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时寒听得独子之名,果然无法保持豁然,眼皮跳了跳,却笑道:“你来迟了一步!早在发现韩季山跟赵彬意图不轨、窥探帅帐时,我就命人把青梧安置到了别处…如今我的心腹应该已经先带他离开了。大军新败于西蛮,沙州又大雪茫茫,你的手段虽然多,又有江家帮忙,但为了算计我,恐怕所有力量都集中过来了吧?我儿现在要救我很难,要躲避你,难道也难吗?”

“算计你倒确实颇费了一番功夫!”秋静澜闻言,露出一抹玩味,“不过,你确定况青梧会躲我?我倒是等着他自己撞上门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况时寒闻言眉头一皱,但立刻松开,淡笑,“他虽然是我独子,但向来憎厌我,如何肯豁出命回来救我呢?”说到这里面上露出一抹自失之色,转为自嘲,“这大概就是我早年作孽的报应吧!”

秋静澜嘴角笑意渐深:“他当然不会豁出命回来救你,但…却不代表他不会豁出命回来救其他人——先生,出来吧!”

说着,施施然拍了拍手掌。

随着掌声,一袭青衣飘然而至。

儒衫文巾神情矜持而淡漠——熟悉的装扮与熟悉的面容,却让之前还摆着一副“反正就这样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吧”的况时寒一瞬间目眦俱裂:“你…你…竟然是你!??难怪我明明做了布置,西蛮还杀进来杀得那么快!我本以为是手下被韩、赵埋了钉子,却是你…是了,你虽然以不参加帅帐议事来避嫌,但,以你之才,只要冷眼旁观事后帅帐周围的变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尤其青梧那不肖子对你言听计从——你要套他的话有什么难的!?”

乐山先生看都没看他一眼,恭敬的对秋静澜道:“公子,况青梧本已逃出近百里,但咱们的人带给他属下陷于您之手、即将被与这老贼一同处死的消息后,他果然以命胁迫这老贼的心腹,折回来救援属下!”

若说发现乐山先生是卧底,着着实实捅了况时寒一下狠的的话。那么乐山先生现在这句话简直是为况时寒贴身打造的虐心台词——唯一的儿子,自己快死了也要保下的骨血,都快逃出生天了,居然还要冒死回来救人不说,救的还不是自己!

不但不是自己,要救的还是害了自己父子的人——可想而知,秋静澜既然知道况青梧的行踪,又用乐山先生引他折回来,哪能不布置好了对付他?

怪道此人说要拿了父子一起动手,而且还是等着况青梧自己撞上门来!

况时寒骤然之间泣涕直下,惨笑连连——他歇斯底里的哭嚎半晌,却又渐渐冷静下来:“乐山先生…我就说这样的才干怎么会声名不显?还道你真是隐居山野不愿意出仕的高人…莫非是‘天涯’中人?却不知道是哪位护法、或坛主当面?!”

况时寒与西河王府一脉结了血仇,秋聂三人投奔谷太后之后,他当然要认真了解“天涯”——“天涯”中地位最高的是总坛主,下设左右护法,以左护法为尊,然后是各分坛坛主。

不过总坛主已经很多年虚设了,近年来“天涯”诸事都由左护法主持。这是因为总坛主只能由秋氏血脉中有能力者担任——秋家巴不得甩掉“天涯”,抽身过程中当然不会再让子嗣去做什么总坛主。所以秋聂、秋千的父亲当初之所以只能位居右护法,在左护法之下,也不全是秋家打压庶子,不过是秋家这些年来与“天涯”划清关系的方针的体现罢了。

以乐山先生的才华,如果出身“天涯”,地位绝不可能在坛主之下。

只是况时寒怎么都想不出来,从秋聂那边弄来的资料里,有什么人能够跟他对得上?

乐山先生微笑着道:“我的本名早已不用,不过廉太妃曾赠我一姓为任…后来,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任子雍!”

“前任左护法任子雍?!”况时寒愕然得难以形容,“秋聂说你早就死了,不然梅雪也不可能当上左护法——原来你!”

