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公子他早就知道了!这会都不知道醒没醒呢!

这话苏合可不敢讲出来,赔笑道:“是…婢子回头就去办。”

她还没出门,江崖霜又转回来了,见只有苏合一个人伺候,便问:“在说什么呢?”

“说我那大伯家里的事。”秋曳澜淡淡道,“答应二姐姐的事情总归要做的不是吗?而且这会况青梧怕正琢磨着下手之机,倒是可以利用。省得我平白落骂名!”

由于苏合之前把秋孟敏夫妇还有已故的路氏、康姑妈等人全部划拉进谋害阮王妃有份的名单里去了,江崖霜这会也觉得妻子既然是理所当然报母仇,实在没理由还被人议论。只是阮王妃之死的真相到底不适合立刻公开,确实利用况青梧下手的机会最好不过。

他正愁如何安慰“因为知道生母逝世真相而悲痛得卧榻不起不说、还难过到哭都哭不出来”的妻子,立刻请缨:“这事我来办吧?苏合一个丫鬟能做什么?再者她还要伺候你。”

秋曳澜可不知道他这两天正被秦国公督促着做见习政客,还以为他上差就是陪七皇子,便道:“也好…对了,我那二姐夫的差事,也顺便给提一提?也不用提太高。主要我二姐姐既然上了门,总要有个缘故吧?”

“这算什么事?”江崖霜道,“明天我让江檀拿张帖子跑趟腿,后日就给他晋升起来!”

…江崖霜亲自盯着秋孟敏一行,以他的手腕及所能调用的人手,自然是但有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到。

说来也巧,次日傍晚就有了消息:“杨王妃今日晌午后奉诏入宫,据说是为了商议宁泰郡主出阁之事。但回去之后却拒绝了宁泰郡主的求见,反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包括西河王在内的任何人。”

“多半是况青梧请谷太后暗示了她,要么试试看西河王府保不保得住秋金珠,甚至还有她跟秋寅之。”秋曳澜听着下人隔屏风的禀告,冷笑,对正替她吹着药汤的江崖霜道,“要么就是拿女儿换自己跟儿子的前途荣华!到底亲生骨肉,不挣扎一番也不是亲娘了!”

“我早已派人联络好了,那人今晚正好去见她——放心,必能对二姐姐交代!”江崖霜试了试药温觉得可以了,走到榻边坐下,“你先喝药吧!”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六十一章 女儿保不住,儿子也不要了?

“你怎么来了?”昏黄的烛火也难掩杨王妃的憔悴,她此刻自然没有心情跟已经断绝来往三年了的嫂子魏氏寒暄,淡淡的道,“你们不是已经分了出去,另成一支,与大哥还有二哥断了关系,成为陌路人了吗?怎么还有暇来找我?不怕我这也教出个不争气女儿的人家,连累了你们的好孩子?”

魏氏就是杨家昔日三老爷杨涌的妻子,当初杨家二房的庶女杨宜福与大房嫡女杨宜室先后传出与人私.通之事,不但让杨滔被远贬出京,也大大牵累了三房。魏氏跟杨涌自然不肯受这个冤枉气,所以死活闹着分了家,从此非但跟大房、二房断了联系,连杨王妃这边都不走动了。

这次她突然前来,杨王妃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跟我置气?”魏氏见状皱眉,不客气的道,“你女儿已经保不住了,连儿子也不想要了吗?”

杨王妃瞳孔微微一缩:“太后让你来的?”其实三年来都不来往的魏氏忽然夤夜来访,杨王妃已经这么猜了,只是魏氏不开口她到底还是存着一线指望,这会却是彻底凉了心,凄然笑道,“连你都派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是——那到底是我亲生骨肉呵!她还没及笄,连秋曳澜在太后跟前也说,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也不求别的,让她以平民的身份活下去,我这辈子都不见她,也绝不让她打扰了谁…”

魏氏淡淡听着,也不否认自己乃是奉太后之命而来,只道:“太后心意已决。这不是谁能劝的,所以眼下你也别忙着替金珠打算了,你拗得过太后?我倒觉得,事情已经这样,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给你们母子打算吧!你已经要没有一个女儿了,总不能连剩下这个儿子也不管?”

见杨王妃只是呆呆流着泪不作声,魏氏微微提高了点声音,“难道你真相信,寅之做了世子你就能放心了?!”

