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四房当真愿意跟他们谈,你觉得这两件事对于四房,对于祖父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庄蔓抿了抿嘴:江徽芝进宫之后给高位,没面子的首当其冲是辛馥冰,辛馥冰是济北侯的外孙女,跟四房小辈们的感情虽然好,但在江天驰夫妇面前…众多晚辈之一而已!

至于齐王妃重回王府,这个对于四房来说就更无所谓了!齐王、冯侧妃、童太妃…这些人的心情,配让四房操心吗?

“所以冯侧妃为了防止齐王妃死灰复燃,这才答应了配合嫂子你?”庄蔓沉吟,“这位侧妃反应倒是不慢。”她就没想到这么多。

不过,“对付齐王妃,与窦氏这会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呢?就算齐王妃现在做出什么不智之事,念着窦氏奄奄一息的份上,我想也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

“如果她做出来的不智之事正是导致窦氏不好,甚至…”秋曳澜不紧不慢的问,“因此身故的呢?”

庄蔓一惊:“这…”她沉思片刻,“齐王妃曾经几乎逼死亲夫!虽然说那次的事情被掩盖过去了,但贵胄们谁不晓得内情呢?她再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倒也是很可能的。不过,她为什么要对窦氏下手?窦氏可是很疼她这个嫡幼女的!而且她现在的处境,没了亲娘心疼,那这辈子是更没指望了吧?”

秋曳澜淡淡道:“有亲娘心疼,她现在也还是在城外养着病啊!”

“但总是个希望吧?”庄蔓坚持,“如果窦氏没了…”

“那么就要给她办后事,然后齐王妃就要回府来吊唁,这个谁也不可能阻拦!”秋曳澜很平静的道,“她回来吊唁如果哭得格外凄惨格外动情,再提一提窦氏生前对她的疼对她的爱,若再有小窦氏之类替她说两句话,不定就可以不回城外庄子上了呢?即使不能立刻回齐王府,待在国公府,离王府那边也没几步路,已经足以影响过去了。”

“在国公府过渡过渡,兴许就有机会搬回王府去当家作主——这样的话冯侧妃如今的一切,包括她的性命,可就很难说了!”

庄蔓倒抽一口冷气,急速的思索了下:“之所以现在下手,也是因为想借此对四房施压,更有达成她目的的把握?”

“不!”秋曳澜眯起眼,淡淡的道,“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大房那边一口咬定窦氏快不行了,这让齐王妃误以为她真不行了。想着窦氏横竖都要死了,不如最后疼她这个女儿一次也好——原本窦氏一死,江崖月之流都需要丁忧,这对大房是个打击!这点齐王妃也知道!所以平常她就算想拿生母的命做垫脚石,也要想想后果是不是划得来?”

“但窦氏如果必死的话就不需要考虑太多了?”庄蔓喃喃道,“这样害死窦氏的不仅仅是齐王妃,也是大房上下?是他们把风言风语主动传得满城,让齐王妃误会!从而导致了…”

她深吸口气,脸色复杂的看向秋曳澜,“这样我姑姑的责任可就轻得多了!毕竟要没齐王妃弑母的话,不定窦氏死不了呢?”

“是肯定死不了!”秋曳澜冷笑,“你想我之前可是通过祖母、祖父要给那边送续命药丸的,可那边呢?不但没有心急火燎的要过去,反而还有闲心同我讲价钱——这样的话,要么就是窦氏的伤势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要么就是大房上下,一个比一个不孝!你说他们会怎么选择?”

傻子都会选择前一个!

庄蔓咬着唇:“所以你让我姐夫把那些东西放到窦氏陪嫁的房里去…又找冯侧妃…”

“我是很有诚意要跟他们和解的,但他们却以为我软弱可欺。”秋曳澜淡淡的道,“那我也只好快刀斩乱麻了——毕竟我如今可跟他们耗不起!”就算她精神不错能跟大房蘑菇些日子,也得考虑江崖霜的担心不是?

再说,大房这次的做派实在实在让她太恶心了——江绮筝至今下落不明,那边从头到尾提过一声没有?自己不过稍有圆场的表示,竟然马上就抖起来充大爷!真是由不得人不想抽他们!

“还想补偿、想得寸进尺、想耍威风…”秋曳澜冷笑着道,“一房自己人玩去吧!老娘不陪了!”