“秋聂、梅雪、秋千,包括我在内,都是先生教导长大的,梅雪与秋聂那点手段,如何可能害得了先生?”秋静澜一哂,“不过是那时候先生正需要换个身份,便假借他们之手,金蝉脱壳罢了!”

“尊父子当初恩将仇报阮老将军,若只是寻常报仇,昔日那些无辜者,岂不是太冤枉了?”乐山先生任子雍施施然道,“我受廉太妃之命为公子复仇铺路,见公子诸般技艺已上正轨,无须我特别操心,自然寻思着,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这才不负廉太妃昔日恩情、才能告慰秋、阮两家的在天之灵啊!”

当年况时寒父早亡母改嫁,叔伯亲戚都视他为累赘,生存艰难,是阮老将军念着与他父亲的同袍之情,把他接到阮家,视同亲子的栽培教养。那时候阮老将军膝下有身负王爵的女婿秋仲衍,还有两个亲生儿子以及几个孙子——但镇西军中地位仅次于阮老将军的人,却是况时寒!

虽然说这有他本身的才干,也足见阮老将军完全没把他当外人看待!这样的推心置腹,却也没改他姓氏,仍旧让他荣耀着况氏的门庭!

可是阮老将军,甚至说整个阮家这样的宽容与好心,换来的却是最残酷无耻的背叛!

这样的仇恨与血债,又怎么可能是千刀万剐的虐身刑罚所能够讨回的?

虐身又虐心,才能出秋、阮两家那口恶气不是吗?!

十几年隐忍与筹划、十几年心痛与分别、十几年等待与酝酿——这一刻终于如愿以偿,秋静澜心中有千万情绪挣扎咆哮,急欲发泄,但他却竭力忍耐住,保持着最最平静的微笑,仔细端详着况时寒每一个绝望的神色——痛苦吗?愤怒吗?委屈吗?不可思议吗?觉得冤枉吗?悔不当初吗?

真心实意对待的人,却是一心一意摧毁你一切的人!

不让你亲自经历一场同样的背叛与椎心之痛,如何对得住那些十几年前无辜惨死于此地的先人!!!

看着况时寒狂吐鲜血之后颓然倒下,他淡漠的吩咐:“切参来,不要让他现在就死了!”

“去我书童那里拿吧!”任子雍笑着吩咐左右,“那参还是况贼送给我补身体的,我就知道他自己一定用得上,过来时,特意让人带上了!”

说完这话,他脸色凝重起来,抬手在秋静澜背心一拍——秋静澜猝不及防之下,居然也是哇的一口鲜血吐出!

“注意身体!”任子雍看着吐出这口血后脸色反而起来的秋静澜,皱紧眉,提醒道,“仇你可以报了,但事情还没结束!你如今病不得!你方才不该如此忍耐的,况贼他起初的平静领死,就是为了激你不发作、生生被这一口心头血堵坏!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秋静澜接过阮毅递上的水囊漱了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都难解心头之恨!”

他当然知道况时寒一开始的冷静以对,虽然确实有他身为镇西大将军的气度,但也是故意做出来的——目的是赌秋静澜年少气盛,看到他没有哭天喊地的求饶,也不肯歇斯底里的发作出来——但秋静澜隐忍多年一朝如愿,心情激荡程度可想而知,硬忍着不发作,少不得要折损心神!

对于自知无幸的况时寒来说,反正是能伤他一点算一点。

方才若非任子雍拍出那口血来的话,秋静澜很有可能会在数日之内大病一场!

只是正如况时寒所预料的那样:秋静澜见他冷静自若,宁可硬撑着也不愿意弱了气势就这么发泄!他才是赢家,做什么要用自己片刻的软弱,去成全况时寒的临死不乱?!

“往事已矣!”任子雍皱眉,“莫忘记,你还有郡主需要照顾!”

提到远在京中的妹妹,秋静澜吐了口气:“好!”

有牵挂的人,确实没有任性与骄傲的资格啊!

他心里叹息着,却也没觉得被拖累。

毕竟如果不是还有这个妹妹,以他这辈子的经历,报完仇后,他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等况青梧送上门后,这父子两个处置完了…必须拿下镇西军!”秋静澜默默的盘算着,“到那时候即使江家权倾朝野,谅他们也不敢亏待妹妹!”

