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澜怔了一会,不禁大怒:“江绮笙跟陶佩缤不愿意看到我,所以我就要避出来?!凭什么!”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六十一章 撞破奸.情!

“我也是刚才才知道。”江崖霜苦笑着道,“之前下人还说四姑听说我有几日没见你了,特意给咱们个机会…只是走到路上总觉得不对劲,逼问了下人才晓得。”

他歉意道,“要不我陪你回去?这事是十七姐姐跟陶表妹她们不对,断然没有为了顺着她们就要委屈你的道理。”

“你也一样可恶!”秋曳澜怒道,“这么个消息,我不揍你是客气了,你居然还想我亲你?!”

“这不是知道说了之后你可能会揍我,所以能占点便宜是一点么…”江崖霜干咳道,“怎么样?咱们是回去还是?”

秋曳澜阴着脸良久,才道:“你家里大部分人都想我出来的吧?”

给齐王做枪手应该是中间忽然插出来的;让她宴中出来挑花…可是一来就被江绮筝交代的,那时候还是小陶氏帮忙拖住了杨王妃方便江绮筝传话——显然这姑嫂两个也是早有把她打发走、免得碍了江绮笙跟陶佩缤的眼的意思!

江崖霜叹了口气,摸了摸她鬓发,柔声道:“她们也不是向着十七姐姐跟陶表妹——就是觉得这两位横竖就要离京了,省得再折腾,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尤其我十八姐姐,你可是她亲弟媳,她怎么可能不向着你?”

秋曳澜脸色难看良久,才哼了一声,朝一个方向走去!

江崖霜忙追上:“回殿里去是那边!”

“你家上上下下齐心协力不想我待那里,为此都把你推出来敷衍我了,我还回去做什么!”秋曳澜转过头,怒气冲冲的喝道,“不去了!我回绿雪山庄!”

“这会你过来时走的门都开不了。”江崖霜知道她现在满心怒火,伸手环住她腰,轻声道,“来,我带你走侧门。”

秋曳澜阴着脸拨他手,只是江崖霜力气大,一面哄一面拉,到底把她扯到了宫墙上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守门之人显然认识他,远远就行了个礼,到近前殷勤赔笑:“十九公子要出去?”

“嗯。”江崖霜一边拉着秋曳澜,一边对他道,“你一会打发人去告诉我八哥一声。”

“卑职一定把话带到!”那侍卫说着便让手下开了门。

出了行宫,秋曳澜的脸色也没见好多少——江崖霜领着她沿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走着:“马上就到了。”

这个门出来的景色对秋曳澜来说非常陌生,这会又生着气,只顾跟着江崖霜走,也没在意…结果最后江崖霜停下脚步说到了,秋曳澜一看:“这哪里是绿雪山庄附近?!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席上庄表妹跟辛表妹一直缠着你说话,怕是没来得及吃东西?”江崖霜拉着她进了不远处绿杨荫里的凉亭,“先进来坐坐,一会就有人送吃的来。”

秋曳澜气愤道:“谁要跟你坐?我要回去!”

“好好的万寿节。”江崖霜拉着不让她走,劝道,“就这么被人扰了兴致,回去生闷气,这是何必?宫宴,以后有得赴,而且那么多人挤一起,吵吵嚷嚷的,哪有咱们两个一起的清净?”

秋曳澜冷笑道:“被人骗着劝着哄出来的又不是你!”

“这事我肯定会给你要个交代!”江崖霜摇了摇头,道,“我不可能让你平白吃这个亏的——但你现在这么跑回去,你哥哥姐姐一准要问,到时候他们也要跟着生气…我倒不是怕他们说我,只是好好的日子,你却为此扫了兴,我怎能不心疼?”

