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想想也是。

江绮筝朝那娇小玲珑的少女颔首:“就依辛表妹所言。”商议完了,她笑着道,“寿安她们挑了比试内容,所以我说地方得咱们来定——我就定在这里,既然咱们商量好了,那就让人去告诉她们,让她们过来吧。”

众人都笑:“合该如此,叫马车都不要给她们让路,让她们一路吃着灰尘过来!”

“有帷帽呢!灰尘未必吃得到,但这一路走下来也够她们来了喘息会的。”庄蔓幸灾乐祸的说道。

两边延续父辈的仇怨,自小耳濡目染,从记事起就种下了对方不是好东西的印象,皇后党的掌上明珠们,自然乐得看对方狼狈。

所以江绮筝打发下人去通知寿安公主她们过来,锦障里的众人一面喝着茶,一面就调侃起寿安公主一行来。

只是这种轻松氛围在寿安公主一行人到来之后立刻荡然无存——

倒不是发现寿安公主谷婀娜那方忽然请了什么厉害的外援,而是江绮筝才领着己方这些人,同谷婀娜她们照面之后的常规嘲讽战还没打完呢,锦障里忽然走进来两个一脸苦笑的丫鬟,朝江绮筝屈了屈膝,然后道:“殿下,大夫人派了人来请十五小姐还有窦十小姐、窦十一小姐、常五小姐回去,好像有什么紧要事!”

“殿下,十七小姐方才上车时扭了脚,这会不大好,钱妈妈着婢子来请和大小姐与程七小姐过去陪一陪。”

察觉到江绮筝一瞬间暴怒的神情,但慑于自己主人的惩罚,两个丫鬟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有表小姐…”

“已经请走五个人了,怎么连辛表妹也要喊走?”江绮筝气极反笑!

“不是的…”丫鬟战战兢兢道,“十五小姐看到表小姐的马车好像没关好,里头的狮猫…似乎跑了…”

“哎呀!”那辛姓少女立刻起身,急道,“十八表姐,我得去找找——你知道那只狮猫是我表姐的心肝宝贝,所以我出来踏青也不敢把它留家里——一找到我就回来!”

秋曳澜嘿然:“等你找到估计这边早就比完了!”天知道被江绮筠藏在哪里呢!

看到窦家两位小姐迟疑着起了身后,和水金也是一脸忍耐的站起来…原本在谷婀娜一行到来后显得熙熙攘攘的锦障中,竟空出一片地,江绮筝面色铁青!

相比她此刻的糟糕心情,谷婀娜等人可是喜从天降了——原本她们虽然划了比试三项也是有准备的,却万万没想到今儿个江家这边内斗到了明面上,还没正式讨论比试内容呢,最有可能上场的人都被江绮筠跟江绮笙支了个七七八八——这简直就是惟恐她们今日上不了锦绣坡啊!

谷婀娜笑得开心之极:“纯福,这还用比?你也收拾东西陪你十七姐回去罢,顺便给她请大夫看脚伤,也显得你们姐妹情深不是?”

她有意咬重了“姐妹情深”四个字,对于江绮筝来说不啻又是一次刺激——江绮筝定定看着空了的席位片刻,咬牙切齿的道:“不用了!既然她们都已经点了人陪同…无须我再去凑热闹!”

“那你还要比?”谷婀娜一方都笑得打跌,指着江绮筝这边零落数人,“你们这边最擅长丹青跟才华最好的几个人都走了,剩下你们这几个——就算投壶能胜,还不得把锦绣坡让出来?”

江绮筝冷冰冰的道:“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句话你们比不比?不比就快点走,别耽搁了我们上去踏青的雅兴!”

“那就比呗。”谷婀娜止住笑声,悠闲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既然答应了比试,哪怕就剩你一个人,也不会不守信用的一走了之的…但老实说,虽然咱们不对盘吧,看着你身后这冷清模样我这心里真是——”

“你废话这么多你到底是来商议比试具体内容的还是来说书的?!”庄蔓不耐烦的道,“年纪轻轻就跟七老八十的管教婆婆一样啰哩啰嗦,你在家里的时候都不能说话怎么的!”