一个足够位高权重又有能力、还视之如珍宝的娘家兄弟,是任凭公婆刁钻、叔姑难缠、丈夫无情、子女不孝…也能让已嫁女过得风生水起的重要保障!

“妹妹,你这些年的凄苦,我一定会加倍补偿给你!让你这一生一世,都不必再受委屈、不会再有危难!”秋静澜朝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平静的吩咐:“韩、赵两位将军何在?去找到了告诉我!”

韩季山、赵彬,正是阮、秋旧部中的领头人,也是秋静澜图谋镇西军的关键人物!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一百十六章 嗣子是个大问题

叶太后的丧仪结束后,大瑞已经空置了三十余年的东宫,终于再度迎来了新主人。

只是男主人来了,女主人一时间却还无法到位——毕竟嫡祖母才死,不但太子的婚事,魏王妃的过门也被延迟到下半年。

魏王年长于永福公主,所以永福公主的下降也被往后挪。

这么算的话,比永福公主还小一岁的太子,大婚最早也得年底了。

不过皇后党现在也没空忙这些儿女婚事,新太子的班底更吸引他们的关心。

以江皇后对江崖霜的器重与偏爱,再加上楚维桑亲自开口就要了这么一个人,东宫属官中自有江崖霜的位置。

其他人选当然也是在皇后党里挑选,不过为了表示对薛畅的尊重,又留了几个名额给薛畅那一派。

…至于说提出让太子搬到东宫后就组建班底的太后党,那是什么都没捞到!

不但如此,谷太后几次放下架子去看孙子,都被江皇后拦在半路上,不是请她去喝茶、就是邀她去赏花。谷太后忍无可忍,直截了当说想楚维桑了,江皇后也不跟她吵,笑容可掬的喊了其他皇子公主来陪她解闷,完了解释说太子新封又年轻,现在正忙着学东西呢,你这么慈祥和蔼为他着想的祖母,一定舍不得在这眼节骨上打扰他对不对?

谷太后现在处在弱势,想说个不字都难,只得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

想她摄政三十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便是汤子默私下一直安抚她忍耐,几次三番下来也受不了了:“这要哀家忍到何年何月?!再忍下去,江氏简直都要爬到哀家头上来了!!!”

偏偏这时候,她还得知了谷婀娜没死,且为了活命投靠江家、不惜委身江崖丹的消息!

谷太后差点没被气疯掉!

自然是火速召了广阳王谷硕与广阳王世子谷俨父子两个入宫觐见!

“你们这些忘本的东西!”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谷太后已经完全维持不住一国太后应有的雍容与城府了,她一见到侄子跟侄孙,抬手就把案上茶具砸了下去,歇斯底里的喊道,“要是没有哀家,你们谷家能有今天?!没想到为了一个女儿居然就要出卖哀家!这些年来哀家简直就是白抬举了你们!!!”

谷硕、谷俨父子压根就不知道谷婀娜干的事儿,被这一顿骂简直骂得一头雾水,见太后正在火头上,也不敢反驳,赶紧跪倒请罪,待她发泄了好一番,才战战兢兢问缘故。

谷太后之所以还肯喊他们来,也是因为听说淮南王去传旨的那天,谷婀娜的心腹虽然出过周王府,但确实没去过广阳王府,而是直接去找了江崖丹——心里多少猜到这事是谷婀娜自己的主意——但她是谷硕之女、谷俨的亲妹妹,她干出来的事情,父兄哪能不担责任?

所以太后也没觉得骂错人,冷笑着把谷婀娜求活的经过讲了一遍,末了森然道:“…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也不知道你们平素是怎么教她的!”

谷硕父子自然少不得又要拼命磕头求饶,等谷太后再次冷静下来,谷俨见父王已经被吓得完全不知所措了,只得代为出言道:“请太后娘娘放心,臣下父子先前实在不知道这事,如今既然晓得,必定会立刻清理门户!还求娘娘仁慈,赐臣下父子这个机会!”

“念在你祖父的份上,哀家允你们这次!再有下次,你们也不要来见哀家了!”谷太后冷笑一声,拂袖送客,“下去吧!”

