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啊,你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凌醉哆嗦了下,“本来因为纯峻的缘故我一直盼你好好的活着的,但现在我觉得真为你好的话,我好像应该祈祷你已经死了比较好…”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四十章 秋静澜的辩解

…其实济北侯没有凌醉想的那么好对付。

他只是从没怀疑过江绮筝跟欧晴岚。

毕竟前者在长辈眼里从来都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性格单纯天真、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后者的武力虽然一直被认可,不过城府却不成正比——总之她们两个在济北侯看来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还是自己家的孩子。

所以济北侯绝对想不到,江崖月跟江崖情的死,基本上就是这两个“被吓坏了”的晚辈策划与实施的。他恨不得亲死的不肖子孙江崖丹,不过是以四房嫡长子的身份给她们顶缸。

但他怀疑自己家这两个孩子的救命恩人——秋静澜!

所以对江绮筝与欧晴岚略作安慰后,济北侯就开始不动声色的套话了:“万幸你们有惊无险!这次却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失误,竟叫你们遭了这么一回难…还好纯峻早有准备,及时护住了你们!只是他这孩子也太小心了,即使不知道况青梧幕后是谁在指使,但及时给咱们个消息啊!你们不知道咱们多担心你们——小八好歹人在沙州,京里简直是急疯了!”

这话里陷阱处处:江绮筝三人被掳走距今日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尤其江绮筝跟欧晴岚都是女子。她们既然自称没被侵.犯,那么肯定是很早就获救了。否则以况青梧跟江家的仇怨,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她们的。

如此救了她们的秋静澜就其心可诛了——江崖丹为什么杀江崖月与江崖情?最直接的原因与理由,就是江崖丹认为他们谋害了自己的胞妹!

如果江崖丹早点就知道自己妹妹好好的,怎么还会一怒之下弄死两个堂哥?

当然济北侯也怀疑:“这回难道真冤枉了大房与三房,事情竟是四房在贼喊捉贼?”

按照这个设想的话四房的疑点真不是普通的多,“小十八向来娇生惯养,即使那秋风出走逾年未归,她心中思念,但沙州这么远,她的孩子也那么小,怎么就忽然要亲自寻夫了?阿杏号称是为了秋静澜来的,又焉知不是为了混淆视线?!那凌醉更是秋静澜的至交!”

“再加上当初想把他们追回去的小八——小八虽然是男子,却自来好享受,如何肯放弃繁华的京中,陪他们胡闹?早先我就觉得奇怪,只是小八素来跳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也就没放在心上…如果这一切都是四房早就算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况青梧出面‘劫’走小十八他们,然后让小八有理由对小二跟小六下手…然后镇西军顺理成章落到秋静澜手中,也等于是给了四房…”

想到这里济北侯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却听江绮筝拭着泪回答道:“小叔公您有所不知!秋将军他虽然确实在况青梧麾下安插了人,但那人在况青梧跟前地位也不高——当时,况青梧欲对阿杏…不.轨…那人冒死骗开况青梧,让阿杏骑马逃走,在雪原上跑了几天几夜,也亏得阿杏骑射皆精,武艺非凡!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秋静澜在去岁况时寒伏诛后就调入军中为部将了。

“至于我跟凌醉却也靠了那人——那人放走阿杏之后自知瞒不了身份了,便对况青梧自幼的老仆老郑下了乌兰香之毒,以解药相威胁,才让况青梧投鼠忌器,未敢对我们怎么样!只是况青梧虽然看中那老仆,终究对我们心怀恶意!那几日如今想起来都是度日如年,若非凌醉寸步不离的护着侄孙女,侄孙女是早就不想活了!”

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眼伤痕累累的手指,“对了!中间侄孙女还写了封血书,让侍卫贴身收着,令他们若有机会只管自己逃走,不必管侄孙女…也不知道那些侍卫现在怎么样了?”