——两日后,窦氏身故!

大房披麻戴孝跪到秦国公书房外,要求秦国公主持公道!

四房这边,江崖霜将母亲交给常妈妈看护,将妻子交给渠妈妈和周妈妈照顾,独身一人前去迎战。

他已经知道秋曳澜的安排,所以一上来就质问:“前两日宁颐说要给你们送药丸,你们拖拖拉拉的不肯要,可见大伯母的情况不是很危急!如果危急,你们还有心思磨蹭?!这才几天功夫大伯母就没了,谁知道是怎么没的?!凭什么赖到我们母亲头上!”

大房自然觉得这是诡辩——但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在宫里的江太后闻讯派出林女官到场调解的情况下,大房终于答应让太医院组织人手查验窦氏的死因。

这一查自然就发现窦氏合着是死于中毒!

到这里大房哪还不知道是着了四房的暗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一大群太医的共同结论,想反悔已经晚了——既然是毒杀,而且还是太医们公认的急性毒物,那么首当其冲的嫌疑人自然在大房,尤其是这些日子近身伺候过的人!

秋曳澜让江崖虹安排的嫌疑物,顺理成章的揪出了窦氏的陪嫁!

这陪嫁反应倒也快,也足够忠心!看到自己房里被当众搜出残存的毒药,知道基本上说不清楚了,索性“扑通”一声跪下:“十九公子,您不是说只要老奴乖乖给您办事,您一准给老奴个体面的结局?”

只是秋曳澜也防着她这手了,早就被叮嘱过的江崖虹使个眼色,就有人从这陪嫁屋子里翻出个暗格,取出齐王妃的“手书”来!

跟着江崖霜要求立刻派人前往城外庄子上找齐王妃对质——有冯侧妃悄悄安插在那里的人手帮忙,两下里人证物证都有了,大房明白大势已去,皆是默然无声。

“叫闲人都散了!”见这情形,秦国公长叹一声,满面阴郁的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向来稳重的老仆跌跌撞撞跑进来,颤抖着嗓子道:“老太爷!”

秦国公还是第一次看到多年的心腹如此失态,心头顿时凛然:“可是西蛮或北胡?”

“二公子、六公子于沙州遇刺!!!”

晴天霹雳!!!

片刻后,江天骜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五十四章 拯救秋静澜!

跟江天骜一样闻讯之后立刻瘫倒在地的还有江天骐夫妇——这时候江家上下已经没人关心窦氏的死、还有她到底是不是齐王妃所弑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突如其来的噩耗上!

江崖月与江崖情到底是怎么死的?

死在谁手里?

镇西军怎么办?

大房跟三房以后要怎么办?

江家各房之间的关系、势力是否会重新划分?

这一系列的问题,不只江家急于知晓,整个朝野也在各施手段的打探——在这种情况下,窦氏的丧仪理所当然从开头的隆重变成后面几乎无人问津的冷清,连江天骜都没怎么理会,极草率的入了土。

江徽芝等深得窦氏宠爱的晚辈本就悲痛欲绝,这么一来自然对四房更加恨之入骨!

不过四房这会也没功夫理他们——琢磨沙州之变都来不及呢!

“这消息怕是有问题!”江崖霜为此匆忙回自己院子和妻子商议,“这两个人遇刺的日期,加上消息传到京中,已经很有些日子了,兄长这些日子的消息居然一切如旧,连提都没提!”

“可不是?”秋曳澜也皱眉,“必是有人下了封口令…除了小叔公,再没有旁人能叫哥哥守口如瓶至此了!”

江崖霜皱眉道:“小叔公下令封口,这可有些意思!虽然说这两个人死了对整个江家是一个打击,尤其是对大房和三房,但只要有祖父在,这些打击也算不得什么紧要事…为什么要封口,还封得这么严实?”

秋曳澜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凶手的缘故?算算日子是小叔公抵达沙州的时候这两人遇刺的,小叔公应该是一到地方就开始缉凶!兴许是为了迷惑凶手所以封口,如今凶手有眉目了这才说出来了?”

