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少夫人等着瞧吧,皇后娘娘向来疼公子也疼您,这次不整死那等不知廉耻的才怪!”

她们虽然是好心,但七嘴八舌的说得秋曳澜越发心气浮躁,便挥手道:“都下去吧!”

“还不快出去?”恰好进来的周妈妈将一盏薄荷露放到秋曳澜面前,使个眼色,让面露担心的丫鬟们退下,这才小声道,“您是担心,公子真去了公主寝殿?”

“倒也不算担心,就是感到想不明白。”周妈妈虽然不像苏合她们那样成天跟着秋曳澜,但阮王妃陪嫁乳母的身份,也足以让秋静澜跟秋曳澜都不敢怠慢,这会她赶走其他人自己却留下来,秋曳澜也不好让她一起退下,只好跟她说几句,“不管是皇城还是行宫,十九都是极熟悉的。他为人也警醒,宫里还有皇后娘娘照顾,妈妈你说他怎么会被抓到私闯公主寝殿这样的把柄?”

周妈妈道:“老奴觉得公子根本就没进去过,不过是乐馨公主跟前的人得了太后的命令胡说八道?至于说香囊,谁知道是拣的还是偷的?”

“那香囊还是早上我看着彩奇她们伺候他穿戴时帮他系上的。”秋曳澜摇头,“用的是上贡的雪青色丝线为主调,夹杂荼白、墨绿两色丝线打成络子,那种丝线最牢固不过,单独一根都很难扯断,何况是数股编成?再者,那如意结打得虽然秀气,却也结实,除非是自己好好儿的解下来,根本不可能掉!”

“就算掉了,你想他这进宫去,走的全是洒扫干净整洁的道路,身后还跟着江檀,若掉了什么江檀会没看见?单独觐见皇后时,皇后同皇后宫里人,若见着他掉了东西怎么可能不告诉他呢?如果说偷的话,以他的身手,从他身上不声不响摘走东西,哪有那么容易?而且这么做若被发现,皇后岂能罢休?”

“最叫我糊涂的是,江檀方才说十九本是在皇后跟前私下奏对,才出殿就被谷太后那边拿了去——难道十九到了皇后跟前,没说几句就偷跑去乐馨公主殿下处了吗?哪有这样的事情?”

她吐了口气,看向周妈妈,“拿几样适合送给十四嫂的东西,趁这会人还没安置,妈妈亲自跑趟腿吧?请教下十四嫂,这位乐馨公主殿下是什么来路?怎么忽然就跟十九扯上了?”

皇帝虽然是傀儡,连后宫妃嫔的升降都做不到主,但无论谷太后还是江皇后,对他的后宫人数并没有很压制。加上他根本没机会操心国事,向来就是窝在后宫——所以膝下子嗣并不少。

说起来当初秋曳澜见识过江家的强势、皇后的泼辣后,一度诧异于那些皇子居然没有纷纷夭折…

扯远了,总之这些皇子皇女,除了嫡出的永福公主、太后亲自抚养的常平公主,以及储君之争扯出来的几位皇子外,其他都非常的低调。低调到外界经常忘记——如今这位乐馨公主,秋曳澜就没怎么听说过,自要寻人打探。

周妈妈匆匆而去匆匆而回,行完礼后水也不肯喝一口,迫不及待的禀告:“乐馨公主殿下乃曲宝林所出,比常平公主小一个月,平常谨言慎行,从不沾染是非,十四少夫人回忆了好一会,说只记得她似乎非常疼爱小她五岁的胞弟十皇子,其他的事情实在没印象。十四少夫人也觉得她这次定然是被太后唆使,才敢污蔑公子!”

宝林这位份不是很高,秋曳澜寻思这曲氏要么跟太后有关系,要么不是很会讨皇后欢心,这样的话,靠向太后的可能就更大了。

“就靠几个宫人,还有一个香囊,想在皇后在场的情况下栽赃十九,是不可能成功的。”秋曳澜思忖着,“就怕那位乐馨公主学齐王,来个含恨自.尽以证所言…这就麻烦了!难道说,太后就是受齐王之事提醒,来个依葫芦画瓢吗?这回的乐馨公主是她拖出来做垡子的,可不会帮着十九说话!何况阴私之事哪里说的清楚?”

又想,“皇后宫斗经验丰富,应该能够考虑到这点…唉,这次避暑的是非真不是一般的多!”

