的生母对方小公子可着劲儿的宠,大小姐也不好说什么。”

“我就说哪有才到姨母家里就要摔死姨母宠物的?”秋曳澜听了这话,略一想就知道内情了,不禁冷笑,“还以为那孩子心性有问题,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心性有问题,这小小年纪心思也够阴毒的!”

显然方子俊是故意拆台,让自己跟阮慈衣生出罅隙来!

她揉了揉额,“表哥既然知道他不是大表姐亲生的,还惯得他给我讲什么‘阮舅舅说他做什么都可以’?”昨天这句话可把她气得不轻,简直就像是她这个做姨母的苛刻了方子俊一样!

秋染笑:“公子说反正方小公子没有阮家血脉,算起来跟公子也好,跟郡主也罢,都没什么关系——他是好是坏,咱们家何苦去操那个心?”

我就说表哥初次照面时的温柔体贴靠不住,果然,他哪里是宠爱方子俊,根本就是没把他当自家人,说一句场面话而已!

“听你方才所说,方农燕竟有些宠妾灭妻的意思?不然怎么阮大表姐这个嫡母竟也管教不了那方子俊?”秋曳澜思忖了片刻,问,“从前他们在禾州,知道了也是鞭长莫及。如今既然回到京里,不能就这么看着阮大表姐受委屈吧?”

“您说的是,不过现在方姑爷也晓得他能够回京都是咱们公子给他活动的,想来以后也不会再迁怒大小姐了。”秋染道。

秋曳澜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她放心,周妈妈可放心不了——秋染走后,周妈妈就有些心烦意乱的道:“郡主,没想到方姑爷是那样的人!竟因为老将军的事情迁怒表小姐!也不想想当初要没老将军抬举,他能有那几年风光?何况进士又怎么了?朝里无人、与上司不投缘、政绩太差…因为种种缘故一做十几年穷乡僻壤县令的人还少吗?凭什么怪表小姐…表小姐这些年也不晓得受了多少委屈,唉…想当初阮家大夫人在时,表小姐多么娇生惯养的人…”

她絮絮叨叨的念了半晌,秋曳澜还耐心听着,苏合都有些吃不消了,扯了把周妈妈的袖子:“如今表小姐回来了,有表公子和咱们郡主在,她的姑爷再敢欺负她,还怕没人替表小姐出头吗?”

咱们伺候的这位郡主杀完人都不带脸红心慌的,自家王爷伯父王妃伯母都奈何不了她——区区一个平调回京的七品芝麻官表姐夫,你还怕他能兴风作浪?!

秋曳澜听出苏合话里的意思,嗤笑了一声:“我看这事我未必有机会插手。没听秋染说吗?阮大表姐那夫婿已经知道他们夫妇能回京的缘故了,他要是还在乎他的前程,以后敢不伺候好阮大表姐?”

周妈妈想想也是,这才释然。

只是她跟苏合都不知道秋曳澜还有没说出来的话:“表哥既然让秋染转达了没把方子俊当自己人看的话,显然对于方农燕父子没什么好感。然而阮大表姐目前属于方家人,若那父子不好,她也容易受到牵累——表哥真的仅仅只拿前程逼着方农燕跟阮大表姐重归于好?呵呵,当初我跟杨家那三位小姐掐架大占上风,表哥都还想给那三位再补几刀…何况很有可能是他亲姐姐的阮大表姐?”

“方农燕悲剧了。”秋曳澜心下了然,“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个悲剧法?”

不过大约是因为阮清岩正在养伤的缘故,接下来几日一直风平浪静,没听说方家出什么事。

秋曳澜也不急,那方农燕只要没傻了,才靠着小舅子帮忙调回京,不可能不对发妻好一点。这样的话,晚几日再给他算账也没什么。

日子转眼就到了秋宏之的婚期。

这时候秋曳澜的脚伤虽然还没完全痊愈,但在院子里走走也没问题了。

但她懒得去参加喜宴,仍旧拿这个作为借口告了病。

五月廿六这天听着王府里的喧嚷,秋曳澜无趣的逗着大白——虽然那天被方子俊下了辣手,但那熊孩子到底年纪小,大白除了受惊之外,静养了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只是此后都粘着苏合,连院子里的下人都不肯靠近——像是被吓着了。

好在它还没笨到家,还记得主人是谁。

“得闹到半夜三更才能安静下来吧?”秋曳澜侧耳听了会,对苏合道,“今晚给周妈妈换个屋子,别吵得她睡不着。”

苏合道:“方才沉水她们跑去看了会热闹,说别看这会锣鼓喧天的,其实今儿个客人来的并不多。”

秋曳澜并不意外:“丁杨两家的事情越闹越大了,我看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宣进宫,甚至到朝会上解决。如今哪里还有心思来王府喝喜酒?”

