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环儿就是她的女儿,按照江家这一代的排行,男孩子从“景”,女孩子从“徽”;又按照四房单独的规矩,这一代子女无论男女都带一个王字旁,取名叫做江徽环。

她要走,秋曳澜自也不会留,也一起站了起来,正要说告退的话,陶老夫人却道:“十九媳妇留一下,你问完了,我倒还有话要问你!”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九十二章 可惜你命不好!

秋曳澜闻言微怔,忙道:“祖母请说!”

“坐吧!”陶老夫人眼皮一撩四周,下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见这情形秋曳澜不免嘀咕:“你该不会又要我去办类似于劝端柔县主嫁给濮阳王这样的事情吧?”

江家作的孽够多了好不好?

正腹诽着,却听陶老夫人问:“除夕宴开前,你看到有人扔东西到你跟馥冰说话的花树下,那东西是什么样子你可还有印象?”

原来是要问这个?

秋曳澜暗松口气,道:“孙媳实在没有印象,因为是先听到声音再回头,那会它已经被扔到花树底下去。当时风大雪大,又是晚上,孙媳却没看到。”

“馥冰后来不是说你看差了,是冰雪折射灯火?”陶老夫人沉吟道,“会不会那东西是珠宝之类?”

珠宝跟皇帝中毒怎么搭上关系呢?秋曳澜想了想,道:“孙媳认为,辛表妹可能根本没看到任何东西,因为辛表妹当时虽然站的位置,是恰好可以看到那东西被扔到花树下。然而表妹她当时正与孙媳说笑,压根没有分心去看其他地方!”

陶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辛馥冰只是一个寻常大家闺秀,不像秋曳澜是有武功底子、耳目聪明远远胜过常人,所以秋曳澜听到看到的动静,不代表辛馥冰也能注意到。

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秋曳澜忍不住问:“祖母,那花树下,如今是不是没法靠近?”

她觉得陶老夫人既然要追问自己,那暗处的人到底扔了什么到花树下,显然是皇后党知道了这个消息,却难以得手,这才需要通过确定那东西是什么来推测是否与皇帝中毒有关、还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靠近倒是没问题。”哪知陶老夫人摇了摇头,“只是已经去找了三遍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秋曳澜愕然:“怎么会?”她不该听错啊!尤其转角那袍角一拂而过,可是她亲眼目睹,绝对没有看错!

陶老夫人倒也没有怀疑她,道:“不过你说的那个扔东西的人,倒是基本能确定了!”

秋曳澜忙问:“是谁?!”

“是陛下跟前的内侍梁小庚,排查下来,只有他当时有这个空去那边扔东西。”陶老夫人并没有因为这个进展而感到高兴,因为,“只是正月初一那天,你们四姑同太后一起严刑逼问陛下跟前的宫人时,此人没受几下刑就咬舌自.尽了!”

“…”秋曳澜无语。

陶老夫人叹了口气,伸指揉了揉额角:“他这么一死,任谁也知道肯定有问题了!只是围着此人一路查下去——却是一无所获!若非是太后丧心病狂,真不知道是何人能有这样的手腕!须知林女官虽然算不得一等一的聪明,但代天鸾执掌六宫这些年,到底也没出过大错!”

秋曳澜寻思了一回,也没什么好开口的,就没作声。

陶老夫人见状,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没其他要问你的了,且去吧!”

她回到自己院子时江崖霜还在前头,这时候天寒地冻的,春夏时丫鬟们爱聚集的长廊下空无一人,宽敞的庭院竟显出几分冷清来。

秋曳澜在窗前发了会呆,忽然想到:“昨天十八姐姐没归宁?”正月初二是这时候已嫁女子携夫回娘家的日子。

“您忘记除夕赐宴时,公主殿下赶着出门,竟不慎扭伤了脚?”苏合脆声提醒,“不过昨天驸马亲自来过的,只是没多待就走了。”

“秋风吗?”秋曳澜皱了皱眉,心想秋风似乎尚主后,除了回门那天就没登过江家门——主要他为人本来就看不惯江家大部分人的做派,而江家来往的其他亲友跟他更是格格不入。这次居然会亲自送礼过来…也不知道是被江绮筝逼得,还是两人关系有了缓和?