…到了次日清晨,江崖霜还没能回来,霓锦却来了:“皇后娘娘知道十九公子昨晚没回来,您一准望着,着婢子过来说一声:十九公子这会在娘娘那儿,让您不要担心。”

秋曳澜忙把身边人都打发了,拉着她手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十九怎么会惊扰公主殿下呢?”

霓锦小声道:“十九公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还不是太后那边折腾的!”

“太后?”这虽然是最可能的答案,但霓锦说出来时,秋曳澜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皱眉道,“那现在太后打算怎么办?”

“您放心,皇后娘娘心里有数,就凭几个宫人,跟一个天知道打哪里弄到的香囊也想污蔑十九公子?”霓锦信誓旦旦。

冷不防秋曳澜问:“这么说那香囊真是十九身上的那个?”

“呃…”霓锦一怔,随即道,“婢子没有亲眼看到,听说跟十九公子身上带的一个模样,却不晓得是真是假了。”

“那十九身上的那个也不见了是吗?”不然怎么会不知道真假?

霓锦含蓄道:“皇后娘娘昨晚就着人彻查宫闱。”这是暗示皇后跟前有太后的眼线,趁江崖霜不注意时弄走了香囊?

秋曳澜眼中露出一抹狐疑:十九是这么不当心的人?

“那十九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见霓锦没有告诉自己更多消息的意思,她叹了口气,问。

霓锦恭敬道:“娘娘还要留十九公子说会话,恐怕得过了晌午才成。”

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今天晌午后就能回来。看起来事情倒也不很大——谷太后搭上自己亲孙女的名节,肯这么虎头蛇尾?

秋曳澜心中疑惑更深,送走了霓锦,她独自沉思片刻,命人去厨房告诉李妈妈:“晌午后我想吃绿豆糕,你多做一点,一会给祖母、八哥还有十六哥那边都送些去。”

这季节正需要降暑,小厨房里备了足够的绿豆。绿豆糕也不是难办的东西,李妈妈在两个厨娘的帮手下,很快就做好了。

依照秋曳澜的吩咐,还热气腾腾的绿豆糕被装入食盒,分往三处送去。

其中给江崖丹房里的那份,秋曳澜特别让稳重的夏染去送。

半晌后苏合从盛逝水处回来,带着两大串葡萄的回礼;彩奇从陶老夫人处也带回几个石榴——惟独夏染回来的最晚,还什么都没带到。对此众人也不惊讶,江崖丹的发妻小陶氏还因病挪进陶老夫人的院子里养着,他房里姬妾虽多,却没有能够主事的,自然无人预备回礼。

秋曳澜此刻却没闲心去管其他,遣退众人,低声问夏染:“怎么样?八哥他昨天是不是也没回来?”

夏染小声道:“婢子无能,那边的人竟像是早就知道婢子过去是为了打探八公子行踪一样,个个把嘴闭得紧紧的,婢子在那里耽搁了好一会,却也没打探到一句准话。”

“这就说明我猜对了。”秋曳澜冷笑一声,“老夫人何等精明?怕是昨晚就派人过去训了话,让她们防着我派人旁敲侧击了吧?但如果八哥他行踪没问题,何必怕我知道?!”

夏染小心翼翼的问:“您是怀疑公子昨晚没回来,与八公子有关?”

“不然他的香囊怎么会不见、然后乐馨公主的宫人手里拿了个跟那一个模样的?”秋曳澜咬牙切齿道,“怕是这好八哥不知道对公主做了什么——以他的名声,就算没这事,多传几句也有了,惟独十九是公认的洁身自好,事情扯到他头上,皇后娘娘自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太后跟公主污蔑江家子弟——我怎么就嫁进了这样的人家?!”

夏染不敢作声。

…只是被气得死去活来的秋曳澜却不知道,这回她还真猜错了!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六十五章 果然被那老货算计了!

行宫后殿,水榭内,江皇后脸色铁青:“真不是你做的?”

江崖丹委屈道:“四姑,侄儿虽然在外头向来没什么好名声,但什么时候骗过您?”

“那你昨晚在哪?”江皇后感到胸口一闷,“你昨晚一晚上都在行宫里——说!你都做了什么?!”

“浣月居那儿有个宫女容貌颇为秀美,侄儿一时情不自禁…”江崖丹话没说完,勃然大怒的江皇后已经抄起手边拂尘,没头没脑的朝他抽了下去:“我叫你情不自禁!叫你情不自禁!你喜欢宫女,不会来跟我说?!你自己说句良心话,这么多年来,你出入宫廷看到的,只要能给你的,是人是物,我什么时候没答应过?!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宫女那都是你们姑丈的人,没有正式给你就不要碰,你在外面什么时候缺人伺候了?非要不守规矩惹是生非是不是?!不气死我你不高兴是不是!!!”