他这边甜言蜜语哄着秋曳澜时,行宫里的宴上也越发随意起来。

谷太后年岁已长,略饮几盏就回去了,皇帝跟皇后还在,但底下陆陆续续也开始缺人——更衣的、梳洗的、补妆的、还有趁这光景谈话的,以及喝多了外出醒酒兼赏花的…

薛弄影算是退得晚的,主要他不放心祖父薛畅。

毕竟薛畅年事已高,却贵极人臣。万寿节这种场合他除了一开始代表百官奉寿酒外,中间也起身敬了太后、帝后数次,又被两个副相、几个心腹下属敬了几回——原本酒量就不高的他,此刻已经更衣了两次,吃了一次解酒药,额上却还带着虚汗。

“你也出去转转吧。”薛畅拿帕子擦了擦脸,正想喝口茶,见孙儿已经体贴的双手捧上,心中欣慰,接过呷了口,轻声道,“程家的幼女,闺名叫果兮的,方才就出去了…她今日是由嫂子领着来的,穿鹅黄衫子,不知道刚才出去是不是换掉了,不过她那嫂子嘴角一颗红痣,倒也好认…”

薛弄影脸上一红,小声道:“此事…全凭祖父做主!”

“咳,我心里也没定,就是觉得程劲品行不错,他的女儿,料想家教应该可以。”薛畅笑着拍了拍他手背,“所以你先去看看,看中了我给你仔细访一访;若看不中,那就再挑,横竖男子成亲晚点也没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等得起!”

见祖父这么说,心里对于自己未来妻子也怀着好奇的薛弄影踌躇了会,到底点了头:“那…孙儿出去转转。”

“去吧!”薛畅看着平素聪慧机敏的孙儿略带羞涩的告退出去,不禁莞尔,“少年人呵!”

忽然就想起此刻不在这里的另一张年轻的面庞来,之前开朗的心情就是一阵黯然,“秋静澜…纯峻…只可惜如今朝中是这样的局势,不然他跟影儿彼此扶持,若无意外,他年这大瑞朝堂,有几个人能及得上?”

意兴阑珊的一叹,薛畅把注意力集中到歌舞上,不去想烦心事了。

而这时候薛弄影出了殿,四周一看,远远近近的花海里,倒有些人影,只是没有一个穿鹅黄的,更没见人嘴角有痣。

他也不好意思问人,也不好意思盯着女眷多看,就假作赏花,边走边找。

走了段路,果然看到远处有道人影,一身鹅黄,精神顿时一振!

迅速整理了下衣冠、挺了挺胸膛,薛弄影装作看花的样子,不动声色的跟上了那女子——虽然说今日进宫前,薛畅就给他说了有给他聘程家幼女程果兮的意思,但因为庆典上男女席位不在一处,薛弄影跟着祖父,席位在百官中最尊,一举一动都被一大群人看着,也不好过多注意女眷,因此到这会他都没见过那程果兮长什么样。

如今他跟上去,也就是想看个究竟。

结果跟啊跟,那女子居然越走越偏僻,最后进了一片竹林!

“程家小姐到这地方来做什么?”薛弄影心头狐疑,这才想起来那鹅黄身影似乎是孤身一人,祖父薛畅讲的领她进宫的嫂子、丫鬟统统不见,就想到,“我莫不是跟错人了?”

想到这里就停了脚。

但这时候那竹林里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哭泣!

“难道她受了什么委屈,甩开嫂子和丫鬟,跑这里哭来着?”薛弄影随即想到这种可能,犹豫了下,出于对未婚妻人选的关心及好奇,他还是蹑手蹑脚的走进了竹林。

“呜…呜呜…”进了林中,那哭声越发清楚,似充斥着无尽的委屈辛酸。

薛弄影下意识的走快几步,很快,就看到了哭泣之人——可看到的这个刹那,薛弄影顿时懊悔的撞墙的心都有了!

之前他一路跟着的鹅黄衣裙的女子确实就在不远处,正在收拾一个小巧的药瓶…但哭的不是她!而是一名华服翠冠的贵妇——谷贵妃!

…若只是看到谷贵妃哭,也还罢了,最多尴尬点。

问题是,谷贵妃现在是扑在一个男子怀里哭!而这个男子却不是皇帝!

也不是燕王、周王、谷家人…总之不是任何一个谷贵妃可以扑他怀里哭而不会被问罪的男人!

薛弄影恍惚记得自己刚才在殿里见过那男子一面——似乎姓邱,单名一个慎字,是外放为别驾、上个月才回京,这会还没正式任职的一名官员,好像还是御史大夫邱典的侄子!

看到这一幕,他哪里还敢多留?当下悄悄转过身,就待要走!