秋曳澜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个赞:姑娘你这刀子嘴捅的简直刀刀见血啊!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十四章 技不如人节操补

“庄蔓你有点规矩!”谷婀娜好歹也是太后封的公主,就算没有这份额外的恩典她也是正经的郡主,怎会容忍一个从四品官的女儿这么挑衅?当下冷笑着问江绮筝,“咱们两个说话,你倒也管好你表妹啊!”

江绮筝此刻心里正窝着火,闻言冷冰冰的道:“我表妹哪里说错了?你过来这么久了,正经事不商量,在这里说三道四没完没了,当我们个个闲得没事做,专门听你废话来了?!”

谷婀娜脸色一沉,正要说什么,她身后一个茜色衣裙的少女抿嘴一笑,道:“纯福公主殿下这是怕咱们再闲聊一会,连眼下这几个人都得走了,届时你一个人接三局么?”

“说的不错!”谷婀娜心情大好,顿时不计较庄蔓跟江绮筝之前的话不客气了,笑吟吟道,“我就说么,以前咱们见面虽然话语不客气吧,但也没有今儿这么催法的,原来是怕这个?”

“对付你们这些土鸡瓦狗,还用得着叫齐人马?”庄蔓的刀子嘴属性再亮锋芒,冷笑着道,“随便喊上三个人就能让你们从哪里来滚哪里去——也就是十八表姐厚道,念着你也有个公主衔的份上,意思意思带几个人等着你们!”

谷婀娜面上怒色一盛,想要说什么,却被之前那茜裙少女拉了把,笑着道:“庄蔓你向来死鸭子嘴硬,既然如此那咱们商量下怎么个比法,就快点开始吧!不然还踏什么青,就到回家请安的时辰了!”

“没错!”谷婀娜醒悟过来跟庄蔓大吵三百回合,依这位生来自带的毒舌天赋,哪怕自己这边人多也不见得稳占上风,还不如直接开比虐人呢!所以暂不跟庄蔓计较,冷笑着道,“第一局投壶,我们这边雯姬上,规矩你们说——不过,把壶放到几十几百丈外谁也投不进那种要求,可就太不要脸了!当初皇后娘娘跟我姑姑比弓箭时那是何等的威风?你们好歹是娘娘的娘家人,不至于玩得这么下作吧?”

江绮筝面无表情道:“十步距离,各执五矢,投中多者胜!”

“五矢?那可太少了。”谷婀娜方一个蓝衣少女闻言,面露不屑,道,“按礼至少八矢才对。”

江绮筝瞥她一眼,道:“如今是我们说规矩,你要演古礼回家自己玩去!”

那蓝衣少女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怕你们的人腕力不足,撑不了八矢?但以为五矢就能赢我了吗?”

一直默默不语的秋曳澜闻言看了她一眼,心想原来这就是段雯姬。约是习过骑射的缘故,她皮肤比众人要黑一点,五官倒也算清秀——但总得来讲,在目前在场人里,姿色算是偏下的。

“五矢赢不了你,我跟你姓!”庄蔓瞪一眼过去,冷笑着道,“你以为你学了几天骑射就了不起了?”

“你?”段雯姬显然对于自己非常有自信,打量庄蔓几眼,“嗤”的一笑,别过脸去,那不屑的样子瞎子都能看出来。

庄蔓大怒,正要说什么,却被江绮筝使个眼色止住:“不过一场比试,这么些年来,谁没输赢过?至于这么急三火四的?去,取壶跟矢来!”

“纯福心疼表妹了?”谷婀娜可不会容她这么圆场,毫不客气的道,“庄蔓可是赌上姓氏了呢!她既然这么有火气,咱们陪她玩玩又如何?”

段雯姬心领神会:“我若输了我也跟你姓!”

江绮筝的脸色一下子阴沉无比!原本她就不怎么看好庄蔓能赢段雯姬——这习骑射练出来的投壶水准,跟拿鞭子抽下人练出来的所谓身手…能一样吗?