江崖丹虽然顽劣,但对皇后姑姑还是很有些敬畏的,被她打得连连呼痛,却也不敢跑,见皇后打了好几下也不住手,忍不住朝不远处的幼弟怒斥:“十九!你就这么看着?!”

“四姑请多打几下出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向来在长辈面前多多少少都会为他说话的江崖霜,此刻不但冷眼旁观他挨揍,闻言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进言道,“八哥虽然这些年来沉迷女色,但正当壮年,四姑手里只是拿着拂尘,就是打上一两个时辰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江崖丹几欲吐血,心想自己最近好像没得罪这弟弟吧?有心骂江崖霜,又怕他再来句:“四姑不要用拂尘了,侄儿去给您取根廷杖来!”只好悻悻然抱紧了头,任江皇后一下一下的抽着。

皇后这次显然被气得不轻,足足抽到自己手臂酸麻,才把拂尘丢在脚下,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回去禁足!避暑结束之前不许踏出你院门半步,否则我亲自打断你的腿!!!”

“是!”江崖丹放下手臂,沮丧的道,“侄儿遵命!”他倒不相信江皇后真会打断自己的腿,但像今天这样抽他几顿是没问题的。江崖丹自幼锦衣玉食,享受惯了,吃不得苦头,所以皇后这威胁他还是有些忌惮的。

因此只得怏怏告退。

看着他出了水榭,江皇后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长叹:“我怎么就有这么个侄子?!”

江崖霜面无表情道:“四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次委屈你了。”江皇后闻言,扶着椅靠慢慢坐起,百味陈杂道,“昨天你就提醒过我,小八他前段日子并未时常留宿宫中,这事儿不见得是他干的,倒有可能是谷氏那老货故意而为——我却不能放心,硬要你去顶了这缸!是姑姑没用,叫你吃了这亏。”

“四姑言重了。”江崖霜听了这番话,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缓和了下来,“也是十五姐姐的事情才过去,八哥又向来是那样的人,偏偏昨天傍晚不能及时找到八哥,四姑谨慎行事也是没办法。”

说起来皇后这次是被谷太后摆了一道——事情的起因倒与秋曳澜猜测的差不多,乐馨公主的宫人拿着一个香囊告到谷太后跟前,说是江崖丹对公主无礼。

然后谷太后还在核查、找更多证据的光景,江皇后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皇后自然不能坐等侄子被定罪——问题是江崖丹这种有染指前任淑妃前科的人,不要说别人,皇后自己听了宫人禀告后,都马上相信这事就是他干的!

所以江皇后情急之下,把江家唯一一个有好名声的江崖霜喊进宫,让他把随身香囊收起来,把江崖丹的那只香囊描述了下,说成是他的!这样江皇后到了谷太后跟前就很有话说了:“我娘家侄子们确实好多都不学好,但十九是例外呀!十九成亲到现在,婚前婚后,连个通房都没有,足见他不好女色!更不要讲他媳妇美貌非凡,乐馨虽然有几分姿色,哪能跟他媳妇比?十九至于打乐馨的主意么!”

就是外人也是这么想的——江崖霜真没干过任何拈花惹草的事!

所以这肯定是被二后之争给牵累了。

只是被匆匆喊进行宫的江崖霜问明经过却不赞同,因为他觉得江皇后得到消息的时间太巧:“即使太后不知道四姑你已经知道她正在查问乐馨公主,但你派人宣侄儿前来一事,总归瞒不过太后的。以太后的为人,岂会不生疑?岂会不设法阻拦?以前太后抓到了类似的把柄,可从来都是迫不及待!”

只是到处都找不到江崖丹——这家伙当时是约了浣月居的宫女跑僻静处幽会了——江皇后出于对这个侄子品德上的严重不信任,实在不敢冒险,又认为以江崖霜一贯以来的好名声,即使顶个缸,也很容易洗回来,所以坚持让他认下那香囊是他的。

江崖霜拗不过姑姑只好听命行事,于是后来被宣到谷太后跟前,谷太后只是稍作为难就让江皇后得胜、轻轻松松放过了江崖霜…到这里江皇后才恍然:“果然被这老妇算计了!”

难怪这次消息得的那么及时!

