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太后哀求无果,江崖霜的说情也没能成功。

万分惶恐永福公主会坚持下降给萧肃的江皇后,任凭侄子死缠烂打,丝毫不肯松口:“我是肯定不会放永福离京的,那萧肃自落地起就七痛八病个没完,根本禁不起折腾!若打发他离开京中,去远了等于要他的命,这样永福会跟我罢休?去近了永福还不是能找到他?他们两个既然隔离不了,你说除了把春晓嫁给萧肃,让永福彻底断了念想,还能怎么办?”

“但四姑您也只是怀疑,您又没跟永福说清楚过,兴许永福只是尊敬萧肃呢?就为了怀疑搭上春晓的终身,三姐姐就这么个女儿…”

“我也就这么个女儿!”江皇后厉声喝道,“你知道心疼你堂姐就不能心疼下我这个亲姑姑?!她嫁的楚维商是个傻子,我嫁的皇帝还不是个没主意的东西,又比楚维商好到哪里去?!她这些年来不容易,你以为我这中宫之主做的就轻松!?”

话讲到这份上,江崖霜也无法再说什么,他沉默了会,幽幽道:“四姑的目的不过是让永福断了对萧肃的念想,并非是要春晓嫁萧肃。算起来萧肃还有一年多的孝要守,不如让春晓先同他定亲,婚期拖后,若永福这一年多里下降碧城,两人过得和美,回头再解除了这门亲事如何?”

江皇后强按心火,道:“除非他们成亲之前永福有身孕!”

“那婚期不如多拖几年,三年后?”

皇后正要回答,霓锦匆匆进殿,神情凝重道:“娘娘,镇西军急报,太后娘娘请您速至泰时殿议事!”

贝阙殿上的姑侄两个闻言俱吃了一惊,一起站了起来:“是什么等级的急报?可知道内容?”

“六百里加急!”霓锦沉声道,“应是西蛮进袭!”这时候的消息传递,按照消息的紧急与重大程度,分日行三百、四百、六百、八百几个级别,最快、最紧急的就是八百里加急。六百里这级别已经是极重大的事情,足够开大朝讨论了。

不过江皇后听着却没什么紧张之色,反而冷笑了一声,对江崖霜道:“秋静澜出了孝,果然况家就坐不住了!”

江崖霜淡淡道:“做贼心虚!”

“也足见阮秋两家固然败落,在镇西军中底蕴却极深厚,当年也是因为两家没个正经子弟过去,才叫况时寒窃位至今!”江皇后轻哼道,“不然也不至于秋静澜的任职才传出风声,况时寒就给京里送加急军情!显然是怕了秋静澜过去!”

贝阙殿跟泰时殿虽然同属皇城之内,但分属两宫,距离十分遥远。

以至于被六百里加急军报惊动的重臣全部都先于皇后赶到了——中立党的宰相兼尚书令薛畅、翰林院学士程劲、宗正卿淮南王、户部尚书景川侯;太后党的副相兼侍中汤子默、御史大夫邱典、刑部侍郎段群、兵部尚书尹明;皇后党的秦国公、副相兼中书令江天骜、兵部侍郎江天骐、中书舍人江天骖、窦祭酒…泰时殿上一片绯紫,守殿宫人个个噤若寒蝉。

皇后带着江崖霜才跨过殿槛,正好听到里头刑部侍郎段群慷慨激昂的说着:“…沙州乃镇西军中军大营所在,自古以来的兵家要冲之地!此地若有失,西蛮兵锋将直指中原!届时生灵涂炭,黎庶遭殃,这等过失谁能承担?!阮清岩不过及冠之龄,即使才华横溢,又怎么可能应付得了真正的军国大事?!”

