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病倒的陶老夫人半支着身子歪在软榻上,皱着眉,听胡妈妈小声说着这日的经过:“…据说林大夫亲自诊断,大夫人就算能熬过去,往后怕也无法视事了。”

“朝海怎么说?”

“大孙小姐哭闹了好半晌,老太爷只让人扶她回房歇息…”胡妈妈沉吟,“倒是带了大老爷到书房去单独说话了。”顿了顿,“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陶老夫人叹了口气:“大房跟三房勾结害了小十八他们,老四媳妇一回来就对大房下了毒手——这两房之间的仇怨哪里还能化解得开?只是现在两边都有要人出了事,罚谁也不是不罚谁也不是!也不知道朝海如今要怎么个处置法?”

胡妈妈轻声道:“四夫人对大夫人下手是很多人都看见了的,老太爷又素来疼大房,恐怕对四夫人比较不利。”

“也不一定!”陶老夫人摇着头,“朝海没有当场处置她,等十九回来,那更加下不了重手了…十九在朝海心目中的地位可也不低!”

“但大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总不可能轻轻揭过吧?”胡妈妈还是有点担心,这么多年来大房一直地位超然,这会可是当家主母被人当众打得奄奄一息啊!

陶老夫人哼道:“筝儿还是嫡出孙女哪!阿杏的身份难道就差了?就是凌醉,景川侯与茂德大长公主最疼的嫡幼子——他们三个没了,都能轻轻揭过,何况一个窦氏!”

“说起来这回倒是三房占了便宜!”胡妈妈感慨,“因着大夫人之故,怕是四夫人想再追究三房什么也腾不出空了。”

“这么多年了大房那点器量你还不清楚?”陶老夫人却冷笑,“他们两房一道下手坑害了筝儿他们,如今却只大房吃了大亏,你觉得他们会甘心?”

“而且窦氏如果真的因此去世,江崖月是必要丁忧的!那岂不是便宜了江崖情?你觉得大房会咽得下这口气?”

胡妈妈悚然一惊:“四夫人是故意的?”

“二桃杀三士的手法而已!”陶老夫人冷冷的道,“不过老四媳妇未必有这样的算计,多半还是江天驰在后头支招…也是,他们夫妇统共就筝儿一个嫡女,什么错处都没犯,年纪轻轻的就被害了,做父母的若还不出手,以后谁还把四房的子弟当人看?!”

“那么现在老太爷就是在提点大老爷吗?”陶老夫人能看穿的事,秦国公岂会看不穿?

陶老夫人笑了笑:“提点又怎么样?四房这是阳谋:大房如果不打击三房,两家一起做下的事情,后果大半由大房承担,好处大半由三房拿去…不要说大房上下那掐尖要强的做派了,换了你,你受得了受不了?”

胡妈妈沉思了会,叹息:“老奴也不甘心!”

“那不就是了?”陶老夫人哂道,“这道理江天骜未必需要朝海提点才能够明白,但,他不对付三房的话,他却会更吃亏!”

“可是…”胡妈妈抿了抿嘴,“若大房把三房也拖下了水,最后岂不是四房得利?大房即使嫉妒三房,可若要在三房与四房之间选择的话…”

陶老夫人轻蔑的道:“不是还有朝海?朝海会让跟大房结下无法化解仇怨的四房继续坐大吗?”

也是,江天骜就算对自己没有信心,也不会对秦国公的偏心失去信心——这么多年来不论有理没理、不论对与错,秦国公哪次不是站在他这边,呕心沥血的为他考虑?

“总之这段时间我就一直病着不沾事了,有什么人来你都替我打发了吧!”陶老夫人按了按鬓发,意兴阑珊的道,“老四媳妇可不是会给长辈面子的人,她连朝海都能一而再、再而三气得死去活来,何况是我?我一把年纪的人了犯不着去她跟前丢这张老脸!”

说到这里朝后一靠,懒声道,“再说要不是朝海一味惯着大房哪有这回的事情?他自己去收场,少来指望我!”