可她已经把江崖霜推出去,再懊悔也晚了。

现在虽然当着江崖霜的面狠狠抽了导致她上当的罪魁祸首江崖丹,但对小侄子还是有些讪讪的:“小八实在不能再任宫中戍卫了,只是如今事情没过,怕人联想。等回京之后,赶紧让他改任吧。”

他根本就是把后宫三千佳丽当成自己的储备后院啊!这样下去迟早闯出大祸来!

“方才听林女官说,乐馨公主的生母曲宝林并非谷太后提拔,也非四姑挑选,却是姑丈自己从宫人里看中的。”江崖霜不想多说题外话,径自说起正事,“为此曲宝林向来谨慎微小,从不与人争执,而且也不与太后或四姑任何一方亲近,只是关着门守着子女过日子罢了。而乐馨公主与十皇子,性情都如其母。侄儿觉得这次乐馨公主忽然污蔑八哥,恐怕别有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江皇后叹了口气,“谷氏老货也乐得我同意迅速了结此事,显然这事根本就是她的晚辈办下来的。这样的人,除了谷俨还能是谁?”

广阳王世子谷俨虽然不像江崖丹任职宫中,方便跟后宫勾搭,但进宫的难度跟江家人差不多,根本不用通报,出入自由得很。所以他跟后宫有染的机会也是很多的——此人好色之名可不在江崖丹之下,而且还是男女不忌。

这一点,在确认江崖丹跟乐馨公主没有任何暧昧关系后,江皇后与江崖霜几乎同时想到了他。

“四姑是否派人查看过乐馨公主殿下…”江崖霜沉吟了下,才道,“是否完璧?”

江皇后道:“还是完璧,不然哪怕谷氏老货故意算计与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平事。要不是谷氏老货口风转太快、太肯好说话,我还真要以为这事就是小八干的,乐馨担心吃大亏,豁出去闹起来!”

谷太后当然要快点答应,江皇后执意让江崖霜去承认那个香囊,无非就是因为当时没找到江崖丹。如果找到了,一问就知道跟江崖丹没关系,那时候皇后坚持彻查到底,还自己侄子个清白可就不是做做样子,是要动真格了。

“侄子倒是记得,十皇子…容貌俊秀。”江崖霜沉默了会,淡淡的道。

皇后一怔,想到邓易,顿时会意,面上露过一抹厌恶,又狐疑:“如果谷俨打主意的是维永,乐馨素来疼这个弟弟,怎么会污蔑小八?她应该投靠我才对!”

“四姑,如今乐馨公主之事已经平息下去,对外说的是公主宫人因偷窃侄儿的香囊被公主发现,担心公主惩罚,情急之下就假称公主人不在寝殿里时,侄儿闯入其中掉落、被拾到的。”江崖霜平静的道,“以至于公主信以为真,带着宫人与香囊前去寻谷太后做主——但如今咱们知道,这事跟咱们家本来没有关系,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江皇后道:“事情已成定局,想必谷氏老货也消除了谷俨出入的证据。我又把你卷了进去,再翻出来无济于事不说,没准还要坑了你。所以这件事情也只能认了。不过,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以后任何男子出入宫闱都要…”

说到这里江皇后微微皱眉,住了声。

江崖霜道:“您看,就是这样:您一准气不过侄儿们给谷俨顶了缸,定然会禁止他出入宫闱。同时若非八哥平素的行为,这个当您也不会上,所以此事过后,您也不能放心八哥再任职宫中了——您方才不是还说,要给八哥换个差使?侄儿说句实话,对于乐馨公主,十皇子,对于这宫中许多人来说,八哥与谷俨此后无法随意看到他们,都是件好事。”

“若乐馨直说谷俨,投靠于我,我虽然会为她赶走谷俨,但却未必会为她调走小八。”江皇后眯起眼,冷笑,“所以她故意污蔑小八,虽然这么做得罪了我,但谷氏老货那边却要满意了…看来我这些年太过注重前朝之事,膝下这些孩子们有成材了的,竟都没发现!”

若代她打理后宫的林女官在这儿,听了这话肯定得立刻跪下请罪。

但此刻林女官不在,江崖霜淡淡道:“四姑打算如何处置乐馨公主殿下?”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六十六章 扶不上墙的江八

江皇后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乐馨公主,乐馨公主倒先一步过来请罪了。

江崖霜闻言就告退:“侄儿一晚上没回去,家里怕是惦记着。”

“你去吧。”江皇后怪愧疚的,点了点头,“新蒸的玫瑰露给你媳妇带点,事情来龙去脉好好给她讲一讲,别为这事误了你们夫妻之情!”

