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逝水现在既要照顾有孕的小陶氏、又要照料年幼的江徽环,得空还得到三房搭把手,忙得简直恨不得来个影分身。如果再加上秋曳澜怀孕需要她照顾,那估计这位进门以来常以温婉微笑示人的十六嫂也要笑不出来了…

春染、夏染想了想如今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盛逝水,都笑:“十六少夫人纵然忙不过来也会为您高兴的!”

“十九弟妹有好消息?”两个丫鬟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笑问,“那嫂子我是不是恰好赶上沾喜气了?”

秋曳澜主仆忙停步,转身一福:“十一嫂!”

来人正是十一少夫人小庄氏,也是要去三房帮忙的,恰好走到了一块。

小庄氏因为庄蔓的缘故,在大房的媳妇里,一向是待秋曳澜最亲近的,此刻忙上来挽住她手臂,嗔她见外:“在同一个家里,一天几次的见,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真是巧,跟嫂子走到一块了。”秋曳澜就着她的搀扶直起身,笑着道,“不过嫂子不出声,我还真不知道您就在后面,可别怪我!”

“说了让你不要客气的,你再说这话我可才要怪你。”小庄氏好奇的问,“方才在后面听一耳朵,说十六弟妹会为你高兴,高兴什么呢?”

秋曳澜有点尴尬,道:“没有什么,春染两个拿我打趣来着!”

“噢?怎么个打趣法?”小庄氏从她神色以及春染、夏染闻言掩口窃笑的模样,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便放心的追问,“可能说给嫂子听听?”

秋曳澜跟她到底没有像跟庄蔓那么熟,这要庄蔓在这里,直接讲“我不告诉你”,两人嘻嘻哈哈一阵就算了,也不会生气;但跟小庄氏到底是客气比较多的,若这么说就不是撒娇,而是僵场了。

所以只好道:“春染拿…拿子嗣的话题打趣我呢!还说十六嫂虽然现在忙,但知道了肯定也会为我高兴…要不是嫂子您接话,我真想捶她!”

说着瞪一眼春染,后者回她一个吐了吐舌头的表情。

小庄氏笑出了声:“她说的很对啊!十六弟妹这两天虽然是很忙,但你要有好消息,她怎么能不高兴?不但她,这家里上上下下都会很高兴的,你…”目光就朝她小腹看过去了。

秋曳澜哭笑不得:“她开玩笑呢!我没有!”

“没准被她说到了呢?”小庄氏心里算了算,秋曳澜过门也有快一年了,到现在都没动静,虽然江崖霜没有责怪的意思,如今朝野又为皇帝中毒之事议论纷纷,但陶老夫人可不会忘记她一手带大的孙儿的子嗣问题——见秋曳澜浑然不觉麻烦就要来临,还笑得轻松,小庄氏想想自己过门后的经历,心里没来由的一酸,说了句好话后,便拉着她手轻声道,“如今正月里正好走亲戚,你要是不放心…过两天去你那阮表姐家,请你阮表姐提前请好了人,悄悄给你看看!”

秋曳澜怔了一会,不确定的问:“嫂子的意思是?”

“你不明白?”小庄氏叹了口气,指了指她小腹,意味深长道,“这样十九也不为难——哪怕像你十六嫂,先开花后结果,总归都是你亲生的不是?”

她话语里刻意强调了“亲生”二字,用意不言而喻。

“…”秋曳澜没想到只是过门近一年没怀孕,堂嫂就提醒她去找大夫检查了,不由无语。只是小庄氏显然一片好意,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头一低装作害羞混过去。

说话间已经到了三房,妯娌两个进去后,已有丫鬟候着转达和水金的话:“这是今儿下午请两位少夫人帮忙做的。”

看了看案上已经放好的账本,妯娌对望一眼,无奈一叹:“开始吧!”

经过这些天,和水金对于众人的工作效率都已经心里有数。分过来的任务不多也不少,都掐着掌灯时结束。

众人放笔的时间前后误差绝不超过十个呼吸,足见和水金的计算能力。

早有三房下人端了热茶及刚出蒸笼的糕点上来伺候。

由于窦家出事,窦夫人与小窦氏除夕宴上强撑着进宫求情,却因皇帝中毒根本没机会开口——而眼下皇帝中毒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江皇后就算愿意答应她们,也肯定没功夫过问。但这么些日子过去,那些窦家眷属中不乏美貌撩人的,即使不那么美貌的,堂堂祭酒家人、江半朝家的亲戚、当朝副相的内侄内侄女,单这些名头也能够让很多人心甘情愿的以重金换取春风一度了。