其实没心思只是一个,另外一个就是两家现在见了面就要红眼,总不能在西河王府的喜宴上来一场全武行吧?所以只能派点事不关己的旁支子弟、或者索性不来。

这样秋宏之的喜宴想不尴尬都难。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场喜宴还不是秋宏之这场终身大事里最狼狈的——最狼狈的还是三朝回门时,丁家大开中门迎接女儿跟新姑爷,谁想第一个踏入中门的,不是秋宏之夫妇,而是忽然从人群里钻出来的一个麻衣少女——杨宜室!

杨家没有转换立场前,跟丁家同属中立党,两家虽然没到通家之好的地步,但也常有来往——要不然丁青颜也没机会诱.奸杨宜室了。

若非两人来往时恰赶上了阮清岩十八岁中进士,名扬朝野的光景,杨宜室那时候又一心惦记着收拾秋曳澜,先入为主,也不至于被骗到现在的地步。

所以这会门口的丫鬟婆子里,好些都认识这位侍郎掌珠,看到她出现心知不妙,顾不得继续对秋宏之夫妇说吉祥话,忙一拥而上想拦住她。

但杨宜室混在人群里半晌才抢到这么个机会,岂是没有准备的?她抢步进了丁家门之后,凄声喊了一句:“丁青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离得最近的婆子才抓到一点衣带,她已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横喉一抹!

鲜血如柱,溅得四周众人,包括新婚夫妇满头满身!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五十四章 薛家危机

杨宜室在丁家大小姐新婚回门之际自刎于丁家正门之后——死时,已有两个月身孕!

她临终前的那句话被围观众人迅速传扬开去,一时间舆论纷纷倒向了杨家。

“姐姐你糊涂啊!”事情到这地步,丁家必败无疑,除非让丁青颜也去自杀来扳回这一局——但薛老夫人怎么可能答应?不过老夫人也晓得,杨宜室以那么激烈绝望的方式死在丁家大门内,以她吏部侍郎嫡女的身份,丁家是不可能不给杨家个交代的。

所以老夫人连孙女跟孙女婿都不及招待,一边命人收拾杨宜室的尸身,一边坐了轿赶到薛相府找自己弟弟求助。

薛畅闻讯大为吃惊,不禁连连责备她,“青颜同那杨氏私下来往既然是事实,那杨氏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丁家门楣,你何必阻止此事?!现在杨氏死在丁家,仪明岂能不受人弹劾?他的翰林学士承旨之职肯定保不住了!”

“我就是想着那杨家一家子都是朝三暮四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你把他们栽培出息了,转头就投了太后!这种人家的女儿,没得婚后叫青颜失了体面呢?!”

薛老夫人现在也非常懊悔,早知道杨宜室会来这么一手,她当初也不会拿命逼着儿子拒婚了,“谁料那杨氏如此阴毒,竟趁着青虹回门,来这样触他们的霉头!”

叹着气问,“那现在可有什么办法保住仪明不被贬谪?”

“不离京是不可能的事情!实际上仪明这次能够不被问罪就不错了:我知道姐姐你素来宠爱青颜,但他终究只是一介白身,丁家的兴旺与否却是看仪明的!”薛畅沉着脸道,原本薛畅跟丁翰林一样,都不怎么喜欢丁青颜,只是到底是血脉晚辈,碍着薛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这次薛畅是真的恨上这个侄孙了!

要知道翰林丁仪明不但是薛畅的外甥,也是他在朝堂上的重要帮手,中立党固然以薛畅为首,然而丁翰林在党.内也是非常重要的。现在丁翰林被侄子牵累,不但中立党要受打击,薛畅更担心的是太后党与皇后党会抓住这次丁家理亏的机会大做文章,好逼迫他作出选择!