她冷笑,“你别怪我说话难听!金珠这次虽然是被那况青梧引.诱,但况青梧是什么身份?况时寒掌着镇西军一日,太后也不会真怪了他!常平公主终究还是要下降给他!所以在太后与公主的眼里,金珠才是碍她们眼招她们恨的那个!如今那边也是不想让况青梧落下恶名声、不想常平公主被议论跟个郡主抢丈夫,这才拿个世子之位出来跟你换!否则太后私下发句话,你们这王府整个都别想讨得了好不是吗?!”

“就算退一步,金珠就在这个府里,有能力让她上了路又不把事情牵累出去的人,可不只你一个!王爷向来更看重男嗣,定然比你干脆——太后之所以先找你而不是王爷,无非是因为对你来说,只要许诺个世子位就成,而西河王府已经是王爷的,要王爷亲手杀女,报酬就得另算而已!”

“所以你再舍不得也没用——你也年纪不小了,总不能还学没出阁的姑娘家一样任性胡闹,不肯听真话吧?虽然这真话刺你的心!”

杨王妃木然的看了她一眼:“你既然这么说,想来是有什么盘算?事到如今还跟我卖关子吗?”

“太后只说你办了这事,寅之就会成为世子,可没许诺说日后西河王府肯定是他的!王爷他如今还在壮年,这两年外人都发现了,他对秋宏之也好、对秋茂之也罢,都在对寅之之上!你说往后若寅之被人设计,抓了什么把柄要废位,你们娘儿两个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金珠岂不是白死了?!”魏氏闻言,爽快的道,“依我跟你三弟的商议,你还不如趁这个机会…”

她眸子闪闪发亮,面容却是一派冷酷,朱唇轻吐,“…彻底肃清后院,永绝后患!”

杨王妃愣了愣,随即冷冰冰的笑了:“你在做梦?今儿个太后召我到行宫后,私下里说话的语气…有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太后的目的无非是让金珠消失,不要碍了况青梧做驸马!”魏氏淡淡道,“至于说王爷的生死,乃至于西河王府的下任嗣王…你觉得太后会很放在心上吗?何况咱们心里都清楚,没有一个天家乐意看到王府兴盛,尤其还是异姓王!王爷虽然手无实权,总在壮年,而寅之尚且年幼!设身处地的想想,恐怕太后还巴不得西河王换成寅之哪!”

“你当我傻的?”杨王妃沉默了会,却冷笑出声,“既然太后巴不得西河王从王爷换成寅之,但再怎么换成兴旺不了王府的嗣王,哪有索性没了西河王府好?恐怕我照你这主意去办了,回头太后查清事实顺手让我们母子也一起上路吧?!然后再治王爷一个治府不严的罪名,把王爵都摘掉?”

她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我不知道太后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还是你们想讨好太后自己的主意——总之想踩着我们母子的尸骨向上爬那是做梦!”

“你想多了!”魏氏见状一挑眉,“你是没注意我方才的话:太后的目的就是不想金珠挡路!之所以让你动手也是这个缘故!但金珠这眼节骨上没了,哪怕你跟王爷都对外说是意外…终究难保谣言不起吧?如此可不算办好了太后的差事!”

她朝东西院努了努嘴,“金珠要嫁给况青梧了,寅之也将因此被立为世子——那两个庶子又急又嫉,所谓狗急跳墙…”

杨王妃的手抖了一下,喃喃道:“你们倒是什么都想好了!可那终究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太后的耐心可没那么好!”魏氏冷笑,“而且为了况青梧的名声,也不可能金珠一死他就尚主吧?总是要‘伤心’一阵的,你这一两天不办,太后没了耐心,没准就要去找王爷了!到那时候…我可跟你说句准话:这两天因为齐王妃的事情,太后跟皇后天天吵,两位娘娘的心情都不怎么样!”

又放缓了语气,“就是寻常小门小户人家,女儿做了这样丢脸的事情,下场也是被拖去沉护城河!不是你这个做娘的不疼她,是她自己不争气不说,还连累了你跟寅之!说到底是她自找的不是吗?要怪她一该怪况青梧;二该怪自己不够自爱!”

“…”杨王妃心里又难过又忧愁,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擦了会泪,才低声道,“既然还有一两天,那你让我想一晚上吧,这总可以吧?”

魏氏皱了皱眉,对于她还不肯给个准话很不满意,只是看杨王妃的样子,再逼下去恐怕要吵起来了,便起身道:“这事可不是我在逼你,明儿白天我等你消息吧…如果还没动静,那真的不好说了!”