态度虽然冷漠,但谷俨听出她是答应只要谷家把谷婀娜干掉,这事就算过去了。

跟谷硕告退出宫后,谷俨开始琢磨下手之法。

只是如今皇后党兴盛而太后党式微,天底下最不缺的又是那等见风使舵的人。

所以谷家父子入宫觐见,到谷太后的发怒…前因后果,在他们父子还没到宫门时,就已经完全报到了贝阙殿。

江皇后闻讯却也不急,反而得意一笑:“看来谷婀娜手里确实握了那老货不少机密,不然她不会这么急着找谷家父子进宫来!”

…谷婀娜投奔江家的事情,本就是皇后党故意透露给谷太后的。

毕竟皇帝还在,就算没了皇帝,太子也是谷太后的亲孙子。目前太后党只是落在下风,还有一搏之力,而皇后党的底牌却差不多尽出了。如果太后党接下来稳打稳扎,小心防备不给皇后党扩大战果的机会的话…对于皇后党来说还真不好弄——哪怕镇西军也被摆平。

主要是局势不同,眼界跟目标也发生了变化——从前势均力敌时,皇后党想的是有朝一日占了上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太后党全部“咔嚓”掉再说!

但现在皇后党真正掌握了优势时,却又开始考虑史书里的形象啦、民间的名声啊之类了。

这也不奇怪,人都是这样,没赢的时候想着只要能赢就好!能赢的时候考虑的就是不但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了。

所以谷太后在太子班底上半点没占到便宜之余,居然除了私下骂汤子默等人废物外,没有其他举动,皇后党就不耐烦了——喏,告诉你个消息,你侄孙女背叛你了,还特别不要脸的做了我家侄子的外室,名份都没有的!你还不动一动,这是真死了?

果然,谷太后忍不住要动了不是?

江皇后很兴奋:“谷婀娜那边的人手安排好没?”

“安排好了,娘娘且放心罢!”林女官抿嘴笑,“这次就算太后不折进来,谷家肯定是完了!”

皇后与心腹女官得意洋洋之际,秦国公府后院,秋曳澜正为李妈妈的请求皱眉:“妈妈怎么会想到他们?”

从一家投奔过来后,就没求过秋曳澜什么的李妈妈,这次还真给她出了个难题——李妈妈倒不是为自己求了什么,而是替人求情。

她求情的这几位,以秋曳澜目前的身份倒是不难捞出来,问题是她心里实在有点不舒服:秋聂、秋千、梅雪。

…当年把她坑惨了的三位。

这三人因为早先隐瞒身世、身份与秋曳澜相处得很不错,后来关系破裂后,为了防止手下人不知情,继续被他们坑,秋曳澜自然要交代一二。李妈妈所以知道了秋聂、秋千兄妹两个也是秋氏血脉。

然后就是,前面讲过了,李妈妈,本是廉太妃的专用厨娘兼心腹。

所以她虽然现在对秋曳澜的忠心没问题,但很多时候考虑问题,难免受廉太妃那个角度的影响。

比如说这次求情就是:“少夫人,老奴也觉得这话没脸提!但想想先王爷就世子一个男嗣,如今世子顶着阮家嗣子的身份,连秦国公跟薛相都亲口确认过,哪里好再认回来?现在的西河王府,经去年宁泰郡主的事那么一闹,也就剩了如今的王爷一根独苗!不是老奴咒那边,但就路氏母子作的孽,这位王爷往后能不能长成真不好说,否则好好的秋大公子、宁泰郡主那么些人,怎么会一个接一个的出大事?就算长成了,他的儿子会过继给先王爷与先王妃吗?就算过继,又怎么会认真祭祀?先王爷与先王妃的宗祠,到底得有人照料啊!”

秋曳澜紧紧咬住唇,感到非常的棘手——李妈妈说的没错,从秦国公与薛畅一起承认秋静澜是阮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起,秋静澜是没办法再认回秋家了。毕竟以秦国公跟薛畅的身份,不可能出尔反尔!

