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澜暗吐一口血,“我肯定不是他亲妹妹!”有这么坑妹妹的么!

阮慈衣把一条裙子几件首饰塞进她怀里,瞪眼道:“你就是他拣来的,这会也给我先进去把这些穿戴起来!”

接下来一直到万寿节前一天的傍晚,秋曳澜除了吃跟睡等必要之事外,一律都在阮慈衣的监督下不断的试穿衣裙、搭配首饰、挑选妆容…阮慈衣甚至把裁缝都喊了过来,为秋曳澜的新衣做着种种改动,以求在众多贵女之中别具一格。

“你别以为这些是小节!”终于定好了万寿节一天的穿戴,以及备用的衣饰,阮慈衣看着秋曳澜毫无形象的趴在榻上死活不肯起来,语重心长道,“三代为官,才懂穿衣吃饭!以貌取人、只重衣冠虽然肤浅,但世人大多都是肤浅之辈!你打扮得好,可以少听无数冷嘲热讽,岂不清净许多?”

秋曳澜有气无力的道:“能清净到哪里去噢?旁的不说,谷家那些人肯定正摩拳擦掌等着收拾我呢!”

“怕什么!”阮慈衣不以为然,“你贵为郡主,场面上女孩子里头能压你的只有公主——正经公主可都在皇后娘娘手底下!皇后娘娘最疼的侄子就是江十九,哪个金枝玉叶会傻到主动得罪你?至于说谷家那位寿安公主,江家不也有位纯福公主?你跟紧一点她就是了!”

秋曳澜爬起来:“也不是怕,就是觉得横竖有人要生事,至于这么折腾打扮嘛?”

“什么叫折腾!”资深贵女恼了,“你当万寿节是寻常人家的家宴呢?这可是你出孝之后参加的第二场重大庆典——上次皇后千秋节被搅了,等若这次是你头一回在庆典上露相,尤其如今还顶着江家准媳妇的身份!我给你这么打扮,不是打扮给谷家那些人看,是给你未来妯娌、大小姑子看的!你懂不懂?!”

“…我错了!”见阮慈衣有拉开架势好好给自己上一课的趋势,秋曳澜果断服软!

好在这两天全方位的贵女指导课下来,阮慈衣也乏了,摆摆手让人把挑出来的衣裙首饰收好:“拿过去吧,这一套海棠红的是明天起早穿的,其他是带过去遇有意外更换的…我叮嘱你的都记好了?”

“都记着呢!”秋曳澜忙道。

阮慈衣让她“拿过去”,却不是拿回她跟阮慈衣就隔了一条回廊的屋子,而是回西河王府的别业芳菲馆——毕竟阮家现在白事未过,秋曳澜平常住这里没人管,明天要去贺陛下万寿,前一天却在有丧之家住,若被人揭发出来总是场麻烦。

而且,作为未婚女子,除非单独奉召,进宫庆贺总得有个人领着。阮家现在可没人领她,不回芳菲馆,她总不能去江家那边凑热闹吧?这也太不矜持了!

…三月里秋语情身死,按说秋曳澜这些人也要为她服上九个月的大功。但因为秋语情是“意图刺杀邓易嫁祸娘家”从而自取灭亡的,所以案子判定后,秋孟敏顺理成章的把她逐出秋家,不认这个妹妹了!

这样西河王府也没必要守丧了…

不说这些,只说秋曳澜踏色最后一道夕阳余晖进馆时,秋金珠已经在门后等了会了。

看到她忙上来行礼:“五姐姐!”

“你有事儿?”秋曳澜自从秋静澜遇刺后一直住在阮家,中间都没见过这堂妹,这会乍一看,感到她好像长高了不少,五官也更秀气了,只是乖巧的神色还是难掩眼中不忿,就仍旧冷冷淡淡的问。

秋金珠柔声细气道:“就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五姐姐了,听说五姐姐今儿个回来,特意来迎一迎。”

“那辛苦你了。”秋曳澜见她只献殷勤不说事,也不追问,淡淡的道了一句,问,“我屋子打扫了吗?”

“早就打扫好了。”秋金珠忙道。

但到了地方,秋曳澜却蹙起眉,倒不是秋金珠骗了她,而是:“我去年不是住东北角上那小院子的么?怎么领我到你住的地方来了?”