“小叔公的亲笔信上没有说太多,只说兹事体大,等他回京之后亲自告诉祖父。”江崖霜在室中来回踱了几步,皱眉,“我倒比较担心会不会与兄长有关系…”

他觉得沙州那边有能力有动机干掉江崖月跟江崖情的,只有秋静澜了。

当然谁都知道秋静澜疼妹妹,他不会想做出让妹妹在夫家和娘家之间为难的事情——但,如果江崖月跟江崖情先对秋静澜下手,局势危急到秋静澜不先弄死他们,自己就要死的地步呢?

“如果跟哥哥有关系的话,怎么也该查抄阮府了吧?”秋曳澜被他这么一提,脸色微微一变,但想了会却道,“可现在没有听说这样的消息!”

江崖霜沉吟道:“我也是这么一想,毕竟那两个人身边的护卫都不俗,而且大抵都在军中,想刺杀他们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就算是兄长,其实起了这个心,也不是一定能得手。”

夫妻两个跟济北侯一样,都认为江崖丹纨绔废物、江绮筝与欧晴岚早已遇难——即使活着,这两位女眷一个温柔娴静、一个泼辣单纯,怎么可能谋划江崖月与江崖情之死?!被害死还差不多!

所以猜来猜去,嫌疑人就一个,秋静澜!

察觉到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江崖霜生怕她担忧过度影响到身孕,忙当她面打发江檀出去探听消息。

索性江檀半晌后回来说外面虽然有许多关于江崖月和江崖情身死的谣言,但并没有提到秋静澜:“阮府一切如常,小的还借口路过,进去跟门子讨了口热茶。府中的阮管家恰好有闲,也到前头来跟小的说了会话。小的讲想给随八公子去沙州的远房堂哥递封家信,阮管家很爽快的应了,让小的随时把信送过去,他会安排在给阮公子的信里带上,届时保证原封不动的转达到人!”

“看来应该跟兄长没有关系。”江崖霜暗松口气,不动声色的对妻子道,“否则阮府上下几乎都是‘天涯’中人,而且还是兄长平素用得最多最信任的一批。兄长出事哪有不连累他们的道理?”

秋曳澜想想也是,心里可算定了点——就催促丈夫回正堂去:“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操心了,你去看母亲吧,这两天母亲不是已经精神好多了?”

这是周妈妈提醒她的:“夫人看得出来是极疼子女的人,却因种种缘故骨肉分离这些年,如今回来了,人又在病中!若公子常回院子里来,叫夫人觉得寂寞了,恐怕会迁怒于您!”

秋曳澜不想因为这么点相处时间跟婆婆产生罅隙,所以心事放下就催着丈夫去陪婆婆。

这一次还真催对了——因为江崖霜离开四房正堂后没多久,庄夫人就醒了,知道江崖月跟江崖情遇刺的消息,又听说儿子为此去跟媳妇商议了,非常迫不及待的要见儿子。

迫不及待到江崖霜一出院门就迎面碰见来催促的常妈妈,倒把他吓了一跳:“母亲那边?”

“夫人醒了,精神倒比前两日还好。”常妈妈忙道,“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想问您二公子与六公子身故之事!”

江崖霜这才放了心,赶到庄夫人的病榻前,请过安,在下人搬过来的绣凳上坐了,便微笑着道:“母亲想知道二哥与六哥身故的消息是否属实吗?这消息是小叔公跟前的人亲自送回来的,料想不会有错!”

“你们都出去!”庄夫人却摆了摆手,遣散下人后才咬牙切齿的道,“料想是上天有眼!要早日替你姐姐报仇——我算着日子应该还有半个来月才能有这喜讯,不意这会就过来了!”

这话听得江崖霜目瞪口呆:“母亲您是说?”

“大房跟三房害了你姐姐,为娘与你们父亲怎么能饶了他们?!”庄夫人冷笑,“早在为娘出发前,你们父亲派去沙州给你姐姐报仇的人手就出发了,只是为了瞒过你们祖父,他们是借口窥探北胡动静,打北胡的地盘上经过的…”

说到这里庄夫人微微皱眉,“这时间也太快了,难道他们后来又改了路线?”

江崖霜惊疑道:“母亲,二哥跟六哥可不是新近才遇刺的!若是父亲从接到十八姐姐血书就开始安排,除非飞过去!否则决计不是父亲这边的人所为!”

庄夫人吃了一惊:“果真?”她离京这么多年才回来,在国公府里基本就没什么势力,所得消息当然也不会很详细。这会听儿子一细说,才确认江崖月跟江崖情的死,同江天驰那边果然是没关系的,不免惊讶,“那是谁干的?”