济北侯早在她低头时就注意到她手上的伤了——以他的眼力一眼看出那些伤痕确实是有些日子、绝非这两天弄出来的。而且伤痕边缘分明有着咬痕,显然是在没有割破手指的工具的情况下,只能使用牙齿。

“小十八在家里时慢说自己咬开手指了,就是磕着碰着点,都是一大群人围着心疼的!”济北侯照着一贯的印象来推测江绮筝,心头就是一软,“不管这些事情幕后是谁主使,这孩子…实在可怜!”他看得出来那些伤痕很多是无法去疤了。

济北侯虽然是男子,但也知道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尤其还贵为公主,是何等看重自己的身体发肤!手这种需要时时展露人前的部位,是每一个合格的贵妇贵女都会精心保养的,错非迫不得已,江绮筝怎会自损至此?

不过他还是很怀疑秋静澜,便又问:“那况青梧竟对那老郑如此重视?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老郑只是仆人,况青梧再念主仆之情,哪里比得上况时寒乃是他亲生父亲紧要?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都这光景了居然还为个下人被威胁住,这是在说笑么!

江绮筝这次却没给他解惑,而是摇头:“侄孙女也不晓得为什么?反正况青梧严刑拷打没要出乌兰香的解药后,对我们就礼遇起来了!”

“那小子果然露了马脚!”济北侯心中怒意滔天!强按着又哄了会两个“受惊不小”的晚辈,见她们情绪稳定了点,便立刻找个借口离去。

他走之后,之前配合江绮筝说话的欧晴岚有些忧虑的问:“秋郎他…”

“你的秋郎如果连小叔公他都敷衍不过去…”江绮筝轻描淡写的道,“那他还是趁早不要打镇西军的主意,乖乖儿回京去受薛畅的提携吧!”

…半晌后,被召到临时营地来的秋静澜非常坦然的面对济北侯的质问:“纯福公主与欧家小姐所感激的那个所谓暗子,实际上,并不是末将的人!”

济北侯冷漠的道:“是吗?等本侯彻查之后就知道了。”

这摆明了是不信任他。

秋静澜也不急,只道:“当初末将忽然接到消息说纯福公主一行遇袭,正被囚于某地,虽然心生怀疑,但左右无事,又确实听说纯福公主一行正向沙州城而去。便带了些人手出城…结果,途中却遇见了欧家小姐!这样才救了纯福公主与凌醉。”

“看来你倒是他们命中的贵人!”济北侯说这话时,语气里已经有了分明的杀意,“京中都以为他们三个已经没了,四房的十九当着我跟二哥的面,同大房、三房翻了脸!所以二哥只好让我这把老骨头跑这一趟——却不想引起四房与大房、三房争执乃至于互相仇视的事情,原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转眼就被你消弭了!”

“事后末将也觉得很奇怪,所以特特询问了欧家小姐,茫茫雪原是怎么碰见末将一行的?”秋静澜继续道,“欧家小姐说,放她跑出来的那人道,给她预备的马,乃是识途的!让她任凭马儿跑着就是!”

济北侯听到这话微一皱眉…

秋静澜神情不变,继续道:“此外,末将遇见欧小姐时,欧小姐已经奄奄一息了!若非她意志顽强,甚至…”

顿了一顿,让济北侯自己想象一下,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于冰天雪地的荒野上,孤身单骑的逃亡,是何等的艰难与恐惧?

“倘若是末将指使况青梧劫持了纯福公主一行,末将是绝对不会让人单独放走欧小姐,即使放走了也不会用自己这边的名义的!”秋静澜平静的道,“万一欧小姐出了事,末将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毕竟,欧小姐的胞兄欧碧城,乃是末将妹夫的至交好友!”

“末将的身世侯爷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妹妹在末将心目中的份量!末将无论如何算计,都不会伤害到妹妹!”

济北侯面无表情道:“你若执掌了镇西军,十九媳妇自可恃你权势,骄行妯娌!”

“如今末将功业未成,难道妹妹在江家就受委屈了?”秋静澜反问,“出阁之女骄行妯娌的底气在乎夫与子,若只靠娘家的话,请恕末将无礼:齐王妃便是个例子!”

这话让济北侯无言以对——的确,秋曳澜进江家门到现在,在妯娌中算是不好惹的主儿了,大有其婆婆庄夫人的风范,但,还真不是靠着秋静澜,而是靠着江崖霜!