要知道她最初答应庄蔓接下这局,一来是庄蔓自己请战;二来是她们这边被挤兑得不得不接这局、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三来却是因为庄蔓的性.子——堪为楷模的输阵不输人,输了人她也能骂回气势!

结果庄蔓这嘴上不饶人的脾气,生生把自己坑进去了!

江绮筝急速思索着对策,但谷婀娜已坏心眼的把局面将死——这局要怎么破?

片刻后下人抱了投壶用的瓶来,又跟侍卫要了箭矢处理了下,开始在锦障里布置场地。

趁着众人纷纷退开让出中间位置的光景,秋曳澜悄悄走到庄蔓身边,附耳低语。

庄蔓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大亮,高兴的转头想跟秋曳澜说什么,却被她比了个手势止住,只得按捺住喜悦,低笑道:“回头再谢你。”

“方才还说我客气?”秋曳澜抿嘴道,“这会谁见外了?”

“是是是,我错了。”庄蔓迫不及待的道,“场地怎么还没布置好?我等不及要给段雯姬好看了!”

这句话她声音略高,恰好被谷婀娜那边听见,一个鹅黄衫子的少女嗤笑道:“我们也等不及要看庄司业的女儿改姓段了。只可惜新春已过,不然你还能到段侍郎跟前领份压岁钱?”

“你说这话居心不良啊!”论斗嘴,庄蔓可是闺秀中的战斗机,张口就来,“是在转着弯给庄雯姬要压岁钱么?”

“还没比过,你倒是有自信!”段雯姬闻言走了过来,施施然道,“等你变成段蔓再说这样的话吧,你也就能嘴硬这么会了。”

她之所以不生气,是因为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

庄蔓现在口齿再刻薄凌厉,在她看来,都如同垂死挣扎,没什么好计较的。

秋曳澜似笑非笑的望着这位很有气度的段家小姐,心想:“不知道一会你还能不能这么宽宏大量?”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片刻后场地设好,双方验过投壶、箭矢,连壶中红豆都仔细检查完,庄蔓当仁不让要求先投——出于对段雯姬的信任,谷婀娜这方怀着胜利者对失败者那特有的宽容,非常慷慨的答应了——然后庄蔓也没能让她们失望,五投二中,其中一支还差点反弹出来,在壶口跳了两下,靠着运气才落进去。

这成绩,只看后来上场的段雯姬那一脸轻松就知道肯定悲剧了。

——然后就是,段雯姬投出箭矢的刹那,庄蔓忽然走上去狠狠推了她一把!

“你这是什么意思?!输不起吗!?”段雯姬猝不及防,自然是没进,但这么一来,谷婀娜等人都站了起来,朝庄蔓怒目而视。

“纯福,你难道不给我个交代?!”谷婀娜见庄蔓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恶狠狠瞪她一眼,朝江绮筝责问道!

江绮筝其实也大吃一惊,但以她的立场那肯定是要维护庄蔓的,还没想出理由,庄蔓却悠然反问:“刚才不是讲了规矩我们说?我十八表姐有说投壶时不许干扰么?”

“…!!!”别说谷婀娜那边了,就是江绮筝这儿,除了庄蔓跟秋曳澜之外,都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没错,江绮筝是没说不许干扰,但,这还用讲吗?若是允许干扰…那还比什么投壶啊,直接让侍卫开打去吧!

“这样的规矩也要讲?!”谷婀娜那边简直要被气疯了,之前那两次提醒谷婀娜、显得很有城府很冷静的茜裙少女咬牙切齿的喊道,“你们还要不要脸!”

庄蔓气定神闲:“输不起就别许诺什么‘规矩你们说’!”

这倒打一耙的补刀此刻跟致命一击也没什么两样,谷婀娜那边所有人都不好了:“你!你卑鄙无耻!”

“太不要脸了!真是太不要脸了!枉费你们个个都是大家闺秀,居然如此寡廉鲜耻!”

“这还比什么?直接喊侍卫过来比武得了!”