秋曳澜倒希望是后者,不过…这事儿也真难说。

她想了想,就喊苏合:“你去备份探望十八姐姐的礼,我明儿问问祖母,能不能过去看看她?”

苏合应下来去办,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秋曳澜又想到,“上次喊侍卫进来问话,被十九碰见,就拿要给苏合她们相夫婿做幌子混过去——但现在算算,这些女孩子如今确实都到该许人的时候了…怎么办呢?”

原本她是打算到十八岁上再出阁的,只是江崖霜不允,这才十六岁出阁。

苏合跟她同岁,今年也是十六,这时候丫鬟到这年纪即使还没许出去,也要定下来了。不然就容易挑不到好的。秋曳澜顿时就觉得很纠结:“按照生理应该再留几年,但按照这时候的风俗…”再不许人就是坑丫鬟了。

“唉唉,过了正月再说吧!”秋曳澜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索性先都甩下了,往软榻上一靠,望着窗外宁谧的落雪,微微出神:“哥哥这会不知道离沙州城还有多远了?”

…千里之外的小沙山上,乔装打扮成皮货贩子的秋静澜透过茫茫雪花,眺望着山脚下不远处的孤城。

呼啸近乎咆哮的风雪中,有微弱而晦明不清的灯光,助他确认着视线内模糊之极的轮廓,的确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沙州城,大瑞西疆第一城。

从小沙山上下去,沿山脚的官道长驱直入,在没有雨雪等天气的情况下,最多大半天,就能抵达沙州城门。

不过秋静澜知道,自己此刻若当真下了这座小沙山,估计这辈子都到不了沙州了。

全身戎装的阮毅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他身后,警惕四顾,戒备着随时可以出现的敌人。

“前任左护法曾经告诉过我,从小沙山朝西望,春日天晴时候极目的位置,就是父亲血染沙场的地方。”尽管眼下雪虐风饕,但秋静澜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入阮毅耳中,让后者立刻肃然聆听。

“那片土地上也有我舅舅们、表哥们的血——虽然眼下被风雪遮挡着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那里距离沙州其实并不远,至少是可以看到沙州城的。”他语气淡漠而显得漫不经心,脸上、眸子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前任左护法曾让我发誓,今生即使无法报仇,也一定要亲自到这里来祭祀一番…”

说到这里,他嘴角一弯,“但现在却只能先遥祭一场了!”

阮毅正要接话,忽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飘渺响起:“咱家也知道你来一趟不容易,这一路上,十成人手足足折了八成,就你如今所剩的这些土鸡瓦狗,想进沙州城不过是做梦!所以,就可怜你一回,容你遥祭先人…尔后乖乖儿让咱家摘了你的人头去,兴许咱家心情好,还能赏你座孤坟蔽体!”

“滚出来!”从这声音出现起,原本就戒备着的阮毅脸色顿时大变!

只是他朝四面连开数弓,却只听到劲矢穿透风雪跌落在雪地上的声音,显然是一无所获!

“凭你这黄口小儿,也想与咱家动手?真是笑话!”阴恻笑意未绝,秋静澜忽然反手一掌将阮毅击飞——跟着一道白色厉芒自阮毅方才所站的地方悄无声息的一闪而过!

倒在雪中的阮毅看着那道厉芒惊怖失声:“方才公子若不救我,我此刻已经…!”

“到底是阮老将军与前西河王的骨血,有点儿意思!”看着秋静澜救下阮毅,那阴恻声音却笑意更浓,“年纪轻轻能到这一步也殊为不易…只可惜,你命不好,也只能到这儿了!”