“之前这边修缮着,所以才委屈五姐姐暂时住那里,今年都收拾好了,姐姐当然住这里。”秋金珠心虚的说道。

去年避暑的时候,杨王妃借口芳菲馆中很多空院子需要修缮不好住,故意把东北角上又潮湿又闷的一个院子拨给秋曳澜住,却将别业中原本可以住好几位郡主的大院子让秋金珠独自占了——秋静澜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迅速买下了绿雪山庄。

在那之前,他跟阮慈衣都是受薛家邀请,一起住在薛家一处空置的别业的。

而今年不同去年,无论是秋静澜的身世还是江家的青睐,都让秋孟敏夫妇失去了为难秋曳澜的勇气。现在秋金珠显然是专门来修好的——而且还不只她一个,因为姐妹两个站院门外的光景,丁青虹款款而来,亲亲热热的对秋曳澜道:“五妹妹来了?我刚打发人给你门外的花圃浇过一遍水——花圃里几株紫薇是新种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秋金珠见状一皱眉,道:“大嫂,你怎么来了?这里我一直住着,我会带五姐姐看的。”

“母妃把丰儿抱过去抚养,我闲着也没事,就到处转转了。”丁青虹面上笑吟吟的,提到“丰儿”时神色却有些不自然,显然对于杨王妃抱走秋丰抚养,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样心甘情愿。

秋金珠听了出来,轻哼道:“母妃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你要打理整个后院,哪有功夫照顾好丰儿?母妃也是为了你好!”

“我也这么觉得啊!”丁青虹淡笑,“你这话讲得好像我埋怨了母妃一样,我可不敢担这罪名——别拉着五妹妹净在门口说话了,快进去吧!”

秋静澜的伤还没全好,明天万寿节又肯定不太平,此刻无暇管西河王府之内的暗流汹涌,跟着丁青虹进了院子,看了给自己安排的住处没什么不妥当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端茶送客了。

这中间丁青虹似乎有话想跟她说,但因为没有机会,只好面带遗憾的告辞。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秋曳澜就被苏合喊了起来,依照阮慈衣之前交代的程序,先沐浴更衣,再梳洗打扮。收拾好后,略用了些糕点,杨王妃那边也打发人过来了:“王妃与大少夫人、六郡主都已收拾齐全,问五郡主怎么样了?”

“我也好了。”秋曳澜站起身,春染等人忙把备用的衣物钗环之类拿上,跟着出去到杨王妃等人所在的花厅里。

除了下人说的人外,这里其实还有个被故意忽略不提的卞侧妃,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气色不错,看得出来这两年过得很得意。

“曳澜也好了?那咱们走吧。”杨王妃见秋曳澜进来,就把膝上的狮猫还给秋金珠,起身道。

“母妃,一会让五妹妹跟媳妇同车吧?”众人刚刚答应,丁青虹忽然紧接着道,“五妹妹头次参加万寿节,兴许有不知道的地方,媳妇也好给她说一说。”

杨王妃闻言一皱眉,道:“阮大小姐当年是宫中常客,哪里还要你来操这个心?”

“王妃娘娘,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丁青虹正被冲得下不了台,卞侧妃目光一闪,忽然笑道,“阮大小姐到底是外人,她提点五郡主,归她提点。咱们家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再说阮大小姐也有好些年没回京了,对于如今宫宴上的人物,哪有大少夫人了解,是不是?”

杨王妃无话可答,只得狠狠瞪了她一眼,甩袖子走人:“随你们吧!”

丁青虹朝卞侧妃递了个感谢的眼神,上前拉住似笑非笑的秋曳澜,低声附耳:“好妹妹,嫂子求你件事,万望你成全!”

“丰儿?”秋曳澜一猜就中。

“…正是!”丁青虹咬了下唇,随即哀求道,“我听人说母妃在人后时常对他不好,实在不放心!求妹妹替我说几句话,让我能够亲自抚养他!”

知道秋宏之跟这个堂妹不但关系不怎么样,两人甚至还掐过架,丁青虹也不含糊,“只要妹妹帮了我这个忙,日后但有差遣,我绝不推辞!”