秋静澜再接再厉:“何况数日之前,就是江二公子与江六公子出事前,末将已经接到妹妹怀有身孕、还劳秦国公亲自过问的消息!”

言下之意自然是我家妹子没怀孕之前就够威风的了,现在这一怀孕,不要太骄傲!我这个做哥哥的沾她光都没问题啊!那我何必还要冒险对你家子弟下手?当我傻的吗?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济北侯阴着脸,半晌说了这么八个字!

秋静澜听出他表面上还是怀疑自己——没准你就是因为自己能够举出这许多你不可能撺掇这事的理由,然后就是这么干了呢?越不可能的人越有可能!

但,其实济北侯犹豫了。

这正在秋静澜的意料之中——因为在冷静下来的济北侯心底深处,其实也希望这事跟他没关系!

否则的话,江家不但损失了两个嫡出子嗣,还将损失一个前途最远大的姻亲!同时面临着需要重新选择镇西军统帅的问题!

秋静澜这种出则能为将、入则能为相的人才,谁家会嫌多?

但他如果参与了江崖月与江崖情之死的话,哪怕他是秋曳澜的兄长,也必须死!

外人敢对江家子弟下手,就死他一个那就是江家宽大为怀了。这点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就算秋曳澜挺着大肚子站这里,也一样!

“真是小八干的吗?”济北侯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该松口气呢,还是暴怒?

“天驰夫妇远在北疆,你就算从我手里暂逃一时,等回了京…却要怎么个交代法?!”济北侯很是惘然,“好好的一家子,多少人羡慕的枝繁叶茂,不知不觉就闹成了这样…难道我们兄弟就这样不会教子?”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四十一章 真正的善后!

济北侯心情复杂的挥退秋静澜,命左右:“去把那个歹毒的孽障与我寻来!”

左右领命而去。

然后…

等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眼看天也黑了雪又下了,还不见江崖丹的影子!

“难道那孽障被吓得逃走了?这么冷的天,那孽障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仓促之下便是带了人手,又能逃到哪里去?”想到这里济北侯有点坐不住了——刚才气头上想亲自动手宰了江崖丹是真的,但冷静下来后,他哪里可能真的杀了江崖丹?

毕竟江崖月与江崖情不能复生,四房与大房、三房之间的仇恨已经无法消弭。就算杀了江崖丹,只会让仇恨更深罢了!作为江家的长辈,济北侯怎么能再搭上一个晚辈?

活着的人总是比死人紧要的,哪怕江崖丹不争气,到底是江天驰夫妇的爱子!

所以尽管心里气着,他还是站了起来,打算亲自去找这个不省心的侄孙。

但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嚷声。

“这孽障可算被找过来了!”济北侯松了口气,面上却立刻摆出怒色,重新坐了下去。

“不!我不去!不进去!才这么点时间,都还没隔夜,小叔公怎么可能就冷静下来了?”才坐下去呢,就听见外面江崖丹大呼小叫,“没准我一进去就被小叔公砍死!我可是四房嫡长子!你们胆敢谋害我,我父亲母亲绝对不放过你们…江柑你给我记好了他们的样子,回头我死了报给父亲母亲…我不进去、不进去!说不进去就不进去!!!”

听到这里济北侯脸色已经阴沉无比!

接下来却听江崖丹在门口又喊又叫始终不肯进来,倒是他待的这座帐子开始晃动了!济北侯抬头看了眼帐顶,面无表情的吩咐:“出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下一刻,侍奉在侧的亲卫不及回答,在帐外传来的惊呼声中,济北侯眼睁睁看着帐顶朝自己砸下来!

“侯爷小心!”亲卫大惊失色,纷纷扑上来救援!

…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江崖丹抱着头满营跑,边跑边辩解:“又不是侄孙故意要害小叔公的!分明就是扎营的士卒偷懒,把支帐子的柱子没弄好,所以侄孙抱了会就倒了!侄孙自己都差点被砸到…而且小叔公神功盖世洪福在身,哪里会被区区牛皮帐子弄伤?这不追打侄孙这么久了,小叔公老当益壮…”

他没心没肺还有闲情恭维几句长辈,追着揍他的济北侯却简直被气疯了!!!