小沙山上千均一发之际,秋静澜之前眺望着的方向,逶迤如云的军营中,况青梧轻袍缓带,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很平静的问老郑:“去的是兴康身边的人?”

此刻帐中都是只认况家不认皇室的人,但老郑还是叹了口气:“到了这里,您还是称她为嫡母的好!”

知道况青梧未必听得进去,说了一句也不强求了,回答正事,“是兴康长公主当年陪嫁的一位公公带队,据说,那些都是谷太后手中压箱底的人才。长公主若不是下降到咱们这里来,太后也舍不得给她的。”

“恐怕那一队人,尤其是为首的公公,本是为了那个人预备的吧?”况青梧冷笑了一声,说到“那个人”时,眼带厌恶的朝主帐瞥了一眼,“这么说,秋静澜今日必死无疑?”

老郑正要说话,正靠在不远处的小几上独自对弈的乐山先生忽然抬头道:“既然人已经确定就在小沙山上,小沙山虽然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如今又大雪茫茫,极易失去踪迹…为何只让兴康长公主的人出手?”

“许是他做贼心虚吧!”况青梧冷笑,毫不客气的以刻薄的语气议论着自己的生父。

老郑脸上肌肉跳了跳,小声道:“老爷曾向那一位立誓,不会伤害她的骨血。秋静澜一路西来,伏击他的人,都不是老爷的嫡系,除了兴康长公主与谷太后的人手外,大抵其实是想讨好老爷的部属擅自做主的。”

况青梧沉默了一下,他听出老郑说的“那一位”,应该就是阮王妃。

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惦记那个女人?!

早点那么喜欢,又何必作这个孽?!

一句句刻薄恶毒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但况青梧沉吟了一会,却抬头问乐山先生:“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也去?”比起挖苦嘲笑生父,他更看重及时领悟乐山先生的意思。

“刀枪无眼,你实力不足,去了不过是拖累。我手无缚鸡之力,这种天气出门就是拖累。”乐山先生头也不抬,“不过是觉得眼下集中所有能动用的人手,确保秋静澜十死无生,才是最重要的而已!”

赴京这一整年,况青梧早已习惯对他言听计从,此刻沉思了会,就站起身:“我去问问!”

这就是要去逼况时寒出兵,免得兴康长公主的人失手了。

老郑张了张嘴——他知道阮王妃在况时寒面前是个禁忌,哪怕是他这样的老人也不敢提。

但况青梧此刻去说,却肯定会提!

不但会提,甚至他肯这么迅速赞成乐山先生的话,恐怕也有盼望能够看到况时寒被毫无掩饰揭起伤疤时痛楚的神情!

“但至少世子肯主动去跟老爷说话了。”老郑想劝阻,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老爷懊悔了这么多年,如今心里指望的也就是世子,到底世子比那一位紧要。兴许父子两个吵上几架,心结反而容易打开。”

他却没注意到,就在况青梧出帐去找况时寒后,乐山先生忽然违反棋路的以其中一方的“卒”,直接飞跃到楚河汉界对面,直接干掉了那个“帅”!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九十三章 这真是报应啊!

主帐里况时寒听亲卫禀告说独子在外求见后,眉宇之间闪过一抹深刻的疲惫。

况青梧虽然是寄养在外好几年才被接进门的,但毕竟是独子。即使被认回他膝下后一直心怀怨怼,况时寒却从没疏忽过对他的关心,哪能不了解这个儿子的心思?

如今况青梧的来意,他不必问就能猜到。

“这真是报应啊!”镇西军的统帅自嘲的想到,“早年我不念养父恩情,害了他的子孙,杀了他的女婿…如今我唯一的骨血,却也巴不得我去死吗?只是我害了养父一家后抢了他的位置,这逆子若气死了我,他以为他会是什么下场?”