——皇后党不敢沾染、中立党不欲多事,太后党可没这个顾忌,不少人趁正月里无须上差,纷纷前去享受,以作谈资…

姑侄两个知道后,被刺激得不轻,正月初二这回娘家的日子里,双双病倒了。

她们究竟是大房的主母与长嫂,即使娘家没了,有子嗣在,旁人也不敢十分轻看。这样二少夫人卢氏就留在大房侍疾,能够出到三房来搭把手的只有小庄氏。

因为之前来时路上的闲谈,小庄氏与秋曳澜关系又亲近了几分,此刻盛逝水早一步回去看女儿,她就让丫鬟端着茶点到秋曳澜这边来用:“吃完我就回去了,这天真冷,路还远,亏得十四弟妹细心,备下这些让咱们暖了身子再走,不然我路上还真受不住…你呢?”

大房因为不是秦国公的儿子,住的地方跟秦国公诸子的院落就不在一片——主要是江天骜与江天骐关系实在太坏,两房之间简直水火不相容。从前住近了,几乎三天一大吵,一天几小吵,秦国公生气之余,索性就把他们给分得远远的,免得平常老起龌龊。

倒是三房、四房、八房紧挨着,来去都比大房方便迅速。

秋曳澜咽下一小块茶点,道:“也走。之前走前去看看十四嫂,是因为担心她。但我方才问过丫鬟,说她今儿个精神不错,而且十四哥正在屋子里陪着,我可不想去招十四哥恨!”

两人都笑了起来——正与七少夫人张氏凑一起用茶闲谈的米茵茵好奇的朝她们张望了一会,见她们没有招呼的意思,也不再注意,继续与张氏说话了。

小庄氏却察觉到米茵茵的注视,轻笑着告诉秋曳澜:“她瞧我做什么呢?如果就她一个人,也还罢了,但张氏也在那里,难道想我过去和她们搭话吗?”

大房跟三房关系那么坏,小庄氏若主动去张氏跟前,张氏会不会理她且不说,回头叫公公婆婆知道了,也会不高兴——尤其窦家才出事,没准江天骜与窦氏甚至怀疑她这是以为大房倒了个姻亲,就不如三房了,这就向三房讨好了呢!

秋曳澜对这些关节心知肚明,也不点破,轻笑着道:“她们两个说得热闹,咱们何必去打扰?”

“正是。”小庄氏自嘲一笑,道,“亏得还有个你在,不然我每天做完了事情还真没意思了。”

和水金抱病视事,基本都躺在内室不出来;盛逝水肩负数任,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留在三房用这顿茶点;米茵茵向来跟张氏关系好…目前这边能给她做伴的还真只有秋曳澜一个。

不过秋曳澜也不觉得小庄氏多凄凉,前两天她没坐过来,独自在那里喝茶吃点心,完了再施施然告辞——还不是自在得很?庄家长女怎么可能这点冷淡都承受不住?即使小庄氏远不如她姑姑、妹妹泼辣剽悍,也不可能这么玻璃心。

所以秋曳澜只是笑笑,把话题转开:“这两天大伯母与大嫂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提到这个话题,小庄氏虽然轻皱了下眉,但神色倒有点轻松的意思,“二嫂照顾得很尽心,然而母亲与大嫂心中难过,常常不思茶饭。昨天还是旭儿劝着才勉强进了点。”

她说的旭儿自然就是江家嫡长重孙江景旭,也是小窦氏的亲生骨肉。

秋曳澜猜测她神色的轻松,应该是因为窦氏、小窦氏现在病着,卢氏侍疾,没人有力气有功夫找她麻烦或盯着她,所以她虽然每天要到三房来做事,倒是自在了不少。

对于窦氏姑侄的心情,秋曳澜不是很关心,但既然说起来了,就漫不经心的问下去:“怎么会这样?本来就病着,若还不进茶饭,这可怎么好…不为自己想,也为大伯父、大哥,还有旭儿想想啊!”

小庄氏叹口气:“偏父亲这些日子也忙极了!前两日头疼都休息不成,大哥跟夫君侍奉左右根本不敢离开半步,生怕父亲也累坏了!如今旭儿两头跑,真真叫人担心!”

“大房现在竟然这样忙?”秋曳澜意外道,“那你可得劝十一哥他们保重——还有旭儿年少,这跑来跑去的身体可也要注意啊!”