…这一晚杨王妃自然是一夜未眠。

直到天亮她还是天人交战,难以下定决心——她知道按着世俗的规矩秋金珠诚然是该死的!可这世上有几个做娘的能狠得下心来亲手杀女?

她希望这个白天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然而白天还没结束,有件事情却帮她下定了决心!

“你再说一遍,是谁打的?”脸色灰败的杨王妃站在秋寅之的榻前,不敢相信的问。

秋寅之自幼被母妃所宠,向来蛮横霸道。但他此刻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满是稚气的面容上还残存着惊悸与伤心,额上厚厚的包扎也掩盖不住隐约的血迹。这时候才十二岁的男孩子算半个大人了,可身量究竟没长成,宽大的榻,越发显出他的年幼与无助。

他乖乖的躺着,那么安静那么安静,似再也不会醒过来一样——看得杨王妃心都碎了!

她手脚冰凉,全身都在发抖,却清楚的听到秋寅之的小厮含泪答:“是王爷!”

“为什么?”

“王爷说七公子欺负八公子…可是小的敢拿性命发誓,七公子只是嫌八公子把泥巴湖到衣衫上,训斥了八公子一句而已!卞侧妃马上就跑过去抱着八公子找王爷告状,王爷连问都没问七公子,抬腿就把八公子踹得撞到柱子上…”

杨王妃怔怔望着榻上的儿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秋金珠接到消息赶来,看了秋寅之的伤势后,哭着拉她袖子说:“母妃,卞氏那贱人欺人太甚!竟敢蒙蔽父王这样对待七弟——走,咱们找那贱人算账去!”

“…金珠啊!”杨王妃被女儿扯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她拉自己袖子的手,忽然轻轻的、软软的唤道,“你要给你弟弟讨个公道吗?”

秋金珠诧异道:“当然!反了她了,区区一个妾,做了侧妃也是小,竟敢挑唆父王打嫡子!她这么想死,咱们何不成全她!”

杨王妃含着泪看着女儿——这个女儿是真的单纯,哪怕自己苦心教导,也只是把她教得泼辣蛮横,心机城府,却始终长进不大!到这会了,秋金珠居然还天真的认为自己有了况青梧的许婚护身,连从前一直惧怕的父王秋孟敏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了——那么卞氏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全然没有想到,以卞侧妃的心计,怎么可能贸然栽赃秋寅之?而且秋金珠现在顶着况家准媳妇的身份,秋孟敏都格外给她脸面——她的同胞弟弟,别说并没有真的怎么样秋茂之,即使真打了秋茂之…又怎么样?

昨天晚上魏氏就提醒过,杀女这种事,她这个亲娘下不了手的话,秋孟敏那个亲爹可是未必!

魏氏走时说过她有一个白天的时间来考虑,现在看来,要么就是谷太后连这一个白天都不想等了,要么就是秋孟敏决心自己先下手好免除太后与常平公主迁怒整个西河王府!

“这都是你的命啊!”杨王妃别过脸,泪落纷纷,说着秋金珠茫然的话,“却是母妃错了,早知道今日,我当初怎么也不会任你肆意而为…宁可把你管教得唯唯喏喏,兴许你也不会胆敢…”

秋金珠听得一头雾水,狐疑问:“母妃?您说什么?”

“母妃乏了,想看着你弟弟,你…你去找卞氏吧。”杨王妃低头擦去泪痕,哽咽着拍了拍她手背,“你父王他如今是肯定不会动你的,你好好收拾卞氏,给你弟弟出气!”

“母妃放心吧,我整不死那贱.人!”秋金珠信心十足的保证——她不知道,她转身出门后的刹那,杨王妃全身像是忽然没了骨头一样,软软的瘫到地上!

“王妃!”下人们一迭声的惊呼,赶紧上去搀扶,杨王妃用虚弱的声音阻止她们惊动还没走远的女儿回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呢喃道:“现在…卞氏谋害金珠的理由…也有了…”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六十二章 你好…你好狠!

是日傍晚,宁泰郡主喝下杨王妃亲手端上的滋补汤药后毒发身亡。

杨王妃有多宝贝亲生女儿,这是西河王府里里外外都知道的;宁泰郡主正满心欢喜的待嫁,更不可能自.尽。

何况当时在场的十数名下人,都能以性命起誓宁泰郡主前一刻还在与杨王妃有说有笑,绝对不是想走窄路的样子!