“等过了今儿再说吧。”秋曳澜这几个月重心都放在了秋静澜的康复上,不知道西河王府的近况,自然不肯轻易答应她。

丁青虹见状暗叹一声,只好道:“那我给妹妹说说万寿节…”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五十九章 寿礼斗艳

万寿节作为天子生辰,按照规矩前后三日要放假,正日子的庆贺更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从重要意义上来讲,是排在太后生日的圣寿节跟皇后生日的千秋节之前的。

不过,本朝这位皇帝做久了摆设,越发不爱抛头露面,加上万寿节恰好是在帝子山避暑,行宫规模不如京中宫城,很多排场都摆不开。所以每年皇帝都会下道“体恤”的旨意,表示随便过过就算了。

当然…他说了不算。

别说今年恰好是天子四十整寿,就冲着赶上了立储这个话题也不可能让皇帝“体恤”得成。

人人都知道齐王跟燕王从很早以前就卯足了劲儿预备寿礼——这种展示孝心的时刻,庆贺的氛围怎么能跟不上?

所以这次万寿节声势浩大得前几次加起来都比不了!

才出芳菲馆,山风一扑,浓浓的茉.莉.花香就熏了过来。

等进了行宫更像是踏入了花的海洋,除了无数应时花卉外,富贵器皿、皇家专用的仪仗啊摆设啊也是琳琅满目——要没宫人在前面引路,这会的行宫对于哪怕从前闭着眼睛能在这里随便走的人来说,都跟迷宫似的了。

杨王妃领着众人进了今日设宴的大殿,这会已经先到了好些人。

因为是进宫庆贺,个个穿戴华丽鲜艳,放眼望去五彩缤纷,好不靡丽!

坐下后,秋曳澜四面一看,立刻就察觉到数道很不友好的视线——正是寿安公主等人。她耸了耸肩,等了会、又等了会…杨王妃已经跟附近的几位贵妇招呼上了,却不见谷家人过来找麻烦,再看,谷婀娜她们居然已经在自顾自说话了。

略一想就明白,对方绝对不是不想过来挑事,十成十是忌惮江皇后。

“靠山剽悍就是省心啊!”秋曳澜暗自感慨,她算是明白当年江崖丹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时那份漫不经心的底气从哪来的了。

才想到江崖丹,就见江绮筝陪着一个绿衣妇人朝这边走来,杨王妃忙提醒她:“那穿绿衣的是江家八少夫人陶倩缤,她们应该是来找你的。”

这是江家四房的嫡长媳,秋曳澜自不会怠慢,等她们到了不远处,确认是来找自己的,忙起身相迎:“殿下是来找我的吗?这位是?”

“这是咱们八嫂。”江绮筝笑道,“她还没见过你,趁四姑那里没传人,就喊我陪着过来瞧瞧!”

秋曳澜微微低头表示害羞,她谨记着秋静澜跟阮慈衣的叮嘱,还没过门就不改口,只笑着喊了声“陶姐姐”,请她们坐,完了就一脸乖巧的斟茶让点心——这模样让小陶氏看得有些惊奇,心想:“不是说她厉害得很,连十八都被气得跳脚过吗?怎么现在看着不像?”

杨王妃暗骂:“小贱.人端得会装!”却不得不出言活络气氛,“有些日子没见八少夫人了,八少夫人近来气色不错?”

小陶氏温婉一笑:“劳王妃惦记,最近厨子新做的绿豆百合汤很合胃口,许是因为常喝这个的缘故。”

“倒也是,绿豆与百合都有清热宁神之效,盛夏时候喝这个是最养人的…”

两人都是资深贵妇,对于场面上的谈话娴熟已极,片刻光景就说得热闹。

趁这机会,江绮筝把秋曳澜拉到一旁:“你这些日子不是在打听谁家有好看的花卉,要换几株栽去绿雪山庄吗?今儿万寿节,宫里什么花都有!一会宴中大家随意走动后,你认准我跟前的梦桃,让她带你去择两盆,等出宫时直接搬上马车!”

秋曳澜愣道:“还能这样?!”