…秋静澜西行所任之官,是沙州长史。

按照大瑞官制,长史为刺史辅官,掌一州兵马,是地方军事长官。

当然,虽然说镇西军的驻地设在沙州城外,沙州城里甚至还建有兴康长公主府,但沙州长史统帅的兵马不但不是镇西军,反而算得上镇西军的对头——这支兵马因为有镇西军在的缘故,根本不用去管蛮人的入侵,他们关心的是镇西军会不会谋反。

简单来说就是朝廷防范边军作乱的一个手段。

真打起来这支军队肯定不是镇西军的对手,但朝廷既然给他们这样的责任,当然也给了他们制约镇西军的技能。比如说,供应镇西军的粮草运到沙州后,都以放在城外不安全为由,全放在墙高壕深的沙州城内,镇西军想用,必须在沙州刺史、长史的一致同意下才能开仓,而且无战事的话,还不能多领!

不过种种制约中最让太后党头疼的是,镇西军是不允许入城的,沙州兵只要有刺史或长史手令却可以!

这样只要秋静澜平安抵达沙州城,太后党就得替况时寒的安全提上一颗心了——毕竟兴康长公主在沙州城内,况时寒总不能一直不进城吧?

现在段群正是借着紧急军情的机会,希望阻止秋静澜此行。

不过他话音方落,中书舍人江天骖立刻出列反驳:“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阮清岩十八为进士,乃钦点翰林,足见才干!何以出任不得沙州长史?段侍郎难道以为,自己年轻时候办不到的,这天下人都办不到?”

嘲讽战即将开幕,恰好皇后进来,段群只好郁闷的住嘴,跟着众人一起迎接皇后凤驾。

江皇后很高兴自己来的正好,人都到齐了,但战斗还没正式打响。她和颜悦色的道了平身,自己对谷太后随便福了下,便走到丹墀上,若无其事的吩咐人给她添席位。

而江崖霜则轻手轻脚的走到秦国公身后站好。

他此刻是殿中唯一的晚辈,不免格外引人注意些。

尤其是江天骜三人,堂兄弟们面色平静,心里却皆有些懊悔:“早知道四妹妹有今日这样的威风,当初很该跟她好好相处的。四弟夫妇不在京里,就因为十九养在二婶膝下,诸般大事有四妹妹提携,竟都能参与!本来这侄子就很出色了,四妹妹还这么偏心他,往后咱们的子嗣怕是都要被他压制住!”

现在江皇后上面还有个谷太后压着,同阵营还有秦国公这个真正的党魁坐镇,轮不着她乾纲独断,江崖霜由于她的宠爱已经到处占便宜。等皇后做了太后,这侄子会有多么灿烂的前程?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三人心里的惋惜与嫉妒一闪而过,便又把注意力放回跟前的正事上——皇后到了,她还没看军报,自然要等她看完了才能继续议事。

接过郑女官呈上的奏折翻了翻,江皇后双眉微微一蹙:这封军报说的还真是煞有介事,道是前不久,就是夏秋交季的时候西蛮几个主要的牧场发生了野火,导致牲畜越冬的粮草严重不足!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还能用安排商队以越冬物资交换他们养不活的那部分牛羊的方法消弭战火。

但况时寒又说了个问题:西蛮现任大单于的兄弟侄子早年叛乱,被他宰了个干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血亲死前诅咒到了,大单于的儿子孙子都活不长,如今膝下就一个女儿——且不说这位阿瑟穆公主在蛮人眼里有多美,单是娶了她便有望继承大单于之位,就值得西蛮诸首领争先恐后的拜倒在她袍子下了!

只是公主就一位,那么多人想娶,大部分人身份还差不多,想要入大单于和公主的眼,向来崇尚勇武的西蛮人,很难不把视线投向大瑞。

尤其现在还有了对他们来说理直气壮的理由!

“若这些话都是真的,今年秋冬西疆还真是必起烽火!”江皇后有点头疼,她虽然出身将门,也挽得了弓驯得了马,对于行军打仗却是只知皮毛,现在看这军报言之有物而且逻辑清晰,就觉得很为难,“镇西军是肯定要夺过来的,但西疆也不能乱…如果这次让况时寒得逞,万一他年年养贼自重那怎么办?!”