薛老夫人察觉到薛畅的不悦,小心翼翼的道:“这次都是我不好,因为心疼青颜,竟害了仪明…但,青颜是仪光唯一的骨血啊!就算这次要给杨家个交代,总不能让他给那杨氏抵命吧?那杨氏特特选了青虹回门的日子跑丁家自刎,摆明了,是故意拿命坑丁家啊!”

“抵命是不至于的。”薛畅沉默了片刻才道,“但,将杨氏的牌位娶过门,去杨家磕头赔罪…这些是免不了的。若情势不对,下狱也有可能。”

薛老夫人听了前面两件,眉头已经皱起,再听说丁青颜还可能下狱,顿时吃了一惊:“下狱?”

“凭杨宜室一人如何能够混到丁家迎接青虹夫妇回门的人群里?”薛畅冷笑,“杨家不放她出来,她怕是连闺阁都踏不出一步!若只是杨家的意思决计不会选择青虹夫妇回门的大好日子,毕竟青虹之夫是西河王之子!杨家总得替杨王妃考虑下吧?必是…太后的意思!”

“嘶…”薛老夫人虽然对政事不怎么上心,到底是老夫人了,话说到这份上再弄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她也白活这么多年了,不由神色大变,“你是说你若不依了太后,太后就会借着杨家这件由子,让青颜下狱?这么说来,他在狱中岂不是很有可能会遭毒手?!”

薛畅冷冰冰的道:“那姐姐的意思是让我投靠太后来换取他不必下狱?!”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老夫人一怔,顿时醒悟过来,相比罪魁祸首丁青颜,薛畅才是躺枪最无辜、面临的局势却最严峻的那个,赶忙道,“说来这次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对仪明以死相逼,不许他代青颜聘杨氏,你跟仪明也不会被牵累…”

说到这里,老夫人一咬牙,“不就是一条命么?就他们杨家人会死?!明儿个我这把老骨头也吊死到杨家门前去!且看太后还有什么好说嘴的!”

“真是胡闹!”薛畅也知道自己这姐姐对政事半懂不懂的,平常也不关心,就是个专心宠孙子的老夫人——今日这样的局面虽然是她造成的,却并非有心,所以听她说要拿自己的命去堵杨家的嘴,赶忙阻止,“那杨宜室一个小辈如何能跟姐姐你比?”

薛老夫人摇头道:“你不要劝我了,你刚才说仪明是丁家兴旺的关键,但我却知道,若没你扶持,仪明哪里会有今日?你好好的,仪明他们不怕没人照拂,我反正这么大年纪…”

“姐姐以为太后既然指使杨家来了这么一出,会让咱们轻易脱身?”薛畅叹了口气,“这事不要再提了,我也未必没有法子应对,你知道太后跟皇后想拉拢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以前类似的逼迫我也是遇见过的。”

好说歹说才打消了薛老夫人吊死到杨家门前的打算,送走她后,薛畅长叹一声,令人唤了自己的嫡孙薛弄影来:“你收拾下东西,去你大姑姑家一段日子。”

薛畅的长女薛芳菲嫁在衮州,离京数千里。

薛弄影听到这话不免吃了一惊:“大姑姑怎么了?”

“咱们家受丁家牵累,目前已被太后拿了把柄,为防不测,你先出去避一避风头。”薛畅将杨宜室自尽的始末略述,疲惫的交代着,“反正你今年才十六,即使家中平安无事,你耽搁几年再回来也不打紧。”

“但咱们家若当真有失,大姑姑家又岂能幸免?”薛弄影听了这话,双眉微皱,却不赞成,“当年阮老将军战败,其膝下子孙女婿,又有哪个没受牵连?再者,孙儿坐享祖父之泽一十五年,如今明知道祖父遭遇险境,哪有抽身就走、而不是为祖父分忧的?”

薛畅没好气的道:“你若远走高飞还有指望替我薛家留一点血脉,你留下来有什么用?!”

“太后如今能够逼迫祖父,无非是杨家依仗杨宜室之死占了舆论的上风。”薛弄影低头想了一会,道,“但太后的目的,是希望祖父能够站在她那边,而不是治祖父的罪!”