“四姑放心,曳澜不是小气的人。”江崖霜笑了笑,假装没听出她委婉的挑拨。

他离开时恰好看到殿外等候的乐馨公主,这位公主容貌秀美——毕竟曲宝林毫无背.景,能够从宫女成为宫嫔,没副好相貌是不可能的。作为她的女儿,乐馨公主的长相自然差不了。

不过此刻的公主脸色憔悴,神情之中颇有惴惴,见江崖霜出来,赶紧福了福:“江翰林,本宫之前…”

“殿下!”江崖霜闪身避过她这一礼,淡淡道,“下官岂敢受殿下之礼?殿下莫叫下官惶恐了!”

“…先前为宫人所惑,牵累贤昆仲,还望饶恕!”乐馨公主心里叹了口气,这年头金枝玉叶不过是句空话,江家随便一个女儿过得都比她这个公主恣意,跟前这江十九,搁在先帝那会,还需要她这么做低伏小?

而且做低伏小了人家也不见得领情——江崖霜匆匆道了句不敢,也不等她继续说什么,就拱了拱手说有要事离宫,扬长而去!

“虽然态度冷淡,但至少没给我脸色看…传闻这江十九脾气向来不错,看来是真的。”乐馨公主瞥一眼他背影,思忖着自己一会进去后该如何平息江皇后的怒火,“万幸那江崖丹先被打发出宫了,不然为了躲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来晚了恐怕皇后更生气!”

乐馨公主这儿的盘算江崖霜自不理会,他出了行宫之后,原本平静的脸色就有些阴沉起来。

回到别院,照例先去后堂给陶老夫人请安。

陶老夫人看到他少不得安慰一番,完了就说:“你媳妇担心你的很,因怕她知道了真相后怪小八,所以我做主先不告诉她消息——方才还听说她借送绿豆糕的机会,套了小八房里人的话。只是也不知道套没套到,这会怕是在房里生闷气呢,你回去哄着她点,万不可叫她伤心!”

江崖霜笑着道:“祖母不必担忧,这事原与八哥没有关系,说起来该怪的是太后那边,曳澜怎么会迁怒八哥呢?她向来是尊敬八哥的,上回八哥路上碰见她,还招呼她去拿荔枝。”

陶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慈祥的笑了:“总之你们好好的啊我就放心了!”

江崖霜又陪她说了会话,问过小陶氏最近精神不错,康复的很快,这才告退。

出了老夫人的院门,他寻思了一会,才先回了自己院子。

只是进了庭中才知道,秋曳澜却不在。

“是去探望十六嫂了吗?”江崖霜问。他刚才从陶老夫人跟前回来,若秋曳澜是去探望小陶氏的,陶老夫人没有理由不提一句。而秋曳澜近来的行踪,基本上都是围着这两个嫂子转了。

但下人却摇头:“十四少夫人近来没胃口,惦记上了少夫人拿手的几道凉菜。方才派了婉儿过来,软磨硬缠的请了少夫人过去。”

堂嫂现在有身孕,让弟媳亲自下趟厨解馋,这也是情理之中。江崖霜没什么话可说的,暗叹一声,道:“那我去找八哥,曳澜回来后,跟她说一声!”

下人答应后,江崖霜到了江崖丹的院子里——算一算江崖丹也没先回来多久,本以为可以立刻出来相见,谁知丫鬟沏上茶水,却尴尬的请他多等会儿。

到底为什么多等,江崖霜心知肚明:定然是这兄长回来的这点功夫,又腻到哪个姨娘房里去了。

他心里又悲哀又恼怒,但也不能冲过去把江崖丹拖出来,只好按捺下性.子等待。

等了好一会,披着一头半湿长发的江崖丹才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走进来问:“你怎么来了?四姑又有吩咐?”

“是我自己想与八哥你说几句。”江崖霜瞥了眼他眼下的苍青,皱眉道,“八哥你还是节制些的好,你且对着镜子瞧瞧脸色,若不是还在壮年,你这么胡闹早就垮了身体了!”

江崖丹不在意的道:“这两天是折腾了些,但接下来四姑不是让我在避暑结束前都待在这院子里?我就是想不节制,跟前就这么几个人,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说着就皱眉,“对了,今儿四姑打我,你怎么回事?我最近可没坑过你,也没找你借过银子使吧?你至于一句好话都不帮我说,还撺掇着四姑多打我会?”