偏偏谷太后还淡声问:“皇后既然看完了,你乃将门之女,如今亦临朝听政,却不知道可有良策?”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七十二章 芝兰玉树,岂同俗草庸材?!

江皇后当然没有良策,她还想问群臣要策呢!

但玩了几年政治下来,倒也不至于被谷太后这么一将就露了怯,款款放下军报,不答反问道:“母后,媳妇适才进殿,似乎听段群在说,阮清岩任沙州长史不妥?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却不知道怎么个滑稽法?”谷太后冷笑一声,年近花甲却依然不失妩媚的凤眼似笑非笑的扫过皇后面上,“阮清岩如今才二十岁出头,论资历也就是在翰林院待了几个月,就赶上丁忧,近日才出孝——他外放做个县令知府,哀家认为还是可以的,要做一州长史,还是沙州重镇的长史!这要是太平无事的时候,还能说栽培下年轻人,如今西疆有事,是给他练手的时候么?”

江皇后哼道:“母后只说阮清岩年轻,怎么不说他乃本朝最年轻的进士?芝兰玉树,生就不凡,岂同俗草庸材?!”

“那只能说明他的潜力——潜力是需要时间打磨的!”谷太后淡淡的道,“他是在南方长大的,进京也没几年,从没去过西面。也没干过长史,更未接触过军务!须知道即使是积年宦客,新迁到任,至少也要花上月余才能做到熟悉职务!这还没算遇见公务繁忙的时候!哀家问你,西疆现在六百里加急都送来了,有功夫给他去熟悉去摸索?!”

底下汤子默等人都附和:“兹事体大,如今沙州诸官位置紧要,不可轻忽!阮清岩才华虽好,但太过年轻,先前的任命绝不适合!”

皇后党自然也要声援皇后:“我大瑞选官自有规矩,而不是看年岁!阮清岩此番任职,乃是以翰林出身,在吏部经身言书判四考皆过,又经注、唱授以沙州长史之职,这一切皆在众目睽睽之下,绝无任何徇私枉法!如今就因为一封军报便要取消,试问我大瑞选官之制何存?!”

“吏部选官之考通过,并不代表就不能改任了。”邱典慢条斯理的道,“难道说吏部考核之后授予何官,这辈子都不能动了不成?如今又不是说阮清岩不可为官,也不是说吏部考核有问题,只是认为他不适合沙州长史之职而已!”

都是老对头了,皇后党的故意曲解如何看不出来?邱典立刻驳了回去。

江天骐冷笑一声:“邱御史口口声声说不认为吏部考核有问题,但方才难道没听清家兄的话么?阮清岩乃是吏部考核之后授官的!”

吏部既然任命阮清岩去做沙州长史,显然是认为他有这个才能!你都死咬着阮清岩做不了这长史了,还想不得罪吏部?

江天骐不等邱典说话,又朝薛畅拱了拱手,似笑非笑道,“薛相以为如何呢?”

薛畅官拜尚书令,管的正是六部。现在江天骐问他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很显然是逼他抉择了。

见状谷太后目光微微一凝,泰时殿中的气氛都慎重了几分。

目光环伺之下,薛畅心平气和的朝丹墀上一礼:“两位娘娘,诸位,今日我等齐聚殿上,乃是为了镇西军六百里加急奏报,如今正事未议…”

“薛相此言差矣!”汤子默与江天骜异口同声,说完之后又同时皱了下眉。

薛畅闻言也没回头看他们,直截了当的道:“汤相、江相是认为阮清岩出任沙州长史之职,会影响到西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战事?这却未必!”

谷太后瞳孔微微一缩,汤子默则沉声道:“还请薛相指教!”

“沙州长史的职责,不过是打理沙州军、驻防沙州城、还有与刺史一起掌管镇西军仓房。”薛畅淡然道,“西疆战事本是镇西军的职责,不必沙州军冲锋陷阵。万一镇西军不敌,西蛮兵临沙州城下,换个长史也无济于事。所以西疆是战是和,对他的职责影响不大,反过来,他到任之后的才干程度,对战局影响也不会很大。”

汤子默皱眉道:“薛相这么说,若阮清岩放弃掌管仓房之权,倒也可以让他赴任一试!”