见祖父不理自己,他也不气馁,仍旧侃侃而谈,“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利用皇后这一方,使太后不敢过于逼迫祖父?”

薛畅冷笑:“平衡之道,我岂不知?只是你以为江家就是什么好人,会不趁火打劫?”他露出一抹乏色,“从前他们百般笼络我都没肯,如今迫于无奈主动求上门——以后哪里还能站得起腰?!”

他在二后之争中明哲保身,持中十几年,不但没有被排挤出中枢,反而得到谷太后与江皇后的敬重与不断拉拢——看似风光,却也步履维坚。

只是当初既然踏上这条路,朝争的凶险,哪里是说换个立场就换的?只看杨家如今的灰头土脸就知道——如果杨家没有转投太后党,一般是中立党成员,薛老夫人再不谙政事,也不可能这么欺负弟弟与儿子的同盟——老实说薛老夫人之所以不想要杨宜室做孙媳妇,除了心疼孙儿之外,确实有个很重要的缘故就是杨家背叛了薛畅。

总之薛畅以臣子的身份,在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婆媳之间不偏不倚了这许多年,中间受过多少礼遇暗示都没理会,现在却要主动凑上去——找谷太后是请罪、找江皇后是求人,无论哪一个,都让薛畅感到既憋屈又不祥。

薛弄影眯起眼,道:“即使江家趁火打劫,孙儿以为总比谷太后那边好——毕竟谷太后如今捏着可以治丁家跟咱们家罪的把柄,如此若选择太后这边,底气越发不足!毕竟杨家现在是太后的人。”

薛畅冷笑着道:“这个道理我会想不明白吗?但你或许不知道,江天骜盯着我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若投靠江家,这正相之位,岂能保得住?若只是失去相位倒也没有什么——然而我居正相之位多年,是致仕就能把正相的地位与声望让给江天骜的?届时他必会清除我的心腹下属,安插自己的亲信——但我为官数十载,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他难道能把这些人都换掉?这样他想取代我,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当然是要么弄死薛畅,要么弄臭薛畅。不管是哪一种,对薛畅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失去相位与权势,生死系于他人之手——几十年握重权,薛畅怎么甘心落到这样的地步?

“总之这一次局势必将格外严峻。”薛畅叹了口气,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你祖父我经历两朝风雨,也未必熬不过去。之所以叫你去你大姑姑家,又告诉你真相,也是为防万一!”

薛弄影沉思了会,却还是没有顺从,而是小声道:“要不…跟江家联姻?”

他解释,“祖父的正相之位目前是不能失去的,若不借助江家之势,以这回姑奶奶跟青颜表弟惹出来的事情,祖父很难脱身。”毕竟丁家对不起杨家这是事实,作为丁翰林的亲舅舅、丁青颜的亲舅公,以及中立党默认的党魁,于公于私,薛畅都无法置身事外。

“若要借助江家之势又不失相位,何不与江家联姻呢?”

薛畅皱眉:“你这是什么主意?你以为联姻了江天骜就不好意思下手了?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初江千川若不是娶了陶氏之女为续弦,江家哪有今日的显赫?但陶老夫人的祖父一过世,江家立刻就抢起了陶家在朝野的地盘!否则陶家怎么可能败落得这么快!”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陶老夫人的祖父号称‘国之柱石’,他在之时,那真是大瑞之柱,怎么可能出现如今这样婆媳当权、正主退居后宫的事情?!他要是晚走两年,前朝废太子也未必会冤死…罢了,不说这些,联姻没什么用处,还要白搭一个晚辈,这又是何必?”

薛弄影低着头,道:“但江家四房呢?江天骜向来把四房的侄子侄女看得比自己亲生骨肉还重要!若与江家四房联姻,江天骜也不好对四房的岳家下手吧?”

“江天驰?”薛畅花白的眉毛一抖——他当然知道江天骜为什么对江家四房的子女特别好,不是江崖丹几个特别招他疼,而是因为江家四房的主人、也就是秦国公的嫡次子江天驰!

江家在政界的最高代表是江天骜自己,但江天骜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最大的原因是他有两个一心报答他父亲抚养栽培之恩、又手握重兵的叔叔!