却也疑心到秋静澜身上去了,“是你那大舅子么?他手里握着的,从西河王府那边传下来的那伙人,不是专门干刺杀的?”

“孩儿也这么想!”在母亲跟前,有些不方便说给妻子听的话就可以讲了,“虽然说如今没传查抄阮府、搜捕‘天涯’的消息,但孩儿想着是不是小叔公体贴,知道澜澜她怀着身孕,怕她受不住这消息,这才先压了下来?否则咱们江家现在说权倾朝野都不为过,这凶手不拘是谁有什么不能先说的?非得小叔公回来当面讲?”

庄夫人皱紧了眉:“若是如此倒是个麻烦!你们八哥兴趣不在军中,你将来又要接你们父亲的位置,安儿他们呢又太小了…镇西军那边若无秋静澜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拿走了!”

“而且兄长动的手,咱们这一房根本脱不开关系!”江崖霜道,“届时不定大房跟三房要怎么闹!”

“管他们怎么闹?”庄夫人冷笑着道,“反正他们最有指望窃取兵权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可见上天也不许他们贪心哪!死得好!死得真是太好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打兵权的主意!”

江崖霜咳嗽一声:“澜澜就兄长一个娘家兄弟能依靠,如果当真兄长被认为是凶手,哪怕如今瞒住了她,就怕以后也…”

“这个不用你讲,冲着这秋静澜本身是个人才,又是站在咱们这一房这边的,为娘跟你们父亲也要设法保住他!”庄夫人爽快的道,“你去那边柜子里拿为娘的私章出来!为娘这就告诉你,为娘同你们父亲麾下约定的暗号…你赶紧写信,完了打发可靠之人送去沙州!”

“算算日子若无意外的话,应该恰好赶上你们父亲安排去替你姐姐报仇的人手抵达那儿!秋静澜若当真是凶手,你们小叔公一定会把他活着押解进京做交代!到时候让你们父亲的人冒充强盗把人劫走,先藏到镇北军中去,过几年没事了给他换个身份再入仕就是!”

庄夫人所说的过几年,显然是指过几年秦国公等人年纪大了要死了,秋静澜就可以重新出来了——至于说大房跟三房会怎么想,重要吗?

“如今小叔公可在那里!”江崖霜一边迅速铺纸研墨,一边道,“小叔公亲自坐镇的话…”

庄夫人哼道:“放心!那批人手可是你们父亲统帅镇北军的基石之一,你们小叔公才舍不得杀他们!这么一束手束脚,劫出秋静澜绝无问题!”

谁叫江家根基太浅,发达至今就这么些年,呕心沥血才栽培出一个江天驰执掌镇北军呢?根本没有后备人选!四房纵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玩这手挟天子以令诸侯,做长辈的也只能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母子两个想方设法“拯救”秋静澜时,沙州,秋静澜正皱着眉望着堂下的秋风:“你说什么?你打算带着纯福公主去浪迹天涯?你睡醒了没有?!”

“什么浪迹天涯?”秋风也皱眉,意思差不多,但秋静澜换个词,怎么听都显得别有意味,而且还是不怎么好的那种,“筝儿经此之变对于繁华场也是心生厌倦,不愿意再回京里去。正好我也不喜欢那样的环境,就想着索性带她到处走走…当然,我们的孩子也得接出来,总是托给江家抚养也不是个事。”

秋静澜用看脑残的目光看他:“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纯福公主这么说的真正缘故!”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五十五章 以后,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

“她根本就是怕你回京之后被江家上下迁怒,这才故意说自己不想回京,引你到处走走——还不是为了让你不要到江家人面前去?!”秋静澜冷笑着道,“厌倦繁华地?你也不想想她是什么出身!她是江家嫡女、钦封公主!生来就是金枝玉叶,对她来说,遭遇惊吓之后立刻返回繁华之中那才是压惊呢!要不是为你考虑,我打包票她早就回京里去调养身体了!”

秋风顿时面红耳赤:“这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我回去就劝她去京里。”

“去京里?”秋静澜继续冷笑,“去让纯福公主苦苦哀求她的娘家人放你一马?!还是去让你继续摆着张脸色给她看,成天提醒她你有多不情愿这门亲事?!”

