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儿笑道:“眼下她就不会好过了,方才老爷去她房里狠狠给了番颜色,据池姨娘说,老爷让她把七少夫人送去的头面还给七少夫人,却从自己私库里拿了两套首饰,一套给池姨娘,另一套逼着夫人亲自拿去安抚七少夫人呢!还说七少夫人若出了什么事,老爷一准找夫人算账!”

“这都只是小节,毕竟我病着,账到现在还没理好。”和水金摇头,“三房又是国公府的长房,没有她撑场面怎么可以?谁叫六嫂不能起身呢?所以公公再怎么厌恶她,此刻也不会让她真正下不了台的。”

“那下面怎么办?”娴儿有点不甘心的问。

和水金冷笑着道:“她不是觉得我太能干了碍她的眼吗?那就让她知道,她这种废物更碍公公的眼!”吩咐,“把那些可以晚点处置的、可以押后的事情,统统拿出来报给她!从早到晚不许停!累不死她也要烦死她!”

娴儿忧虑道:“万一她真病倒了,三房哪里还有人挑这副担子?”

“不要紧。”和水金冷酷的道,“三房管不了,还有四房、八房,实在不行还有老夫人在!让其他房其他人管家,最多趁机占点便宜罢了!钱,我不缺,便是少了,还能再赚!但让公公看清楚我那好姑姑到底有多废物的机会…可就这么一次!”

换了其他时候,和氏做不了大可以推给她这个侄女兼媳妇!等和水金办好了,和氏拿到江天骐跟前,便是她的功劳!但现在,和水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已经是在抱病视事了,却不知道和氏还能推给谁?!

要知道江天骐与秦国公父子,可是最讨厌废物、最重才华——想当初秦国公为什么容忍庄夫人?不就是看重那会的江崖丹?!为什么和水金这次病了,秦国公马上把专门给自己看病的大夫派来?还不是因为和水金的的能力——同样是嫡孙媳的施氏死了亲生儿子,病那么久秦国公给过这样的待遇吗?

“等你在长辈们眼里成为一无是处的废物…”和水金眼中闪过狠辣之色,“而且还挡了晚辈们上进之路时…!”

因为理账的工作一直没停,三房的风波秋曳澜也听说了点,再见到一夜之后憔悴万分的张氏,她不禁暗自替三房的媳妇们掬一把同情泪:“有和氏这样的婆婆…真是…”

不过这件事情既牵累到叶太后乃谋害皇帝的真凶这种不能外传的真相,又属于三房内部矛盾,她也不好明着安慰张氏,只能装作误以为对方由于操劳才憔悴的:“七嫂还请保重身体,事情虽然多,但咱们一起做,终归会做完的。”

张氏当然也不好跟她倒苦水,苦笑一声后点点头…这事也就过去了。

…本来秋曳澜以为,皇帝中毒之事,既然已经告诉了丈夫,丈夫也答应尽量手下留情,那应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结果她才从张氏跟前转个身,就被下人请到后堂——后堂这里,陶老夫人已经提前清了场,看到她进来,也没客套,就神情凝重的道:“叶太后要见你一面,才肯招供…天鸾已经答应了她,这些是我给永福预备的东西,你代我送进宫去吧!”

“…”秋曳澜愕然,“见我?为什么?”

陶老夫人皱眉:“我哪知道?反正你去就是了!”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九十九章 有人早就在打你丈夫主意了哦!

秋曳澜一头雾水的带着陶老夫人给外甥女的东西到了贝阙殿。

江皇后喊了永福公主亲自来接收东西,完了打发公主下去,又清了场——大概秋曳澜这次帮了大忙,皇后如今的态度很有恢复从前的亲切热络的意思,招手喊了她在自己不远处坐下,笑吟吟的道:“这次多亏你这孩子了,不然,那老妇手段如此隐蔽,便是薛畅之流,竟也是苦思无策!差点就被那老妇逍遥法外!”

说到最后一句,皇后咬牙切齿,面上颇有狰狞之色。

看得秋曳澜心头一沉:“十九说会对叶太后他们手下留情的!怎么皇后…”

她试探着道:“叶太后当年受谷太后折辱不轻,这么多年了,也难怪一时火头上…”

“唉!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心太软了!”江皇后对于她想给叶太后说情并不意外——江崖霜早就提醒过了——江皇后对于侄媳妇这种心态是很不满意的:你到底是不是江家人?你都没见过叶太后好不好!