但如今秦国公已老,解甲还京颐养天年;济北侯虽然还在北方坐镇,实际上也难得披挂上阵,这两年也要回来了——以后江家在军界的最高代表,必定是从十二岁就被父叔带入军中、从行伍一步步磨砺到如今的镇北大将军江天驰!

江天骜正当壮年,他这个宰相想继续做下去,甚至更进一步,从副相晋为正相——都离不开江家在军中势力的呼应,这种情况下,江天骜对江天驰的子女,岂能不格外疼爱?

同样的道理,江天骜又怎么会对江天驰的亲家下手?毕竟眼下还有秦国公兄弟压着江天驰,但过些年这两位都不在了呢?江天骜这一辈的兄弟可不少,江天驰的嫡兄江天骐如今官拜兵部侍郎,对政事也不陌生,未必不能为相!

“吾家后继有人矣!”薛畅沉吟片刻,不禁赞许的望向薛弄影,拊掌而赞!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五十五章 姑侄争夫

薛弄影出了书房,却没回自己院子,而是进了二门。

“这时辰怎么过来了?”薛孙氏正在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商议事情,听说儿子来了,忙着人叫他进来,诧异的问。

“孩儿有话跟母亲说。”薛弄影朝她点一点头,道。

薛孙氏一看左右,下人忙都退了出去。

见自己的陪嫁心腹守住了门,她这才问:“怎么了?”

“我方才给祖父建议同江家联姻。”薛弄影轻声道,“只要让南氏母女对这门亲事心动,自然不会再跟妹妹抢阮清岩!”

南氏是薛畅的宠妾,生有一子一女,年纪比薛弄影还小一两岁——原本,杏榜贴出后,新科贡士登门拜谢座师,薛畅对阮清岩虽然印象不错,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却是薛弄影之父薛芳潮代薛畅招呼门生时,相中了他。

薛芳潮之女薛弄晴今年十四,容貌俏美,性情活泼,平常很受父母兄长宠爱,打小就是花团锦簇里长大,万事不必操心,所以没什么城府。薛芳潮夫妇打探了一下阮清岩的底细后,都觉得阮家人口简单,阮清岩自己又能干,正适合自家女儿——他们满意之后就去告诉了薛畅,请他替孙女掌一掌眼。

本来薛畅也没意见,都快跟阮清岩摊牌了——偏偏南氏晓得了这事,找了个机会一看,也替女儿薛芳靡看中了!

薛芳靡是薛畅的幼女,比侄女薛弄晴大了一岁,长相随南氏,艳丽窈窕,而且善诗词通绘画,在京中贵女里颇有才名。自她十一二岁起,提亲的人就几乎踏断了薛家门槛。只是薛畅对这个老来女格外宠爱,舍不得她早嫁,是以这终身大事一直没定。

这样姑侄争一夫,两边谁也不肯让谁,斗了个暗流汹涌!

薛畅自然不能坐视——他能够位极人臣自然不会是糊涂之人,阮清岩既是薛芳潮先相中的,断然没有因为宠爱幼女,就替她抢了孙女的夫婿人选的道理。

只是薛弄晴自己不争气——南氏母女察觉到薛畅的态度后,薛芳靡连夜找到薛弄晴,哭哭啼啼的说什么也不是她想跟侄女争夫,只不过南氏是妾,自己要嫁了其他人家,都不如阮清岩孤身一人来得自在,届时少不得妯娌倾轧要受委屈…而薛弄晴乃是嫡出,就算嫁到一大家子里去也不怕被人小看云云…

又撒谎说自己之前也不知道阮清岩是薛芳潮给薛弄晴看中的人,已经跟几个闺中好友说了此人乃是自己的未婚夫,如果她不能嫁给阮清岩,如何还有脸面活下去?

结果薛弄晴本就没什么城府,心肠又软,被她一哭一求,生怕自己这小姑姑当真去寻死,忙不迭的答应把阮清岩让给她不说,还拍着胸脯保证不将她来求自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之后,薛弄晴果真跑去找了祖父,称自己不喜欢阮清岩——她自己这么说了,连薛芳潮夫妇赶到之后阻止也无果,薛畅当然也不会硬把阮清岩塞给她——要不是南氏母女得意忘形,私下透出口风,叫薛弄影知道了真相,怕是他们这一房到现在都要蒙在鼓里!