结果由于脚步仓促,没走几步,腰间玉佩竟一下撞到附近一支竹竿上!

玉竹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薛弄影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躲藏起来,身后已传来邱慎的怒喝:“有人在附近!”

“什么?!”谷贵妃的哭声嘎然而止!

薛弄影虽然自幼随侍卫练过几手,但他天赋不高,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实力平平。不过被薛畅言传身教,他眼力却不差:刚才谷贵妃哭得简直是肝肠寸断,而邱慎显然也是心乱如麻,这种情况下,还能敏锐的听到玉佩撞竹的异响,可见这邱慎武功之高!

横竖逃不掉,他心念电转:中立党从不主动挑事,自己又是薛畅最寄予厚望的孙儿,真照了面,这两位未必敢翻脸!想到这里,薛弄影索性站住脚,朝身后急速追来的人转过头去:“我…”

只可惜他下面的话已经来不及说出了——邱慎趁着万寿节私.会谷贵妃,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旦事发,不但他们两个完了,连邱家、谷家,包括太后党、燕王、周王…不知道多少人要受牵累!

所以邱慎即使拥着谷贵妃,却始终留着一份警惕注意四周!

此刻果然察觉到有人偷窥——薛弄影看到他们的刹那固然心惊胆战,但邱慎发现事情暴露的刹那简直是亡魂大冒!

因此他放开谷贵妃,追入林中,看到薛弄影正逃走的背影后,连想都没想,顺手劈断一支男子手臂粗细的翠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朝薛弄影的背心一掷:“还想逃?!乖乖的下黄泉去吧!”

“噗!”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贯注了邱慎十成之力的翠竹切豆腐一样刺穿了薛弄影的整个身躯!如果不是关键时刻他本能的躲了一下,这一刺已是穿心之厄!

饶是如此,他也被翠竹的力道带得飞扑出去,被钉在了地面上,口中狂吐鲜血不止!

“是皇后的人?”花容失色的谷贵妃泪痕未干,匆匆从后赶来,正要上去了结薛弄影的邱慎忙扶住她:“不知道,好在已经被我拦…”

话未说完,薛弄影挣扎着扭头朝他们看来,恰好与谷贵妃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谷贵妃顿时一阵晕眩,一把抓住邱慎的手臂,力道之大,竟是一下子就掐破了他的皮肤:“天!是薛弄影!薛相最喜欢的孙儿!!!”

刚刚还为成功阻止了偷窥者逃走而松口气的邱慎只觉得心都快停跳了:“什么?!”

谁不知道薛畅虽然膝下有好几个子孙,但最重视最疼爱的,就是薛弄影?薛家其他子孙死了,薛畅伤心归伤心,未必吃不起这样的亏,但薛弄影若死,薛畅肯定不择手段也要弄个清楚!

要知道对于薛畅这年纪的人来说,再没有比后继有人更重要的了!

“现在怎么办?”一瞬间冷汗遍体的谷贵妃与邱慎望着不远处的薛弄影,陷入从来没有的两难里!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六十二章 地震,同生共死!

薛弄影虽然还没死,但只看他口中不断呕着的鲜血、以及胸前汩汩染红地面的殷红,也知道再不施救,他绝对撑不久了。

问题是,施救之后呢?

以薛畅的政治立场,对于谷贵妃与邱慎相会之事十有八.九是选择隐瞒,正常情况下薛弄影也愿意如此。

可邱慎刚才根本没想到林中之人是薛弄影,直接下了杀手…现在仇已经结下,薛弄影还会继续为他们隐瞒、不去告密?

而且这是救活了他,如果救不活呢?

这里虽然是行宫偏僻的角落里,可在这个江皇后前朝后宫一把抓、妃嫔犹如民间小妾一样没什么地位的宫里,谷贵妃想传太医不通过江皇后是不可能的!

即使她装病,难道能在这里装?

若把薛弄影抬到她寝殿那边…这中间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后?!

想到江皇后整治自己的那些手段,谷贵妃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去死了算了:“他不能留!否则你我无幸不说,咱们两家也完了!还有维则跟维舟…这眼节骨上…他绝对不能留!”

贵妃抓着邱慎的手臂,苍白着脸色道,“快,你快杀了我!”