况且现在的西河王府,仅仅只有杨太妃与西河王秋寅之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秋静澜就算拿出铁证来证明自己的身世,也会被认为是仗着江家之势,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对阮家这边,也有利用完了就扔的嫌疑。到时候舆论可想而知!

秋静澜本人不在乎舆论,却得防着敌人抓住舆论做文章,毕竟他还要打镇西军的主意,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种情况下,继嗣问题就摆在眼前:秋静澜不能认回亲生父母名下,阮家有嗣子了,可秋仲衍夫妇的嗣子呢???

这问题秋曳澜是想都没想过,但在这个时代,却是非常严肃和重大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想做个周全又孝顺的晚辈,绝对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李妈妈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在明知道秋曳澜被秋聂兄妹坑过的前提下,请求饶恕并救援他们:“秋氏一族人丁单薄,那秋聂再不好,到底是秋氏血脉、是先王爷与先王妃的亲侄子!若从别处为先王爷、先王妃立嗣,这非亲非故的…还求少夫人念在先人的份上,饶恕他们、救他们一命吧!”

非亲非故的要人家去给秋仲衍夫妇做嗣子,确实很麻烦。

当然以秋静澜的手段,打发一个下属就能做到。

可明明他这个秋仲衍夫妇的亲生骨肉还活着,却打发下属去替代自己的身份…估计秋静澜也会觉得很别扭吧?嗣子可是要称秋仲衍夫妇为父母的,虽然说这两人都已经没了,不用经常喊,但奉着祭祀、偶尔提到时,这称呼可错不得——真是想想就觉得各种尴尬…

“…估计哥哥考虑到这个问题也会头疼吧?”秋曳澜以前就没遇见也没考虑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也没法回答,只得默默思索,“这么想的话,确实秋聂最合适,毕竟他本来是侄子——”

她忽然一皱眉,“如果秋聂过继给父王母妃,那二伯父一脉要怎么办?”

“少夫人!”李妈妈听出她语气的松动,心头一喜,忙道,“老奴也不是说让秋聂过继给先王爷与先王妃!毕竟他容貌已损,做少夫人您的嗣兄可有点配不上,也没法光大先王爷这一支!但他这年岁该成亲了不是?您保他出来,给他寻个媳妇,过两年有了子嗣,再给先王爷、先王妃立嗣——横竖先王妃辞世也有这些年了,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三刻,所以老奴之前都没跟您说!却是如今看谷家不大好了,怕他们被谷家连累,所以才斗胆…”

“这样啊?”秋曳澜对这种继嗣的事情半懂半不懂,闻言犹豫道,“但哥哥也到成亲年纪了啊!等他以后有了子嗣过继个给父王母妃不成吗?”

李妈妈愣道:“可是世子现在姓阮、咱们只能喊表公子啊!”

“…算了,先把人弄出来,回头等哥哥回来了再议这继嗣的事吧!”秋曳澜茫然片刻,一摆手,“苏合,去找十九!”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一百十七章 本世子要你去弑君!

江崖霜被喊回来后,听秋曳澜说了缘故,很爽快的保证:“我这就派人去办!”

“谷家还没倒呢!”秋曳澜提醒他别掉以轻心,“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心思?你别忘记,当初秋千可是挟持过我的,没准他们会以为咱们不怀好意!”

江崖霜笑着道:“现在的局势,瞎子都能看出来谷家长不了了。除非他们心存死志,不然即使怀疑咱们家不怀好意,也肯定会试一试的。再说你若想杀他们,还跟他们罗嗦做什么?”

秋曳澜一想也是,就道:“那我等你消息了——人弄出来之后的安置,你也给我想想办法吧。这立嗣的事情,我也不懂,想等哥哥回来后,让他做主。”

“随便找个别院藏一下便是。”这对江崖霜来说压根就不算事,“打发几个人看一下,反正他们武功不是废了?随便喊几个侍卫就成。”

结果这边小夫妻才轻轻松松的议完事儿,那边坐等广阳王府自投罗网的江皇后就把梅雪跟秋千给抓了个正着!

索性江崖霜对于江皇后那边的消息,论灵通程度在江家仅次于秦国公——闻讯赶紧进宫求情!