“反正回头你不拿,也要搬走的。”江绮筝不以为然道,“天天搁这么多花,走路都不方便啊!放心,这事是在四姑跟前过了明路的,而且也不只你一个人拿,这么多花搬下山去也不容易,磕着碰着损毁一部分是常事。”

就几盆花而已,才几个钱,没必要挖这个墙角吧…

秋曳澜有心拒绝,但看着江绮筝一脸“看我多对你的事上心、多照顾你”,犹豫了会,识趣的点了头:“多谢殿下了!”

“小事而已。”江绮筝说完了事,就回到小陶氏身边,见状小陶氏随便说了两句跟杨王妃结束了谈话,便告辞而去。

杨王妃等人看向秋曳澜——江家姑嫂显然是为了私下跟她说话才过来的,到底说了什么,人都有好奇心,只是想想秋曳澜的脾气…见她没有自己说的意思,大家也只好沉默了。

没过多久,有宫人进来告诉众人太后、皇帝、皇后快要过来了,众人忙互相检查仪容,止了闲谈,预备迎驾。

片刻后,内侍拉长了腔调通报帝后奉太后之驾抵达——众人忙纷纷离座拜倒,齐声叩请太后、皇帝、皇后之安。待这三位都上殿入座,皇帝吩咐了平身,众人起身后再次跪倒——这次就是贺寿之礼了,总计三十三拜,磕得秋曳澜各种郁闷。

可算听到皇帝再次出声命平身,完了宰相薛畅代表群臣捧觞上殿,祝皇帝陛下万寿无疆,而皇帝则赐下茶汤…这些仪式做完,众人方能还席。

这时候秋曳澜才注意到,其实今日殿上不仅仅有帝后跟太后这三位,还有数名妃嫔一同出席。

不过不多,凤座下方第一位的华服女子容貌俨然是年长之后的寿安公主谷婀娜,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谷家那位贵妃——寿安公主可称美人,这谷贵妃姿容自不俗,又在宫闱里待了多年,熏陶出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虽然江皇后气场强大,镇压全殿,但她娴静端庄的居于皇后之下,却也不失贵妃之仪。

只是这位谷贵妃眉宇之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幽怨,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难免显得有些违和。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又被江皇后欺负了?”谷太后都拿江皇后没办法,后宫妃嫔更不要说,在皇后跟前个个乖得跟小白兔似的,秋曳澜想到眼下即将揭幕的储君之争,揣测,“皇后收拾不了燕王的支持者谷太后,就先拿燕王的生母谷贵妃出气…”

紧挨着谷贵妃的,则是一个才十六七岁模样、却已经梳了宫髻的女子,鹅蛋脸,腮凝新荔,眼若秋水,单论容貌,更在江皇后与谷贵妃之上,竟与秋曳澜不相上下!

这一位秋曳澜也知道,是新册的淑妃——没错,前一位淑妃,就是让懦弱的皇帝求了皇后四个月的那位,因为跟江崖丹有染,虽然事发后被皇后帮侄子混了过去,但太后皇后心里有数…所以两年前就“暴毙”了。

由于这个缘故皇帝悲伤了好长时间,最后江皇后不耐烦了,让人找了现在这尹氏来,果然美貌不在那位淑妃之下的尹氏很快就把皇帝安慰住了,短短两年不到,就晋到了四妃之位。

除了这两位外,出席的妃嫔还有三位,秋曳澜推测如果皇后是照位份带人出来的话,应该是德妃跟贤妃,以及贞夫人。

不过这几位都没能受臣子们的礼,她也不知道是不是。

这时候作为皇家代表的谷太后已经跟作为臣子代表的薛畅说完了开场白,进入到献礼环节——太后赐皇帝的东西、跟皇后进献皇帝的寿礼还是跟往年差不多,反正这两位都不需要讨好皇帝,表示一下就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后或皇后的意思,妃嫔之礼索性没提,直接轮到皇子公主们——头一个,就是齐王!

殿中气氛顿时一肃!

连谷太后都露出凝神倾听礼单朗读的意思。

“齐王献水晶镜三十三面、铜镜三十三面、白鹿三对、七尺高珊瑚嵌珠玉树一对、翡翠匣两对、丹顶鹤十对…”负责宣读礼单的内侍朗声而诵,起初殿中还安静听着,见他读了半天都没完,渐渐就有了窃窃私语——

“齐王好大的手笔!”