“谁说不是呢?但事情没办完,根本闲不下来!”小庄氏眉宇之间露出一抹真心的烦恼,“这次的凶手实在古怪,怎么都找不到可以追查下去的破绽!须知道父亲他们可是把除夕前后宫城里所有与往日不同的事情都统计出来、挨个查了,这样竟也没头绪——”

声音一低,“说个笑话与你听:就是叶太后…你知道叶太后吧?”见秋曳澜颔首才继续,“叶太后那边,腊月里多要了一筐鸡蛋,居然也要派人过去问一问!鸡蛋补人,又不硌牙,叶太后上了年纪,其他荤腥有心无力,多吃几个鸡蛋怎么了?这也要打听清楚!”

听得出来,小庄氏对此事很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宰相们是急病乱投医,逮着什么跟往年不一样都要问了——只是秋曳澜闻言,却愣了一愣,若有所思。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九十六章 那个笑话不简单!

张氏照例代三房把妯娌们送出门。

门开后却见台阶下江崖霜已经像前几天一样候着了。

因为下着雪,撑了伞,伞没让江檀拿,却是自己握着,江檀穿着蓑衣垂手站在不远处。主仆两个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雪中那挺拔的姿态,使人不由自主想起书中描写的各类美好优雅的树木。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三房门前挂着的灯笼在风雪里照得很模糊。晦明的光线下,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头来的江崖霜,面如美玉,墨眉星眸,薄唇微勾的刹那似惹春风,容颜竟黯淡了他身后不远处顶风冒雪盛开的满庭红梅。

如此佳婿,还这么体贴。

张氏等人真是又羡又妒,纷纷似真似假的抱怨:“十九又来接人了?怕我们吃了十九弟妹不成!”

江崖霜含笑上前给嫂子们见礼,又扶了把匆匆步下台阶的妻子,这才笑着道:“哪里?方才祖父召见,回来时经过这边,估计辰光大家也差不多忙完了,就在这里等了会。”

张氏等人都不相信:“你天天来接人,当我们不知道呢?还找借口,难为嫂子们看不得你来接人?”

小庄氏打趣道:“小夫妻不好意思了,所以开始找借口了?”

“真是祖父召见,嫂子们不相信,问侍卫他们!”江崖霜指了指两旁的甲士,那些甲士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却没有应声给他佐证的意思,张氏等人笑声更大:“反正我们看到你天天来接人!”

“风雪无阻呢,成语讲风雨无阻,哪里能跟你比?”

“连祖父都抬出来遮掩了?嗯?咱们还是不要讲他们了,回头十九弟真恼起来…哈哈!”

秋曳澜心里甜甜的——以她的节操,如果不是假装的话,这种级别的调笑毫无压力,目前她不觉得需要进入害羞模式,所以脸都没红一下,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听着江崖霜一本正经的解释——很快江崖霜就意识到,尽管他口才不错,但一个人跟一群嫂子争辩,完全是不智的…

所以他非常干脆的选择了偃旗息鼓:“天晚了,不耽搁嫂子们回去!”

说完一拱手,拉上秋曳澜便溜之大吉!

两人走过一段路了,还能听到三房门口传来的笑声——秋曳澜看着丈夫埋头急走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你怕她们调侃,以后就不要来接好了,反正就在家里,这么几步路而已!”

“还不都是你?”江崖霜恨恨的一捏她手,道,“好好的软轿不肯坐,非要走路来回,这大风大雪的,即使大部分地方有封好的回廊走,但也有几段泥雪地,早上来时天已经亮了,也还罢了。现在这回去的辰光天黑了,灯笼也照不很亮,我不来接你,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成天拘在家里都不能动,如果到三房还要坐轿子,骨头都要锈掉了!”秋曳澜笑嘻嘻的朝他身上靠了靠,“好啦好啦,知道你心疼我…回去给你炒两个菜?你想吃什么?”

江崖霜目光柔和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却摇头:“你这段日子太忙了,回去后还是歇歇吧,免得累坏了…等这段忙过再说。”

两人甜甜蜜蜜的回到自己院子,又一起甜甜蜜蜜的用了晚饭,梳洗罢回到内室,入帐后自然少不了再一番甜蜜…完了秋曳澜娇慵无力的趴在丈夫怀里告饶,江崖霜才恋恋不舍的放过她。

年轻夫妻精力好,缠绵之后兀自不困,自然要说些私房话。

打情骂俏了一番后,秋曳澜想起小庄氏讲的那个笑话,怎么都觉得不定心,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着向丈夫提起:“我今天听十一嫂说,三位宰相牵头查真凶,大小事情统统都不放过,连叶太后去年腊月里多要了一筐鸡蛋都过问了一番?”