安慰完江绮筝跟欧晴岚这两个“无辜可怜”的晚辈,又亲自召见了秋静澜,可算恢复理智的济北侯原打算好好盘问江崖丹,来确定真凶到底是谁,才好决定他接下来的做法!

结果呢?

江崖丹让他等了大半天不说,好容易被亲卫拖到帐子门口,他这么大个人了,硬是好意思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门口的柱子死活不撒手,生生把柱子拖倒、把一帐子人,包括济北侯在内都埋了!

要知道在沙州,这季节的帐子上头可都积了两尺来厚的雪好不好!?

济北侯虽然有众多亲卫奋不顾身的保护,但这么半天了,额上一块淤青还没褪去呢!

“我就说小八小时候那么聪慧伶俐,就算被大房宠坏了,二哥为什么不亲自带到身边调教,好使他改邪归正?”济北侯可算明白秦国公这些年来的心情了,“合着他竟然…竟然…竟然…”

虽然没有秦国公那样的才华,但好歹也是被秦国公手把手教过些年,绝对脱离了文盲这一范畴的济北侯,愣是半晌都找不出来形容这个侄孙的词!

“这么个东西若当真带在身边,怕不会少活三十年?!”济北侯好不容易在亲卫的帮助下把江崖丹给绑了,带回重新收拾出来的营帐里,望着还在喋喋不休辩解一切都是无心之失,自己绝对不应该受到惩罚云云的侄孙,好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再罗嗦一个字,信不信老子立刻剐了你?!”

济北侯一生戎马,沙场之上杀伐万千,铸就一身煞意慑人,只不过不在军中就刻意收敛罢了。此刻略一流露,江崖丹这种终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哪里承受得住?当即乖乖住了嘴!

这会济北侯也没心情跟他说其他了,直截了当的问:“就你这样的废物是如何杀得了你两位兄长的?!”

江崖月跟江崖情能够被大房和三房派到军中参与兵权的争斗,文韬武略那都是很可以的,至少在兄弟之间属于佼佼者。若是单打独斗,这两个里随便哪个都能把江崖丹揍趴下!

否则他们既然软禁了江崖丹,又怎么肯接受江崖丹的要求,单身入帐去赴宴?

“侄孙对他们用了药!”江崖丹看起来对于济北侯骂他是“废物”很不服气,只是慑于济北侯此刻的脸色不敢辩解,悻悻道,“把他们放倒之后,还不是想怎么砍就怎么…”

被济北侯骤然阴沉的目光看得消了声。

“药?”济北侯嘿然道,“你从哪里来的药?”

“…出京时身上带着的!”

“你出京时就想对他们下手?!”济北侯手都抖了下——这么说一切都是四房做的了?以江崖霜的年纪,还有他在秦国公跟前长大的经历,济北侯不相信他能够遥控设计这么庞大的局,却瞒过了秦国公的耳目!那么,江天驰?!

江天驰与济北侯相处的时间之长,更甚于江天骖这个亲生儿子!两人之间的感情名为叔侄其实可比父子——这也是济北侯之前在京里时,就建议秦国公给四房个交代的缘故:尽管济北侯跟秦国公一样感激夔县男,并对江天骜爱屋及乌,但对于江天驰这个看着长大的侄子,终究是格外怜爱且维护的。

而现在他却发现,江天驰根本不需要他的维护,倒是他的其他侄子、侄孙,才是需要长辈保护帮助的那一部分!

济北侯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

正在这时,却听江崖丹嘟囔道:“那会若是就知道老二跟老六那么恶毒,侄孙才不会答应陪十八他们到沙州来…侄孙只是习惯带上这类药而已…”

“你习惯带上这类药?!”济北侯觉得这是江崖丹发现说漏嘴后想赖过去了,不禁冷笑出了声,“你成天在京里花天酒地当我不知道?!你带这种药做什么?!”