“你也不想想你这次把四姑气成什么样子!”江崖霜冷哼道,“我若还要帮你说话,四姑只有更恼火的。到时候即使不打你了,以后却也不肯管你了,你以为是好事?”

“四姑怎么会不管我呢?”江崖丹笑着道,“她真的不想管我了,也得考虑你不是?我是你嫡兄,若有个什么不好,日后肯定会拖累你。四姑向来最喜欢你,怎么舍得?”

江崖霜真心拿这个哥哥没办法,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江崖丹却又继续道,“不过你也说我把四姑气得不轻——以前的事情也就罢了,这次,这次关我什么事?我可也太冤枉了!在行宫里莫名其妙被四姑一顿狠抽,现在你还这么说我?”

“若非八哥你以前作下来的事情,四姑怎么可能上当?”江崖霜瞥他一眼,你也有脸说冤枉?!没理都能争出七分理的亲姑姑,是活生生被逼到心虚的好不好!

江崖丹还是很不服气:“以前是以前,这次是这次!这次我明明就什么都没干——”

“昨天事情发生那会四姑立刻打发人去寻你,按说那会你应该正在当差。”江崖霜冷笑,“可是怎么都找不着你!”

“…”江崖丹想想自己当时忙碌的事情,微微尴尬,“也是没想到那么巧。”

江崖霜冷笑:“哪里来那么多巧事——不过是因为要引开八哥你实在太容易,一个略有几分姿色的宫女就成了而已!”

见江崖丹嘿嘿笑着不答,江崖霜长叹一声,“八哥你往日胡闹也就算了,如今侄子侄女们也有快开蒙的了,你还这么老要长辈们替你操心,你说这是何必?”你难道不怕儿子女儿有样学样,以后个个朝败家子、丧门星路线发展么!

到底是兄长,这句话江崖霜却不方便说出来了,只盼望江崖丹能够自行领悟。

然而江崖丹无所谓道:“十九,你还不知道我么?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野心,不过是逍遥快活四个字罢了。横竖四房以后的门户是你来撑,你想要找帮手,我听说近来十六弟也算懂事开窍了,你找他就是——若还嫌人手少,正好你侄子们开蒙之后你领过去带,尽管下辣手管教,不必手软,他们生母有话,我去摆平…何必拿你走的路来要求我,是吧?”

江崖霜被气得脸色发青,寒声道:“但八哥你才是咱们房里的嫡长子!”

“又不是每家嫡长子都争气!”江崖丹心安理得的很,“你看咱们家,伯祖父就没咱们祖父争气!再看咱们三伯父,朝中处处被大伯父压着,自己房里呢,又比不过咱们父亲当年的独具慧眼。所以为什么我一定要比你有出息?”

自己要不是他弟弟、而是他哥哥,江崖霜保证立刻一脚踹过去!

他强压怒火问:“这么说,这回的事情,八哥你是一点没有触动了?”

江崖丹诧异道:“我触动个什么?你都知道这次我是被冤枉的,我不计较还不好吗?”

“…四姑不想让你再在御林军中任职,却不知道八哥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江崖霜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问。

江崖丹道:“让我选,我自然是选又清闲又能捞油水的,只是四姑分明是怕我给她惹事才打发我回来的,接下来恐怕长辈们只会给我找个不碍大局的位置打发一下,免得我再让他们操心吧?”

江崖霜心想你知道就好,淡淡道:“八哥想要称心如意的差事,趁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不就成了?”

“先过着,回头再说吧。”江崖丹懒得再敷衍他了,索性直接下逐客令,“你还有事没有?没事的话就走吧,我回后头去了。”

“…!”江崖霜气得起身就走,到门口才咬牙切齿丢下“弟弟告退”四个字。

一直出了院门,他眉宇之间都满是煞气——江檀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的劝:“八公子就是这性.子,这么多年了也改不了。您何必置这个气呢?气坏了身子,不但皇后娘娘与老太爷、老夫人记挂,少夫人更加担心!”

“你去祖父那边看看,问我今晚过去可方便?”江崖霜没理他的安慰,走了一段路才吩咐。

江檀领命而去。

江崖霜独自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沉水在庭中喂大白和念雪,就问:“少夫人回来了?”