“是有这么一件事。”江崖霜究竟是男子,还是秦国公与江皇后都重点栽培的子弟,知道的可比小庄氏知道的详细。这事并非不能告诉妻子的,江崖虹既然告诉了小庄氏,现在秋曳澜问起来,他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透露,“叶太后这些年来可以说是苟且偷生,虽然说如今谷太后已经不是很想要她的命了,但为防万一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过着。对于份例,也是四姑给她什么要什么,从不多嘴。记得前些年宫人贪贿,从中做手脚,她饿了好几日也没肯说,还是身边人看不下去,悄悄到贝阙殿禀了四姑,四姑才晓得的。这次忽然提出要求,却是本朝以来头一次,恰赶着非常时期,宰相们自然要问一问。”

见妻子轻咬着唇,似在苦苦思索,便诧异问,“怎么?这事你觉得…有问题?”

“没有!”秋曳澜立刻否认,“我就是想到十一嫂感叹,说叶太后上了年纪,想吃点软和东西也不足为奇,结果三位宰相这么一过问——照你说的,这位太后本来就不爱麻烦人,接下来怕是连鸡蛋都不敢要了。想她乃是先帝继后,昔年的六宫之主,就是谷太后当初见着了也得恭敬行礼…如今竟沦落到这地步,实在是…”

“世事无常。”江崖霜淡淡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咱们家如今富贵骄人,一旦失势,窦家就是个例子。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助长辈们保住这份富贵,以免我所爱的人与事,为他人践踏!”

秋曳澜靠着他的胸膛,微笑:“加油!”

这晚把江崖霜敷衍过去了,次日起来,一早江崖霜照例先走,去书房伺候秦国公笔墨——其实也是去旁听秦国公处理公文,以及待人接物。

秋曳澜梳洗后,见离去三房还有点时间,发了会愣,对正担心的望着自己的苏合吩咐:“让李妈妈中午蒸红枣糕,多蒸点,到时候各房各家都送些。”

苏合一算,惊讶道:“那么多?!”又确认,“各房也还罢了,各家…却不知道送哪几家?”

“大表姐跟庄舅舅那里肯定不能漏,济北侯府那儿也一样。”秋曳澜揉了揉眉心,“西河王府…也送一份吧。然后就是辛家、纯福公主府以及歧阳郡王府——噢,还有廉舅舅那边!”

那些嫂子们的娘家她可懒得管了,本来这次蒸糕点的目的,也就是歧阳郡王府。

所以让苏合去喊李妈妈预备做红枣糕后,她又喊了夏染到跟前,悄悄叮嘱:“歧阳郡王夫妇的身体,向来不是很好。端柔有孝心,以前避暑时在行宫里,就向我请教过厨艺。那会我忙也没功夫仔细提点她,这次歧阳郡王府的糕点你去送,告诉她我这里很会几道这季节调养身体的私房菜点,设法引她主动来一趟!最好是尽快过来!”

夏染点了点头:“婢子一定做到!”

这就是夏染的好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换了苏合一准会尝试追根问底——好吧,苏合本来也很乖的,都是秋曳澜自己把她惯坏的。现在想做点不想解释的事,都得先把这小姑娘打发走…

“不如给她找个丈夫嫁掉吧!”秋曳澜忍不住这么考虑,但,“还是有点舍不得啊…漂亮可爱的小姑娘,陪我这么些年,一下子要给别人抱走…啧啧!我算是明白人家嫁女儿的心情了!”

想到嫁女儿又想到江绮筝那边——前两天她想去纯福公主府拜访,却被陶老夫人拦了。

原因是:“公主府就筝儿夫妇,你是女眷,过去了肯定不会是驸马接待你,驸马还得避开。你也不想想筝儿现在伤了脚,还要强打精神招待你,你去哪里是探望,这不是添乱吗?我已经打发人去探望过,表了娘家人的态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秋曳澜只能一边庆幸老夫人派去的人应该没发现不对,一边郁闷的自责自己想得不够周到,完了讪讪告退…

“这多事的夫家哟!”她摇了摇头,无力的趴到桌子上,“好吧,现在这事怎么办?叶太后…鸡蛋…三位宰相…能混到宰相怎么可能没点直觉呢?他们核查这件事看似可笑,但未必不是歪打正着啊!只是…他们或许不知道某个常识?”

可即使秋曳澜预感到自己似乎摸到了皇帝中毒的关键处,但她不想立刻告诉江崖霜以及任何一个夫家人——因为照她的设想,叶太后怎么都脱不了关系!

她没见过叶太后,但自从知道幽眠香之事以来,这叶氏的血脉着实让人感到辛酸——叶太后、歧阳郡王夫妇、楚春晓…这一家子实在太悲催了!

如果叶太后再沾上毒杀皇帝,哪怕因为她这些年来受江家的庇护,为了防止太后党把幕后真凶硬赖到江家人头上,江家不会把她明着交出去,也肯定会下暗手干掉她…免得哪天她把矛头对准江皇后!