谁知江崖丹理直气壮道:“就是因为侄孙成天花天酒地,所以身上才带着这类药!叔公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派人回京里去问问常与侄孙一道出入的那些人!怎么会连这类药都不备着?”

他说着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瓷瓶,哼道,“虽然说‘饮春楼’、‘锦葩阁’这类地方调.教清倌人的手段是一流的。但买的人多了,也难免会遇见那等烈性女子!这时候不用药,难道让人帮忙按着?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总有些客人,比如侄孙这样的,不喜旁人在场,这就需要这种酥筋软骨…”

“畜.生!!!”济北侯怔怔的望着他手里的小巧瓷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那两个出色的侄孙,辗转镇北军到镇西军,多少枪林箭雨、多少明枪暗刀,都没能让他们倒下,最后居然是倒在了小小一瓶青.楼的下作秘药之下!

…入夜之后营中一片寂静,只有济北侯的咆哮声依旧。

大丫鬟梦桃小心翼翼的给江绮筝捧上一盅羊乳:“殿下,早些安歇吧!”

“等我再绣几针!”烛火下,江绮筝认真的缝制着一件小衣,绛红地,绣的图案是福寿连绵,针脚细密却不算娴熟,好几处都有弥补与重做的痕迹。

梦桃看着江绮筝指尖上的点点血痕,忍不住劝:“您回京之后有很多时间可以做这些…这地方也找不来太好的衣料,您看这锦缎瞧着好,其实却太硬了,不适合小公子穿的。”

“…是吗?”听了前面两句江绮筝不以为然,末了一句却让她立刻怔住,伸手摸了摸缎面,她有些迟疑,“真的不适合孩子穿?”

见梦桃肯定的点了点头,她失望一叹,自嘲的看着自己的手,“伤痕太多,不但这些地方的肌肤都粗糙了,也很难准确的感觉出料子的好坏…”

梦桃听出她不打算绣下去,心头一喜,忙道:“所以您现在不要急着做这些活计,先把手养好是正经!”

“明儿个你让人给我找点好的料子来!”江绮筝却吩咐,“小叔公要弄清楚江二跟江六的死因,暂时应该走不了!就算要回京,路上也要些日子。不能浪费了!”

梦桃急道:“小公子在京里,十六少夫人养着,老夫人看着,还怕没了穿戴?您伤都没好,何必这样急着给他备衣裳呢?来日方长,您这伤也不算严重,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就成!到时候您要给小公子做多少件婢子都不拦您可好?”

“来日方长?”江绮筝听了这话却笑了笑:傻丫鬟只知道心疼她,却不知道,在自己跟欧晴岚、凌醉都平安无事——尤其是自己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江崖月与江崖情却死了,这事,岂是江崖丹自恃四房嫡长子身份出来顶罪就能混过去的?

哪怕秦国公跟济北侯都不会选择用再死一个孙辈来了结此事,但,让四房从其他方面,比如说兵权、财产、势力、前途等等地方补偿大房与四房却是肯定的!

“父亲弱冠便投军,迄今骨肉分离数十年,中间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多少次,才得今日之位!母亲本也是豪门贵妇,却在北疆苦寒陪伴多年,至今不得回京!八哥因此毁于大房之手,十六哥的遭遇…还有十九自幼受祖父教导,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我四房的权势固然有祖父恩泽,但得来,莫不比其他房里艰苦!岂能因我之命而拱手交与大房、三房?!”

江绮筝在说服欧晴岚动手、江崖丹顶罪时就想好了:回京之后,她会当着大房与三房的面自.戕!这样,尽管江崖丹未确认胞妹之死就杀死两位堂兄固然不对,但大房与三房也逼死了四房嫡女——大家不能说扯平,可大房与三房想再狮子大开口那是做梦!

这才是她真正的善后计划!

“但望八哥到时候不要太怪我吧…我可是亲口向他保证,只要他咬死了事情是他干的,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但实际上,四房不死人怎么可能呢?”

江绮筝慢慢的叠好绣到一半的小衣服,满是伤痕的指尖抚过衣摆,完全感觉不出软硬,心下涌上一抹凄然,“不知道我死前,能够为我儿做好几件衣服?早知有今日,当初合该把习字练琴的时间,都拿去练好女红的!”