“…如今孩子都有了你觉得我还能想什么?”秋风性.子爽朗,本就不是扭捏的人,闻言不禁皱眉,“再说江家想怎么罚我我都接着就是!”

秋静澜冷笑连连:“是啊,你秋大侠武艺超群义气无双,哪里需要你妻子替你求情…但你想过没有?江家可不是你在江湖上混时碰到的那些江湖人!这次他们还死了两个嫡子!你是不是以为你给他们来个三刀六洞,他们就会一笔勾销,完了还翘着拇指赞你是条汉子?!或者你索性一死了之,让纯福公主做寡妇、让你那还不会走路说话的孩子从此没有爹?”

“那你的意思呢?”秋风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江崖月跟江崖情虽然都不是他杀的,但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就是江绮筝西行寻夫,作为被寻的那个夫,江家迁怒到他头上是很自然的事。

他揉了揉眉心,面无表情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我听你的,你打算要我怎么办?”

秋静澜见状也放缓了语气:“京里你是肯定不能去的,去了等于找死!江家大房跟三房若接到江崖月跟江崖情身陨的消息怕不得发狂!到时候就连四房上下都要忙着自保,哪里顾得上你?你去了只会拖累纯福公主,甚至你们的孩子——江湖上,你也不能去!”

抬手止住秋风要说的话,“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有妻又有子,行走江湖,别的不说,餐风露宿你受得了,纯福公主身子娇弱难道也受得了?就算她愿意忍受,莫忘记你们的孩子才多大?他受得了?”

“这还只是行走江湖最寻常的难处,你觉得江家大房跟三房会不找你麻烦?还有你以前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惹下来的对头,那些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你一个人的时候凭着高明武艺勉强能应付,这样还得任先生在暗中照拂——这才让你全须全尾到今日!”

“如今你拖妻带子你还敢出去晃荡——”

秋静澜一字字道,“你自己想一想,纵然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折得起你的妻子还是儿子?!”

一番话说得秋风意气全消,沉默良久才怅然道:“我只是想过逍遥自在的生活而已!我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求人生在世一个痛快自在,一个问心无愧!如今知道了,我仔细想过,我还是这么想的!哪怕我有妻有子了,我的妻子还是公主!但我还是希望远离庙堂,逍遥江湖!”

“你留在沙州吧!”秋静澜没理会他这话,淡淡道,“之前江家那边为了给纯福公主遮脸,就编了你在沙州任职的谎话,如今正好衔接起来!济北侯已经默许我接管镇西军,江家大房与三房在沙州的势力不久就会被清洗,你只有留在这里才是安全的。”

沉吟了会,又道,“至于纯福公主是留下来还是去京里,你们夫妇自己看着办去!”

说到这里也不给秋风回答的机会,径自抽出公.文开始批阅,摆明了要送客。

等秋风失落而去,江绮筝却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轻叹道:“多谢秋将军愿意留他在沙州!”秋风目前的处境是京中不可去,江湖不可留——江绮筝既然能够策划两个堂兄之死,而且至今无人察觉她才是主谋,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担心自己这么跟秋风分析,秋风怕是听不进去,所以悄悄找上了秋静澜帮忙。果然秋静澜出马,连消带打一番话,轻描淡写就让秋风没了反驳的余地。

“他与末将师徒渊源极深,便是殿下不开口,末将也不会放他乱来的。”秋静澜搁笔起身,朝她拱了拱手,淡笑,“公主客气了!”

江绮筝苦涩一笑:“到底他是本宫的驸马,你们愿意帮他,本宫总是感激的!”虽然此行是保密的,但事情已经完结,她也不欲跟秋静澜多待,欠了欠身,“日后若有机会,必当还报…先告辞了!”

秋静澜还了一礼,目光玩味的看她向外走去,等江绮筝快出门时,他忽然问:“殿下不好奇秋风的身世吗?这话可是他刚才亲口说的!”

“他以前可曾婚娶?可有子女在外?”江绮筝闻言站住脚,回头朝他一笑,平静的问。

这回答让秋静澜微怔,随即失笑:“当然没有!”

“本宫也觉得他不是那种人!”风从门外吹来,江绮筝抬手掠起一缕鬓发,嫣然道,“否则他那般慕逍遥,怎肯为了本宫与孩子,默认你的安排?”

“所以呢?”

“所以无论他有什么身世…”江绮筝傲然道,“对本宫来说那都是小事!”