陶老夫人都打定主意关起门来过日子,其他人就更加不要讲了——江崖霜因为受命迎出城去两日路程,派人过去传信,他再回来,前前后后得要几日的时间。这中间国公府上下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过庄夫人除了第一天到大房里闹出了大动静之外,也就去了趟济北侯府,拜见欧老夫人叙旧——欧老夫人之前随夫在北疆坐镇,跟庄夫人相处十几年,感情很不错,所以庄夫人撇下陶老夫人不理会,却对她颇执礼仪。

当然庄夫人去济北侯府,六夫人米氏吓得不轻,但堂嫂过府,侯府又只她一个媳妇,不好不出面作陪。

索性庄夫人不知道是不知道她对秋曳澜的排挤,还是念着欧老夫人的面子不计较,倒没对她做什么。

“庄氏去了济北侯府?”庄夫人陪欧老夫人说笑的光景,国公府中秦国公淡然问,“那天我似乎说得很明白,让她留在四房哪里都不许去吧?”

老仆颔首:“四夫人这是有意违命。”

“她大约以为有老四跟十九在,我是怎么都奈何不了她了?”秦国公笑了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淡淡吩咐,“你去一趟四房,把小十六夫妇的嫡长女领出来,送去交给小十六的媳妇!”

“是!”

“让小十六媳妇收拾东西,三天之内动身去北疆!”

老仆怔道:“十六公子…”

“当然一起去!”秦国公冷冷的道,“告诉小十六媳妇,如果庄氏在北疆,他们夫妇去了,怕是连拜见老四的机会也未必能有!趁如今庄氏人不在那边,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吧!”

老仆小心翼翼的道:“万一十六公子在军中成了气候,对十九公子…”十九公子才是您悉心栽培的未来顶梁柱啊!您不能因为四夫人就迁怒十九公子,给他使绊子吧?

“那也是庄氏作的孽!”秦国公面无表情,“她不是能闹能折腾么?且看她丈夫儿子的前程能为她抵去多少过犯过错!”

显然庄夫人的忤逆不敬彻底惹毛了秦国公,铁了心要用抬举江崖朱来作对她的敲打了!

老仆知道再劝也无果,心里叹了口气:“是!”

…盛逝水看到女儿被秦国公跟前的老仆亲自送回来,真是欣喜若狂,二话不说搂着江徽环朝秦国公的院子就磕了三个头,流着泪道:“孙媳永生永世不忘记祖父的大恩大德!”

不知道庄夫人并无弄死江徽环的打算的她,都做好了跟女儿永诀的准备了。如今峰回路转,女儿居然好好的被送回身边,这种落差带来的感激实在无以形容!

见这情形,老仆也觉得恻隐,他跟后院接触不多,但也知道盛逝水向来孝顺谨慎,最难得的是她进门后把江崖朱规劝的一路朝正途走,这次庄夫人回来也是极尽委曲求全,奈何庄夫人就是不把她当人看——心头一软就多提点了几句:“收拾东西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四夫人知道…出发的时候也一样!”

“据说四老爷这些年来无一子女在膝下,对诸位公子小姐都是很想念的。”

“一定要离开婆婆的眼皮子底下!”盛逝水千恩万谢的送了他出门,回屋抱起女儿里里外外的检查完,发现没有伤痕,精神也还不错,这才松了口气,暗暗发誓,“一定要讨得公公欢心!!!”

在秦国公的刻意掩护下,江崖朱夫妇偷偷摸摸收拾东西的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庄夫人知道江徽环被秦国公打发人接走后,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只是被常妈妈等人劝说既然秦国公直接插手一个从来没问过的曾孙女学规矩之事,可见是在对她擅自出门表示不满——在江崖霜没有回来之前还是不要再惹秦国公生气的好。

最后决定派常妈妈送了几本《女则》之类的书过去,令盛逝水代女抄写,算是给自己圆了点面子。

盛逝水恭恭敬敬接了书,一转身就丢进箱子里:“这几天把门给我关关好,有人来正好说我要抄书无暇接待…倒省了来人后发现东西被收拾起来的麻烦!”

她接书后的当天下午,江崖霜风尘仆仆的回到国公府,一进门就被秦国公拎到书房出气——江崖霜听完庄夫人在大房的作为也是大吃一惊,但他当然不会因此就不站在庄夫人这边,各种替庄夫人开脱和辩解,秦国公只是冷笑着听着,末了才轻描淡写道:“总之如今你大伯母只剩一口气在那里了,庄氏动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不是抵赖就能赖掉的…要怎么处置,你且去与庄氏商议,我给你们两日时间,若拿不出个能够服众的说辞,休怪我无情!”

江崖霜叹着气回到四房,先上堂拜见母亲——亲生母子久别重逢,自然是格外激动,涕泪满襟。庄夫人端详着玉树临风的幼子,觉得既骄傲又亏欠,转念想到与江崖霜双生的江绮筝,却又是无尽的悲伤:“到现在沙州都没有你姐姐的消息,想当初…”

说到这里常妈妈等人还不及劝,庄夫人忽然一阵剧烈咳嗽,嘴角隐隐渗出血迹!