邱慎吃了一惊:“你疯了么?”

“只能这样了——”谷贵妃虽然被江皇后压得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到底也撑了这么些年,关键时刻很快想到了圆场的方法,“你杀了我,然后把这里布置成薛弄影在这里被人刺杀、我恰好撞见,然后也被灭口…只有这个方法可以瞒过去!”

说到这里,她歉意的看了眼那个鹅黄衣裙的宫女——也就是让薛弄影误会的那个背影的主人:“柳儿,我真是对不住你!若非我方才看到慎哥太过激动,以至于发了病,你不用送药过来,早就被我打发回去了,何必趟这混水?如今你既然在这里,若不跟我一起的话…”

“娘娘,柳儿能够继续侍奉您,是柳儿的福气!”宫女柳儿坚定的道!

谷贵妃长叹一声,含泪看向邱慎:“慎哥,动手吧!咱们来生再会!”

“不!”邱慎铁青着脸,伸手捧住她面颊,沉声道,“我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动你一根头发…我绝不会杀你!”

谷贵妃急道:“慎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宴席未散,咱们还有点辰光!”邱慎打断了她的话,“你跟柳儿快点走,我去找个僻静地方把他埋了…再把这里的血收拾下,未必瞒不过去!”

“那怎么可能瞒得住?!行宫就这么大,牵条獒犬来一闻就找到了!”谷贵妃反对,“还是用我的法子,杀了我!”

邱慎深吸了口气:“你听我说,之前我没外放前,也在这行宫里做过侍卫的——咱们不就是这么认识的?我知道行宫中的水渠是可以通到外面的,这季节渠中满是荷花荷叶与水草,我抱着他从水中潜出,到时候獒犬找也是在宫外找到,你不懂武,以他身上这伤口,怎么都怀疑不到你…所以你快走!这里交给我!”

谷贵妃愣道:“水渠是可以通到外面,但,出入宫墙的地方都拦着网!”不然刺客走水渠出入,岂不是乱了套?!

“那里的机关我一清二楚!自有办法出去!”邱慎喝道,“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拿你的安危前途开玩笑?!”

谷贵妃被他骤然大喝吓得一惊!

两人对望片刻,贵妃终究败下阵去,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邱慎深吸了口气,开始迅速收拾——他一边拨开竹林中经年的落叶埋住血迹,一边看着还在抽搐挣扎的薛弄影低声自语:“你也别怪我,我跟贵妃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不过当年她还没进宫前,因为谷太后的缘故,常常出入宫闱,我恰好负责戍卫她进宫时的必经之处…几次下来彼此有意,原本想求我叔叔去谷家提亲的,奈何还没跟叔叔说,太后懿旨就令她进宫…”

“为此我才外放这么多年,本想着忘掉她…只可惜这些年下来,反而越来越想念…所以我才又回了京,这次也是看她脸色实在不像过得好,忍不住就想问问…谁知恰恰被你看到了!”

“我若早知道是你,必不会下手。但现在就算救你,你也不见得能活,反而会连累了我们…所以,对不住了,你去吧!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凭你怎么报复!”

用落叶大致盖住了血迹,又抬掌削了插在薛弄影体内的翠竹两端,抓起泥土、落叶塞住了伤口,邱慎脱下外袍裹住他,照着记忆中行宫的布局,迅速找到了最近一段的水渠,左右见无人,挟着薛弄影,“扑通”一声跳下,迅速藏入茂密的荷叶之内!

…这时候,行宫外的凉亭里,江崖霜甜言蜜语、插科打诨,总算把秋曳澜哄得转嗔为笑:“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呢!还不是怕我回去跟哥哥告状,我哥哥收拾你!”

虽然还是抱怨的语气,但带着笑说出来——江崖霜晓得以她的脾气,这是暂时不计较了,心头一松,动作也大胆了,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才不怕你哥哥呢!横竖有你心疼我!”

“谁心疼你噢!”秋曳澜白他一眼,“我巴不得你被我哥哥狠狠的教训!”

江崖霜笑着道:“你不心疼我?上回你哥哥训斥我,是谁被赶回阮大姐姐那边去了,还巴巴的跑回来给我说话的?”