只奈何薛弄晴虽然是女孩子,也不知道从哪学的重信重义,虽然晓得自己被小姑姑骗了,却说什么也不肯毁诺去跟薛畅说明真相!

她不肯去说,薛弄影也没证据,贸然告诉了薛畅,反而会被南氏母女倒打一耙——这口气竟只能噎着!

所以今日薛畅想安排他去投奔大姑姑,薛弄影几乎立刻想到了利用跟江家联姻,为妹妹夺回阮清岩这个妹夫人选!

这会薛孙氏听儿子说了经过,也是喜形于色:“当真么?只是江家人多口杂的,那南氏母女会肯?”

“江崖霜与其他江家子弟不同。”薛弄影解释,“他是秦国公夫妇抚养教导长大的,最是洁身自好。孩儿如今房里尚且有几个人伺候,据说他至今都没收过个丫鬟——而且,因为他跟陶老夫人很亲近,江皇后在所有侄子里最宠的就是他,凭这一点,南氏肯定会动心!毕竟她想被扶正已经很多年了,这事阮清岩可帮不了她!”

薛孙氏听着心中一动:“这江小将军既然这么好,不如…”

“母亲别忘记,江崖霜自己好归好,也就是听来的,作不得准。”薛弄影忙道,“即使他真的好,您忘记江家子孙多少了?那一家上上下下有几个简单的?妹妹向来与人为善,没什么心眼,若进了江家门,哪能不被妯娌欺负?!”

“唉!都是我们把她宠过了,也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心计也无!”薛孙氏发热的头脑被儿子浇了一盆冷水,有些惆怅的一叹,“依晴儿的性情,确实还是阮清岩这样的最适合她。”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过,真让薛芳靡嫁了江崖霜,往后南氏越发轻狂,咱们这一房岂不是更要受她们的气?”

薛弄影冷笑了一声,道:“母亲请放心罢,您想江天骜既然觊觎着祖父的位置,怎么可能让孩儿那小姑姑嫁江崖霜?!”

薛孙氏吃惊道:“那不是…”

“这个道理祖父也晓得,所以必然会瞒着江天骜进行——但首先就是解决阮清岩这儿的,毕竟祖父这些日子对阮清岩十分厚爱,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倘若忽然冷落了他下来,小姑姑又许给江崖霜了,外人能不议论?”薛弄影笃定的道,“所以祖父肯定会在家里再选人许给阮清岩,然后再私下里同秦国公商议联姻一事!”

见薛孙氏一脸茫然,薛弄影又道,“所以咱们当务之急是说服妹妹答应嫁给阮清岩,不然祖父可要把其他房里的姐妹许给他了!”

“但你们祖父的位置…”薛孙氏急道,“这才是紧要的啊!”

薛弄影嘴角一勾,道:“母亲真以为祖父走投无路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孙氏知道自己这儿子素来聪慧机敏,慢说自己一介女流,就是丈夫薛芳潮也常有不及,闻言心下就是一动。

“祖父历两朝风雨,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怎么可能被这么点事就弄得狼狈不堪?”薛弄影不以为然道,“之所以让孩儿去大姑姑家,无非是想考考孩儿罢了!”

不待薛孙氏追问,他又道,“小姑姑她们玩的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祖父?只是一来祖父年岁大了,南氏伺候得用心,也想给她留份体面;二来妹妹她自己不争气,非要护着小姑姑。但祖父到底还是疼咱们这一房的,像今儿个:孩儿瞧出祖父的考校,就顺水推舟的替妹妹把阮清岩夺回来!孩儿若瞧不出来,依祖父的话去了大姑姑家,祖父也好给姑奶奶一个教训,让姑奶奶知道下次不能再由着性.子宠溺丁表弟那种人了——这样的话祖父应该是自己设法令小姑姑不要阮清岩、而去琢磨做江家媳妇。”

“总而言之,无论孩儿到了祖父跟前如何应答,祖父都能顺势而为,在不扫任何人面子的情况下,教诲家人!否则妹妹都说了不喜欢阮清岩了,小姑姑也到了可以出阁的年纪,为什么祖父一直都没宣布这件亲事不说、也不许家里人外传任何消息?”