要搁之前,江皇后肯定不会答应,虽然说梅雪跟秋千不是谷家人,但到底在谷家待这么久了,不怕火烧不到谷家身上去!这等朝斗大事,哪里会念一个侄媳妇的面子?

但阮老将军的坟墓被发掘之事,让皇后一直感到心虚又愧疚,加上江崖霜说的也有道理:“谷俨没让谷家自己人动手,也没派家生子,可见他也料到咱们会守株待兔,这两个女子也是弃子——她们跟那秋聂三人是一伙的,如今秋聂没出面,显然是被谷俨扣做人质了。据说梅雪恋慕秋聂,那秋千更是把她兄长看得极重,当初明知道会激怒堂兄秋静澜也要挟持宁颐,就是为了保秋聂一命!四姑您说这两人能问得出个什么?逼急了,她们多半宁可选择一死!”

“罢罢罢,算这两个女子命大,我就给了你,带回去给你媳妇罢!”江皇后揉了揉额,她好容易设这么个圈套,如今却徒劳无功,自然有些悻悻,但还是道,“不过那秋聂既然被谷俨扣住了,怕是难救出来…秋仲衍的嗣子…他那一房确实得从别处立嗣,我会关照人多注意下秋聂,发现之后尽力保全他的。”

江崖霜笑着道:“就知道四姑疼咱们!”

“四姑也知道你如今最疼你媳妇!”江皇后没好气的从果盘里拈了个蜜饯打他,“回去同你媳妇说吧!”给秋家弄个嗣子的话,哪怕之后秋曳澜兄妹怀疑江家操纵了挖阮老将军的坟一事,也应该不至于有仇恨、最多是不愉了吧?毕竟这可是继嗣大事啊!

皇后目送侄子嬉笑着接了蜜饯告退下去,心里默默的想着。

江崖霜出宫后接到梅雪与秋千——因为这两位都是年轻美貌的女眷,他也没照面,就让江檀去安排,自己回国公府同妻子汇报。

秋曳澜听了结果松口气,又皱眉:“谷俨好生歹毒!偏偏扣住了秋聂!这下却是麻烦!”立嗣什么的,秋聂才是重点啊!

“你不要担心,四姑不是答应以后帮忙盯着他们,若有发现立刻会施救的吗?”江崖霜安慰道,“再者,谷俨如今恐怕也管不了那么多,梅雪二人动手不成反被抓,他忙着应付谷太后都来不及呢!更不要讲整个谷家向来都是他拿主意,如今何去何从,想必也足够烦扰他了,哪里有心思去找秋聂的麻烦?”

他这话说的很对——谷俨得知梅雪与秋千才混进谷婀娜住的院子就被拿了之后,惊出一身冷汗:“果然!”

他城府向来深沉,这些年来很替谷太后办了许多不能公开宣扬的私事。阴私之事干多了,人自然就多疑。所以哪怕由于这大半年来都被禁止入宫,消息滞后,没发现谷婀娜诈死之事乃是皇后党故意泄露给谷太后的,但也本能的先派了两个跟谷家关系不是那么深、又有把柄可拿的人去试水。

现在看来亏得留了一手,不然这会广阳王府恐怕已经被御林军给围上了!

谷俨这会又是庆幸又是担忧,与他一起等消息的谷硕虽然是父亲,但向来平庸无能,这辈子基本都是听旁人的,此刻照例六神无主的问:“俨儿!现在怎么办?”

“…姑祖母的吩咐是肯定要办的,不然惹恼姑祖母事小,咱们家的诸般事情,以前可从来都没避过婀娜!皇后那边一时半会奈何不了姑祖母,必定拿咱们家先下手!”谷俨想到这儿心里也乱着,但他知道,谷硕性.子胆怯,若让他看到平常最会拿主意的儿子也慌了,别吓得先去自己寻死——只得强按心神宽慰他道,“不过父王也不要担心,孩儿方才已经想到一个主意,这就吩咐人去办,想必回头就没事了!”

谷硕忧虑的问:“是什么主意?”

“孩儿如今只想了个大概,回头还要跟底下人细细商议一番才能决定。”谷俨连哄带骗,“父王还不相信孩儿吗?这些年来多少麻烦出来,不是孩儿摆平的?”