“究竟是皇后娘娘看中的人…瑞兽白鹿竟能凑足三对…”

“这次寿礼大约是齐王殿下占魁首了!”

“嘘,下一位就是燕王殿下,话不要说太早!”

“也是…这礼单读好久了吧?不知道几时能读完?”

“也不知道燕王殿下会送些什么?”

“恐怕不在齐王殿下之下,否则燕王此刻焉能神色凝重却无忧急?”

…窃窃声中,内侍可算读完了漫长的礼单,读到最后几样时,这可怜的内侍嗓子都明显有些哑了。

轮到燕王时不得不换了一名内侍上来,果然不出众人所料,齐王的寿礼凶残,燕王也不甘示弱,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物件外,什么火蝉绵、澄心帛、却寒帘…一大堆大部分人不明觉厉的玩意也出来了。

秋曳澜听了会议论,对于齐王跟燕王的寿礼孰高孰低,四周各有所见——她心想这不就是差不多么?不然哪里争得起来?

这两位殿下之后的寿礼都是中规中矩——大家又不是傻子,今年的万寿节俨然要拉开争储的序幕,谁敢抢了未来储君的风头?

好容易礼献完了,场面话说过,歌舞伎人传进来,赐宴可算正式开始——有了歌声舞声的掩饰,气氛既轻松,大家说话也胆子大了点。

秋金珠就低呼着问杨王妃:“两位殿下的贺礼…陛下的内库放得下么?”

“说得什么话?”杨王妃啼笑皆非道,“眼皮子浅的,这点东西天家还能没地方收?”

秋曳澜对贺礼不感兴趣,倒是插嘴问了句:“伯母,为何方才妃嫔都?”

“皇后娘娘跟前,不喜人提到她们。”杨王妃嗓音一低,“有娘娘在的场合,你看到任何妃嫔都当她是摆设好了,尤其不要去跟她说话!”

“…这才是六宫之主啊!”秋曳澜嘴角一抽,“江家要夺储失败,往后不被踩得万劫不复才怪!”这哪是妃嫔娘娘,简直就是寻常人家几两银子买的小妾嘛!

虽然说江家如今只有一条路走到底的选择,不过秋曳澜也无所谓,富贵险中求——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

杨王妃见她若有所思,正要抓住她主动求问的机会好好刷一刷感情,不料这时候一个粉衣丫鬟忽然从后头摸过来,轻扯了把秋曳澜的袖子,唤道:“郡主!”

秋曳澜转头一看,正是江绮筝的大丫鬟梦桃,不由呆住:“现在就算宴中?”

她赴过的宴少,但也知道宴中至少得撤下几道菜才能算好不好?现在她牙箸都才拿起来呢!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六十章 凭什么要我避着她们!

梦桃忙道:“不是,是有别的话。”她弯下腰,附耳悄言,“皇后娘娘问您,像那次锦绣坡下作的词,差不多的,您能再填一阕么?”

秋曳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古怪:“万寿节?”

“也不一定。”梦桃声音更低,“只要是喻意吉祥美好的…都成!”

秋曳澜回想了下资深贵女阮慈衣的指导——作为江半朝家的准媳妇,该出风头的时候一定不能清高,否则被妯娌、大小姑子小看事小,让江家的长辈们失望,往后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她沉吟着点下头:“我想一想,应该没问题!”又问,“大概什么时候要?宴中之前?”

“宴散之前都成。”梦桃轻声道,“花的事情您不要担心…只是…”

秋曳澜诧异问:“只是什么?”

“只是这阕词,能不能…让给别人?”梦桃的嘴唇几乎碰到她耳垂,声不可察的问。

“…”秋曳澜呆了一呆,才会过意来这是让自己做枪手,她心念一转,顿时猜到,“是给齐王殿下?”

梦桃一抿嘴:“郡主聪慧!”

显然皇后支持的齐王在寿礼上没能压倒燕王,这是打算换个法子来出风头了。

秋曳澜无可无不可,反正她的词也是抄来的,贴上自己写的标签,老实说她还觉得心虚呢!拿给齐王用,既讨好了皇后,又为江家的政治争斗添砖加瓦,她干脆的点头:“那我就不落笔了,劳你费点心,背下来吧!”