不过秦国公劝熄了她的怒火:“年轻女子心慈手软才是常事,真正这年纪就杀人不眨眼,你放心她跟着十九吗?而且这次若非这孩子,陛下中毒恐怕只能成为悬案了…让十九慢慢教着就是了,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

江皇后想想也是,这才放弃了要教训秋曳澜一番的打算。

再加上秦国公要求她做个慈祥的姑母:“功必赏过必罚,这才是正经御人之道!孙媳才立了功劳,你倒是逮着她一顿骂,你想想换了你自己是什么心情?!下回除非到了咱们江家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还会出力吗?!再说人无完人,谁还没点过错?不是非纠正不可的地方,我都能装糊涂,你难道还要揉不得沙子吗?!”

此刻皇后虽然还是忍不住要嗔秋曳澜几句,语气到底是温和的:“这次是念你面子,下回若再有这类人,可不许你再求情了!你年纪轻,不知道这事亏得是你看破的,要换个人,咱们这些人统统都要被坑进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秋曳澜心想我岂是看不得一丁点黑暗的人?实在是你们为了一份子虚乌有的担心就把人家往死里逼,这换了谁能不铤而走险?而且叶太后一脉在这之前根本就没得罪过江家——好吧,跟江家这种习惯横行霸道的家族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就是个笑话!

知道皇后现在的话已经很给面子了,秋曳澜自也识趣的表示了一番歉疚:“因为永福的缘故,侄妇同端柔也照过几次面,三姐姐与三姐夫就她一个孩子,闻说她与叶太后娘娘素来亲近,实在是…”

“端柔自是好的,你们三姐姐这些年也确实不容易。”江皇后笑了笑,“不过叶太后你大约没见过,你是我侄妇不是外人,我也跟你说句实话:谷太后很不喜欢叶太后,她却还能活到现在,你说这是简单的人物吗?你同情端柔与你们三姐姐我能理解,同情她的话…”

皇后摇了摇头,“总之,她的话你不要太相信。”已到中年却仍雍容俏丽的贵妇轻皱了下眉头,声音有些飘渺,“这宫闱里,怎会有真正完全可怜的人呢?”

转而看向秋曳澜,“她要求单独跟你谈话,十九是不赞成的。只是你这老妇时日无多,她硬是不肯说,也不好勉强。我也只能背着十九喊你过来了,好在甘醴宫中诸物都被检查过,没有可以害你的东西——至于她本人,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太担心。”

秋曳澜乖巧道:“叶太后娘娘年高体弱,怎会害到侄妇呢?只是侄妇从未见过这位娘娘,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见侄妇,回头还要请四姑指点!”

你这么说,不就是想让我见完叶太后之后老老实实告诉你,这位太后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吗?

果然江皇后对她的上道很满意:“喝完茶就过去吧,傍晚前回我这里就成!”

这次照例是霓锦送她,向来稳重的霓锦这日似乎有些心事,中间好几次说话都走了神,秋曳澜自然察觉到了,路上就问她:“你可是有什么难事儿?能跟我说吗?”

“劳您过问,只是婢子一点心事。”霓锦本来就是故意流露出来给她看的,闻言迟疑了会,走近一步,几乎是附耳悄言,“齐王妃从避暑回京后身子就不好,搬到城外庄子上养病,到这会都没回过王府!这样齐王府上没有人主持,童嫔便求娘娘给齐王殿下指个人伺候,也好给齐王殿下分一分忧!娘娘…一直没想好人选。婢子看娘娘这些日子操心的事情这么多,故而心下有些担忧娘娘凤体。”

“你哪里是担心皇后的凤体,你是想进齐王府吧?”秋曳澜郁闷的想着,“早知道你打这主意,我就当作没看出来你有心事了——你可是皇后跟前的得力大宫女,如今二十岁还不到,正是得用的时候,皇后除非特别看重齐王才肯把你许给他呢!不然怎么舍得放你出宫?!”

其实这也是霓锦找她帮忙的缘故,齐王从失去储君资格起,江皇后对他就没什么兴趣了。之前要不是他闹了一场悬梁自.尽,齐王妃把他收拾得死去活来,江皇后也就是在齐王妃觐见时训诫几句而已,这训诫照霓锦看,还是因为皇后对齐王妃及其母窦氏不喜,故意找借口教训罢了。

而齐王的生母童嫔对此心知肚明,跟皇后要人时,明明暗暗的表示只要是个性格好、不奸滑的就对皇后感激零涕了,哪里敢妄想霓锦这样的皇后近侍?却不知道霓锦还真愿意去给齐王做妾!