“既为沙州长史,汤相为何要夺其职权?”江天骜当然不干,这可是秋静澜将来收拾况时寒的重要把柄,怎么能被拿走?

“大军仓房何等重要?阮清岩年岁太轻,见识浅薄,万一因为他的磨蹭,耽搁了粮草辎重,这地方出了岔子可不是…”汤子默的话被沉默至今的江崖霜打断:“汤相,下官的妻兄乃是阮老将军嗣孙,阮老将军诸多袍泽,至今仍在镇西军中。试问兄长他如何可能对镇西军不利?更不要说兄长赴任之后,己身也在沙州,一旦西蛮犯边,安危全赖镇西军,盼望大军气势如虹直捣黄龙都来不及,岂会不尽心尽力?!”

汤子默感到很不高兴,一群重臣掐架,官职最低的也是个中书舍人,你一个晚辈,官职也才正七品编修,忽然冒出来凑什么热闹?

只是江家一群人在这里,汤子默深知江皇后的胡搅蛮缠与泼辣,也不好直接训斥江崖霜,便冷冷道:“须知知易行难,想尽心尽力不代表就能把事情做好!”

“但汤相何以认为下官的妻兄不足以托付?”江崖霜笑了笑,“尤其如今兄长还不在,诸位大人若有疑问,何不召了兄长过来一见,亲自考核一二?”

这话说出来,太后党这边都皱了下眉:“亲自考核…考倒了他也好罢了,如果考不住他,岂不是更加给了他赴任的理由?”

事实上秋静澜出孝之后起复,去吏部接受考核——这怎么瞒得过太后党的耳目?

如果这场授官能够从考核中挑出问题,也不用谷太后现在牵这个头了!

江崖霜说的轻松,太后党真要去考秋静澜,皇后党会不挤进来旁听?以秋静澜的才学,常规问题根本难不住他,非常规问题,皇后党也不是死人!

所以太后党自然不肯冒这个险,正思索着措辞,薛畅居然认可了这个主意:“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烧,西疆将有战事,那里的地方官的任命确实应该慎重些!”又请求考核时自己避嫌,以示公正。

谷太后心想薛畅不可能看不出来自己这边对于再次考核秋静澜的顾忌,他却还这么建议,看来对这个门生旧情难了。

“既然薛相也这么说,那就传阮清岩吧!”谷太后思忖了会,淡淡的道。

…秋静澜很快被召到,同来的还有吏部诸官。

在皇后党与中立党的牵制下,问不成刁钻问题的考核,自然难不倒他。

前前后后费了一个多时辰,秋静澜始终对答如流,负责这次重新考核的汤子默见已经提不出新的疑问,只好干咳一声,表示结束。

众目睽睽之下,秋静澜的表现让太后党无话可说,不得不同意他的任命。

但他们也不算全输,因为谷太后在汤子默表示不再反对秋静澜的任职后,立刻道:“既然如此,阮清岩,尔可速往沙州,随还未卸任的长史观摩职责所在,以免明春就任之后诸事生疏,误了大事!”

闻言皇后党脸色都微微一变!

本来阮清岩的上任日期是明年仲春,这是综合考虑了现任沙州长史的任满、以及阮清岩出孝之后嫁掉表姐、安排好京里诸事再动身…无论皇后党对他的支持,还是他自己的计划,都是照这个时间表来的。

现在起程,比一直以来的安排足足提前了好几个月!

这意味着大量准备工作都还没做!

也意味着秋静澜赴任途中的风险将大大提高!

但谷太后话说的合情合理,皇后党也不能拒绝,只好看着秋静澜允诺回家之后立刻收拾行装。

这场临时小朝会到这里也就散了,出宫时,秦国公一句:“你即将远行,我叮嘱你几句。”顺理成章邀了秋静澜到国公府。

宽敞的书房里再次坐满了人,商讨六百里加急带来的影响。

江天骜脸色不太好看:“看来太后那边原本打的主意就是迫使纯峻提前动身,好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不难看破,问题在于秋静澜太过年轻资历太浅这个硬伤摆在那里,战火将燃的局势下,被置疑能力也是应有之义——作为他的支持方,皇后党只能拼命证明他的能力。

这时候太后让秋静澜快点动身,根本没法不答应!