听着谷婀娜方七嘴八舌群情激愤的声讨,秋曳澜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少女们,你们以为有一个特长选手就是胜利的保证了吗?你们真是天真又年轻——在伟大的无节操战略下,所有节操丢得不够干净的对手那都是渣渣啊!

“当然,幸亏这位庄小姐,节操也不怎么样。”秋曳澜看了眼被包围在人群中间的庄蔓,她一脸的洋洋得意,那顾盼生姿意气风发的样子,俨然她完全是靠着真正的实力打败——不对,是碾压了段雯姬一样,哪有一点点胡搅蛮缠后的心虚?

“真是个人才!”秋曳澜由衷的感叹。

这也就是庄蔓,换一位,哪怕是江绮筝自己上,估计也是宁可输了这局,也丢不起这脸。

由于庄蔓抓住谷婀娜之前那句“规矩你们说”死不肯放,江绮筝这边即使很为她的“机智”吐血,但总不能跟谷婀娜她们一起拆自己人台,也只好跟她一起掉节操——所以吵了半晌后,谷婀娜那边只好认下这一局栽了。

“接下来两局都不可以干扰!任何干扰都不成!”谷婀娜阴沉着脸强调,“也不带再胡搅蛮缠!”

江绮筝等人见她这样就答应了认输,还要继续比下去,不喜反忧:“这显然是有把握接下来两局全胜啊!”

果然第二局比丹青,哪怕江绮筝挑了个自己这边米家小姐米茵茵最擅长的山水做题目,依旧被谷婀娜方的茜裙少女——经庄蔓咬耳朵,秋曳澜才知道这位就是前两天她还跟江崖霜感慨过的、苦命的金枝玉叶之一昌平公主的次女汤心瑶——大开大阖的一幅泼墨山水给无可争议的秒杀出局!

…说起来米茵茵也很悲剧,论真实水平其实她跟汤心瑶差不多。问题是她临场心理素质太差。

对手那边接二连三传出几句惊叹,立刻让她乱了阵脚。哪怕江绮筝等人不住安抚鼓励,她还是把好好一幅画画得不成样子,让江绮筝都有点后悔不如自己亲自上了——虽然她正常画出来的水平比米茵茵画失手的这幅也高明有限。

这一局输后,米茵茵头都不敢抬,不住小声道歉。但江绮筝等人真心没有很怪她,所有还在这里的皇后党,现在最恨的是江绮筠跟江绮笙——要知道,她们这方丹青最好的,其实是和水金跟那表小姐辛馥冰!

假如谷婀娜那边没有看到这会对手衰弱故意藏拙的话,这一局和水金跟辛馥冰任何一个人在这里,都能轻松取胜,这样的话第三局都不要再比,今儿这锦绣坡肯定是江绮筝这方的了!

“该第三场了。”谷婀娜方扳回一局,不似刚才那样人人满脸愤恨,有心情端出笑影来,“那么…”她话音未落,锦障外忽然进来一个丫鬟,行礼后禀告:“薛家二小姐、六孙小姐也要上锦绣坡踏青,马车被咱们家队伍挡住,这会人正在外头求见。”

江绮筝一愣,道:“那叫咱们的人给她们腾条路——”说到一半,却发现谷婀娜等人面现戏谑,心头猛然一沉!

第三局,说好了比填词——这是两边都没人擅长的,所以哪怕靠庄蔓掉节操才赢了第一局,江绮筝也不觉得这第三局自己这边没指望,但——薛二小姐薛芳靡,号称京中第一才女!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十五章 赢得霸气点

果然片刻后薛芳靡跟薛弄晴被请进来,当先的薛芳靡缥襦绛裙,臂挽牙色长帛,打扮得光鲜亮丽,未语先笑:“听说你们在这儿比试呢,我一时好奇也想过来凑个热闹,不知道成不成?”

“这有什么关系?”她话音未落谷婀娜就满口答应,“人多才好玩呢。”斜眼看江绮筝,“纯福你说是不是?”

江绮筝阴沉着脸道:“可以啊,等我们比完,再找两个人跟薛二小姐比一回就是。”

“纯福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谷婀娜悠闲自在的道,“咱们出来是踏青的,不是专门出来比试的。你看这太阳都升那么高了,连锦绣坡都没上呢,这得比到什么时候?直接让薛二小姐加入进来不就成了?”