“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我回去得告诉十九,请他劝劝四姑,毕竟齐王殿下素来纯孝,若知四姑为他的事儿操心,定然也是非常惶恐的!”虽然懊悔,但话已经问出去了,秋曳澜不得不有所表示——说起来霓锦以前虽然没少拿她好处,但在给消息上面也是尽心尽力了。秋曳澜这会倒也没觉得很被算计,只是觉得有点麻烦,承诺之后又提醒,“只是四姑到底是我们长辈,也只能劝着。”

我会帮你,但结果可不敢保证啊!你家主子可是我们夫妇的长辈!

但霓锦已经喜上眉梢,江崖霜在皇后心目中的地位,她太清楚了!若这位十九少夫人能让十九公子去说这事,一准能成!

想到自己可以不用在宫里浪费宝贵的青春,还能进王府——就算是妾,然而想想齐王府现在的情况吧,齐王妃等于是被放逐了,不过是为了江家的名声才留她最后一份体面;齐王自己软弱无比,霓锦也没想过欺负他,但以她在江皇后跟前都混到心腹大宫女的手段,进门之后当家…这应该算不上很难吧?

还有齐王的生母童嫔,这位怕皇后怕得要死,之前唯一的亲生儿子差点挂掉,都没敢跟皇后翻脸!又怎么会为难自己这个皇后宫女?

只要自己以后生下儿子,立为世子的可能极大!

仿佛看到了太妃宝座的霓锦欣喜若狂之余,生怕秋曳澜不够尽力,忙不迭的示好:“婢子跟您说句紧要话:您得当心霓光!”

霓光这名字一听就是跟霓锦一样的皇后近侍——这位秋曳澜也认识,当然没有跟霓锦这么熟,然而每次到贝阙殿,那位的荷包也没少过。

此刻听霓锦这么说,秋曳澜不由诧异:“怎么?”

“她早年拜了林女官为义母,所以林女官在娘娘跟前偶尔会替她说话。”霓锦拉着秋曳澜,以比刚才暗示自己想去伺候齐王还低的耳语道,“您容婢子说句不敬之语:您过门快一年了,仍旧没有动静,十九公子后院亦未添人。前两日,林女官就同娘娘说起这事儿…推荐了霓光!”

秋曳澜脚下步伐一顿,目光顷刻之间寒透!

霓锦见状不急反喜,暗道这投名状果然交对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霓光的主意?”秋曳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朝甘醴宫走去,淡淡的问。

霓锦既然透露了这消息,此刻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向来十九公子过来时,霓光都是抢着侍奉茶水的。只是十九公子从头到尾没留意过她——”捧秋曳澜一把,“这也不奇怪,少夫人您这样的人才,十九公子眼里还能入其他人吗?霓光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秋曳澜冷笑了一声——霓光她又不是没见过,论容貌确实不如自己,但也算清秀可爱小佳人一枚,最适合柔顺体贴小侍妾这类角色不过——说起来她基本没怎么跟江崖霜一起觐见皇后,独自到贝阙殿时,基本都是霓锦来招待她,这会霓锦要不说,她压根就不知道每回进宫都不忘记带点好处的人居然早就在打自己丈夫的主意了!

“有劳你费心了!”秋曳澜暗自庆幸之前听出霓锦想进齐王府的心思后,没有拒绝或敷衍她,不然霓锦既然说这霓光打江崖霜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霓锦一笑:“您不怪婢子到这会才告诉您就好!”

“其实齐王如今还没有侧妃。”秋曳澜心里当然不痛快,她跟霓锦关系好,但也没有因此短了霓锦的好处,难道霓锦不知道,相比齐王妃揍哭齐王之类的事情,霓光打江崖霜主意这才是真正紧要的、自己最关心的消息?偏偏扣到现在说,难道之前说了自己会不给她好处?!

虽然皇后跟前的人,秋曳澜不能公然怎么样,但私下里么…她这会淡淡一句,顿时让霓锦眼中光芒大盛,脱口道:“当真?!”

“这个谁不知道呢?”秋曳澜淡然道,“按制齐王能够有两位侧妃的不是吗?”看了眼喜色分明的霓锦,“王妃重病不能住在王府,其实还是侧妃主持事情更体面。”

“…您若真能助婢子…”接下来一直到进了甘醴宫、抵达叶太后寝殿外,霓锦都在忽喜忽忧的神色变幻之中,就在秋曳澜将进入太后寝殿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拉住秋曳澜的袖子,正色道,“婢子保证为您解决霓光!”她神色郑重,“一劳永逸!绝无后患!”