所以,郡主当然是被人谋害的。

这个谋害的人——杨王妃令健妇抱着尚有余温的女儿,带上差不多所有后院陪嫁,冲进卞侧妃的院子,将毫无防备的卞侧妃从榻上拖到庭中,亲自一脚踹上心口:“毒妇!你挑唆王爷打伤我儿,金珠心疼弟弟,来寻你理论,即使不合礼,终究是人之常情!你竟然直接对她下毒手——今日定要取你贱命祭奠我可怜的女儿!!!”

杨王妃谋后而动,进院时就分出人手把守门户,不容卞侧妃的人去禀告秋孟敏;又暗中叮嘱过陪嫁,根本不听卞侧妃的申辩,一群膀大腰圆的健妇手持棍棒一拥而上,噼里啪啦、没头没脑一阵打——那卞侧妃虽然出身不高,但这两年侧妃做下来,也是娇养惯了,如何禁得起这样的狂风暴雨?片刻光景哭喊声就弱了下去!

“留一口气不要打死了!”杨王妃站在回廊上,冰冷的看着卞侧妃的血染红了庭砖——早有会意的下人领悟她的话中之意:只要留口气,那么把腿脚打断却无妨碍了?

随着卞侧妃两声凄厉的喊叫,杨王妃身后的内室也传出一个稚嫩的哭声:“母亲!母…”

后半声嘎然而止!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我知道错了!求求您放过茂…”卞侧妃本已奄奄一息,闻声惊得几乎魂飞魄散,疯狂挣扎的试图为儿子求得一线生机,但回答她的却是一个面容狰狞的婆子当头一棍:“贱婢!你们母子很快就会团聚去的!”

…等秋孟敏被田姨娘请来时,所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卞侧妃,以及端坐廊下,抚着秋金珠身体不语的妻子。

只一眼,秋孟敏已了然,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你…你竟然?!”

杨王妃看都没看他,幽幽的道:“王爷,这毒妇害了咱们的女儿,咱们唯一的嫡女!您是打算来给我个说法的吗?”

田姨娘看到表妹的样子简直腿都软了,跌跌撞撞跑过去抱起卞侧妃一摸,尚有一息,不由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下,正要嚎啕大哭,却感到表妹在扯自己的袖子——她流着泪把嘴唇凑到卞侧妃的耳畔:“王爷来了,你撑住!王爷定然还你个公道!”

“茂…茂之!”卞侧妃已在弥留之际,几乎是用尽力气说了这两个字,便头一歪,呼吸迅速微弱!

“王爷!”田姨娘怔了怔,一摸她脉搏,几不可察,既惊恐又愤懑,只是她才尖叫了一声,杨王妃身后便奔下两个婆子,蒲扇般的手掌同时刮下来:“聒噪!”

“拖出去!”杨王妃淡淡吩咐。

田姨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自从表妹成为侧妃后,杨王妃再也没敢这样对待过她们表姐妹,更不要说当着秋孟敏的面!

想到秋孟敏,她终于惊觉这两年对王妃越来越不耐烦、甚至还当众动过手的王爷,怎的始终没说话?

此刻秋孟敏根本没心思去管两个妾,哪怕他确实很喜欢卞侧妃——甚至连幼子秋茂之的生死,他暂时都无暇过问了!

任凭杨王妃的人拖走了田姨娘,厉声斥出所有下人,他一步一步、踩着卞侧妃的血,走到台阶下,死死看着被妻子揽在怀里的女儿,良久,才惨笑着道:“你…你好…你好狠!”

“这是你逼我的!”杨王妃仍然没看他,只是痴痴的凝视着怀中的女儿——秋金珠不如堂姐秋曳澜美貌非凡,却也称得上俏丽可爱,她静静躺在母亲怀里的身体虽然在渐渐僵硬,白嫩的肌肤也开始变色,却依旧无法掩盖眉宇间的那抹稚气。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襁褓里的秋金珠似乎还历历在目,转眼已是天人永隔。

怀中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下去,一如杨王妃的心,她漠然道,“全天下都可以说我狠,惟独你不行…你没有这样的资格!!!”

一句话让秋孟敏如遭雷击!