“现在开始安排呢?”济北侯因为已经致仕,只保留了爵位在身,对于事情经过只听了三言两语的描述,就问,“来得及么?”

“不成!”秦国公摇头道,“以纯峻的身份不可能带上大批人手动身,这样既易引起攻讦,也会被况时寒轻松掌握行程!”毕竟秋静澜带的人再多,还能多过镇西军?在他抵达沙州城之前,如果被况时寒掌握了行踪,估计离京城稍微远点,无穷无尽的追杀就会如影随行了!

所以江家本来打算提前派人在所经之路上接应——现在动身一下子提早了几个月,这些人手很多别说抵达预定地点了,都还没从现在的差事里抽调出来呢!

“太后说了速往,三两天之内如不起程,恐怕就要被问罪!”江崖霜替祖父补充。

“况青梧还在京里!”江天骐忽然道,“是否设法把他也外调,调往南方之类?”

秦国公还是摇头:“他如今在汤子默手下办事,咱们要不出来人的,不过是白耗功夫!”

书房里一时间静了下来,众人皆苦思冥想着破局之策。

少顷,江崖霜道:“无法将况青梧调往其他地方,却可以设法让况时寒召其返回沙州!”

“哦?”秦国公一皱眉,“说说看!”

“况时寒属意况青梧接掌镇西军,自然要为他铺路。况青梧年轻,虽然今科中了进士,但军中不大吃这套。”江崖霜平静的道,“想让况青梧在镇西军中建立威信,接下来是个很好的机会!”

战争!有战争才有军功,有军功,军中.将士才能服气!

这样考虑的话,况时寒确实会令况青梧返回沙州刷功劳——六百里加急送都送到京里了,不管西蛮真有异动还是假有,反正这一战势在必行,不然况时寒怎么跟朝廷交代?

而况青梧回去当然也不会比秋静澜西行安稳多少,要知道正面厮杀“天涯”在镇西军面前就是渣,但论暗杀,“天涯”是公认的专家!

况时寒要保护儿子,必然会分薄追杀秋静澜的人手!

这确实是一条弱敌之计,但秦国公不太满意:“你说的这个方法,必须况青梧与纯峻同时动身才有用。但周王的大婚要到下个月,常平公主下降的消息到现在都没传出来,而纯峻却是数日内就要出发!”

况青梧去年进京的目的就是参加科举跟尚主,这两件事没办完是不会走、也走不了的。

江崖霜笑了笑:“出发而已,太后可没说,兄长必须日夜兼程赶赴沙州,此去沙州千里迢迢,路上盘桓些日子,也在常理之中!”

只要出了京,就不算违背谷太后的意思,之后找个角落猫起来等况青梧不就成了?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七十三章 竟然把亲儿子打死了?

“今日之事先向舍妹保密。”国公府书房的会议结束时,秋静澜郑重的请求,“待下官出城之后…”

“回去都叮嘱下!”这不是什么难事,秦国公不待他说完就点了头,命众人注意对秋曳澜封口,又主动保证:“阮大小姐出阁之事,我家自会照拂,你且放心!”

以他在家中的威望,亲口吩咐之事自然被一丝不苟的执行。

所以全京城都知道西边来了六百里加急的消息,秋曳澜兀自被瞒得一无所知,这天江崖霜回去后,她关心的还是:“端柔的事情,四姑怎么说?”

“先定亲,过几年等永福有了孩子再各自婚嫁。”江崖霜揉了揉眉心,“好在她跟萧肃现在年纪也不很大。”

秋曳澜记得楚春晓跟自己同岁,便不是很认同这话:“几年后端柔都要二十了吧?到那时候还有合适的人吗?”