“楚春晓应该不会被怎么样,毕竟江皇后还需要她跟萧肃凑一对…”秋曳澜烦恼的揉着额,“但歧阳郡王夫妇就不好说了,歧阳郡王是个傻子,但江家人作孽的事情干多了,会因为他是傻子就手下留情?歧阳郡王妃虽然是江家女,可当初江家能把她嫁给歧阳郡王,哪怕这事是窦氏的算计,但到底嫁了不是?可见江家也不是很疼这个女儿!叶太后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必有图谋,但她这次对皇帝下毒手,怎么看都是因为楚春晓的婚事被逼急了的缘故啊!”

所以从个人感情上来说,秋曳澜实在不愿意揭发这位太后。

但她也要为自己考虑——叶太后到底想做什么?!她还有没有其他后手,会对江家、对皇后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秋曳澜不可能因为同情叶太后,就同情到眼睁睁被她坑成窦家的下场…这就是她希望夏染能够把楚春晓引过来的缘故,她现在没空去歧阳郡王府拜访,只能楚春晓来,这个县主外甥女是目前唯一可以比较经常的见到叶太后的人!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九十七章 天意

只是夏染虽然是秋曳澜最得力的大丫鬟之一,但这次的差事却没办好。

这倒也不能全怪她,因为她是把楚春晓哄得动了心,甚至打算当天就随夏染一起登门请教了,临行前却被歧阳郡王妃拦住:“国公府这些日子都忙得很,听说十九弟妹也不是很有空闲,怎么好让春晓在这眼节骨上去打扰?还是等十九弟妹以后空暇了再说吧!”

夏染哭笑不得的回来,一五一十跟秋曳澜说了,末了还道:“歧阳郡王妃对于咱们公子在端柔县主的终身大事上的转圜是非常感激的,今儿个还特别拉着婢子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婢子瞧她之所以拦着县主,是真心不想给您惹麻烦!”

毕竟整个秦国公府目前都在忙得团团转,如果因为楚春晓的到来,导致进度受挫,没准秋曳澜就会被责怪。

问题是…

秋曳澜苦笑着摇头:“天意!”

她原本打算让楚春晓从中传话,向叶太后确认之后,看看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夫家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掉,从而达到尽量不伤害楚春晓这一脉人的目的的。

但现在歧阳郡王妃一番好意,却拦阻了秋曳澜同叶太后之间唯一一条交流通道。

而这事情又不能长久的拖延下去,并且也不知道叶太后还有没有其他后手…总之,楚春晓既然这两天都来不了了,秋曳澜也只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丈夫去了。

当晚夫妻两个缠绵过后,秋曳澜再次把话题引到皇帝中毒这件事情上面:“我以前听说过一个说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江崖霜见她这两天老是提这事,心里早存了想法,如今见她终于肯说出来了,顿时就留了心,面上却装作不在意的问:“什么说法?”

“鸡蛋。”秋曳澜沉吟道,“鸡蛋生吃,有时候…能够救人一命!”

江崖霜立刻想起叶太后要的那筐鸡蛋——皇帝中毒这件事情查到现在,那真是掘地三尺、哪怕转着弯沾上的宫人,祖宗几代都翻遍了,仍旧无法确认!尽管薛畅牵头与二后达成一致协议,决定在元宵节前无论如何也要弄个凶手出来,完了再悄悄查下去——但就秦国公的判断,明着这么久查不出来,悄悄查估计指望也不大。

现在秋曳澜这话,竟似乎别有发现,他不由肃然起来:“怎么个救人一命法?”

“先生吃几个鸡蛋,完了再服毒药,大部分毒药这样就毒不死人。”秋曳澜抿了抿嘴,“当然,吃完生鸡蛋后再服毒的时间,不能相隔太长,不然也是没用处的。”

“叶太后?”江崖霜悚然一惊,喃喃道,“原来薛相的怀疑是对的…”看向妻子,“这话,谁告诉你的?”

秋曳澜一脸的无语:“我这两天都没出门,你觉得这家里人知道这样的秘密,是选择告诉你,还是选择告诉我?”

“那…?”

“说了以前听说的!”秋曳澜蹙眉,见江崖霜听了这话还是面色狐疑,转念一想恍然:利用蛋白质吸收毒物【注】在她前世只是小常识,但在此时却无人知晓,那些满腹经纶的文武百官都闻所未闻,自己居然随口说来…也难怪江崖霜认为是有人向自己告密了。

但要找个合理解释也不难!她眼珠一转,秒速进入缅怀模式,语气伤感的道,“当初我母妃担心我被路氏、大伯他们害了,规定我入口之物,都要经过身边人甚至是她亲口尝过…就是这样母妃也不很放心,时常寻找辟毒之物与辟毒之法,以作防备!然后…”

江崖霜果然闻言动容,伸臂紧紧抱住她,下巴摩挲着她发顶,沙哑着嗓子道:“对不住!”