杨王妃不知道这句话让丈夫误以为自己知道了路氏之死的真相,她想的却是:“如果不是你早先顺着亲娘做孝子、坐视康秋氏那贱妇与我争权,后来又宠着卞氏、柳氏这些贱人,让我这个堂堂王妃在后院里举步艰难,连带儿女也备受攻讦,我何必把女儿教得泼辣刁钻又胆大妄为?她要是不胆大妄为又怎么敢跟况青梧来往!如果你是个好的,我们夫妻和和美.美过日子,我会不把女儿朝温柔贤淑恪守规矩上教?!如果那样怎么会有这样的飞来横祸!!!”

“这样,我又怎么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还是我亲自——!!!”

都是你的错!!!

“卞氏这副样子,茂之想也没命了吧?”秋孟敏神色剧烈波动之后,怨毒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想拖上宏之?!你疯了是不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咱们王府——”

“是你的王府!”杨王妃终于抬头,木无表情的看向他——夫妻两个对望着,眼神俱是毫无感情,“这个王府,我从进门那天,就是名义上的女主人。可实际上,我当过几天家?先是路氏跟康秋氏那两个贱.妇!继而是卞氏姐妹!这些贱.人为你做过什么?我杨家呢?当初我哥哥们可是为了你背叛了薛相!倘若不是这样,即使宜室、宜福她们不争气,贬也贬了这么些年了,薛相能不把他们弄回来?!”

秋孟敏冷笑着道:“我向着其他人,难道不是被你逼的?但凡你大度贤惠些,你道我高兴操持后院之事?!宝珠是我元配之女,一个女孩子对你有什么威胁?她的母亲更是因要为你让路而死!你尚且要想方设法的折磨她——你说我凭什么不帮着你的对头们!?”

“那李氏身故是你们母子一手造成,是在我进门前的事情,你也有脸说我?!”杨王妃气得发笑,“而且——你们做这事也还罢了,却连秋宝珠都没瞒住,我从过门起就要给你的长子长女当娘,她日日拿极怨毒的眼神瞧我,我凭什么不责罚她!”

“事到如今你我再说这些已无意义!”秋孟敏吸了口气,走近几步,压低了嗓子冷喝,“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杨王妃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怎么样?我女儿被谋害了,自然要追查凶手!这不但是王府的郡主,还是章国公的准儿媳妇!是能轻易就算了的吗?!”

“你——”秋孟敏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追查?现在还不够?!”

到这时候,他终于看向卞侧妃躺卧的地方,这时候已是暮色弥漫,廊下几盏风灯照得不清不楚,素得他爱怜的玲珑曲线尽管是倒在血泊里,却还看得出来朝屋中爬去的姿态——但秋孟敏只沉默看了会,便又转回头,问杨王妃,“你还想追查谁?我么?你想直接做太妃?”

“太妃?我做不了。”杨王妃淡淡的道,“你当我傻的么?太后虽然巴不得金珠的死闹得越大越好、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死于王府后院的倾轧,与况青梧一点点关系也没有!但若事情闹得太大——前两日才出了齐王妃把齐王逼得悬梁的事儿,皇后娘娘为此忙到焦头烂额,该多欢喜我给了她一个把水搅混的机会?”

她用冷漠的语气道,“所以,金珠的死,只跟后院有关,而且,事情的处置必须迅速、干脆、利落!”

“你以为呢?”

秋孟敏定定望了她片刻,才一甩袖子:“人都已经不行了,罪名不罪名的,谁会在意?”

他几乎是心平气和的说了这句话,出了门,前一刻还平静无波的面容瞬间扭曲:“毒妇!亲手杀女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杀夫有何难之有?!此妇不除,他日杀我者必其!”

同一时刻,杨王妃温柔的抚着女儿僵冷的脸颊,眯眼看着半合的院门,神情森然:“不管魏氏是谁派来的,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寅之就算做了世子,就一定会继承这个王府?想当初你多宠卞氏?就在几个时辰前,还因为她跟秋茂之的一番哭诉,差点把寅之活活打死,都没亲自过去看一眼!你这样狠心薄情的东西,当初杨家根本就是瞎了眼才把我许给你!”

“所以说,除了卞氏他们有什么用?你还在壮年,养尊处优无病无灾谁知道还会活到什么时候——只有做太妃是最可靠的!”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女儿的脸,小声道:“金珠,为娘对不起你…可是比起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王,为娘也算是为你殚精竭虑了。你若在天有灵,定要庇佑你弟弟平平安安的接掌这王府——这是你们父王欠你们的!!!”