“四姑现在担心得紧,等永福下降之后,兴许就不那么在意了。”江崖霜温言道,“届时再去劝吧…我今儿好说歹说也只得了这么个结果。”

“去跟三姐姐说了没有?”秋曳澜听他这么说,也知道江皇后最多让步到这里了,叹了口气,问,“昨天她哭着回去的,这会还不知道心里多么难过,早点告诉她事情还有转机…”

江崖霜露出尴尬之色:“忘记了!”

端柔的事情没说完就得了六百里加急的消息,出宫时又跟着秦国公,哪里有功夫派人去歧阳郡王府报个信?

秋曳澜一面埋怨:“你怎么能不及时去说呢?你想歧阳郡王府上是个什么光景?三姐姐忍了这么多年,指望全在端柔身上,万一想窄了怎么办?”

一面喊进春染跟苏合来,让她们速去告诉。

才打发走她们,沉水匆匆进来:“公子、少夫人,十二孙公子没了!”

“什么?!”江崖霜与秋曳澜呆了好一会,才难以置信的问,“你说谁没了?”

“三房的十二孙公子,六公子的嫡长子。”沉水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就在方才没有的。”

江崖霜脸色一瞬间苍白,又转为不正常的潮红,他自觉气血翻涌激烈,赶紧调息了片刻,才按捺住怒火问:“骓儿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没了?”

不久前才死了个亲侄子,前几天小产了一个还不知道是侄子侄女,现在又一个堂侄夭折——三个都是江崖霜的血亲,饶他向来心境平和,此刻也觉得一阵阵逆血入脑!

沉水听出他语气不对,吓得声音都颤抖了:“婢、婢子不知道啊!来人什么都没说,报完信就走了!”

“咱们去三房看看吧!”秋曳澜站了起来,心里想的却是:“难道和氏灭口了?!”亲孙子啊!不是没落地没照面没感情的,是在跟前看着长到六岁的亲孙子——这样都下得了手?!和氏还是人吗?

江崖霜不知道这层内情,携她手时察觉到她指尖不住颤抖,还以为是心疼江景骓年幼夭折,用力握了握,低声道:“骓儿已经去了,你别太难过,免得伤了身体!”

秋曳澜苦笑了一声,自不去解释。

夫妇两个衣服都不及换,匆忙赶到三房,还没进去,就听见和氏呼天抢地的哭声!

“她事情败露了?”秋曳澜心头一阵快意——但转念又觉得不对,“那样三房居然还放我们进来、还没堵了她的嘴?”和氏干的事情无论对于和家还是江家都是只能灭口不能外传的!如果被发现,那肯定不会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现在和氏虽然哭得激烈,却未被限制,可见不是她的事发了。

果然,走进正堂门前的庭院里时,就见江天骐身上不及换下的官服揉得不成样子,手里拿着板子,双眼赤红的喷着粗气,七公子江崖怡跟十四公子江崖恒双双跪在他脚边,死死抱着他不让他移动!

而就在江天骐不远处,一个摇摇欲坠的人影同样跪着,身上所穿的靛蓝绸衫此刻染了大片的黑色——仔细看去就发现那些所谓的黑色赫然全是血渍!

和氏正将这人搂在怀里,嚎啕痛哭:“你打!你打!你继续打啊!直接打死了你的嫡长子!你满意了?!情儿并非有心,你倒是存心要杀子!你还有脸打他?!你索性连我也一起打死好了!”

江崖怡同江崖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劝着:“父亲息怒!息怒啊!六哥他只是无心之失,没了的是您孙儿,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您要还生气,就打我们吧!”

“父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在六哥同六嫂带着骓儿一起来赔罪时甩脸色,若不然六哥怎么会打骓儿?该被打死的应该是儿子——”

…秋曳澜站在月洞门里,嘴角抽搐的看着这一家子:“江崖情好像昨天才因为公干回京,趁公文回复需要时间回来小住,今天就打死了亲生儿子?!”