薛孙氏叹了口气:“我自然晓得你们祖父是极厉害的!但你一会说跟江家结亲,一会说结不成,一会又说你们祖父会考虑到…我都糊涂了!”

“祖父之前如何应付眼下这种局面,孩儿没见到也不好说。但眼下这件,其实跟江家结亲就是个筏子。”薛弄影自信的道,“据孩儿推测,祖父会先放出风声,要把小姑姑许配给江崖霜来争取皇后的支持,迫使太后那边心存忌惮…然后事情解决了,再利用江天骜,宣布结亲之事子虚乌有!重新跟江家疏远到如今的距离——如此结亲之事是江天骜破坏的,江家也不好说祖父平白利用他们一场!”

“这么说来,南氏母女倒成了个由头?”薛孙氏感到很痛快。

薛弄影道:“这个自然,祖父持中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丁杨两家纠纷就改变态度?何况孩儿说句实话,祖父之所以令谷太后与江皇后都不敢轻慢,正相之位不是最重要的,朝野不欲被卷入二后之争的那些人的支持,才是二后格外看重祖父的真正缘故!”

所以薛畅怎么可能为了一时之危,轻易放弃自己的根基所在中立党?!

“哼!平常看你们祖父把南氏她们惯得跟什么似的,我还道…”薛孙氏话说到一半被薛弄影笑着打断:“母亲您又误会了,谁说祖父这次拿小姑姑做筏子不是因为疼她?”

薛孙氏愕然:“这?!”

“本来咱们这一房跟南氏母女关系就不好,这次阮清岩之争更是存了极大的罅隙。”薛弄影道,“如今碍着祖父在,还勉强维持着面上情。”声音一低,“祖父亲年纪也大了,当然不希望子女反目成仇。”

“所以这次祖父借考验孩儿的机会,令南氏母女主动把阮清岩还给妹妹,然后又拿小姑姑的终身大事做幌子来解除咱们家这次的麻烦。”薛弄影道,“母亲您说,这事虽然是祖父一手策划的,但小姑姑终究吃亏,咱们家上下能不承她的情?”

“我知道了。”薛孙氏点了点头,“你们祖父就是希望咱们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不要再明争暗斗!我懂得你的意思了,往后只要南氏母女不找咱们房里的麻烦,我也不会主动跟她们为难,免得你们祖父伤心!”

薛弄影松了口气,笑着道:“其实除了这次妹妹的事外也没什么好争的,小姑姑是女子,了不起就是一副陪嫁的事。至于说小叔叔,被惯得那顽劣模样,祖父早就不指望他了,薛家往后总是要靠咱们这一房来支撑的,咱们如今表现得大度点,祖父也能放心。”

长辈放心了,才能放权啊!

因为薛孙氏的陪嫁在门口守着,母子两个商议得兴兴头头——却不知道后窗下伏了个洒扫的小丫鬟,同样听得津津有味。

半晌后,南氏母女的院子里,年过三旬仍旧面若少女的南氏咬牙切齿的将银梳篦拍到妆台上:“好个大房!若非当初收买了今儿来报信的这小丫鬟,咱们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容貌跟南氏相似,却因年少,更加显得娇艳欲滴的薛芳靡在旁劝她:“母亲您何必生气?这事还不是父亲想的,就凭大房想算计咱们怎么可能?!”

南氏阴沉着脸:“不行!我要去问问你们父亲,都说好了把你许给阮清岩,凭什么又要还给薛弄晴那个小傻瓜?!”

“父亲下定主意的事情什么时候改过?您去了也没用!这阮清岩女儿肯定嫁不成了!”薛芳靡一把拉住她,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傲然之色,“但,女儿嫁不成,大哥一家也别想如愿!”

这下换南氏担心她了:“你可别犯糊涂!你们父亲虽然惯着你们姐弟,可你若执意不听他的安排,他也要朝你们生气的!”

“母亲不用急,女儿自有分寸。”薛芳靡冷笑了一声,冷冰冰的道,“既然父亲不希望女儿嫁与阮清岩,那女儿就依父亲的意思,不要他好了——就是不知道女儿不要他之后,他还肯不肯再要薛家女?!”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五十六章 你打算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