庄蔓冷笑着道:“难怪你们要比填词,原来是早就预备了薛二这个外援?薛相几时跟广阳王府走到一起了?这可真…”

“庄小姐可别乱说话。”薛芳靡嗔怪的道,“我们女眷之间切磋一番,怎么就跟长辈扯上关系了?我可从来不问前头的事,难道庄小姐在家里时常常关心朝政?”不待庄蔓回答,她眼珠一转看向了秋曳澜,“这位小姐眼生,不知是谁家闺秀?”

秋曳澜正愁没机会找她麻烦,闻言立刻跋扈郡主模式全开,漠然道:“你说谁是小姐?”

“这是西河王府的宁颐郡主!”庄蔓嗤笑道,“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没封没衔?”

薛芳靡皱了下眉,随即又微笑起来:“宁颐郡主才出孝吧,今儿头次出来?咱们以前没照过面,你可别怪…”

“这是谁?”她圆场的话才说到一半,秋曳澜忽然转过头去问庄蔓,“听你意思她不是什么公主郡主的,为什么不给我行礼?”

庄蔓实话实说:“我想她是看不起你。”

“没有没有。”薛弄晴闻言赶紧先给秋曳澜行了个礼,道,“我们怎么会对郡主不敬呢?实在是…”她打了个结才找到合适的话,“是郡主国色天香,我们一下子看呆了,竟没回过神来。”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薛芳靡心中怒意更盛:“江崖霜就看中了这张脸,所以才拒婚的吧?”两年了,她仍旧没嫁出去!

虽然这是因为薛孙氏记恨她当初破坏薛弄晴的姻缘,自己女儿没找到合适的人,死活拦着也不让她嫁。但,当初如非秋曳澜,说不定她早就是江家十九少夫人了!

所以她怎么都不想给秋曳澜行这个礼,索性一扶额,“哎呀”一声:“瞧我这身子骨!刚才多走了几步路,这会竟是…”

“小姑姑你没事吧?”单纯的薛弄晴信以为真,忙扶了她到附近的锦毡上坐下,关心的问,“是不是累着了?”

秋曳澜心中冷笑一声,蹙着眉问薛弄晴:“六孙小姐,令姑到这里一路上还好吗?”

薛弄晴道:“很好啊,但现在…”

“你们看薛二小姐,双颊潮红、面色雪白、呼吸急促,按照医书所言,这好像就是心疾发作吧?”秋曳澜认真道,“得了这种病怎么还出来踏青?这可是会猝死的!”

“什么?!”薛弄晴吓了一跳,紧张坏了,“小姑姑一向好好的怎么会?”

庄蔓揶揄着补刀:“大概怕你们担心吧。不过我说薛二小姐,这有病就得治,你讳疾忌医个什么啊?”

“小姑姑你怎么能这样呢?”薛弄晴的单纯之处就是她根本不会怀疑人,听秋曳澜跟庄蔓一搭一唱说的煞有介事,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咱们赶紧回京去,给你请最好的大夫…”

正扮着柔弱、指望她代自己敷衍过去的薛芳靡差点被气死——好在她今天真正的盟友是谷婀娜方,这会段雯姬就出来道:“宁颐郡主你说话可要小心点,女子的康健涉及说亲大事,你这么胡说八道,回头薛家人知道了定然不同你甘休!”

“你读书少就不要乱开口。”秋曳澜冷笑,“不相信回家自己翻医书去!”

谷婀娜脸色阴沉:“今天这里哪个不是肌肤若雪双颊绯红?这是擦了粉后敷了胭脂——宁颐郡主你莫非不长眼睛?!”

“但其他人又没说身体不好。”秋曳澜若无其事,掠了把鬓发朝她甜甜一笑,“刚才你们也听见了,薛二小姐之前好端端的,现在忽然就不好了…论起来诸位刚才也是走过来的吧?诸位累到了吗?没有!一般是千金小姐,薛二小姐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差劲?显然人家有隐疾在身啊!我也是怕她瞒久了越发难治,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薛家人?!”