秋曳澜有点惊讶的打量了她一眼:霓锦跟霓光据观察在贝阙殿的地位、重用程度都差不多,霓光甚至还有林女官这个义母,怎么听都比霓锦更得意,现在霓锦居然有把握一劳永逸的解决她?!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信任,霓锦有点急了:“您要不信,且过三日再看…不过,娘娘这两日估计就会禁不住童嫔纠缠,要给齐王殿下指人伺候了!”

“会是侧妃吗?”秋曳澜觉得霓锦既然开价这么大方,不如试试能不能再压榨一下,所以淡淡一笑,留下这么一句,施施然拾阶入殿——面无表情的禁军打开了沉重的朱门,穿过重重纱幕后,秋曳澜终于在寝殿最深处,昏暗的烛火下,头次看到了叶太后。

年迈的妇人看起来已经行将就木,精美光滑的绸被,更加映衬出她鸠形鹄面的枯槁,惟一双眼睛,幽深无尽,明亮锐利!

“你就是识破哀家之计的人?”秋曳澜才走进来,还没想好开场白,叶太后却已先道,“真是年轻…看来,你吃过不少苦头!”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一百章 宫闱里何时有省油的灯?

秋曳澜对于叶太后会首先开口、而且是这样的开口微微愕然,想了想才道:“确实吃过很多苦,却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本来她还想盯着江家从宽处理叶太后,但现在看到这位老人,她也没什么想法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就算江家不动手,叶太后也活不长了。

恐怕她从高高在上的继皇后落魄到形同隐居的所谓太后,还能偷生这么久,就是靠着蛰伏伺机的信念。伺机之中动了,精气神也泄了,人,自然也撑不下去。

“因为这个法子本也是从一个苦命人那里,偶然知晓的。”叶太后盯着她,目光复杂,既有悲哀,也有怨怼,更多的却是颓然,“早年梁小庚因为家贫,不得不四处偷窃以养活自己。有次他偷吃了一家农户的好几个鸡蛋,却被抓了个现行——那孩子那会饿极了,被抓到后也不忘记把生鸡蛋连壳塞进嘴里吞下去,因此惹恼了主人,一怒之下给他灌了点用来毒耗子的砒霜,然后把他扔在野外等死,不料,他竟平安无事!”

似乎说了这么一番话后,有些疲惫,她合上眼,“后来他实在混不下去只能做了内侍…我刚刚进宫时非常苦闷,经常到他负责洒扫的地方去闲坐,一来二去跟他熟悉了,他想给我解闷,就说了这事,在他看来这是天不亡他,可我却起了好奇心…私下拿了两个本来处了杖毙的宫女尝试,果然…”

说到这里叶太后住了口,秋曳澜沉吟了会,道:“我知道这个法子,却是我母妃怕我被人所害,打听辟毒之术时所知道的。”她心想难怪叶太后这么落魄了,还能指挥得了皇帝的近侍梁小庚,原来这两位早就有交情——叶太后这个继后进宫,距今都多少年了?四十年?五十年?

而且听叶太后的语气,两人当初并非直接上下级关系,否则无论谷太后还是江皇后都不会让梁小庚贴身伺候皇帝了。倒是梁小庚因为打扫地点的缘故,做了少女时期的叶太后很长时间的心情垃圾筒…这种有过心灵交流的关系,不说是柏拉图式爱情,怎么也能混个知己了吧?

否则寻常情谊,怎么可能在一方落魄三十多年之后还能够让另一方去卖命?

“哀家虽然长年待在这里,但有端柔时常来探望,外头的事情还能听说些…你有个好母妃。”叶太后吐了口气,又睁开眼睛,哀伤的望着她,“只可惜哀家比起你母妃来实在无用,当年护不住姐姐的亲生骨肉,眼睁睁看着太子一家去了,只剩歧阳一个…如今想替端柔出口气,反竟拖累了她!”

秋曳澜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没忍住,道:“娘娘,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即使您这次计划成功了,陛下驾崩——但无论谷太后,还是皇后娘娘失势,端柔县主一家,能得好吗?”

最主要的是,“端柔的婚事,拙夫已经得到皇后娘娘允诺,如果萧肃出孝时,永福公主殿下与欧世子就能有子嗣的话,那就作废。所以这件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只是你的想法,或许是你的愿望,但谁知道以后一定会这样?”叶太后对她的不解,报之漠然一笑,冷冷的道,“也许永福公主一直忘不了萧肃…到那时候皇后没准又要嫌端柔碍眼了!最重要的是,端柔遵循哀家的叮嘱,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永福公主,事事顺从曲意逢迎,哀家也不图别的,就图他们念着端柔的乖巧懂事、念着歧阳郡王妃的委曲求全,给这孩子一个忠厚的县马就好!结果呢?!”