况时寒的目光不由自主向不远处悬挂的舆图看去——战争是在去年冬季开始的,他禀告给大瑞朝廷这场战争的开始是因为蛮人今冬粮草不足,又想以军功竞娶阿瑟穆公主…但实际上,那几个牧场是他派人潜入后烧的。

为的就是能在秋静澜出孝后,有开战的理由。

“这逆子虽然恨我极深,但天资还是有的,又笼络了那乐山先生为智囊,也无怪他时常不把我叮嘱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他也不想想那秋静澜十八入翰林,手握‘天涯’,深得薛畅喜爱,还将胞妹许给江家最出色的子弟江崖霜为妻,从而拉拢到江家为盟友,论本身才干、论后.台,哪点比他差了?”

况时寒回忆着自己当初的打算,微微叹息,“这还只是一个秋静澜!镇西军统帅,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便是谷太后,当初之所以把兴康长公主府建到沙州来,不就是希望兴康能够架空我?我若没几分本事,早就与今上一样沦为她们母女的傀儡了——那常平公主乃谷太后亲自抚养,如何能不与她小姑姑打得一样主意!?”

所以他安排这场战争——原本的目的其实不是为了阻止秋静澜西行,在况时寒的考虑中,目前绝对不是秋静澜西行的大好时机,更不是他报仇的好时机。假如易地而处,他会选择继续隐忍,毕竟已有十八入翰林的优势,又有江半朝这个后.台,以及名相门生的身份,秋静澜大可以定定心心经营朝中势力,慢慢等待仇人的衰老,然后再发动雷霆一击!

况时寒觉得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不过秋静澜迫不及待的西行虽然让他感到意外,但也没觉得是什么威胁——镇西军从开国起就由阮、秋两家轮流把持,这两家在镇西军中号称多么的根深蒂固,当年还不是被他抢到手?

现在区区一个秋静澜,靠着联络几个心怀阮老将军、秋仲衍的部将就想为难他?况时寒认为秋静澜的文才确实过人、城府也有,但到底年少气盛,把自己想得太不堪了!

兴许是况青梧之前在京中吃的亏让他觉得章国公府不过如此?

“铲除了此人之后,正可以借机把镇西军中清一清…真以为我不知道军中有哪些人至今还念着阮、秋的好吗?之所以留着你们不动,就是要用来建立我这逆子的声名与威望!”

况时寒很早以前就开始盘算,如何在自己还能够为儿子遮风挡雨的时候,助其积累军功与威望。等到他年老体衰无法庇护自己的骨血时,况青梧,也该成长起来了!

可眼下…

其他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来,惟独这个儿子,继弄出个宁泰郡主来后,他又要开始折腾了吗?

犹豫了好长时间,况时寒都没作声。

他不说话,亲卫自也不敢催促。

只是况青梧可没闲心久等,左等不见亲卫出来、右等不见里头发话,他索性一跺脚,直接冲了进去!

“世子你!”另一个守门的亲卫大惊失色,待要拦阻,况青梧却已经一个箭步进了帐中,也不管书案后生父的脸色多么难看,冷冰冰的直接责问:“小沙山那里为什么不派人手去帮忙?!若功亏一篑叫那人进了沙州城,一旦成了气候,你是想让我来替你还债么?!”

“放肆!”况时寒“啪”的一声捏断了笔,没有回答他关于小沙山之事的责问,却铁青着脸吩咐左右,“将此人拖出去,军法处置!!!”

军中有律,主帅所在的营帐,哪怕是仅次于主帅的将领也不能够擅入的,必须得到主帅准许方能进内——违令者,斩!

只是况时寒吩咐的干脆,左右亲卫却都知道,古往今来很多为了严肃军纪的将军不惜杀子来震慑全军,但这类将军,绝对不包括况时寒在内!

所以两人哪里敢真把况青梧绑出去找军法官?忙不迭的求情:“世子初入军中,不知规矩,还望大将军能够法外容情!”

“也是卑职之过,未能及时拦住世子!”

又机灵的表示,“此刻帐外风雪极大,除了卑职二人外,并无他人看到世子进来!”