她微笑之间眼波流转,光彩奕奕,坦然而从容,“既然如此,本宫何必为些许转眼就忘的小事,耗费秋将军您的时间?”

“…末将本以为殿下与寻常金枝玉叶并无二致,今日才知小觑了殿下!”秋静澜怔过之后复一礼,面色赞叹,“殿下这番心胸,须眉难及!秋风能尚殿下实乃前人福泽,他日末将必与他陈说殿下…”

江绮筝却摇头打断:“这就不必了!秋将军方才不是也说了?我们夫妇的事,我们自己来罢!再说驸马并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们…”她蹙了蹙眉尖,显然不愿意对外人诉说夫妻之间的罅隙,哪怕明知道秋静澜对秋风的影响确实很大。

“不过秋将军既然称赞本宫的心胸,可见也是推崇女子大气些的?”江绮筝本待结束对话离开,但才走了一步,忽然心念一动,回首道,“但要说这大气,本宫自认在阿杏跟前可是自愧不如!要知道此番西行,本宫与驸马是有夫妻名份的,阿杏却是…”

秋静澜赶紧截住她的话头:“殿下,如今沙州暗流汹涌,贵家两位公子之死,还未知京中.将如何反应,末将实无心思顾及儿女之情!”江绮筝的身份注定她如果把话说开了,秋静澜想不给个准话都难,所以秋静澜自然不能让她说出来。

“秋将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江绮筝却坚持道,“本宫跟你提阿杏,并不是强迫你什么!毕竟本宫自己已有亲身经历,实不愿意你或阿杏重蹈覆辙!本宫只想说,秋将军当年乃是风月常客,阿杏的心思您不可能不清楚!无论是从名节还是女孩子的年岁…”

她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才淡淡道,“如果您不打算选择阿杏的话,那请您尽快让她死心!”

“本宫相信以秋将军的手段与狠心,对您来说这不难,是吗?”

秋静澜静静看了她一会,很平静的颔首:“遵殿下之命!”

“…唉!”他答应得很有诚意,但江绮筝的心里却是一空,“看样子他不会选择阿杏?”

但想想自己婚前的满心期待,以及婚后的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江绮筝还是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阿杏终有一日能够明白过来的!”

她心事重重的走出门,才上回廊,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嗓音咳嗽一声:“筝儿!”

“你?!”江绮筝愕然转身,却见之前就走了的秋风竟从不远处缓步而来,下意识的看了眼秋静澜所在的屋子,却见这么点时间已经是大门紧闭——顿时就明白了,不禁大怒,暗暗切齿:“秋静澜你这个…说好了不让他知道的,你居然…居然…你给我等着!!!”

她强按怒火,小心翼翼的向秋风解释:“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着…”

“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只是秋风此刻却也小心翼翼的开口——两人忐忑的同时看着对方那惶恐有点怯生生的模样,都不由自主的住了声。

愣愣对望片刻,江绮筝实在忍不住,“扑哧”一笑,又怕丈夫尴尬,赶紧举袖掩嘴,咳嗽几声作为掩饰。

秋风则慢慢红了脸,手足无措了一阵,才把心一横,大声将话讲完:“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再寻其他人转达!”

望着江绮筝一瞬间涌出的泪水,以及愕然的面容,他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软下来,好似一潭春水,那么柔那么柔,连嗓音都下意识被感染成水一样的温柔:“毕竟,咱们是夫妻!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说的?是么?”

“你说的是!”江绮筝又哭又笑,好半晌才在他笨拙的擦拭下用力点头,认真道,“以后我有什么话都会跟你说,再不寻人转达——尤其是里头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真是过河拆桥!”窗棂后偷看的阮毅撇了撇嘴角,蹑手蹑脚走回秋静澜案前帮忙研墨,忿忿道,“您才帮了纯福公主一把,她居然还要骂您!”

秋静澜继续批着公.文,无所谓的道:“心结才解,他们两个还有点尴尬,借着骂我圆场罢了!”

“不过要说对秋大侠的了解还是数公子!”阮毅佩服道,“公子怎么知道来这么一手,秋大侠必然动真情?”

“你道人人都似你家公子我?”秋静澜停下笔,看了眼心腹,微笑着道,“我自幼身负血海深仇,流连风月不过是手段的一种,所遇见的女子再好,在复仇大计面前也不敢沉沦,久而久之岂能不磨砺出一副铁石心肠?”