“那是我在后面闲着没事做,跑去看我哥哥的。”秋曳澜一撇嘴,“结果看到你个讨厌鬼居然还没走,霸占着我哥哥的辰光不叫我们兄妹单独说话,我就想圆个场,赶紧让你走了吧!”

“是吗?”江崖霜捏了捏她脸,“不乖!净说反话!”

秋曳澜扮个鬼脸:“就是真的!”

说到这里,守在凉亭外的苏合等人忽然惊叫起来:“郡主、公子!快看!”

亭中两人诧异的循声望去——却见,明朗的天空下,似遥远又似极近的地方,大地赫然发出了绚丽的光芒!

那光芒瑰丽而绚烂,如柱如带,游弋之间,更有一股气雾翻腾伴随!

这样奇异的景象,一时间把众人都看呆了!

最先发现的苏合兴高采烈:“早就听人说过祥瑞之兆,今儿才头一遭看见,这万寿节果然…”

“祥瑞你个头!”她话还没说完,秋曳澜已经脸色大变的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江崖霜也是脸色一白,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去扯对方,三步两步出了凉亭,厉声大喝,“这是地光——乃是地动前兆!快!找开阔处躲避!!!”

还沉浸在亲眼目睹万寿节的“祥瑞”的兴奋中的下人们闻言色变:“地动?!”

知道这时候的人对于灾难前期征兆不是很了解——别说这时候了,就是秋曳澜前世,小学生就会学到地震知识,但真正发生地震前…有几个人能够醒悟过来?

秋曳澜懒得跟她们详说,这凉亭建在一个小山坡上,方便观景,四周还设了许多山石,头顶是一株茂密的大柳树——一会的地震要是规模大一点,留在这里是分分钟被砸成肉饼的命!

她一手被江崖霜牵着,一手拉住苏合:“走!”

江崖霜也厉喝:“快去附近最开阔平坦的地方!快!”他从小被寄予厚望,加上家世显赫,有条件涉猎诸多典籍,几乎与秋曳澜同时辨认出了地光,而且他也知道,地光出现,意味着地动将在长则数个时辰、短则不到盏茶的光景开始!

而现在他们在什么地方?山上!!!

还是行宫附近!

三五步就能换一种景色的地方,平常看着无限美好,但要地动了,这种乔木高大、山石嶙峋、地形蜿蜒曲折的地方…那就是要人命啊!

要不是秋曳澜死死拉着苏合,他现在都想抱起秋曳澜施展轻功去找安全处了!

果然,在惊慌的侍卫指点下,一行人匆匆跑到离凉亭最近的平坦处——就是一个小山谷,长满了野花野草,没有高大的乔木,平常这里是没人来的,毕竟没有乔木也就没有荫凉处,此刻却成为了最好的避难之地!

唯一的问题就是有道溪水从谷中流过,溪畔跟溪中有许多山石,虽然被水流冲刷得大部分圆润非常,但万一地动时撞上去也够呛的。

“大家都离溪水远点,注意抓住身下的花草…”江崖霜话语未毕,所有人感到脚下一晃——地动,开始了!!!

这一刻,天在旋、地在转,没有一个人能够站稳,纷纷滚倒在地!

远处的山峦间,喷出了直入云霄的土石;行宫的方向,传来宫殿倾塌与人群尖叫喧哗的声音;身下的大地,颤动着、咆哮着,像蛰伏已久的兽,挣扎着想要起身、要挣脱!

江崖霜一身放在哪里都可称高明的武艺,此刻全然没了用场。

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在大地那浑厚而无可阻挡的颤动中,紧紧的抱住秋曳澜。

仿佛无尽的喧哗嘈杂里,两人的心跳却清晰得似充塞整个天地!

“不要怕!不要怕!”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也不知道是喊给众人听,还是只为了安慰秋曳澜?

像过了多少年一样的漫长…终于地动的频率开始下降,渐渐的,四周沙飞石走之象停歇,溪水复潺潺,之前还如凶兽折腾的大地,重归安宁。

仰看着被尘土气雾遮蔽的天空,江崖霜筋疲力尽的翻身坐起,焦急的问怀中的秋曳澜:“怎么样?可伤着?”