上次在锦绣坡下,梦桃跟着江绮筝是见识过她“才思敏捷”的程度的,此刻闻言也不惊讶,轻笑着道:“那婢子先走,过会再来?免得被人猜疑。”

“你去吧,我得想一会。”秋曳澜点头:该抄哪一阕呢?这是个问题…

接下来她一直若有所思的,几次差点打翻了酒盏,秋金珠拿眼角瞥了她良久,忍不住壮着胆子小声问:“五姐姐,您怎么了?”

“噢,没什么。”秋曳澜闻言定了定神,若无其事的道。

秋金珠垂首掩住目光,道:“五姐姐,今天宫里有很多花,一会咱们出去看看?”

“你一个人去吧,我已经有约了。”秋曳澜摇头。

“噢…”秋金珠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

秋曳澜也不理她,一边用着酒菜,一边从记忆中挑选着好词…几道菜下去之后,她朝江家那边一望,正好看到梦桃,便朝她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梦桃摸了过来,诧异问:“有了?”

“有了。”秋曳澜小声说了词的内容让她背,梦桃听完倒抽一口冷气,钦佩道:“郡主您…”她似乎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由衷感慨,“您真是大才!”

“也不全是现在写的,有一阕是不久前写的。不过我保证没人知道,包括我的心腹丫鬟。”秋曳澜干咳一声,“好了,你去吧!”

梦桃反复念了会,背给她听无误,又问清了几个字到底是同音里的哪个,便告退而去。

这时候歌舞已经换了几场,殿中气氛渐渐热闹起来,胆子大的就开始走动了。

庄蔓头一个窝到秋曳澜跟前,笑嘻嘻的问:“我瞧见梦桃来来回回找你几次了,怎么着,十九表哥又来缠你?连梦桃都支使上了!”

“没有的事。”秋曳澜笑着道,“就是纯福公主殿下怕我初次吃这样的宴席,提点我呢!”

“骗谁呀?”庄蔓一点都不信,“你好歹是邵先生教出来的,伯母还在身边,还用得着她提点?再说这宫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就是那样?”

秋曳澜还没接话,辛馥冰也过来了:“蔓儿你跑得倒快——秋妹妹,上次的荷花十九表哥给你从湖里直接挖了,你是不是不要了?”

“我正想找你说这个呢!”秋曳澜抱歉的道,“如今山庄里都种上了…”

“没事!”辛馥冰摆了摆手,“其实我家别业也是从那里挖的。噢,我是来问你,锦鲤要么?这个配荷花好看,我家池子里有很多…”

她话还没说完,梦桃却又过来了,朝庄蔓、辛馥冰抱歉的笑了下,就俯身告诉秋曳澜:“娘娘说,您要什么花,趁这会人多热闹,出去自己挑就是…有宫人在外面等着给您引路。”

秋曳澜愣了一下,朝殿上一看,却见江皇后正扭头跟自己的女官说着什么,隐约猜到皇后这是打算让齐王上场了——大概是怕被联想到她身上,所以希望她能够回避。

“我这就去。”她词都拿出去了,也不在乎更成全点,当下就起了身。

见这情形,庄蔓跟辛馥冰都露出暧昧的笑:“要出去?”

“瞎想什么?皇后娘娘要赏我几盆花,让我趁这会人少,出去挑。”秋曳澜啐道。

“没想什么啊你做什么要解释?”两个损友掩口笑,“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不跟你们讲了!”秋曳澜接过苏合递来的绢扇,作势打了下她们,转头跟杨王妃象征性的请示了句,便转身而去。

她离了席,本来过来找她的庄、辛两人自然不会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边说边回自己的席位:“那个锦鲤,蔓儿你要不要?”

“我家别业里有呢!”庄蔓诧异道,“你家又不是养不起,这么急着送人做什么?”

“太多了,怕是池子有点容不下。”辛馥冰解释,“今早我出门时看到一大群鱼在那里闹死闹活的跳着,把湖边挂着的鹦鹉都吓坏了,个个叫得歇斯底里!我就想回头得叫人打掉几网…”

她话说到这里,正好不远处一个着鹅黄夏裳、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听到,抬头插话:“咦,你家园子里今儿也出了奇事?我养的兔子今儿也折腾个没完…还道是哪个奴才挨了罚故意去惊扰了它!”