叶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锋利如刀!

她低低的咆哮着,犹如一只受了伤的母兽,“他们还是拿端柔不当一回事!!!!永福是掬在手心一点点大风都吹不得的连城珍宝,哀家的端柔,那也是正经宗室血脉啊!要不是谷氏那贱人以卑鄙手段算计了她祖父——即使不说这些前事,就冲着端柔这些年来对永福的陪伴,他们也有脸拿端柔一辈子的大事、只是为了防范永福可能的委屈?!”

“但谷太后若得势,我想她也不见得会对端柔他们好…”秋曳澜微微蹙眉,“难道不是吗?”谷太后可是弄死了前朝太子一家、歧阳郡王能活也是因为脑子有问题,才做成太后的——端柔县主虽然是女孩子,但冲着她这些年来对江家的靠拢,谷太后怎么可能放过她?

“哀家当然知道,无论谷氏贱妇、还是江天鸾那个翻脸无情的东西,哪一方得势,对于哀家的端柔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叶太后闻言冷笑连连,“怎么你以为哀家这次动手的目的,仅仅只是襄助其中一方吗?看来,你之前看破哀家对皇帝下毒的手法,确实只是凑巧了!”

秋曳澜一怔,略一想,脸色微变:“娘娘究竟联络了哪位皇子?!或者,哪位宗亲?!”

既然叶太后的目的不是对付谷太后或江皇后,那只能是想同时对付双方了——实际上仔细一想正是如此,在双方都没有准备好最后的决战的时刻,如果皇帝真的被干掉了,被迫提前开战的二后,任何一方胜出都将是惨胜!

在这种情况下,却是皇室那些有野心有魄力的皇子宗亲崛起的好时机——毕竟,朝堂上还有一伙连二后都不敢威逼太过的势力:中立党!

中立党跟端柔县主一家没仇怨,皇室宗亲跟端柔县主一家也没过节,即使端柔县主的祖父当初死得不明不白,但时过景迁,县主只是无法承嗣的女子,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新君,都不会去为难这一家子!

“果然宫闱里没有一盏省油的灯!”秋曳澜苦笑了下,心想,“本以为叶太后是一气之下…合着人家把晚辈的后路全想好了!”

老实说秋曳澜非常认可叶太后的思路:皇后党能把端柔县主的终身大事不当一回事一次,下次就能把她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第二次…这种完全不可靠的靠山,必须换座保险的好吗?

换了她是叶太后,也会设法阴死二后,支持正统皇子继位当权,换取新君庇护端柔这一家的承诺!

只是叶太后福气差了点:第一皇帝居然没死!第二是,她这下毒之策还被识破了…

“这也没办法,谁叫我现在是江家妇?”秋曳澜现在觉得很痛苦,从个人感情上,叶太后的做法很对她胃口;但从大局上,她必须站江家这边!毕竟,叶太后的计划如果成功了,江家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秋曳澜一瞬间心潮起伏,忽听叶太后笑着道:“你觉得哀家会告诉你吗?”

“您不是说见了我才肯说?”秋曳澜一听叶太后的话就知道她不打算履行承诺了,叶太后也果然是这么做的——她很无所谓的道:“随口说说的而已,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败在了谁手里…原本哀家一直认为此计即使不成功,但哀家是无碍的。”

眼里流露一抹伤感,“可惜了梁小庚…”

“您是故意要留着这根刺在江家的心坎上?”秋曳澜沉思了会,道,“这样江家吃不准是皇室里的谁,只能对所有可能的皇嗣都不信任?”

以江家的行事风格,自然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但江皇后没有亲儿子,她也做不了女皇,想掌权,不扶持楚氏中人登基是不可能的。所以怎么杀也得留上几个…问题是皇室成员虽然不少,但就凭叶太后这里的暗示便大肆杀戮,这怎么可能让天下人相信?!

总而言之,叶太后毫不遮掩的说出自己对皇帝下手的目的,直接挑起了江家与皇室之间的互相怀疑——江家怀疑皇室中有人意图依靠叶太后的暗手干掉自己家、真正君临天下;皇室中人怀疑江家图谋不轨,不过是找个借口屠杀楚氏成员!

现在叶太后就算说出她原本打算支持哪位皇子上台,这会也没人相信了。

因为谁知道是不是叶太后为了掩护真正的盟友、故意拖个不相干的人出来?