平庸的人当然跟精明无缘,谷硕糊里糊涂的想了会:“也罢,那你去办吧…好了跟我说声!”

“父王请放心!”谷俨起身恭送父亲离开,等谷硕一走,他面上便掠过一抹阴狠,“去把秋聂找过来!”事到如今,想不用最后的一道后手,也不行了!

秋聂被带过来后,一看谷俨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下意识问:“雪姐与千儿?”

“她们中计了!”谷俨神情阴鸷的望着他,嘿然道,“被皇后的人拿了个正着!据说跟脚就被江十九亲自要了走——本世子仔细想了想,莫不是那中计根本就是故意的,她们只是趁机逃走?不然怎么会是江十九去接?本世子记得,江十九的妻子,那个美貌非常的宁颐,可是你们兄妹的堂妹吧?”

“她要不是有个好哥哥,早先就被千儿宰了!”秋聂皱眉道,“宁颐郡主跟秋静澜,都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我们三人当初那么得罪过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们?恐怕是宁颐听说雪姐跟千儿被皇后抓了,记起前仇,这才让江十九特意抓了她们去报复!”

谷俨眯眼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用?”

秋聂脸色微变:“这几年我们为谷家…”

“是做了些事情!”谷俨冷笑,“但谷家也庇护了你们不是吗?否则秋静澜一只手就把你们三个都捏死了!”

“庇护是当初投奔谷家时太后亲口答应的!”秋聂满是伤疤的面容扭曲起来,“这些年来给谷家做的事…”

谷俨讥诮的看了他一眼:“只说庇护你们,又没说养你们!你们当谷家的柴米不要钱?”

他摆明了是要过河拆桥了,而且还拆得理直气壮——秋聂知道多说无益,只得一叹:“世子如果为目前局势忧虑,聂愿效犬马之劳!”

“如今的局势你还有什么用?”谷俨冷笑着反问,“你以前纵然有些实力,但武功皆为秋静澜废去…现在的你,用场还不如梅雪与秋千,那两个好歹也算美人!”

听着他这样刻薄的话,秋聂反而平静了下来:“若聂当真一无是处了,以世子之尊,还会与聂罗嗦半句吗?”早就直接吩咐手下呈上我的人头了好吗?

果然谷俨闻言不怒反笑,甚至用欣赏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不愧是‘天涯’曾经的右护法,到底有几下子…本世子确实有件事情要你去做,只是如今梅雪与秋千都落入江家之手,单单你一个人,放你出去办事,本世子实在不放心!你说,该怎么办呢?”

秋聂无所谓的一笑:“世子既然唤聂前来,显然是什么都想好了,聂一切惟世子之命是尊耳!”

“当初你们三人背叛秋静澜,挟持宁颐,虽然没有得逞,但仇怨已经结下!”谷俨呷了口茶水,“我谷家在一日,你们虽受驱策却也无妨!我谷家若有失,你们的下场,梅雪与秋千今日就是个例子!”

这话显然他也认为梅雪跟秋千被江崖霜要走之后,不会有好下场。

秋聂很平静的道:“所以若是有关扭转局势之事,聂自然全力以赴!”

“很好!”谷俨一拂袖子,把其他人都遣了下去,才缓声道,“本世子要你做一件事!”

“一件大事!”

“弑、君!”

“什么?!”谷俨话音刚落,正预备表决心的秋聂愕然万分的抬头!

谷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你不是才说愿意全力以赴?”

“可这与时局?!”秋聂一脸看疯子的表情。

“时局不是你这样的人所能考虑的!”谷俨冷笑,“你,只要按本世子吩咐的去办就是!”

秋聂歇斯底里道:“这怎么可能?!若换成聂武功还在时,也没有指望潜入大内行刺陛下——更不要说如今聂比一介废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进宫的事情你不要操心!”谷俨漠然道,“如今太后虽然落了下风,但我要带你进入宫闱还没问题!尤其楚维桑被立为储君后,皇后对陛下的安危就不那么上心了…正适合你动手!”