“我家小姐只是今早起得晚了,又因约了六孙小姐一道出门,所以没用早饭而已。”正在这时,薛芳靡身后的丫鬟喜枝扬声道,“这会吃了块糕点已经好了。”

薛芳靡拿帕子擦拭了下嘴角,朝四周歉意的笑:“是我不好,吓着你们了。”又看向秋曳澜,“我的身体是太医常请平安脉的,须知医道精深,宁颐郡主才看了几本医书?这么乱说一气吓唬我侄女,也太不厚道了吧?”

秋曳澜施施然道:“我跟你又不熟,怎么知道你这副气色都是脂粉抹出来的?又怎么知道你不讳疾忌医?我倒知道你们家六孙小姐是个厚道人,万一你有病在身却不告诉她,今天在这里出了意外,叫六孙小姐替你提心吊胆,那也太欺负老实人了不是?”

她这话本是为了气薛芳靡,但薛孙氏安排给薛弄晴的下人听得眉头一皱:“是啊,好好的就说这个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回头没准就要跟南氏一起告到老爷跟前,埋怨大夫人不够关心她!”这么想着心里就记下来,决定回去后到薛孙氏跟前卖个好——反正谁都知道薛孙氏讨厌小姑,巴不得有理由折腾她。

薛芳靡听得脸色好一阵赤橙黄绿青蓝紫,好悬没破口大骂!

偏秋曳澜气完她就转过头,对江绮筝道:“咱们快点上锦绣坡去?天色不早了。”

江绮筝这会也想到对策,就道:“既然寿安你们请了薛二小姐来助阵,那我们也不是没外援。”就吩咐,“回京去请邵先生!”比起薛芳靡这种有亲爹可仗的高门娇花,邵月眉才是真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回京请人?”谷婀娜一皱眉,“那咱们不如都回去算了!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其实也不用回京请人。”秋曳澜忽然扔下一句,笑着拉了江绮筝到角落说话,“薛芳靡徒有虚名,没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不足为惧!也就是她的身份让我有些头疼。”

江绮筝诧异道:“你说薛芳靡不足为惧?她那京中第一才女虽然有些水份,但也算得上咱们这代贵女里一等一的有才了。”秋曳澜的其他地方,江绮筝兴许还吃不准,但文采嘛…有邵月眉在,两年师徒相处,还看不出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好吧!

“她是大瑞第一才女都没用!”秋曳澜冷笑了一声,在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的外挂面前,仅仅一两位才子才女那都是渣渣!

信心十足的保证自己能赢后,她跟江绮筝商量,“一会把薛弄晴要到咱们这边好不好?”

“你担心直接对上薛芳靡,会影响到你表哥?”江绮筝了然道,“这个没问题,最近没听说薛相立场变化,薛芳靡今儿这么做了,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被薛相打死——倒是咱们喊薛弄晴过来,薛相还好下台些。”

“我猜薛芳靡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们不要给她先说的机会。”秋曳澜朝她眨了眨眼,“这两年她都是薛弄晴之母孙夫人代为管教,我可指望回头孙夫人欠我个人情呢!”薛畅之前把女儿交给嫡媳管教,是完全放了权的,这样她还惹出事来,薛孙氏肯定要承担管教不力的责任。

而秋曳澜这边抢先提出来把薛弄晴要过来,这样谷婀娜跟江绮筝这边都有薛家人,薛畅才不会被怀疑偏向了太后党——不但孙夫人,薛畅本人都要念这个好。

江绮筝会意:“我保证薛家人会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反正薛家不会感激江家人,还不如卖秋曳澜个面子,送个人情给阮清岩。

两人商议定,江绮筝就问正事了:“这场你既然一定要出战,显然是有预备的…却不知道你预备的是什么为题什么词牌,我好去跟她们说规矩?”

秋曳澜笑道:“咱们横竖都能赢的,做什么不赢得霸气点?”