停了会,又温柔如水的安慰,“别难过了,岳母大人九泉之下,定然也是盼望你福乐安康,欢欢喜喜…”

秋曳澜趁机要求:“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未必一定与叶太后有关!即使有关系,她也是冲着陛下去,没有害四姑的意思…叶太后同歧阳郡王府,也太可怜了…”

“放心,我会劝说祖父与四姑的!”江崖霜语气轻柔的安抚,只是秋曳澜却看不到,他说这话时,抚摩她长发的手势温柔依旧,望向不远处的目光却渐渐冰冷起来:在这件事上,他跟秋曳澜的观念并不一样。

秋曳澜觉得叶太后这一派实在可怜,一怒之下作点什么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江崖霜站在整个江家的立场上,能理解,但无法可怜。

毕竟叶太后这派的悲剧,从根源上来说是因为宫斗输给了谷太后。江家虽然在谷太后母子巩固地位中出了力,却没有参与过对叶太后的算计,所以叶太后的落魄不能怪江家。

至于说叶太后当初帮助江皇后识破谷太后的算计、让江皇后能够生下永福公主,这些年来江家对叶太后的保全、对歧阳郡王的照顾,已经还了这份恩情!

当然楚春晓的婚事上,是江家对不起歧阳郡王夫妇,也可以说对不起叶太后。

可叶太后的回击已经超过了江崖霜所能容忍的底线——诚然叶太后没杀江皇后,但她下手的是谁?皇帝!

而她能够苟且偷生至今,靠的是谁?江家!

一旦她事败,区区一个失势太后能担当得起弑君的罪名?谷太后只需要轻描淡写一句:“叶氏避世已久,怎么可能把手伸到哀家的皇儿身边?”便能将江皇后、继而把整个江家坑下水!

万幸知道生吃鸡蛋后立刻服毒会安然无恙这个秘密的人是秋曳澜、是江家的人!如果是其他人,哪怕也是皇后党,这都是个不定时炸弹好不好?!

江崖霜心中杀意大炽:“叶太后,不能留了!避居甘醴宫三十余年,尚且能够在陛下身边安设死士棋子,还有这样的隐秘手段…这次陛下福泽深厚躲过一劫,如果有下次呢?而且,若当真是她干的,她不死,万一叫谷太后那边知道,我江家能洗得清?!”

朝斗的残酷,江崖霜再清楚没有——去年腊月底窦家就是个例子!

在私事上他向来好说话,也乐于助人,比如说之前为了堂甥女楚春晓的终身大事,明知道惹恼了江皇后还继续苦劝;

但公事,尤其是涉及到江家存亡的大事,他随时可以比任何人都残酷!

此刻年轻男子继续温柔的安慰着妻子,心中却已经做好了决定:“澜澜到底年轻,又是女子,难免心软…这事且瞒住她,最多保下三姐姐与春晓!当然,也得她们与此事无关!”

…之所以皇帝中毒这事会卡住,就卡在当初给皇帝试酒的小内侍平安无事、但皇帝喝了那盏酒就立刻出事这个疑点上。

现在有了秋曳澜提供的“秘方”,以江家的权势,随便拖几个死囚或死士做实验自无问题。

发现秋曳澜所言不虚后,秦国公与江天骜都松了口气。

江天骐最看不得堂兄得意,便不冷不热的道:“如今可以确认陛下中毒乃叶太后所为了,约莫就是为了端柔县主的婚事,心中不忿…但,这个结果怎么能说出去?这案子还不是不好结!”

秦国公看了他一眼:“谁说不好结?”

“父亲?”江天骐恨恨的瞪了眼江天骜,无精打采的道,“孩儿愚钝,还请父亲示下?”

“把这法子悄悄告诉薛畅,完了就没咱们家事了,那老家伙怎么做,天骜你就怎么附议!”秦国公漫不经心的吩咐,“还有,这法子是十九媳妇听十一媳妇提了叶太后去年腊月多要了两筐鸡蛋后想起来的,说来也是那孩子命苦,早年在西河王府时没少被坑害,阮王妃也是死于中毒,这才因缘巧合知道了此方…两个孙媳都有功劳,十九媳妇这边,我会让陶氏斟酌着办,十一媳妇那里…”

江天骜忙道:“侄子回去会跟窦氏说,她如今虽然病着,但吩咐下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知道秦国公从不管后院事,特意提两个孙媳,其实真正想说的还是两个孙子,又保证,“虹儿向来孝顺懂事,侄子一定好好教导,绝不荒废了他!”