秋聂深吸了口气:“若是如此,何必用聂?宫闱之中…”你们谷家缺宫里的人手吗?!

“本世子自有计较!”谷俨目光陡然凌厉,“你就说,这事,你做,还是不做?!”

“…是为了聂乃秋氏血脉的缘故?”秋聂沉默了会,幽幽的问,“聂弑君之后,世子就可以宣布聂当初乃是奉秋静澜、或者江家之命,假意投奔,实则为了等待太子名份定下后,出手弑君、嫁祸谷氏——不过恰恰被太后或世子您发现了?”

谷俨瞳孔一缩,但转眼又恢复了平静:“事实上,派去清理门户的,只有梅雪与另外一名丫鬟。”

秋聂一怔。

谷俨继续道:“你的胞妹秋千,我将她另外安置了。”

“…敢问世子,几时带聂入宫?”秋聂沉默了一下,很平静的问。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一百十八章 皇儿,不要怪母后心狠!

谷俨虽然说带秋聂入宫没问题,但他带一个外男进入宫闱,不告诉江皇后可以,不先跟谷太后通气是不可能的。

而他带秋聂入宫的目的也没隐瞒谷太后——理所当然的,虽然说之前请谷太后清了场,但听到一半,就差点被暴怒的谷太后拿殿中摆件活活砸死:“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这些年来皇帝有对不住你们谷家?!你居然撺掇哀家杀子——哀家是夺了皇帝的权,但他终究是哀家唯一的儿子!!!”

当初谷俨觊觎乐馨公主姐弟,谷太后都不能忍,那还只是她众多孙子孙女里不起眼的两个呢!何况她唯一的儿子、她赖以成为太后的皇帝?!

只是谷俨素侍奉她多年,要对这个姑祖母没点了解,怎么敢跑过来跟她商量说咱们一起弄死你儿子这种大事?

他任凭谷太后把自己砸了个脑袋开花,才沉声反问:“那么太后娘娘可想过,如今太子与您不亲近、江家咄咄逼人、薛畅一党已作抉择…往后我等如何处之?!”

“哀家纵然无法再摄政,终究也是皇太后!”谷太后斩钉截铁道,“你这畜生简直发了疯了!居然说得出来这样的话!你何不把谷硕杀了自己做广阳王?!啊?!”

谷俨嘿然道:“太后娘娘您何必如此自欺欺人,以江氏的心胸,一旦得势,即使容忍您继续做太后,那也不过是步叶太后的后尘罢了!而除了太子之外,您其他的骨血,能不能有今日端柔县主的处境,太后娘娘还想不到吗?!”

这次没等谷太后接话,他一口气接下去道,“如今我等已落下风,如果不出奇策,纵然接下来严防死守,也不可能扭转局面!而且,太后娘娘您觉得,江氏已经有一个什么都听他们的太子了,还会容得下陛下吗?!”

谷太后倒抽一口冷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早在夺储开始时,她就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了,那皇帝也基本落不到好。不过那会谷太后信心满满,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输!

现在真正到了母子两个都即将完蛋的时候,毫无准备的谷太后才感到发自内心的惶恐——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她这样的贵人?她不想死,一点也不想!

更不要说落到叶太后那样的地步:顶是顶着太后之衔,却偷偷摸摸似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在空旷到荒凉的深宫里,悄悄的过一辈子,死后能大办一场,竟还是托了朝斗的福…

谷太后的彷徨自然瞒不过谷俨的眼,他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太后娘娘容臣说句放肆的话:如今太后您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错了,陛下那边,根本顾不过来!与其让江氏害了陛下,扶持太子登基之后再来对付您,您不如先下手为强!倘若陛下知道的话,也一定不会怪您的,毕竟陛下纯孝,怎舍得您受苦?”

这番话若叫皇后党那边听见,必然会大骂他不知廉耻——谷太后也晓得谷俨这么说,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够孤注一掷,扳回局面!

但此计若成,自己确实可以恢复往日的威风…彻底踩下江氏!

太后,犹豫了!

谷俨见状,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恭敬的拜了拜:“太后娘娘请三思!臣…先告退了!”

他满头是血的出殿,自然把宫人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