“噤声!”辛馥冰跟庄蔓还没接话,那女孩子邻席一个年长些的青春贵妇已经低叱道,“果兮你说的什么话!不就是兔子闹了会吗?这算什么奇事!”

又看向辛、庄二人,略缓了语气,“两位小姐说是不是?今天,可是万寿节!”

辛馥冰跟庄蔓到底年长些,立刻会意:“夫人说的是,是我们孟浪了。”说罢朝她行了一礼,加快脚步走开。

等她们走了,那叫“果兮”的女孩子有些不满的道:“本来就不对劲…咱们过来时在山路上还看到老鼠搬家…”

“行行好吧小祖宗!”劝她的贵妇叹了口气,抓着她手臂扯到身边,压低嗓子道,“今儿可是万寿节,若是什么祥瑞说出来倒是讨个好口彩了,咱们见到的几件,兔子啊老鼠啊,哪里跟祥瑞沾得上边?你说了出来这不是平白招天家不喜么!届时咱们程家能讨得了好?”

声音更低,“何况刚才那两位,一个是江家四夫人的娘家侄女,另一个是江家五姑太太的女儿、管州刺史的掌上明珠,都是皇后那边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晓得你才进京,故意说话引你掺合?咱们父亲向来跟着薛相走,你可不要学薛相的幼女薛芳靡,见天的坑自己人!”

程果兮嘴角一抽:“我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你先操心!”劝她的贵妇皱眉,“咱们父亲好容易得了这个调回京的机会,薛相可是许诺会把之前丁翰林的位置…这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懂吗?”

“噢!”程果兮心不在焉的应了,小声嘀咕,“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啊?”

她觉得不对劲,出殿之后被宫人引着七转八弯走了老长时间,经过好些花卉跟前都没停过的秋曳澜,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位姐姐,您这是打算领我去哪?我瞧这附近的花都不错。”

要不是梦桃把她交给这宫女的,秋曳澜都怀疑对方想对自己不利了!

好在那宫女闻言忙解释:“但十九公子在前面等您…”

“…”秋曳澜一阵无语,道,“好吧。”她以为是为了齐王上场让自己躲出来呢!合着还真让庄蔓说中了!

片刻后果然在一座假山畔看到早一步已经等在这里的江崖霜,今日因为庆典,他穿了一身绯红锦袍,束玉带,佩美玉,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攒了个四方髻,拿羊脂玉竹节簪插着,修长白皙的指间还拈了枝艳色欲滴的玫瑰,望之丰神俊朗,皎如明珠。

…待宫女走后,苏合与沉水也识趣的走远一点转过身,欣赏四周风景。

江崖霜将玫瑰插入秋曳澜鬓间,笑道:“你今儿真好看!”

“你够了啊!”秋曳澜并不领情,拿扇子敲着他的肩低喊道,“就算几天不见,至于这么急三火四的吗?今儿可是万寿节的宴席上,梦桃还是当着庄姐姐跟辛姐姐的面喊我走的,当时庄姐姐就笑我了,我还说就是出来挑花的,跟你没有关系——回头不给她们笑话才怪!”

“她们也就开个玩笑…回头谁说你了我去给你理论!”江崖霜拉过她手哄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能不想你吗?”

秋曳澜哼道:“谁要听你狡辩!”就想回去,“不然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个议论法!我就是自己不在乎那些人的话,也得想想叫我哥哥知道了,会怎么罚我!”

江崖霜见状忙压低了嗓子道:“是有缘故的!”

“齐王殿下?”秋曳澜狐疑道,“你倒是见缝插针啊!”

江崖霜闻言却愣道:“齐王殿下怎么了?”

“那你喊我出来是为什么?”秋曳澜诧异。

江崖霜四面一看,指了指自己的面颊。

秋曳澜二话不说提起裙裾一脚踩在他脚背上!

“…好吧,我说!但你听了可别生气…”便宜没占到,反而挨了顿收拾,江崖霜郁闷的道,“就是我十七姐姐快远嫁了,我那陶表妹不久也将随夫外放,所以…我三伯母亲自出面跟我祖母说了,祖母只好答应让你今儿席上不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