西河王夫妇彻底撕破脸,已经进入你死我活状态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日夜探听消息人的眼目。

“…秋孟敏到底是王爷,即使他有了错处要查办,程序走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夜长梦多,很不必冒这个险。”书房里,江崖霜听完禀告后,温文尔雅的道,“倒是秋寅之年少无知,杨家如今也败落了…”

下属心领神会:“卑职一定会拦住西河王,不让他对杨王妃母子下杀手!”

“其长媳乃是丁家嫡女,那丁仪明为人端方,甚怜骨肉。”江崖霜颔首之后又叮嘱,“这秋丁氏的丈夫与儿子都不必管,但秋丁氏本人若需要救,便救上一把。”

这名下属不知道薛畅跟江家的盟约,但还是领命而去。

江崖霜此举却是考虑到事后中立党发现什么端倪,如果还是用得着他们时,会产生不必要的罅隙。

当然,如果要把人情做到底,秋丰也该保一保的。然而江崖霜考虑到大舅子的身世,觉得还是不要给西河王府留下男嗣了,不然以后秋静澜要恢复身份,容易被怀疑是因为江家支持自家亲戚抢人爵位…

这个不用太后党抹黑,是因为江家真有亲戚这么干过!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六十三章 也算煞费苦心了

“杨氏倒是会占便宜!”宁泰郡主有太后准外孙媳妇的身份,她的死,谷太后当然要过问,看着手下呈上来的禀告,谷太后不禁冷笑连连,“哀家不过许诺让她儿子做世子,谁想她连丈夫也不要了!”

郑女官小心的问:“娘娘准她吗?”

“准!”谷太后哂道,“哀家做什么不准?反正如今的西河王府也不过每年费笔银钱养着罢了,只要不是秋静澜,谁做西河王,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费哀家半点东西。那秋孟敏落过不敬嫡母的罪名,相比之下,倒是其子秋寅之年少,以前也没传出过不是。若那秋静澜敢说他是前西河王世子,哀家现成问他个觊觎他人王爵之罪!”

毕竟杨王妃这次是打算把西河王府一网打尽,只留自己母子了。也就是说,秋寅之的上位将死爹死哥死姐死弟死小妈死侄子,他还比秋静澜小,这么可怜的孩子,还有人想抢他的东西——尤其这人还是江家的亲戚,谁会不怀疑是江家又打别人爵位的主意了?

谷太后觉得江家那班纨绔到底做了点好事,“事不宜迟,你速速派人去搭把手,把这事快点办了。这种事情不要拖,拖久了,难免被江氏那贱.人盯上!”

她不知道这速战速决的思路正中江皇后下怀:“父亲请不要担心,十九这次虽然为了他媳妇插手了此事,但谷氏那老货才是主谋!有女儿盯着,她也不敢太仔细查访,必然是速速了结,做成定案!十九那些痕迹,自也会被掩盖!”

秦国公还是不大高兴:“安排他的正经事不做,却跑去围着他媳妇转…简直轻重不分!”

江皇后也是这么想的,但因为当初力荐秋曳澜做江崖霜妻子的人是她亲妈,她不得不这么说:“到底阮王妃也是十九的岳母,这孩子向来纯孝,即使没见过他岳父岳母,心里也当他们父母一样尊敬着的。他是父亲亲自养大,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

对没见过面的岳父岳母都视同父母,那对自己家人当然更好了。秦国公是最希望子孙和睦的,听了皇后这话,脸色稍缓,道:“但也要看什么时候,如今这段日子是最适合他观摩学习的,他却这么走了开去,岂不是自误?再者这事也不是非他不可,那秋静澜虽然闻讯同样病倒,可这事情又不需要他亲自去冲锋陷阵,难道他在病榻上就不能吩咐事情了?那是他的生母,本就该他自己去办。”

话是这么说,但江皇后知道秦国公已经不打算计较这事了,便淡淡一笑:“父亲都说了,这兄妹两个乍闻生母死因,双双病倒,病中即使操心怕也不周全,万一出了纰漏,还不得咱们家帮着收拾残局?”