“如此就好!”秦国公颔首——他其实平常不怎么过问侄孙们,现在特意提小庄氏,其实是在提醒江天骜: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十一媳妇与十九媳妇关系不错,不然江崖虹私下告诉小庄氏的事情,小庄氏怎么会去跟秋曳澜说?你要真想插足军中,大可以让十一走后院路线进行尝试,毕竟四房人丁单薄,江崖霜日后少不得需要帮手!

只不过江家普遍的规矩是嫡庶有别,江天骜两个嫡子都很出色,江崖虹这个庶子能力虽然还不错,到底也没压过嫡兄们,又有窦氏从中挑拨离间,江天骜自然对他不是很亲热。

“看来回去后要好好笼络一下这个小儿子了!”江天骜心中默默的想。

江天骐则是回房后把和氏喊到跟前一顿大骂——居然让大房的媳妇在三房笼络了四房的人!你这个主母到底是怎么当的?!你到底会不会当家?!你当家时跟媳妇当家时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好不好?!

真是混账!!!

【注】这个知识点是N年前看《霍桑探案集》中《无罪之凶手》记住的,那文里只说能够保住一条命,安然无恙什么的,我随便写的。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好奇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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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九十八章 让大家看看她有多废物!

这段日子和氏重新掌家,本已是手忙脚乱,江天骐纳池氏的事情更让她满腹辛酸,如今又被丈夫大骂一顿,简直气得死去活来——好歹她也是做婆婆的人了,不怕找不到出气筒,虽然说和水金现在肩负重任不好动、施氏病恹恹的也不能刺激,但还有个张氏不是?

于是和氏忍着气送走丈夫,跟脚就把张氏喊到跟前,劈头盖脸一顿大骂:“你怎么做事的?!跟你说防着大房、防着大房!你倒好,让大房的人在咱们三房跟四房的十九媳妇勾结上了,这次又借着十九媳妇的光,露了好大的脸,连带江崖虹那贱.婢生子都被你们祖父特特提了提!你这个蠢东西!为娘我夜以继日殚精竭虑的为你们着想,你倒好,成天在前头做事情,却跟死人一样!半点不知事!”

末了长叹感慨,“我怎么就聘下你这样的木头人做媳妇?!十九媳妇进门以来都给四房争了多少光彩了,不求你能跟她一样,好歹别净给其他房里牵线成么!?”

这么一番发泄,和氏念头总算通达了点。

只是她痛快了,张氏却是嚎啕大哭着被送回房去的!

而张氏的儿子年纪还不到娶妻的时候,她没有儿媳妇可以出气,她的丈夫七公子江崖怡又是典型的江家子弟,从无数相好里杀出重围、得以正式进入其后院的侍妾,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张氏找不到可以转移委屈的人,只能躲房里跟乳母哭诉委屈!

这年头大家子里乳母同小主人的相处时间,往往比亲妈还多,大抵感情都很好。张氏跟她乳母葛氏就是这种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关系,葛氏问清来龙去脉,心疼得要死,就给她出主意:“您不如把事情闹大一点,不然恐怕夫人今儿这样折腾不会是一次两次!”

张氏有点不敢:“我现在什么都没做,婆婆就这么对我了,要真闹起来,她还不得吃了我?!”

“哎哟我的小祖宗,老奴看您就是太老实了才好欺负!”葛氏虽然是奴婢,却很有主见,此刻提醒张氏,“您想三房统共才三个媳妇,六少夫人去年年底才没了亲生骨肉,到这会还病歪歪的,夫人若拿她出气,怎么说得过去?万一真把六少夫人逼得走了窄路,施家人去老太爷、老夫人跟前诉说委屈,老夫人向来就不喜欢夫人,会帮她说话?至于十四少夫人,那是夫人的亲侄女,又素来能干,夫人委屈哪个媳妇也不会委屈她啊!您说这会夫人不高兴了,不找您找谁?”

张氏顿时一惊:“六嫂跟十四嫂,都不是三两天就能好的啊!”

“所以,您这会不闹,回头夫人有什么气,不朝您撒,朝谁撒?”葛氏声音一低,“今年腊月里,公子的下属又孝敬了一对双生姐妹花上来,从正月初一到现在,公子竟没在正房里过过夜…这院子里有几个不是跟红顶白的东西!您这会要被夫人说顺了嘴,失了体面,以后那些下贱东西,谁还把您放眼里?”