“啊?”江绮筝一愣。

“让她们选题!”秋曳澜道,“咱们就来个韵脚不限词牌不限就好。”

江绮筝吃了一惊,看了看身后,附耳惊道:“不是阮纯峻写了什么绝妙好辞让你背好了来?”

秋曳澜一阵无语:“我是那种人么!”合着江绮筝刚刚还怀疑她文采不行,却没怎么反对就答应把这场交给她,不是认为她一直在藏拙,而是觉得她有阮清岩这座靠山!

江绮筝顾不得赔礼,追问:“那你怎么赢薛芳靡?!”

“你们能赢她不?”秋曳澜不等她回答,就道,“这会也没功夫细说,你就相信我一回好不好?我这还是头一次出城踏青呢,是绝对不会想灰溜溜被赶回去的。”怎么赢,难道我要告诉你我记性不错,前世背过的词句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接下来就要靠这些记忆碾压薛芳靡了?

江绮筝狐疑的看了她一会,道:“好吧。不过,你输了没关系,千万不要拿阮纯峻外传过的词句出来用。”

所以她还是在怀疑,秋曳澜必胜的信心,来自于十八岁中进士的阮清岩…

秋曳澜暗吐一口血,懒得跟她多说,道:“我知道,去同她们说规矩吧。说得霸气点!”

虽然她再三这么叮嘱,可惜江绮筝还是担心她失手,不但宣战得一点不霸气,甚至还留足了余地——听着就是那么的底气不足。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十六章 送上门来的鹊桥仙

“你们要晴儿到你们那边?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听着江绮筝未虑胜先虑败的措辞,谷婀娜等人都笑得开怀。薛芳靡瞥一眼自己的侄女,淡声道,“既然如此那晴儿你就过去吧,你文采其实也是蛮不错的,好好斟酌,若能胜了我,回头在父亲跟前我给你讨点好东西!”

薛弄晴吃惊道:“我?”

见江绮筝方招手让自己过去,她忐忑极了,“我填词不行啊,还得小姑姑…”

“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喊你过来你让你给我们助威的。”庄蔓拍了拍她肩,“咱们这边是秋妹妹上场。”

自从秋曳澜教她用掉节操的战术干掉段雯姬后,两人之间关系突飞猛进,已经叙过长幼开始姐姐妹妹互称了。

薛弄晴这才松了口气,但转念又紧张的提醒道:“我小姑姑填词很厉害的!”

“再厉害还能有我秋妹妹厉害?”庄蔓跟江绮筝不同,她之前对秋曳澜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当年那两场朝会后,父亲庄墨的赞誉之辞。虽然庄墨没说秋曳澜是才女,但庄蔓觉得看到对方勾结了薛芳靡过来,秋曳澜还敢打包票稳赢,那肯定有真材实学嘛!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糊弄住薛弄晴,“就怕你小姑姑输不起,回头告到你祖父跟前,牵累到阮纯峻头上去!”

薛弄晴想起两年前的事,虽然不是她干的,但这会也红透了脸,尴尬道:“这…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这种保证庄蔓这边当然不会相信,不过庄蔓这话也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她的贴身丫鬟听的:“我向来性.子直,话说的不好听你别见怪:我说你小姑姑今儿个事情做的太不地道了吧?我们跟谷婀娜掐来掐去是常事,你们薛家可从来不掺合的,你小姑姑自己要夹进来也就算了,把你也拖下水…若薛相不是当真要投奔广阳王府了,你信不信你今天回去,绝对逃不掉一顿家法?”

薛弄晴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她本性使然,不想说长辈的不是,所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好在她身后的丫鬟开口了:“我家老爷跟广阳王府没来往的。庄小姐的提醒,我家小姐已经明白了。回去之后,定然如实禀告老爷和大夫人。”

“我可没这么好心。”庄蔓得了江绮筝暗示,此刻懒散一笑,道,“我跟六孙小姐你又不熟,何必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话来提醒你?是秋妹妹念着她外祖父去世时,孙夫人曾带着六孙小姐你去吊唁,特意求了我转告你的。”

“宁颐郡主的好意,婢子们也一定告诉大夫人。”丫鬟会意,许诺道。

庄蔓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秋曳澜递过去一个“搞定”的眼神,就不再多言了。

这时候谷婀娜方业已将题目选好了:“就以七夕为题吧!”