沉水忙把装着猫食的笸箩朝美人靠上一放,福了一福才道:“是呢,少夫人好像有点累了,正在里头跟苏合说话。”

江崖霜闻言皱了下眉,心想和水金虽然有了身孕娇贵些,但把弟媳妇当下人使唤也太过分了,盛逝水这个亲嫂子都没有这么托大过的。

他心里有几分不快,放轻脚步走进屋,就见西窗下,秋曳澜已经换了在自己院子里的常服,豆青窄袖上襦,白底粉花留仙裙,半散着惊鹄髻,整个人显得清爽俏丽。

只是斜坐榻上的她此刻正蹙紧了双眉,轻声与苏合商议着什么。

察觉到江崖霜进来,主仆两个脸色都是一变,没问其余,先扬声呵斥沉水:“十九回来了也不吱声,叫你在外面干什么的?”

“我听她说你累着了,还以为你在小憩。”江崖霜忙道,“所以让她不要出声…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秋曳澜语气有些异样,站起身,迎上来几步道,“你可回来了?我昨儿一宿没睡好…事情怎么样了?”

江崖霜听她语气一点没有怀疑自己跟乐馨公主有什么瓜葛,心中郁垒消了几分,正要含笑回答——他比秋曳澜是高出一个头的,此刻虽然秋曳澜刻意走到他面前,但他不经意间目光一扫,还是越过妻子的肩头,看到苏合悄悄把原本放在榻沿上的一个小油纸包藏进袖子里。

然后起身整整衣裾,若无其事的上来告退:“婢子去厨房看看。”

“澜澜有事在瞒我?”江崖霜心下狐疑,“那油纸包的到底是什么?”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六十七章 别拿皇子不当人看!

虽然心里起了疑心,但江崖霜急速思索了下,决定暂不说破。毕竟秋曳澜都主动走过来吸引他注意力、也是遮掩他视线,以让苏合藏那油纸包了,显然妻子是不愿意他知道的。若当场揭发,恐怕秋曳澜恼羞成怒,最后问得到问不到真相且不提,这夫妻之情怕是要伤着。

所以他假装没察觉苏合的小动作,任她告退下去,携了秋曳澜的手回榻上坐下,笑着道:“没什么事了,四姑被太后摆了一道,误以为八哥闯了公主寝殿,匆匆忙忙的喊我过去商议圆场之法,谁知却是替谷俨收了尾。”

秋曳澜瞥他一眼:“既然是谷俨,怎么江檀说,是你的香囊被公主的宫人拿到了?”

“还不是谷太后设计,叫四姑以为是八哥干的,之前十五姐姐的事情,才把家里坑得不轻,连你也吃了大亏。”江崖霜不希望妻子与长辈之间产生罅隙,他之前既然在皇后与陶老夫人面前都为秋曳澜说了话,此刻自然也不会给秋曳澜埋怨长辈的机会,就道,“四姑想了半晌都想不出万全之策,我就说不如把那香囊说成是我的,反正也没写名字——凭你的美貌,谁会怀疑我会打公主的主意?”

“那结果呢?”秋曳澜半信半疑,追问道,“就这么风平浪静了?”

“杖毙了乐馨公主殿下跟前的宫人,也就过去了。”江崖霜哂道,“毕竟不是什么得脸的事情,一直揪着不放,对谁都没有好处。说起来我是男子倒是占了便宜,只要你不怀疑我,外头爱怎么传就怎么传,能奈我何?”

秋曳澜哼道:“我还就要疑心你——快说,你出入宫闱这些年来,都干过些什么坏事?”

江崖霜哈哈一笑,搂着她道:“干过替你揍谷俨的坏事!你记得不记得了?”

“帮我的事居然是坏事?”秋曳澜推了他一把,也笑了起来,“你这是自己想挨揍么?”

这么一说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他们这边小夫妻和和美.美,绿雪山庄内,秋静澜与阮慈衣却对着苏合刚刚送来的油纸包皱眉——油纸包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却也平常,不过是一小块藕粉桂花糖糕。

“从江家那位十四少夫人查出身孕起,江家三夫人就一直给她送这桂花糕吗?”秋静澜仔细观察了会这块糕点,问苏合。

苏合垂手道:“也不一定是桂花糕。据十四少夫人私下告诉郡主,从她查出身孕起,三夫人日日给她送糕点,隔三岔五就会换个花样,比如说前天送的是杏仁豆腐、再前送的红枣千层糕…叫六少夫人、七少夫人都嫉妒得很。但这两日,十四少夫人总觉得身上不大对劲,为此还把身边人跟小厨房都清查了一番,却也没发现什么。思来想去,也就是三夫人送的糕点没查过、也不好查了。”

顿了顿,见秋静澜跟阮慈衣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就继续道,“郡主本来以为有人要借三夫人之手去害十四少夫人,但见十四少夫人吞吞吐吐的,竟仿佛是怀疑三夫人——这事儿真是不可思议!”