“没有,就是有点想吐。”秋曳澜苍白着脸色坐起,整个人摇摇晃晃,才坐起来又往他怀里一倒,“你呢?”

江崖霜急忙把了把她脉,松口气,想都没想:“我也没事!”

秋曳澜揉着额:“其他人…你的手?!”眼角忽然瞥见他手背上不知何时被刮去一大块皮肉,鲜血横流!

“小伤而已。”江崖霜看都没看伤口,没有受伤的手抬起,轻轻为她摩挲着后背,缓解颠簸之后的呕吐感,他声音有些颤抖的问,“咱们这样…算不算同生共死过了?”

秋曳澜费力的撕下裙摆,用脱了力的手指缓慢的替他包扎着,闻言下意识的笑了下:“当然算,你为什么…”

“那你答应我,不论接下来咱们听到什么消息——谁都不许…不许太伤心!”肩头忽然一紧,江崖霜扳住她,紧紧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答应我!好吗?”

“哥哥!!!”秋曳澜立刻醒悟过来他的目的——两人既然没事,此刻最揪心的当然是各自的亲人,而秋静澜因孝在身不能参加万寿节,他现在肯定在绿雪山庄中!而绿雪山庄的布局是精巧玲珑,换句话说,就是根本没什么开阔空地!

再加上他有伤在身行动不便…

秋曳澜脑中一片空白!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六十三章 大乱!

秋曳澜不知道的是,此刻,绿雪山庄内,秋静澜同样在心急如焚!

他顾不得自己刚刚在地动中再次裂开的伤口,用染满鲜血的手将一个不起眼却贴身收藏的瓷瓶交给秋风:“去找到我妹妹带回来!她若受了伤,就喂她吃下去!快!”

满头满身的尘土、由于刚才为了救一个下人,手腕上还缠着方锦帕的秋风,一声不吭的接过瓷瓶转身离去,几步就消失在绿雪山庄之人的视线内!

这让一旁正缓着气的凌醉大为吃惊:“你不是说你骗了他好几年,如今他肯继续来找你,是因为有求于你?这会居然不趁机提条件?江湖中人都这么傻么?”

凌醉现在会在这里是有缘故的:他前两天在帝子山中乱逛,见到个眼生的大家闺秀独自骑着马驰骋,就追上去调戏…结果踢到了铁板,被对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打了个鼻青脸肿不说,还扬言要见他一次打一次——于是到今天淤青还没消,生怕席上有人问起,索性找了个理由不去了。

而茂德长公主府的其他人都去了行宫里,他觉得无聊,就跑来找秋静澜——也幸亏是这样,之前地动时,秋风不在秋静澜身边,倒是他正跟秋静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发现不对赶紧把秋静澜背出屋子!

不然秋静澜所在的屋子虽然没倒塌,但屋子里的陈设是基本都倒了下来,就那些砸人身上也够呛的。

“他可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秋静澜目光复杂的看着秋风离开的方向,淡淡的道,“他是侠士。”

凌醉一脸的不以为然:“你会因为他是侠士就心慈手软?我打赌他错过这次逼你许诺的机会,回头秋妹妹被救了回来,他想再提条件,你一定会讨价还价!”

“你说的对!”秋静澜平静的道,“因为我不是侠士!”

见凌醉茫然,他解释,“秋风之前欲杀我,但我当时在给我妹妹喂药,而外面下着雨。他宁可在院子里等我出去,也没有冲入房中、或者一刀劈了窗户迫我出去…原因仅仅是他要杀的是我,而我妹妹当时身体不好,不宜见风。这样的人,如今我求他救人,他怎么可能跟我提条件?就算我不求他,只要他碰见,也绝不会坐视!”

目光在一个洒扫下人身上一转——刚才这下人差点被倒下的假山石砸死,千钧一发之际,秋风纵身跃出相救,就在这里手腕被山石砸伤。

凌醉若有所思:“是个好人,难怪被你一骗几年,明明知道你疼秋妹妹,居然不晓得抓了秋妹妹威胁你的…啧啧,真傻!”

秋静澜淡笑:“他与咱们都不同。”

“不过我有个问题…”凌醉忽然神情凝重道,“他武功好,心眼好,可信任,你还给了他一颗保命的药…按说他是最有把握救回秋妹妹的人!但你确定他这一路上过去,会只救你妹妹一个人?”