“七夕?”江绮筝这边都愣住了——眼下才初春,题目怎么一下子出到秋日里去了?

“没错,就是七夕。”看到她们脸上的讶色,谷婀娜这边均露出得意的笑:就算那阮清岩给表妹今日出游备齐了各种酬唱、酒令之类的应景词句,也断然想不到,她们出的题目跟眼下的季节、卉木、环境…统统半点不沾!

又为了防止秋曳澜私下见过阮清岩从前写秋情的旧作,还着意定了个节令——这也是有缘故的,这两年阮清岩都在守孝,之前交好的那些路柳墙花都断绝了关系。

据薛畅跟广阳王对阮清岩的评价,此人非常的谨慎小心,绝对不会为了这么二十七个月毁自己终身。所以孝中他就是闲得无聊写点什么,也不会去写古代情人节的七夕,免得被政敌抓到把柄弹劾!

至于说守孝之前写的——以阮清岩的风流早就送出去了,秋曳澜敢抄那正好,弄她个身败名裂!

不过谷婀娜等人得意了没一会,丫鬟们才把墨研好——因为先知道题目已经酝酿了会的薛芳靡还在案前打着腹稿,就见口角含笑的秋曳澜已经拿起了紫毫!

“装模作样吧?”谷婀娜等人看薛芳靡还在思索,都嗤笑出声,“以为先拿了笔就能先写出来?”

“不定人家乱七八糟写一通呢?”

“好歹也是郡主,至于连阕词都不会?”

“那可不一定,所谓朽木不可雕,若是有明师就能成材,那天下人才也太多了。”

江绮筝这边起初还担心争吵起来打扰了秋曳澜的文思,见她们越嘲讽越起劲,正要出言接战——结果就见秋曳澜饱蘸墨汁后,停顿都不带的,运笔如飞写得那叫一个快!

看她这么速度,别说谷婀娜那方神情大变,为首几人甚至失态站起——江绮筝这边都呆掉了:“就算她才思敏捷…这也太敏捷了吧?”

抄写都没她这么快好不好!绝对是背的纯熟才能有这速度啊!

“看来她被咱们的话吓着了。”谷婀娜方自然不会觉得她写这么快能写出什么佳句来,心情愉悦的揶揄道,“所以故意写这么快想吓唬咱们。”

“若当真这么快能写出阕词来,还真要吓着咱们了。”汤心瑶淡笑,“只可惜那样的天赋多少年才出一个,是寻常人能有的么?”

短短数息后,秋曳澜掷笔离案,让出位置给众人观看她“作”的这阕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锦障里死一样的寂静中,秋曳澜笑吟吟的欣赏着满地掉了的下巴:“苏门四学士之一的代表作,被无数后人引用到滥掉的经典!别说你薛芳靡,就是大瑞顶尖词人在这里,若只正常发挥,都未必不能碾压!”

——老娘擅长的是掉节操,谁跟你们玩智商战啊?

她好整以暇的看向不远处:“薛二小姐,我已经写完了,你怎么还不动笔?难道要我们在这里等你十天半个月?”

与此同时庄蔓来了一记神助攻:“妙!妙!简直太妙了!不但字字珠玑,而且连词牌都是紧扣题目的《鹊桥仙》!这么好的词居然用来对付薛芳靡,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我看足以流传百世,成就后人一段佳话——唉,真是可惜了!日后世人提到这阕词必然会提今日比试,薛芳靡也将因此留名——可惜啊可惜!就她那点水准怎么配?”

刚刚提笔写下词牌名的薛芳靡笔一顿,看着白宣上最右侧娟秀的“青玉案”三个字,面色变幻片刻,深呼吸了下,丢下笔,铁青着脸挤过去:“我想先看看宁颐郡主写的有多好,至于我还没写完,就这样迫不及待的喧哗?!”

沉默不语的谷婀娜等人,纷纷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