她记得跟施氏闲聊时听过,江崖情是在嫡长子还在襁褓时就去了镇北军中,算起来他跟江景骓父子都没怎么相处过。好容易见上一面,竟就把儿子打死了——听起来还是因为带儿子去跟弟弟、弟媳赔罪时被江崖恒说了,回去之后气不过才…

“这兄弟两家想不结死仇都难了好不好?!”秋曳澜看着癫狂般的和氏,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和水金小产的那个,毕竟没落地,江景骓年纪小,和水金应该也心里有数和氏才是罪魁祸首!还有化解的余地;但江景骓可是已经被养到六岁、都要进学了啊!做父母的能忘记?!”

哪怕江景骓是江崖情自己失死的,哪怕现在江崖恒也在拼命忏悔,但错误已经铸成,兄弟两个以后即使不互相报复,肯定也不愿意再看到对方…这对嫡亲兄弟,以后最好的结果也是越走越远。

而谁能想到引起这一系列惨剧的却是他们的母亲和氏?!

她怔怔站着无法动脚,江崖霜同样骇然停步,夫妇两个雕塑一样在月洞门里站了好一会——一直到身后传来秦国公带着怒气的呵斥,才如梦初醒的让开道路。

“都回去,这里没你们的事!”被铁青着脸的秦国公赶出庭院,夫妇两个才察觉彼此的手心都是冷汗淋漓。

“…回去吧。”此刻两人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魂不守舍的回了自己院子。

进了自己屋却也不得安稳,因为除了三房之外,平辈纷纷打发人来询问江景骓到底是怎么夭折的?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他们去得比较早,晚一步出发的人都被秦国公派人在半路上打发回去了。也难怪他们在月洞门里站了半天,最后只有一个秦国公过来。

“这样的事情怎么说?而且祖父都不让我们插手了,显然不想闹大。”秋曳澜疲惫的吩咐沉水,“你去…就说我们也不知道!”

虽然秦国公希望压下这场惨剧,但江天骐知道儿子导致嫡长孙夭折后,火头上差点把江崖情活活打死,和氏跟另外两个儿子死拖活拉才保了江崖情一命,动静闹那么大根本瞒不住。

所以次日合府都晓得经过了。

到这会江崖霜夫妇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却不是他们昨天以为的那样:江景骓被江崖情失死,江崖情虽然确实暴打了他一顿,可手底下其实留了分寸,没伤筋骨,更不要说性命。

奈何这孩子出生没满周岁父亲就去了军中。这些年来,虽然济北侯跟江天驰常借着公文来往的机会,让侄子们可以轮流回京与家人小聚。但也见面稀少,江景骓心中对父爱的渴望可想而知!

这次他拿蛇吓得婶母小产,本已被和氏、施氏动过家法,见父亲回来,正待诉一诉委屈讨几句安慰。结果等来的却是父亲劈头盖脸一顿打,作为三房的嫡长孙,江景骓自幼被捧在手心里,年纪又小,哪里禁得住这样接二连三的惩罚?

挨完打后,回房就吩咐当晚不用陪夜,下人只道他心情不好,劝了几句见他抄起东西就开始摔,遂不敢多言。然后,睡到半夜,这孩子拿衣带系着玉佩抛过房梁,把自己挂上去了!

不过江家曾孙自.杀的事情并没有在京中引起热议。

因为就在次日的晌午后,皇后降下懿旨,荆伯世子欧碧城尚永福公主殿下!

单单这么一件事还不足以压过江家发生的事,但与懿旨同时放出的消息,鲁王、蔡王、魏王、常平公主、乐馨公主这五位皇子皇女的婚姻还没定——却足以引起朝野上下的关心了!

本朝的皇子皇女确实远不如前朝得势,但,王妃衔跟驸马身份总归还是吸引人的。

毕竟野心也有大小,大部分人家自知没有做国丈的福分,觉得出个王妃就值得夸耀了;即使是权臣家里,驸马好歹能让那些没什么才能、也轮不上荫封的子孙混个官身吧?