的确,江家三夫人和氏不但是和水金的婆婆,还是她亲姑姑,和水金的丈夫江崖恒也是和氏亲生儿子,常人谁会怀疑和氏竟要谋害自己的嫡媳、嫡孙?

“就是这样她下手才大大方方。”不过秋静澜与阮慈衣一个城府深沉,一个见惯了后院阴私,都不奇怪这种可能,“即使查出来了,随便推个下人出来交差就能混过去!”

“怕是这块糕点还是那十四少夫人想方设法瞒着人的眼睛藏起来的。”阮慈衣冷笑了一声,“这块糕点八成有问题!”

秋静澜沉思了会,问苏合:“妹妹让你把这块糕点送来,可说过什么话?”

“郡主本来不想管三房的闲事的,只是却不过十四少夫人苦苦哀求,又觉得三夫人若当真是连亲侄女兼嫡媳,还有尚在母腹中的嫡孙都能下手的人,这样的长辈太过可怕,还是尽早铲除的好,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坑到自己头上来!”苏合如实道,“所以就想请公子与表小姐帮忙,暗中请人查一查,务必瞒过江家的耳目!”

阮慈衣看着秋静澜:“这江家十四少夫人果然聪慧,她跟那和氏是一个娘家,这事万不敢托和家的,万一叫和氏知道,她可就惨了!要搁她还在主持家计那会,倒还能另外设法。但如今她深居后院养胎,出入都不方便,想托个可靠的人帮忙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找妹妹还有个缘故就是咱们跟和家、跟江家三房都没什么仇怨,给她查出来这糕点有问题,也犯不着冒着跟和家、江家结下死仇的风险去公布,只会把结果告诉她,让她自己去处置,恐怕这才是她要的。”秋静澜哂道,“否则陶老夫人肯定很乐意帮她这个忙——到那时候可就轮不到她做主了。”

阮慈衣哼道:“这等逆伦之举若被察觉,别说和氏,就是和家往后也不要做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和氏做什么要对自己媳妇下这样的毒手?她是长辈,即使晚辈有什么不对,想要教训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我不觉得江家那位十四少夫人会得罪她,那一位可是八面玲珑得紧,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秋静澜道:“江家的事情,妹妹都没打听出来,咱们哪里晓得?”

他皱着眉头道,“不过这和氏确实歹毒,嫡亲侄女,嫡亲孙儿,竟然丝毫不以为念…这样的人还是早日铲除的好!”

当下就吩咐阮毅拿上糕点去找可靠的人查看。

江家的败家子败家女们争先恐后的拖家族后腿时,谷太后却也不好过。

“谷俨,你昏了头了是不是?!”太后面色阴沉,厉声呵斥着长跪丹墀下的谷俨,“你喜欢秀美少年与男童,哀家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居然把手伸到堂堂皇子身上——那可是哀家的亲皇孙!怎么你打量着哀家离不得你们广阳王府,将哀家膝下的皇子公主都视同禁脔了不成?!”

太后越说越生气,抄起手边果盆,劈头盖脸的朝谷俨砸下去!

“太后请息怒!”虽然说太后所居的宫殿十分宽阔,从凤座到丹墀下颇有段距离,谷太后也上了年纪了,力道、准头都有限,但一盆果子连盆砸下去,谷俨到底也挨了几下重的,又不敢躲又不敢揉,惟有狼狈求饶,“是侄孙一时糊涂!”

又委屈道,“侄孙怎么敢欺侮皇子呢?实在是十皇子…十皇子他主动亲近侄孙…”

“闭嘴!”谷太后勃然大怒,腾的站起,戳指着他寒声道,“你在外头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儿子,连你表弟易儿都不放过!这么些年来哀家一直当做不知道,怎么如今连正经皇孙也敢编排?!你什么德行哀家不知道?!小十今年才多大,就会勾引你?!你当哀家这宫闱是天家居处,还是那烟花地里专门栽培小倌的地方!”

太后此刻简直想要吐血三升,十皇子跟乐馨公主,对于江皇后来说,反正不是她生的,吃得亏再大,皇后考虑的也就是不要把火烧到她身上、以及别太丢了天家脸面,显得她这个皇后无能。

但对于谷太后来说,这姐弟两可都是她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