果然况时寒大发雷霆片刻,就顺着他们给的梯子下了台,宣布罚况青梧三个月俸禄,也没再提拖他出去的话,挥手让两个亲卫出去继续守门。

末了阴沉着脸问始终冷笑旁观的儿子:“你可知道,若非今日风雪极大,目见不远,这两名亲卫又是我的心腹,不会对外说起方才一幕。单凭你强闯帅帐之举,被人报到朝廷,赐死你也是应该的?!”

况青梧一改在乐山先生面前的温驯、以及在老郑面前的彷徨忧伤,冷笑着道:“那又如何?横竖你不是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况时寒简直被他噎得想吐血:“你已经尚主,二十来岁真不能说小孩子了,为什么到今日还要这样耍小孩子脾气?!一次两次胡闹我可以替你善后替你收场,次数多了,你真以为我无所不能吗?!还是你以为自己的仇人不够多!”

“仇人再多也是你惹出来的!”况青梧轻蔑的道,“若不是你早年觊觎阮王妃,做下恩将仇报的事情,如今即使不为镇西大将军,又哪来这么多仇人冤家?!即使还有人算计镇西军,也自有阮老将军或者秋仲衍去操心——你自己放着好日子不过要折腾,如今倒怪我不安份?!敢问如今那些对我心存恶意的,除了宁泰那件之外,有哪一个人哪一件事,是我自己招惹的?!”

况时寒只觉得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涌进了脑子里!

“我当年即使做错事情,但最不起的也绝对不是你!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努力弥补的就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身材高大的镇西大将军忽然之间泣不成声,“你真想气死我,还是想逼死我?!你就愚蠢到从不想一想,我若死了,你凭何而生?!”

老将流涕,哀意满帐,况青梧却丝毫不受感染,他极冷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想的却是:“当初你杀了我的生母、我的外家时,他们也哭过求过,你又何尝心软?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好,无非是因为除我之外你再无骨血。否则,哪怕只是个女儿,恐怕我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重要吧?”

他任凭况时寒嚎啕痛哭良久,才冷冰冰的问:“小沙山,你到底加不加人手?!自秋静澜西行起,谷太后与兴康的人出手不是一次两次,但他还是平平安安抵达沙州城外——你确定那两个女人真杀得了他?!”

“你连我想让你替我还债的话都说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况时寒伤心的哽咽道,“你想加派人手,那就加派人手…我早就说过,当年我或许把阮氏看得比谁都重,你生母及你外家都不在我的心上!但时值今日,对我来说,再没有人没有事能够比你更重要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向阮氏承诺过的话,没打算违背,可若是你的意思,我也不在乎毁诺…我儿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为父现在,除了你以外,还能在意什么?!”

半晌后,况青梧扔下悲痛欲绝的父亲,含笑回到自己的帐子里,一五一十的告诉乐山先生况时寒加派的人手:“定能万无一失的带回秋静澜的首级!”

伴随着他自信的语气,数支劲骑冲出军营,消失在苍茫大雪中!

只是不同于况青梧的轻松,看着由于抽调心腹前往小沙山参与围杀秋静澜、而显得空荡荡的主帅附近,老郑皱起了眉…

…京中,谷太后与江皇后正咬牙切齿:“又死了?!再问!”

底下负责拷问的内侍首领俯伏在地上的身子抖若筛糠:“两位娘娘,小吕子已经是最后一个活口了!”

“…”谷太后与江皇后面色同时铁青!

今天已经是正月初六,若把除夕那晚也算上,足足七天了!

皇帝已经可以长时间醒来并进流食,而二后亲审之下真凶依旧毫无头绪——不说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追问、宗室里也有了闲话,就说二后越审越怀疑这事不是对方干的——那这个第三方,到底是什么来头、想做什么、是否对她们也有杀意…总之,无论谷太后还是江皇后,现在都坐立难安!