果然秦国公嗯了一声,不再抱怨江崖霜,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如今齐王亲自开口说他乃是被人布置成自.尽模样,十五的罪名勉强可洗,但本性难移,为防万一,还是想个法子让她同齐王分开吧。”

江皇后故作迟疑:“大哥跟大嫂向来疼十五…”

“这话是你大哥跟我说的。”秦国公看了她一眼,“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就让她称病,搬到城外庄子上去长住?”皇后早有腹案,此刻趁机道,“这样大哥跟大嫂若是想念她了,去探望也方便。”

秦国公颔首:“此事需快些,咱们如今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实在没精力去管这些琐碎。”

“若叫她就这么病,恐怕易起流言,不如让她当众受点伤?”江皇后道,“摔一下什么的,反正她年轻,装一装,真正吃不了大苦头。”

又说,“她去了庄子里,齐王那儿总不能没人伺候,否则谷氏那老货又要来问女儿了。”

“这事你安排就好。”秦国公不在意的道,“秋静澜那里…”

秋静澜此刻刚刚送走前来探望自己的江崖霜,正半靠在隐囊上与阮慈衣说话:“这小子还不错。”

“表妹向来有主意,她自己看中的人怎么会不好?”阮慈衣不像秋静澜,在江崖霜跟秋曳澜没成亲前,秋静澜对江崖霜的态度可算不上好,还时常刁难,她是一直觉得江崖霜是个很不错的妹夫的,此刻就轻笑一声,“难得你也肯说他好。”

“他若不是娶了澜澜,我早就说他好了。”秋静澜被表姐调侃得微微有些尴尬,哂道,“江家那样的一家人能出他这么个异类也真是不容易,换了我到他的位置,都未必有他如今这点正经。只不过做了咱们的妹夫,自然不能只看他一个,把他家里人算进来的话,我岂能放心?”

阮慈衣笑道:“这回他那个祖母虽然不好,他倒是个明白人。难为他安抚了表妹,还想得到过来给咱们解释一番。”

今儿江崖霜过来,一是因为听了苏合私下禀告,前来探望卧病的秋静澜;二是就之前江皇后要走秋曳澜手中药丸来赔罪;三却是暗示自己相信秋曳澜绝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请他们不要为秋曳澜在夫家的生活担心。

这样的态度,秋静澜与阮慈衣尽管对江家其他人还是余怒难消,但对江崖霜本人却也责怪不起来了。

正说着,冬染端了药进来,阮慈衣正要接过,秋静澜看了一眼,就说:“拿去倒掉吧,也没什么好吃的了。”

“这怎么行?”阮慈衣皱眉,“你要嫌药苦,一会我给你拿点蜜饯来!”

“我都多大了还会怕药苦吗?”秋静澜哭笑不得道,“其实原本就不需要卧榻,不过是怕江家那边抓着澜澜不放,所以也躺了几天而已。”既然是同母所出,相对来说更加刚强的哥哥听到生母之死的真相后都病倒了,那做妹妹的病两天更加理所当然。

这样就算陶老夫人硬说秋曳澜不好,秋静澜也以身作则给了妹妹这边一个有力的驳斥理由。

阮慈衣明白他的心思,不禁暗叹:“纯峻为了表妹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而被操心的那位这会也在操着心:“后日哥哥就要曝露身份?西河王府现在那一团糟,这是好时机吗?”

江崖霜笑着道:“又跟他们没关系。”

“没关系?”秋曳澜诧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跟他们没关系。”江崖霜哂道,“薛相说,横竖阮外祖父与岳父大人当年乃是翁婿,算是一家人。论起来阮外祖父还是统帅,军中地位更在岳父大人之上!而且阮家一无爵位二无万贯家产,总之看起来没什么引人觊觎的地方不说,唯一的人证还是阮大姐姐——兄长还不如认了阮家血脉的身份!”

秋曳澜感到很意外:“这样?”

“其实之前兄长进京时所言身世也是做着这样的准备,那会连我家都瞒过去了不是?”江崖霜道,“所以把那个半公开的来历用起来,既不必额外费心神,又不会被攻讦靠着咱们家权势意图夺取西河王爵位。”

“那西河王府?”