一时间京中脂粉、珠宝、衣料…纷纷涨价,希望同皇家结亲的热情,轻易压下了江景骓之事。

就连江景骓的母亲施氏,在娘家的压力下,也不得不擦去为儿子多日哀哭的泪水,梳妆打扮,匀粉上妆,收拾整齐后进宫给江皇后请安,委婉表示自己有个尚且待字闺中的娘家堂妹,性格为人都很适合鲁王。

…然后秋曳澜就拉了这个嫂子的仇恨——非常冤枉的那种!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七十四章 出人意料的准王妃人选

这事说起来也是因缘巧合——自从在帝子山被江皇后软硬兼施要走了那颗药丸后,秋曳澜就没觐见过皇后。

江皇后恼她不够识趣,也没再召见。

只是现在小庄氏亲自登门相求:“听说宫里要给几位王爷物色正妃,蔓儿的年岁正合适,她你也知道,性.子虽然急了点,但容貌气度在官家小姐里头还是可以的。咱们是自己人,我也不跟你说那些套话,就直说了:素闻鲁王殿下敦厚和善,想是能够包容蔓儿的跳脱!”

因为前不久才出了齐王差点被逼死的例子,她又保证,“蔓儿有自知之明,也是想寻个好说话的夫婿,好好儿过日子!”

她是江崖霜的亲姐姐,也是堂嫂,当面开了口,秋曳澜虽然很怀疑自己去跟皇后求这个情,会不会导致庄蔓直接出局,但还是不得不答应下来——总不能告诉小庄氏:“你只是因为是大房的媳妇,被皇后疏远,就不敢亲自去求皇后了。我可是当面顶撞过皇后、给过皇后脸色看的好吗?”

然后她次日入宫觐见,江皇后倒没给她脸色看,只是平静的告诉她:“前日小六媳妇来过,是替她娘家堂妹说情,也道维音敦厚,你们却叫我为难了!”

秋曳澜不清楚施氏的出入,也不晓得这话是真是假,但皇后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只好起身请罪。

无功而返时,小庄氏已掐着辰光在她院子里等了。

听秋曳澜说事不可成,小庄氏惋惜之余自然要询问缘故,听说施氏先一步去提了她娘家堂妹,也觉得庄蔓没希望了,毕竟施氏才死了儿子,终归惹人同情些。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数日后鲁王的正妃人选出来,居然不是小施氏!

而是陶伊缤!

“想是老夫人派人同皇后娘娘打了招呼。”施氏得知这个消息当然很失望,“到底是娘娘外家的人,这些年来陶家日趋衰败,但有老夫人在,有好处的时候总归不怕沾不上光!”

进宫前她本来以为皇后肯定会给她这个面子的。

施家上下四代为官,虽然说没出过重臣,但四五品的官员还是很有过几位的。她那个堂妹是元配嫡女,才貌都不错,许个注定只能当一辈子布景板的王爷虽然是高嫁,但也没到无法匹配的地步。

何况江景骓才死,江家上下这些日子一直对她格外呵护。

谁知道江皇后当时和颜悦色,虽然没给准话,听语气施氏以为皇后答应了的,现在结果出来却不是——不敢说什么埋怨皇后的话,但心里难免酸溜溜的。

下人就劝:“这回要娶正妃的王爷有三位呢!鲁王要娶陶家小姐,不是还有蔡王和魏王?蔡王殿下的生母是谷贵妃的宫女出身,兴许皇后娘娘没法一个人拿主意,但魏王殿下的生母却是一直小心伺候皇后娘娘的!”

施氏一想也是,施家图的是出个王妃的荣耀,对于女儿到底给哪位王爷做王妃,却也不是认准了非鲁王不可。当初之所以说鲁王,不过是因为鲁王在三位王爷里年岁最长,容貌也最好而已。

“魏王妃也成!”施氏心情好了点,“魏王的生母苗昭仪位份比鲁王、蔡王的生母位份都要高呢!仔细论起来魏王虽然排行在鲁王、蔡王之后,论尊贵其实更在他这两个兄长之上!”

然后没几天她又被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