结果现在好了,最后一个可疑的活口也受刑不过死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召开大朝吧。”婆媳两个的沉默中,底下的内侍已经汗湿了地上铺设的厚毡,就在他几乎要昏死过去前,终于听到谷太后不甘心的长叹,“问问朝中可有主意!”

不主动把皮球踢给群臣,就该群臣来问她们婆媳到底会不会查案、如果不会查为什么不早点移交刑部了!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九十四章 要死一起死!

这时候还在正月里,百官都放了假。

不过兹事体大,又是二后都首肯的,大朝还是如期召开了。

问题是二后虽然不是专业刑侦人士,好歹这么多年前朝后宫混下来,破案智商也在普通水准之上——而且她们还占据宫城这个主场优势,这样都至今一头雾水,这叫朝臣如何敢轻易接手?

尤其现在但凡出事时靠近过皇帝的宫人,基本都被打死了!就算有线索想也已经断掉,若这是一件寻常案子,大臣们倒也不介意给主上分忧,毕竟二后主持在前,她们查不出来,做臣子的没进展也不能受苛责了。

可这是查弑君者啊…一个不好就是给二后的徒劳无功顶缸啊!

所以谷太后跟江皇后用皇室特有的委婉措辞表达完:“哀家跟皇后如今已经一筹莫展,但这个胆大妄为的、该死的弑君之人是必须揪出来的!眼下就指望诸位爱卿的了!”这个意思后,朝堂上一片沉默。

刑部尚书廖书玉更是一脸恨不得立刻撞死在丹墀上的表情,他此刻无比懊悔没学大理寺卿元文宏称病,不不,早知道今日会有这样的烫手山芋,他宁可学另外几位致仕的同僚!

只是现在再懊悔也已经晚了,二后见诸臣皆不语,果然都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廖卿?”

“臣在!”廖书玉默默咽了咽满嘴苦涩,举着玉笏出班回话。

“此事交与你,未知多久可以查到凶手?”谷太后轻飘飘一句话,廖书玉二话不说就跪下了:“臣无能!兹事体大,臣实在不敢独自承担如此重任!”

你妹!

这是此刻文武百官群体心情写照:这厮眼看自己身为刑部尚书混不过去,想把大家一起拖下水?!

偏偏谷太后还在问:“那你以为要有谁与你一起承担责任?”

“臣以为…”廖书玉的日常立场应该属于中立党,但实际上他跟中立党的党魁薛畅也不是很亲近——这么说吧,这家伙运气比较好,上任以来还没被任何党派逼迫作出明确选择,而他也没朝哪个党派凑,就这么老老实实办差到现在,本以为自己福泽深厚,可以不沾麻烦的混到乞骸骨的那天——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福分,现在可不就掉坑里了?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多想,把心一横,奏道,“此事关系重大,涉及社稷,宜以诸相牵头主持!臣区区刑部尚书实在不敢逾越!”

好么,一句话把薛畅、汤子默、江天骜全拖上了!

这样虽然说万一查出真相他也没多少功劳,但万一查不出来,好歹还有这三位顶在前面——无论谷太后还是江皇后,都不可能把这三位全“咔嚓”掉出气吧?既然如此自己的项上人头…也应该比较安全…吧…

廖书玉心惊胆战的想着——但为了防止这三位也查不出来,把他交出去做替罪羊,他还没完,“刑部诸人自然都须参与,大理寺、太医院、兵部…”

兵部上任尚书告老还乡后,由于二后争夺激烈,新任尚书一直没能出炉。目前兵部由两位侍郎做主,侍郎之一江天骐直接被他明晃晃的拉人分责任气笑了:“大理寺亦有断案之责、凶手刺杀陛下的方式乃是下毒,廖尚书喊上大理寺与太医院,也还罢了。但这事现在就跟兵部有关系吗?”

你都还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来路,你扯上我们兵部干什么?!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才能够用兵部啊?!缉捕也是你们刑部的责任好不好!