想到孩子又想到了那个人,他狠心的丢下她一走逾年,也不知道如今人在何方是否安好?

“如果他还活着,但望他能狠心到底,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被江家人找到,免得被迁怒吧…当年的一厢情愿还以为是两情相悦…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一样了!”再次自嘲一笑,江绮筝淡声吩咐,“明天晌午之前我要看到适合我儿穿用的料子!”

“可是…”梦桃还想劝,却被江绮筝刹那冷漠的目光看得一噎,下意识道,“是!”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四十二章 京中即将的大热闹!

江崖月与江崖情身亡的消息虽然在沙州不啻是晴天霹雳,但因为路途遥远,到底还没传到京中。

可这会的京里也乱成了一锅粥——北疆八百里急报,庄夫人手持爱女血书,亲自回京要为女儿主持后事来了!

八百里急报按规矩只有军情,还得是紧急军情才能使用。

不过如今江家的权势,也没人跟江天驰挑这点。不少深知庄夫人性格的人,甚至还擦着冷汗感激江天驰做事厚道,提前报个信,免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无意中被庄夫人抓个正着!

比如说米家,老夫人一听说这消息就煞白了脸!跟着一迭声的吩咐备上厚礼送去秋曳澜那里,又打发人去提醒女儿米氏。

媳妇楚氏不明所以:“母亲,庄夫人此行是为了纯福公主事,这跟咱们家、跟姐姐那边有什么关系?就是姐姐当初有得罪江家十九少夫人的地方,这事都过去多久了?”

“过去多久了?”米家老夫人冷笑,“你究竟年轻,当年也没跟那庄氏多接触,不晓得厉害!她在北疆盯着江天驰不许纳妾,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如今为了女儿出事归来算账,你道她会只算她女儿没了的账?!我告诉你,这位一回来,这京里的热闹是停都停不下来了——她不把这些年来所有她认为亏待了她儿子媳妇、女儿女婿,还有孙子外孙,以及她娘家上下的所有人折腾一遍,那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楚氏大吃一惊:“她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米家老夫人不屑的道,“她正头婆婆陶老夫人是继室,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死得早,以后全指望继子继孙们给她养老呢!就是宫里的太后,也需要娘家兄弟跟侄子扶持才好摄政——太后母女两个最指望的就是四房,哪里敢管她?”

“那不是还有秦国公在?”

“秦国公说个罚字,即使江八公子如今人在沙州,十六公子跟十九公子一准挡她前头跪下来愿意代母受罚…十六公子也就算了,十九公子,那是江家上下几代最出色的子弟了,年纪轻轻就凭真本事进翰林的,你说秦国公舍得当真罚他?!”

米家老夫人冷笑,“而且,这还是在庄夫人收拾的是江家自己人的情况下!如果庄夫人跑到咱们家来闹,慢说把这府里砸一遍,就是打死咱们家几个人,你以为秦国公会怎么办?我保准他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等着咱们家上门去请罪!”

米家虽然是江家姻亲,但也没出什么重要的江家党,平时让他们沾沾光,秦国公也无所谓。但想让秦国公花大力气来保他们,那就想多了!

当年窦氏的经历就是个参照物——换成米家,秦国公才懒得为此去找庄夫人的麻烦,有江崖霜在,注定他不可能拿庄夫人怎么样,又何必召见这不省心的儿媳妇让自己心里不痛快?

楚氏倒抽一口冷气:“…媳妇这就去帮忙盯着备礼!”

似米家老夫人这么见机的不在少数。

就连薛家跟西河王府,都忙不迭的打理东西,足见庄夫人的蛮横、泼辣、凶残…是多么的深入人心!

秦国公府内,秦国公将急报狠狠摔到江崖霜跟前,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看吧!”

江崖霜俯身拾起,打开之后一目十行的看完,不禁一哂:“父亲说的也是实话!”

“实话?”秦国公怒极反笑,“你当我看不出来他口口声声说要顾全大局,字里行间却全是威胁之语?!”