秋静澜一怔,脸色顿时变了:“不错…我真是昏了头了!习惯性的记得他的可信,却忘记他那性.子!你们都快出去,去找郡主!”

正在照顾在地动中被砸晕的阮慈衣的冬染诧异的过来问:“公子,秋大侠不是去了?咱们山庄离行宫那么近,他一个人应是够了。咱们派这许多人进入行宫,回头叫人知道了可是大.麻烦,只有秋大侠他不是咱们家人、武功又高…”

“你也忘记秋风那性.子了?!”秋静澜寒声打断,“你道我求他去救妹妹,他就只会救妹妹?!他这一出去,要是路上所见只是皮肉伤也就算了,你信不信他要看到重伤或被困之人,一准停下先救了再说?!没准连我给他的那颗药,也是哪个快死了被他碰到,就先给哪个用!”

说到这里,以他的城府也不禁气急败坏起来,“就说我心系太后、陛下、皇后等贵人以及恩师的安危,所以地动一停止,就冒昧派人入宫襄助…”

“可是他们走了之后如果太后那边趁机再次来刺杀您…?”冬染急道。

“生死有命,再说这次地动这么突然,太后那边恐怕自己都忙不过来!”秋静澜厉声道,“何况妹妹若是出事,你叫我日后去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向父王母妃他们交代!”

冬染嗫喏不敢答。

凌醉腾的站起:“分一部分人手去,宫里现在肯定也在忙着救人,去多了也没用——我带他们进去,就说我不放心长辈们,从你这里借了人手!毕竟我父母他们也都在宫里!”

…这时候宫中一片兵荒马乱。

皇帝性格懦弱,又从没当过一天政,可想而知,地动发生后他根本不可能维持住九五至尊的体面。

堂堂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头缩进御座下面,鬼哭狼嚎声把女眷们的惊叫都差点压下去了!

反而是江皇后虽然也被颤抖的大殿吓得脸色煞白,却还不忘记大声指挥众人边躲避坠物,边互相搀扶着朝殿外的广场撤!

甚至皇后还把皇帝半拖半扛出殿!

末了殿里人都撤到广场上时,地动还没停止——今日百官都在,年轻力壮的官员们在皇后的厉声训斥里回了神,纷纷挣扎着出来维持秩序、安抚人心…

如此到了地动结束时一数点,损失的物件且不去论,人员伤亡却也不多。

众人缓口气之余,看着到此刻还缩在比好几位公主年纪都小的淑妃怀里求安慰的皇帝,再看看肩上被个殿饰砸出血、却还若无其事指挥善后救援的江皇后——包括薛畅在内,都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天子,真心是差皇后太远了…

不过,通过这次事情在群臣心目中评价更上层楼的江皇后此刻心里浑然没有一点欣喜!

原因有两个:第一,她最疼爱的三个晚辈,永福公主、江崖霜、江绮筝,全部不在!

虽然说秦国公跟陶老夫人都只是轻伤,可是三个不见踪影的晚辈却让皇后为亲人提着的那颗心怎么都放不下来…

第二,齐王跟燕王都在,两个人的表现么…齐王就像皇帝,一脸惊魂不定的抓着心腹内侍的手,目光呆滞浑身犹自哆嗦;燕王倒有点皇后的影子,此刻不但已经平静下来,还在挨个慰问自己的兄弟姐妹们…

江皇后现在不顾自己的伤势,把众人指挥得团团转,一方面是为了善后,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免得齐王的窝囊样被发现!

“该死!维熊这个废物,都这么半晌了,本宫嗓子都快喊哑了…他居然还没醒悟过来!”江皇后心中大骂着不争气的庶长子,“只要他恢复常态,跟维则学着随便找个人说话…本宫也能给他掩饰过去了!”

她替齐王的心还没操完,跟着就有个侍卫满脸惊恐的跑过来禀告:“纯福公主殿下适才正在殿后山崖上俯瞰花海,地动时摔了下去,坠入御沟,至今下落不明!”

“啊!”正用自己的帕子替陶老夫人擦拭的小陶氏大惊失色,顾不得规矩出声道,“那你们还不快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