“这一回之后最多剩下杨王妃母子,冲着杨家之前背叛薛相这一点,薛相也饶不了他们!”江崖霜淡淡一笑,“这爵位不过暂时给他们拿着而已。”

正说到这里,下人进来禀告:“皇后娘娘派了人来,令十九公子即刻进行宫觐见。”

“可说有什么事?”夫妻两个一怔,一起站了起来。

下人摇头:“来人只催说快些,没说缘故。不过婢子看脸色不像是坏事。”

“那你去吧。”秋曳澜见状便道。

等江崖霜走后,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身体已经好了,就去探望盛逝水。

盛逝水这安胎的日子也无聊得很,非常欢迎她过去:“看到你好了,我今儿真得多吃一碗饭。”

“我这样下饭吗?”秋曳澜闻言也是心情舒畅,含笑问。

盛逝水道:“能不下饭吗?你看我现在,怀着身子又不方便到处走动,来看我的,除了你,也就是祖母跟前的人。”声音一低,“祖母跟前的人虽然和和气气的,到底身份不一样,说话也不方便。哪有你过来时畅快利落?偏你前两天病着,我啊又担心又寂寞。”

她身边的大丫鬟笑着帮腔:“我家少夫人真是日夜祈祷您快点好,又日夜踮脚望着您来呢!”

“十六嫂这样待我好,十六哥该呷醋了!”秋曳澜打趣道,“我可得小心点,别哪一天被十六哥打上门去!”这话顺嘴说出来又后悔,因为江崖朱也是个纨绔风流的,如果他对妻子没有这样在乎,盛逝水可就要尴尬了。

好在盛逝水笑道:“他如今忙得很,近来祖父安排了些跑的差使给他,不到晚上我都看不到他的。”

秋曳澜见她嘴上似有些抱怨,眼神却带着欣喜,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这是江崖朱由于前段时间侍疾有功,开始办差了。

大家子弟除非是彻头彻尾的纨绔,不然最怕闲。尤其像江家现在,都号称江半朝了,即使子弟不少,会安排不到实权职位吗?这样都闲着,这人不是没能力,就是没地位。

江崖朱从前就是后者,至于会不会是前者,就看这回的差使办得怎么样了。

从盛逝水的神情来看,他就算做不到一鸣惊人,但不再被边缘化应该没问题。

对此秋曳澜乐见其成:“想是因为近来朝野多事的缘故,十六嫂觉得寂寞,回头我常来看你。”毕竟江崖朱起步太晚,劣势也明显,左右威胁不了江崖霜的地位。四房的嫡长子江崖丹是没什么指望了,这个庶兄要能出息些,往后江崖霜有个亲哥互相扶持,肩上的担子还能轻一点。

妯娌两个说说笑笑了大半日,到暮色降临时,秋曳澜才告辞回自己院子。

这时候她心情很愉快,跨进门槛时嘴角还带着笑意,但夹脚跟进来报信的江檀一句话就让她笑容瞬间冻结:“少夫人!公子在行宫中为人设计,被污蔑闯入乐馨公主殿下寝殿,如今已被宣往谷太后处自辩!”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六十四章 这回还真猜错了!

“这怎么可能?!”秋曳澜惊怒交加,“十九对行宫比我还熟悉,怎么会闯到公主住的地方去?!”

江檀苦笑着道:“小的也是这么想的,但伺候乐馨公主殿下的宫人都这么说,还呈上了据说是公子掉在公主寝殿中香囊,谷太后因此得了把柄…”

秋曳澜狐疑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一直跟着他的么?怎么会你是这么想的?”你应该很清楚十九到底去没去乐馨公主的寝殿好不好?!

“…皇后娘娘要与公子密谈,小的在殿外等候。”江檀一脸的无奈,“然后公子出来没多久,正要出宫,就被太后娘娘的人拦阻,要公子去太后跟前说话了。”怕她担心,赶紧道,“皇后娘娘随后得了消息已经亲自赶去,谅太后娘娘也不敢把公子怎么样!”

“那祖母那里告诉了吗?”秋曳澜沉默了一下问。

江檀小心翼翼的道:“小的已经去过了,老夫人让小的跟您说一句,叫您别担心,公子万不会对公主起什么心思的,定然是太后那边设计陷害。有皇后娘娘在,一准会还公子的清白!”

这就是没打算要她进宫去?或者说没打算带她进宫?

秋曳澜思索了会,淡淡道:“那祖母现在?”

“也没进宫。”江檀立刻道,“老夫人说此事等皇后娘娘的消息。老夫人还说,这等阴私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

“…你先下去吧。”秋曳澜皱着眉吩咐。

进了屋,苏合等人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对望一眼,一起上来安慰:“少夫人何必挂心?咱们公子是什么品行,谁不知道?怕是那位公主殿下觊觎咱们公子的风仪,拣到公子的香囊故意栽赃,妄图下降呢!”

“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公子多疼少夫人,咱们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