无怪秦国公这么生气,江天驰在急报开头先说了庄夫人接到女儿血书后嚎啕大哭了三天三夜,自己强忍悲痛劝,可怎么劝都劝不住,倒是夫妻两个抱头大哭了好几场,弄得两人都形销骨立了,只好答应让她回京来主持女儿的身后事兼给长辈们请安。

到这里还算正常,但接下来,江天驰足足用蝇头小楷写了三大张白宣的《追忆我的亲亲宝贝好女儿江绮筝》,然后又是同样字号的两大张白宣《我们一家骨肉分离多年好可怜》,到这里他还没完!

跟着又是各一整张白宣的《我那没满周岁就没了亲娘的小外孙好可怜》、《我那长年得不到父母跟祖父母爱,现在还没了亲姐妹亲姑姑的儿子、孙子们也很可怜》、《我们夫妻戍边这么多年,还遭遇中年丧女最可怜》!

…以上这些内容全部穿插了其他房里骨肉.团聚,尽享天伦之乐,就四房最命苦;以及驻守边疆是一件高难技术活,再天才也没可能培训几个月就拉过来承担,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实践与学习才有可能胜任——注意,只是有可能!的双重潜在意思。

重点还不是这些,重点是,江天驰郑重表示,经过以上的陈述,相信秦国公啊济北侯啊还有他的哥哥弟弟、侄子侄女们,一定非常体谅他们夫妇此刻的心情!

而且大家也知道,他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急了点,这会又遭遇丧女之痛的打击,所以如果她回京之后做事出了格,还请大家念在四房这么可怜这么命苦的份上,高抬贵手,多宽容多体谅多爱护,不要计较!

这在秦国公看来等于是在直截了当的讲:“我老婆回京就是闹事来的,如果你们不希望镇北军出事…那最好由着她去闹!她想抽谁就让她抽,最多在旁边帮忙叫好!她想整谁就让她整,整完了给收拾残局!”

“不然的话,要么你们有本事换个跟我一样年纪或比我年轻的来执掌镇北军!否则看我怎么给你们找事!”

这会江崖霜听了秦国公的训斥,坦然道:“十八姐姐乃父母爱女,中年丧女本是人生至大哀事,父亲若这样都能忍得仿佛若无其事,那只能说他没有对祖父您说实话!如今信中流露愤懑,既是人之常情,也说明父亲与祖父到底是骨肉,所以父亲才不加掩饰!”

因为还不知道江绮筝好好活着、倒是江崖月跟江崖情都死了,秦国公被孙儿这话竟问得无言以答,好半晌才道:“你们叔公还没转回消息,也许凶手另有其人呢?”

“父亲只说让母亲回来给十八姐姐讨个公道,又没说找咱们家里人麻烦!”江崖霜淡淡的道,“祖父您这话何意?”

“…”秦国公心烦意乱的揉了揉额,“总之庄氏回来之后,你劝着点儿!”

显然由于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让素来处变不惊的秦国公也有点乱了方寸,居然失了口。顿了顿,他才恢复常色,淡淡道:“莫要以为家里如今拿不出人手来帮你们父亲,就必须要对你们四房低头了…大瑞的边疆,从来不是靠一两个人支撑起来的!”

“如果你们真想手足相残的话…”秦国公抬起头,眼神森冷,“平分镇北兵权与诸将,召你们父亲入朝为官!总比我们这一代的老骨头一死,你们父子就迫不及待的让其他人去陪我们的好!!!”

江崖霜与他对望片刻,方敛了目光,淡淡道:“祖父多心了,无论父亲还是孙儿,怎会如此行事?一直以来,都是大伯与三伯,对四房嫉妒不已,咄咄逼人,不是吗?”

“庄氏快抵京时,你去迎接她一下吧!”秦国公阴沉着脸摆手,“下去吧!”

其实对于庄夫人的到来忐忑的,不仅仅是米家老夫人这些惟恐被她找上门的人家,也不仅仅是秦国公——还有秋曳澜。

趁江崖霜被秦国公喊走不在的光景,她蹙着眉与周妈妈等人商议:“万一婆婆不喜欢我怎么办?”