叶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她:“为什么你一定认为哀家还有盟友?也可能是哀家自知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好容易传个信给梁小庚已经非常不易…根本无心也无力跟什么皇子什么宗亲结盟!不过就是想毒死皇帝,挑起你们与谷氏贱妇之间的激烈冲突罢了!横竖你们两派随便哪派倒台,哀家都很高兴!不过这大实话放在这里,你们,信么?”

秋曳澜沉默。

她自己信不信且不说,只说皇后党——肯定不会相信的!

原因很简单,叶太后怎么说都是先帝继后,像江皇后说的,当初谷太后宫斗胜利,把前朝太子灭得差点绝嗣、连带外戚叶家都灰飞烟灭,叶太后这个前朝太子的嫡母、实际上的亲姨妈居然还能活到现在!还在皇帝身边安插了梁小庚这样的棋子!她说她勾结不了皇子?!开什么玩笑!

没准连宗亲都要被怀疑上了!

“皇帝没死,目前还是二后争权的局势。”秋曳澜皱起眉,“这时候对整个皇室成员都起疑心,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说这些年来女主当政、皇室衰微,可再衰微,这面旗帜,太后党、皇后党都不敢扔!中立党不也是打着忠诚于皇帝的旗号才站住脚的?!”

当然,秋曳澜对于皇后党干掉太后党还是很有信心的,可她也知道,“一旦太后党悲剧,皇后党一家独大,那么这份疑心就不仅仅是疑心,就可以成为行动了!”

以江家现在还是“江半朝”时的跋扈骄横,秋曳澜可以想象当“江半朝”变成“江一朝”后,皇室成员会过上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疑罪从有什么的,对大部分江家人来说毫无压力!

他们早就霸道惯了!

而且在失去太后党的制约后,很多人做事恐怕更加的肆无忌惮!

无论秦国公还是江皇后,这两位皇后党的高层,对于自己人又向来那么宽容…

问题是,亏待一个两个皇室成员没问题,亏待多了…江家就算不造反也会被认为是反贼!

不管叶太后对皇帝下毒之前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至少目前这番话,她想让江家不好过的目的是达到了…

“唉!这个夫家…”秋曳澜苦笑,“后宅里掐得乱七八糟也就算了,到底是小节,碍不着大局!在外面作孽多了遭报应了吧?端柔县主好欺负?歧阳王夫妇好欺负?叶太后好欺负?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曾经母仪天下的人?!”

她看着微笑的叶太后,觉得没必要再留下去了——因为叶太后要见她的目的她差不多已经看穿:好奇与不甘。

至于说她那些算计与似真似假的目的,秋曳澜相信,叶太后是非常愿意让皇后党去想到抓狂的,不管自己来不来,她都会说。

所以再留下去,也就是被领着兜圈子…这种烦心事,还是交给江皇后他们去操心吧!

秋曳澜站起身:“您这些话我会带给皇后娘娘的,端柔是个好孩子,我一直很喜欢她,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力保全她。只是我也不过是江家一个孙媳妇,能做的,就那么点…您要没有其他话,我就先走了?”

“用不着拿端柔吓唬哀家,哀家还能信任你们江家么?”叶太后这样漠然的回答。

秋曳澜也没计较:“那我告辞了!”

她毫不留恋的走到门口,叶太后忽然道:“站住!”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一百零一章 公子总是站在您这边的

…秋曳澜再回到贝阙殿时已然黄昏时分,江皇后赐下家宴——开宴不久就遣散宫人,只留了林女官下来侍奉酒水,秋曳澜知机,忙将叶太后方才所言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皇后听罢脸色一下子很难看:“这么说来果然皇嗣宗亲都有嫌疑了?”

秋曳澜恭敬道:“侄妇愚钝,不敢妄论。”

“无妨,这话既然是叶太后告诉你的,当时她神态举止,你最清楚,且说说你怎么看她这话?”江皇后沉吟道,“是真是假?”

“侄妇以前也没见过叶太后,岂敢妄议此话真假?”秋曳澜先声明一下自己跟叶太后绝对不熟,完了才道,“但想着叶太后此番所为,都是为了端柔考虑,端柔乃是三姐姐的独女,不论祖父还是四姑您,对三姐姐母女,自是怜惜的。所以叶太后在时,她做了什么,自己承当,怨不得三姐姐一家;若叶太后没有了,却留什么后手下来,到那时候惹出事情,便是祖父与四姑心慈,但家里其他人,恐怕也要对三姐姐他们生出怨怼。侄妇觉得,这应该不会是叶太后想看到的。”

江皇后不置可否的道:“也有道理。”

接下来皇后又细问了几处,便饮尽杯中酒:“林氏你伺候曳澜用宴罢,本宫去换件衣裳。”

秋曳澜知道皇后这是要去好好考虑叶太后这件事了,忙起身恭送。

“如何敢劳动林女官?”等皇后走了,秋曳澜微笑着止住林女官要给自己斟酒的动作,“我方才也吃得差不多了,该告辞了。”

“娘娘命婢子侍奉您用宴,您若现在就走了,回头娘娘知道,定要嗔婢子不够殷勤,让您失了宴饮兴致。”林女官很平静的坚持,“还请少夫人再用一些!”