“但秋风不一样,他被岭南老人故意教得正气浩然,是宁可天下人负他、他不可负天下人的性.子!”秋静澜淡然道,“早先纯福公主不知就里,一厢情愿的迫他成了亲,他心里有怨都没发作过,而公主成亲之后虽然受他冷遇却还是在娘家面前护着他——这次更是因他之故差点身死!”

“饶是如此,见了他之后不但没有只字片语的埋怨,甚至还处心积虑为他的安危着想…”

秋静澜淡淡道,“最难得的是,纯福公主这些举动没有端过任何公主架子,贤惠体贴犹如这天下任何一个默默付出的贤妇…这样的妻子,除了似我这样的寥寥之人外,这天下男子有几个能不动心?尤其秋风心怀侠义,更容易被感动!”

看着阮毅恍然大悟的模样,秋静澜心中却嘿然:“这纯福与江十九不愧是嫡亲姐弟!当初江十九不就是靠着温柔体贴做低伏小把妹妹给哄过去的?这一手连妹妹那么难缠的人都解决了,何况比妹妹还好骗得多的秋风?”

“不过妹妹是女孩子,性情又有点刁钻,江十九至今也得哄着她!”秋静澜有点幸灾乐祸的想,“秋风可是越相处越宽厚的…纯福公主呢又是外表温柔内心狠辣,但望他以后能够一直让纯福公主恋着他吧,不然…哈哈!”

偷笑了会,他忽然想起来江绮筝方才的叮嘱,微皱眉头,“让欧家小姐彻底死心吗?荆伯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父兄都是江家四房的左右膀臂,可也不能把她得罪狠了,不然却要给妹妹惹上麻烦了…我得好好想想!”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五十六章 风水轮流转!

秋静澜思忖着如何拿捏拒绝欧晴岚的分寸之际,京中阴云密布。

在经过震惊、置疑、确认、悲痛…之后,江家大房与三房不约而同认定杀子仇人与四房绝对脱不了关系!

但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们品尝被秦国公从中阻拦的感觉了:“你们三叔虽然没说真凶是谁,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已经知道了。且等他回来再说,否则冤枉了四房事小,中了旁人奸计岂非贻笑大方?!”

“就是三叔不说,所以才怀疑四房!如今这天下,除了咱们家自己人外还有什么真凶是三叔不好说的?!”

秦国公冷笑:“那么你们告诉我,四房是怎么杀了小二跟小六?!算算小十八的血书被送到北疆的光景,即使老四一接到消息就派人,到现在还没抵达沙州吧?还是你们觉得小八跟小十八及他们所带的那点儿侍卫有这能耐?!”

“但沙州有秋静澜!”

“秋静澜?”秦国公嘿然,“秋静澜即使争取不到镇西军,退一步入朝也必能青云直上!他刚刚报得父母大仇,正值青春,视同珍宝的妹妹还是十九媳妇…这么聪明的人会蠢到为了镇西军孤注一掷?”

“二叔,十九媳妇正有身孕,兴许他觉得为了十九媳妇咱们家不会拿他怎么样呢?”江天骜惨白着脸色反驳。

秦国公淡淡道:“若是其他人可能,但秋静澜——薛畅赏识的人,你们觉得他会如此不智?”

“但小二跟小六死了!”看着他淡漠的神情,江天骐悲愤的喊道,“如果事情不是四房做的,也不是秋静澜做的,那镇西军岂非要顺理成章的交给四房?!到那时候,大哥与孩儿这两房人的前途,父亲难道真不担心吗?”

“你也知道小二跟小六死了?”秦国公冷笑出声,“镇西军不交给秋静澜,那你打算交给谁?!”

江天骐脱口道:“碧空生长军中,熟知兵事!”他的小女儿十七小姐江绮笙嫁的正是荆伯之侄、世子欧碧城的堂兄欧碧空,职位是镇北军中.将领。

由于欧家跟江家的关系,以及荆伯父子与江天驰父子的私交,欧碧空在镇北军中的地位比江崖月跟江崖情都高,很早就独领一部兵马。前任主帅济北侯以及现任主帅江天驰,对他都非常宠信和重用,经常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欧碧空确实是个人才!”但秦国公闻言反应平淡,“但他太年轻了!他现在之所以能够驱使麾下兵马,靠的可不全是自己的才干,而是欧家在镇北军中的根基,他自己生长军营,有一班自幼长大的军户子弟以及叔伯扶持!还有你们三叔、以及老四的宠爱!如果只靠他自己,根本指挥不动现在这个数目的部属!”