“那怎么可能!”周妈妈给她打气,“先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您这副长相,给谁做媳妇,,谁也不可能不欢喜啊!更别说您如今还有孕在身!冲着您肚子里的孙公子,夫人回来了,对您怕是疼都疼不过来呢!”

那可不一定!

秋曳澜腹诽着,要搁以前她听到这番话也就心安了,但不是还有和氏跟和水金那一对例子?看人家和水金多招人疼啊!长得俊俏又会理财会管家,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做她婆婆不要太省心!

她觉得自己儿子将来要娶到这种老婆,自己肯定替她看着后院不许儿子拈花惹草,好笼络这媳妇死心塌地的对儿子好呢!

但和氏怎么做的?私下里无时无刻不挑三拣四也还罢了,和水金有喜之后,她居然想方设法的给她打掉!

“万一我婆婆也像和氏一样脑子有问题,我这身孕岂不是正撞她枪口上了?!”秋曳澜想到这里就觉得心惊肉跳!

周妈妈等人见她如此,都觉得不可思议:“夫人虽然据说很有些泼辣,但那都是对外人啊!对自己人,比如说当年对八公子,那可是疼到心坎里去的!”

“就是就是!据说夫人那次之所以带人冲进大房,当着大夫人的面打死了大夫人的陪嫁,便是为了那陪嫁不长眼,走路撞到八公子,居然自恃要给大夫人送东西,只是草草赔礼便走了!”

“这些年来北疆那边给公主,还有公子们的家信,哪封不是一大叠,叮嘱了又叮嘱,慈爱之心洋溢?”

“你们也知道那是对儿子女儿啊?!我可是儿媳妇——媳妇能跟亲生骨肉一样吗?!”秋曳澜抽搐着嘴角:“算了,我就是那么一担心…现在已经好多了!”在对和水金守诺,不举出和氏这个奇葩的例子的前提下,她的担忧,周妈妈等人根本无法理解!

不过,秋曳澜的担心只是一种可能——盛逝水的担心就是实打实的会成真了!

毕竟她老公可是庄夫人恨不得弄死的存在…她这个媳妇能得好吗?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庄夫人不针对她,只针对江崖朱,这年头女子的前途可是跟着丈夫走的!尤其盛逝水还没儿子呢!

“让小厨房里做些点心,我去找十九弟妹说说话!”盛逝水尽管做好了迎接婆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忐忑不安,终于决定做一次不识趣的人,去托秋曳澜到时候给自己说说情!

“十九弟妹是十九的妻子,身份是郡主人又长得美,婆婆爱屋及乌一定会喜欢她的,尤其她还有孕在身…有她帮我说话,婆婆应该不会拿我怎么样了吧?”

盛逝水自言自语的道,“我也不求她能给我多少体面,不至于让我在人前下不了台就好!”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四十三章 八叔到底站在哪一边?

庄夫人要回京的消息虽然让朝野上下都乱作一团,但人到底还没到,很多事情还是要继续办下去的。

比如说对于秋曳澜来讲,汪轻浅被污蔑名节的事儿,还得收个尾。

“你那天亲自去京兆审出来的事情不大愿意讲,那我也不问了。”秋曳澜抱着隐囊同丈夫抱怨,“但汪表妹的名节总得给个说法呀!即使苗昭仪跟魏王那边都晓得她是无辜的,可天下人跟前要没个得脸的说法,到底不美!”

江崖霜奇怪道:“不是已经让官府给她辟谣了?”

“再请四姑赏点什么安慰下?”秋曳澜撒娇道,“也不是存心敲四姑一笔,但,准皇媳遇见了这样的事情,还有什么辟谣比得上皇家赏赐更能正名的呢不是?”

“四姑居然一直没赏赐汪表妹吗?”江崖霜觉得很奇怪,“按例宫里早就该下懿旨了啊!”

秋曳澜趴到他肩头:“要下了懿旨我还跟你说这事?”她觉得这是个很不好的征兆,不管江太后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但外人看来,这都是汪轻浅在太后跟前失分的象征!

对于如今的皇室,一个让太后印象不大好的皇媳,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