两人推让了一番,林女官就让步:“那婢子换个人来伺候您?”

秋曳澜一听这话,眼底顿时划过一抹怒意,但立刻掩住,笑道:“女官都这么说了,我如何还能推辞?”

果然林女官出去,喊了霓光进来。

这次霓光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浅粉窄袖交领上襦,衣领边缘露寸许白色中衣,腰束着五彩丝绦,下系鹅黄翠绿的间色裙,头上绾着盘桓髻,对插着两支翡翠簪,脸上敷粉施朱,显得娇俏鲜丽。

她到了秋曳澜跟前也是格外殷勤,劝酒劝菜,言语体贴又乖巧。

秋曳澜冷眼看着她表演,淡淡的赞上几句——本来皇后走后她也想快点回去好好思索叶太后喊住她后说的话,先是一个林女官,再是霓光,越发看得没了胃口,勉强耽搁了会,到底借口再不走宫门要关了,这才告辞成功。

回到国公府后,陶老夫人自然要喊她到跟前再问一次。

应付完她,秋曳澜回到自己院子里,才跨进门就阴沉了脸色:“我今日进宫乏了,想躺一会,十九回来也不必打扰我!”

说完回房把门一关就进了帐子。

片刻后江崖霜从前头书房回来,听说妻子累了,轻手轻脚进帐子一看,却见秋曳澜抱着隐囊,呆呆的靠在榻头,竟是怔怔落泪!

他吃了一惊,忙上去问:“怎么了?”

连问几声,秋曳澜也不理他。

江崖霜只好自己猜:“你是心疼叶太后?那我去同祖父、四姑说,让她继续跟以前那么过?”反正叶太后也活不长了!

见秋曳澜还是不理,又猜,“担心端柔她们?你放心,她跟三姐姐也是咱们家骨血,这事情她们又不知道,哪能叫她们受委屈?”

“记挂兄长?近来那边送的消息,兄长很好…”

左猜右猜都没能让妻子动容,江崖霜不免感到非常烦恼,坐到榻沿搂住她,无奈道:“好吧,等你心情好些再告诉我?”

“我过门也快一年了?”秋曳澜闻言,举袖擦了擦脸,忽然哽咽着问。

江崖霜莫名其妙,谨慎的道:“是快一年了…怎么了?”

“到现在还没身孕,是不是应该给你预备人了?”秋曳澜冷冰冰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该给你预备什么样子的?俏丽的柔顺的听话的?就好像今儿个林女官领给我看的那种?”

江崖霜这才明白她哭的缘故,不由皱眉:“林女官?我后院的事情轮得着她管么!”他强按下不快,“我从前承诺过你的话你忘记了?这些事情你不要担心,我想可能四姑这些年来太过倚重林女官,竟让她失了分寸了!”

秋曳澜现在其实最恨的还不是林女官——霓锦说的很清楚,是江皇后想给江崖霜添人,林女官趁机推荐了自己的义女霓光,归根到底,祸根是江崖霜的长辈!

不过她也不好说江皇后不好,只能先拿林女官开刀了,毕竟有个一心想给义女铺路的长辈心腹在那里算计着,实在没有安全感!

当下就淡淡的道:“反正人我已经看了,长的还不错,看起来也柔顺听话…你要喜欢我就去给你要过来吧。”

江崖霜忽然冷下脸:“然后你就该跟我要放妻书了吧?夫妻一场,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当年才跟你商量婚事时,你就说过你容不下夫婿纳妾,这才两年就大方起来了?你是打算为这么点事就和离?你昏了头了?!”

他觉得这逻辑简直没有办法理解,恨道,“区区一个林女官,也不过是四姑的奴婢!她推荐个乱七八糟我见都没见过的人,你就退让至此?!我有那么不值当,随便来个人你就想着把我拱手相让?!”

“今天见完叶太后之后…”秋曳澜也冷冰冰的回答,只是话才说到一半,江崖霜脸色顿变:“叶太后?!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去见她的吗?怎么四姑还是打发你去了?”