语重心长,“您想想四房里八少夫人过的日子!她还是有老夫人偏心的呢!如今好容易有了身孕,结果老夫人把身边最得力的妈妈派过去了还不能放心,更叮嘱十六少夫人天天过去盯着——您说这种情况下,她就是生下一位孙公子,把孙公子带大会容易?!您要公子小姐们往后也落到那样的地步吗?”

张氏想想小陶氏,也觉得做江家媳妇太老实了根本没法混。目光就冷了下来:“大闹也要看怎么个闹法…现在前朝事情不断,万一闹起来震住了婆婆,却让公公、甚至老太爷他们不痛快了,岂不会影响到我儿他们的前途?”

毕竟张氏的亲生子女只是中人之姿,远远没有达到惊才绝艳得长辈们舍不得打压、还能连带父母地位水涨船高的地步——江家曾孙一辈现在人数不要太多,估计秦国公这辈人再老几岁都认不全了,江崖怡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纨绔,还不是嫡长子,张氏想学四婶庄夫人,自然顾虑重重。

葛氏也感到头疼,但转念一想,却豁然开朗:“咱们只要让夫人心存顾忌,不敢再随意欺凌您!若怕老爷、老太爷他们不喜,倒也未必要闹,只要找对人就成!”

“嗯?”

“池姨娘如今在老爷跟前可是比夫人都得脸,而且性.子还好——前两天老奴的小孙女在花园里不小心撞到她身上,吓得立刻跪下请罪,却被她亲手扶起来,又拿果子又拿糕点的,硬把老奴的小孙女哄得破涕为笑,再打发人妥妥当当送回去…”葛氏眯眼道,“虽然说她此举很有故意收买人心的嫌疑,但横竖她是老爷的姨娘,有什么打算也是冲着夫人去的不是?”

张氏寻思了一回,便令葛氏:“既然她跟咱们屋里还有这么一场渊源,明天你从我私房里拿上一套头面,去她那边走动走动!”

那池氏被和水金迂回弄进江家,本来就是为了对付和氏。现在见和氏又一个媳妇拿上好处求自己帮忙,正中下怀,当晚就腻在江天骐怀抱里上起了眼药:“今儿七少夫人送了一套头面给我,我看那套头面是极好的,恐怕是七少夫人陪嫁里压箱底的呢!实在不敢收,可听送来的人说的话吧,不收又怕她们不放心!”

江天骐很诧异:“究竟是什么事?”

“昨天夫人把七少夫人喊过去,莫名其妙就是一顿骂!”池氏一脸的天真无辜,睁大眼睛极直爽的道,“据说连懊悔要七少夫人做媳妇的话都说出来了,七少夫人被骂得无地自容,回到房里就喊了乳母托孤…”

“什么?!”江天骐皱眉:他对媳妇们的印象都还不错,虽然和水金让他觉得是最出色的,但张氏过门以来生儿育女,从不惹事,待长辈尊敬孝顺,也容得下侍妾跟庶出子女…作为公公,他觉得张氏这样的媳妇也很好了。

现在听说她居然被和氏骂得要自.尽,脸色就沉了下来,“人没事吧?张家来人看过没有?”

“没有没有,万幸被她乳母劝住了!”池氏扭着帕子,一脸的担心,“只是七少夫人担心的也有道理:夫人既然说了懊悔要她的话,她哪里还有脸继续赖在江家?可是喊娘家接她回去的话,张家人的脸要搁哪儿呢?张家其他女儿又该如何自处?更重要的是,她的亲生骨肉怎么办?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她死,这样夫人大可以娶个喜欢的媳妇,张家体面能保全,她的儿女也有继母照顾了…她喊她乳母送头面过来,却是想让我求老爷您一件事:对外就说她是重病身故,给张家、也给她子女留份最后的体面!”

说到这里她又赶紧切换一个楚楚可怜的神情,“老爷,我不知道七少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但看她乳母的样子怪可怜的——这心里实在不忍!如果…如果夫人一定不要她做媳妇的话,她这最后一点体面,您能不能…”

江天骐被气得脸色铁青:“那个毒妇!”起身就去了和氏房里!

…和水金趁丈夫熟睡后,起身到了书房,娴儿早已候在这里,小声禀告了事情的经过:“…池氏说,为了做戏做全套,她已经建议七少夫人悬个梁什么的,当然,得及时被人救下来!”

“统共三个儿媳妇,如今倒有两个恨上了她!”和水金冷笑,“六嫂是不知道内情!等我拿到证据给她看,六嫂必定会比七嫂还恨她!纵然她是婆婆,三个媳妇都巴不得她去死,到那一天,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