“秋静澜岂非比碧空更年轻?”江天骐面色阴郁,没了儿子,他想染指兵权,最优的选择当然就是女婿!

秦国公冷笑:“但其父其外祖父的遗泽在镇西军!之前能够轻松解决况时寒、了断谷氏,不正靠了这份遗泽?而且不提他本身的天资,就说他身畔那个任子雍,才情卓绝,当初况氏父子都视同上宾不敢怠慢!却对秋静澜忠心耿耿,为了助他复仇不惜自废武功去做内应!哪怕秋静澜什么都不懂,只要愿意听取任子雍的意见——莫忘记这任子雍可是以幕僚身份在沙州待了这么多年的,你们觉得他会不替秋静澜执掌镇西军铺路?!”

“如果插手镇西军兵权的是咱们家的嫡出子弟,任子雍兴许还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阻挠!”

“如果不是,你们觉得任子雍会怎么做?!”

这个曾化名“乐山先生”的谋士可不是什么善茬!尤其他还先行了好些年,从况时寒的时代就开始进入镇西军高层——谁知道他如今在镇西军中有多少后手?

秦国公淡淡的看着侄子和长子:“而且你们不觉得这事情太凑巧了吗?原本好好儿的,忽然咱们家的子弟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谷氏余孽还没找齐,咱们家里倒是要先掐起来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阴谋?沙州那地方可是在况时寒手里好些年的,即使他死了,他的心腹到底没死光吧?”

“但…”

“没有但是!”秦国公很直接的打断了江天骐的话,“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在小二跟小六身故这件事上,你们必须等!等你们三叔亲自带回真凶的消息之后,再作计议!在这中间,谁敢肆意妄为,做出使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整房人都给我滚回夔县去!听到没有?!”

他是带领江家崛起之人,多年积威,哪怕江天骜与江天骐满心不愿,但被目光扫到,还是忍不住低了头:“是!”

…相比大房跟三房的愤懑无奈,四房却是一片轻松。

庄夫人卧榻数日后开始好转,让江崖霜等人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只是顾忌着秦国公的禁足令,以及考虑到庄夫人初愈,不适合奔波劳累,所以非但没有出门走动,对外也依旧声称闭门谢客,只有江崖霜夫妇常在跟前侍奉。

既然困在内院,庄夫人不免要过问些内院之事。

比如说已故的嫡长媳小陶氏:“一直听说这孩子是个贤惠大度的,就是跟小八不投缘!我原想着什么时候把他们夫妇弄到身边劝一劝…不想竟先去了!”

她说这话时正搂着安儿——这话题也是安儿引起的,秋曳澜便安慰道:“母亲请勿悲伤,八嫂向来最是孝顺,在天之灵若知您为她难过,定然也是不好受的。”

秋曳澜主要是怕庄夫人伤心过度来个旧病复发,所以劝了一句就引她看安儿,“您看安儿的眼睛眉毛是不是像八哥?”

“也像十九!”庄夫人端详了一阵,感慨道,“虽然没亲眼看到你们这八嫂,但愿意拿命换孩子活下来的母亲,想也知道有多好了!只可惜…”说到这里再看不远处摇篮里的男.婴心里又是一痛,“这两孩子长相都像小八跟小十九,若不说外人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秋曳澜感到很头痛,正想把话题从江绮筝这里折回来,冷不防庄夫人问道:“我好像听说安儿之母之所以会难产而死,同小八后院一个姬妾有些关系?”

“这…”秋曳澜急速思索了下,她个人是很不喜欢安珍裳的,有上眼药的机会还真不想放过,只是作为弟媳妇议论大伯子的后院——这真的不是庄夫人的试探吗?尤其之前她也忘记把江崖丹的庶出子女带着拜见庄夫人,会不会是庄夫人因此怀疑她见不得江崖丹后院的好?

但庄夫人不给她拖延的机会:“似乎那姬妾恰好姓安,叫珍裳的?如今怀着身孕?”

还真是安珍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