秋曳澜冷笑着道:“我要不单独去见叶太后,她怎么肯招供?她不招供你们家怎么能放心?!虽然说她招供之后你们家估计更不放心了!”

江崖霜面色阴沉无比,寒声道:“你下次,进宫之前跟我说声!早先我就说过,叶太后既然能够用连三位宰相联手都查不出来的方法毒倒了陛下,谁知道手里还留着什么隐蔽的杀手锏没用?!她这次又是被你揭发出来的,要喊你去,谁知道是不是有恶意?!所以绝对不要让你过去——实在要哄她招供,就不能用个替身?反正她也没见过你!”

他吐了口气,“明儿我就去问祖父与四姑!究竟是谁让他们又改了主意!”

“然后祖母就会找我谈话,让我大度点贤惠点,别老撺掇着你跟家里人离心!”秋曳澜一点也不领情,冷冷的道,“不谈到我主动给你纳上十个八个妾、又像八嫂那样受了什么委屈都往肚里咽,大概就是谈到我自愧德行浅薄做不得你家媳妇自请下堂——”

“祖母上了年纪,她说的话你听听就算了!”江崖霜眉头皱得更紧,“至于说这院子里进不进人,这是咱们自己做主的。我说了不会让你委屈,那就肯定不会叫你为难…”

“今日出了甘醴宫,去贝阙殿复命。”秋曳澜冷笑,“跟四姑禀告完了,四姑要去更衣,留林女官单独下来。我如何敢受四姑的心腹伺候?跟她客套了会,她就说给我找个能够好好伺候我的,便带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人过来,那话里话外的意思…”

江崖霜冷着脸:“明天我进宫去跟四姑说!林女官确实受四姑倚重,但四姑也不是离了她就不成!”

“林女官伺候四姑这么多年,岂是会背着四姑自作主张的人?!”秋曳澜悠悠一句,问得江崖霜顿了好久,才低声道:“你何必这样?四姑虽然有主意,但我也不是没主见的人。答应过你的事,我自会做到!咱们好好的说不成吗?”

秋曳澜看了他一会,把被子一拉,淡淡道:“我这两天不大舒服,三房那边的忙暂时是帮不上了,你一会打发人去跟十四嫂说声吧!”

江崖霜叹了口气:“好。”

…等他走后,苏合夹脚进来,小声急道:“少夫人,您别伤心了,公子到底是站在您这边…”

“你又偷听!”她话还没说完,秋曳澜忽然掀起被子,一把拧住她耳朵,怒道,“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是不是?!”

苏合委屈道:“不是的。是公子出去后找了婢子,让婢子劝您一劝——公子说当初允诺您的事情他都记得,让您不要多想了!”

“哼!”那次的谈话,苏合倒是偷听到的,秋曳澜阴沉着脸坐起身,“你知道什么?他自己再是个守诺的人,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唆使着,天长地久谁知道他会是什么心思!”

“但公子现在又没变坏,您这会跟他闹脾气,不是越发让他不高兴吗?”苏合嘟起嘴。

“我刚刚才识破叶太后的计谋,给江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结果皇后还是让林女官暗示我给十九纳妾!”秋曳澜咬牙切齿,“叶太后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一家子除了十九之外,个个忘恩负义!从前对陶家就是个例子!不趁现在十九觉得我有诸般委屈的时候闹一场,难道让他一直都认为,他的好祖父好四姑好祖母,也会像对他一样对我?!”

叶太后替端柔县主抱屈,觉得端柔陪伴永福公主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秋曳澜想一想,觉得自己比端柔委屈多了!

救下薛弄影、识破叶太后脱罪之法,单这两件,哪件不是对整个皇后党的政治争斗起到了巨大的帮助甚至是挽救?!

而且救薛弄影的药,是她娘家哥哥给的、识破叶太后的脱罪之法,是她本身掌握的知识,跟江家也没关系!

也不求夫家把自己怎么个重视法——问题是前脚才替你们办了大事,后脚就要我给丈夫纳妾,难道四房出了个小陶氏,就要求四房所有媳妇都必须像她那样逆来顺受?!

秋曳澜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做媳妇的会离间丈夫与夫家人之间的关系了,自然有些是媳妇的问题,但肯定也有是被逼的!

“但那些都是公子的长辈,万一生出罅隙…”苏合很担心的提醒她:你弄巧成拙怎么办?!

“就是要看看他到底站哪边!”秋曳澜面无表情,心里恶狠狠的想:这丈夫要是和稀泥或站在长辈那边,那自己就该好好想想退路,免得在江家耽搁青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