哪知廖书玉理直气壮:“万一凶手乃是异族所使,岂非就要用到兵部?”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胡说八道,但凶手最后真跟异族扯上关系怎么办?江天骐败给了他的宽广思路,默默咽下这口气。

接下来廖书玉又发挥他这种天马行空的思路,把挨着擦着的人都喊上,这才心满意足的住了口。

谷太后跟江皇后彼此望了望,廖书玉的心思她们都很清楚,实际上谷太后方才点了他的名,却也没指望他一个人能查出来——他在二后心目中要当真是栋梁之材,也不会放任他中立到现在了。

如今廖书玉提了这么个庞大阵营,倒也有几分投了二后下怀。

只是这家伙拖下水的人也太多了——有时候人多未必力量大,但一定嘴杂!

尤其皇帝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但追查起来太大动干戈的话,没准反而要传出不好的谣言。

所以婆媳两个低声商议了会,决定有选择的听取廖书玉的进言:“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与三位宰相,具体需要什么人,也听取三位宰相的!”

“…”薛畅三人倒不像江天骐那样感到是被拖下了水,因为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作为宰相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他们如今郁闷的心情其实更多来自于谷太后跟江皇后居然查到没办法查了才想到他们…你们早点干什么去了?!正月初一那天查不出来就该交给我们了好不好!

说起来谷太后跟江皇后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被不肖晚辈给逼的:太后的侄孙谷俨、皇后的侄子江崖丹,这两位在后宫里都干过不宜外传的事情,虽然说二后已经给他们善过后了,可那只是被发现的,没发现的…天知道还有没有更劲爆的?

万一这次追查凶手顺便查出来,这叫二后怎么办?杀吧,舍不得,不杀吧,交代不过去!

所以只能借口案件发生在宫城之内,外臣出入不便,还是她们自己来查的好。

要不是现在实在查不出来,又感觉到出现了神秘莫测的第三方,二后绝对不会放手让臣子们去查的…

如今决定了三位宰相牵头,少不得让百官散去后再留他们下来开个小会:一来把她们查到的、怀疑的记录移交;二来含蓄的暗示一下他们,让他们查弑君者,那些不该管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多管了嘛!

谷太后跟江皇后尤其互相告诫了下对方的副相,这宫里的阴私半斤对八两,别以为你抓到的把柄是唯一的!所以不想白费力气的话,还是乖乖儿去找凶手,其他事都当没看见!

…不过三位宰相一起出马,却也查得很不顺利。

这日晌午后,秋曳澜就着难得雪晴的阳光,躺在丈夫膝头假寐,忽然想起来,就问:“你这两天老被祖父喊去书房议事,议的都是什么?陛下中毒那件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我都没听下人议论结果?”

江崖霜正在看本杂记,闻言把书册放到一旁,笑着弹了弹她额角,道:“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哪里来的结果可议论?”

“哎?还没查出来?”秋曳澜惊讶的坐起身,“都快元宵了吧?这可是天子遇刺的大事,怎么能半个月都没结果?!难道还要等开衙后继续查?!”

这种重大恶性政治刺杀案件,按照潜规则,破案速度必须向秒速看齐好不好?!哪怕一时半会真破不了案,那也应该赶紧找个替罪羊宣布结案,以示皇家禁卫对于保护我大瑞的领导阶层是有信心也有能力的,这次皇帝陛下的遇刺只是偶然事件,绝对没有下一回——完了偷偷继续查。

不然连一国之君遇刺了都十天半个月找不到凶手,何况是平头百姓?!这叫老百姓怎么放心治理国家的是如此一群废物嘛!

江崖霜无奈的一摊手:“结案,哪有那么容易?陛下身边的人,有嫌疑的都被打死了,剩下来的,不是跟四姑有关系,就是跟谷太后有关系。你说怎么能让他们去顶罪?”

即使现在大家约好了讲就是奴才自己干的,跟背后的主子没关系,但以太后党与皇后党的关系,怎么可能不担心事后对方立刻翻脸不认人,抓住这次结案结果不放?

“之前刑部尚书廖书玉在朝上提出也可能是异族所为,如果照他这个猜测去定案,倒是免除了四姑与谷太后之间的疑虑。”江崖霜叹了口气,“问题是,栽赃异族容易,这打仗…”

打仗不是儿戏——别看况时寒去年冬天设计挑起了跟西蛮之间的战火,那是出于私心以及政治考量后、提前做足了功课,而且还死死把战争控制住规模的!

但如果给西蛮或者北胡栽赃上刺杀大瑞皇帝的罪名,这个报复肯定得是全面战争啊!

大瑞现在倒也不是打不起全面战争,问题是打完全面战争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从政治角度去考虑,到底是栽赃给西蛮还是北胡?西蛮已经在打了,那边还有个秋静澜在暗处虎视眈眈,如今战争还在一定规模尚好,如果规模扩大,需要况时寒全力以赴,却被秋静澜趁虚而入——要知道当年况时寒窃取镇西军军权不就是利用阮老将军大败后、西蛮步步紧逼,阮、秋旧部根本没功夫跟他算账的机会吗?

如果栽赃给北胡,那就意味着同时与两个异族开战,还是双线开战。哪怕大瑞目前还算富裕,也冒不起这个险!

而且一旦对北胡开战,镇北军地位肯定飙升,江家更有说话权了!谷太后怎么甘心?

太后党不愿意扯进异族来,皇后党其实也不愿意。

太后党怕西蛮战事扩大,会给秋静澜更多机会。但皇后党也怕西蛮战事吃紧后,况时寒又不好杀了怎么办?!毕竟秋静澜太年轻,又没投过军,指望他坑了况时寒后继续承担起况时寒的责任…皇后党目前还没有幻想到这一步。

即使退一万步来讲,秋静澜弄死况时寒后,还真撑住了场面!

但这样皇后党就会高兴吗?不会的!别忘记,目前除了江崖霜正策划着把镇西军交给自己的大舅子、以保证自己这一房占据利益大头外,江家普遍性的看法是:镇北军是咱们的,镇西军也要是咱们的!

至于说北胡,江家也不赞同——朝堂上喊句打轻松,真打起来,镇北军肯定是主力,这么突然的开战,还是为国君复仇之战,那边什么都没准备!以北胡的剽悍,匆忙讨敌的下场就算胜利也必定是惨胜好不好!这岂不是意味着江家实力的受损?!

听江崖霜解释完,秋曳澜叹了口气:“难怪!”又蹙眉,“但也不可能一直拖着吧?拖过元宵后若还没个说法,这要怎么对天下臣民交代?!”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九十五章 给你讲个笑话听

找出弑君者这事,究竟不需要秋曳澜负责,她向江崖霜感慨了一番,看看辰光差不多,就梳洗打扮去三房帮忙了——在皇帝中毒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拿“庆丰记”的账目去找太后党的麻烦确实不合适。

但有备无患,以后总有能用上的时候,反正查弑君者又不需要整个江家上阵!

所以江家大部分媳妇、孙媳妇们,这个正月里,走亲戚之余还得继续办正事!

“天天看账,看得人都要吐了!”只是这种枯燥无味的事情,做个一天两天还没什么,多来几次实在叫人头疼,但无病无灾的,秋曳澜又推脱不掉,去三房的路上忍不住向丫鬟们抱怨,“昨天我去张了一眼,还有一屋子要看呢!这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春染调笑道:“您要是真吐了,倒没准真不必操心了!”

“我倒宁可小病一场好躲…”秋曳澜话没说完被夏染打断,提醒道:“少夫人,春染可不敢咒您病!她啊是想恭喜您呢!”

秋曳澜一怔,随即会过意来:春染的意思是自己的呕吐乃是孕吐呢!她哭笑不得道:“那样十六嫂该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