“母亲!”

“夫人!”

江崖霜与常妈妈等人都骇了一跳,忙不迭的拍背揉胸,打发人速去请大夫——乱成一团的光景,江崖霜晃眼看到门外似有熟悉的身影徘徊,本就为母亲提着的心更是快跳到嗓子眼,赶紧走出去问:“苏合你怎么到了这里?可是澜澜她?”

索性苏合摇头:“少夫人很好!只是…别院那边的秋姑娘想要求见少夫人,少夫人想见,却怕渠妈妈阻拦…”

“那两个人出身草莽,还是等我空了陪着澜澜的时候再见吧!”江崖霜听说不是妻子不好了大松一口气,这光景他哪有功夫去管这种小事,“还有其他事么?”

“可是那位秋姑娘说是十万火急之事!”苏合为难道,“少夫人担心她真有要事,怕耽搁了!”

江崖霜揉了揉眉心:“那你代澜澜跑一趟,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五十一章 侍疾

苏合领了江崖霜之命出府去别院询问秋千,走之前自要先回去一趟,通知秋曳澜庄夫人呕血病倒之事。婆婆身体不好,做媳妇的当然无法继续好吃好喝的安胎,赶紧带人赶过去探望。

这时候大夫已经到了,见庄夫人昏昏沉沉的躺在榻上,四周下人林立,气氛紧张,很是战兢的请着脉——守在病榻前的江崖霜看到妻子来了,微皱眉头,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怎么起身了?母亲这边有我在,你不要勉强。”

“我好着呢,母亲要请大夫,我哪能不来?”秋曳澜咬了咬唇,“母亲怎么了?”

“想是悲痛十八姐姐的事情,加上连日赶路所致。”江崖霜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听完消息你就回去吧!听话,别叫我两头牵挂着!”

这时候人多,又都看着,秋曳澜也不好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动胎气,只好迟疑着应下。夫妻两个相对而坐,神情都很严肃沉重,他们如此,下人越发惶恐,气氛几乎凝滞起来。

过了会,大夫几乎是屏息凝神的收了手,江崖霜立刻站了起来:“家母如何?”

“四夫人应是急火攻心之后…”大夫脸色很郑重,字斟句酌的说着诊断结果,大段专业术语,秋曳澜也听不懂,正费力理解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喧嚷,片刻后满脸通红的江崖朱与盛逝水有些怯怯的进来:“我们刚接到母亲病了的消息,所以…”

江崖霜急于知道母亲的病情,无暇细听,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便示意大夫继续说下去。

大夫说了半天,结论同他方才对秋曳澜推测的一样:中年丧女本就是个很大的打击,庄夫人这种脾气又是最受不得委屈的,肝火尤盛。完了再带着这种心情夜以继日的赶路回来,跟儿子见面时一个激动,不出事才怪!

大约看江崖霜脸色太难看,大夫赶忙又讲:“其实四夫人现在病这一病是好事,否则一味压着,到压不住时再发作出来那可就…”那就可以直接办丧事了!

江崖霜皱眉问:“那母亲现在要紧吗?”

“只要静心休养应是无妨。”大夫着重强调了“静心”二字——庄夫人的底子是不错的,否则也不可能亲自在北疆这么多年盯着丈夫。但到底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大夫也不敢把话说死,万一出点岔子可是难以交代。

“开方吧!”江崖霜心事重重的道。

让下人带大夫去书房写药方,江崖霜这才转向江崖朱夫妇:“十六哥和十六嫂何故来迟?”

“我们一听到这边请大夫就来了!”盛逝水脸色还算平静,江崖朱眉宇之间却颇见不平,“但没想到还是迟到了!”

江崖霜这么问却不是为难他们,而是:“常妈妈,母亲病倒的事情,您没打发人告诉十六哥他们吗?”

常妈妈愣了愣——谁不知道你亲妈最讨厌你这庶兄啊,告诉他们做什么!来晚了、或者不来的话,回头正好可以让你亲妈训一顿出气!

但到底主仆有别,她不好直接说这话,就含糊道:“想是因为夫人不舒服,底下人过于忙乱,又才回来不熟悉地方,忘记了。”

“八哥、十六哥与我们的院子是在一起的,中间不过隔几步路。下次若有事情要通知还是都说一声的好,不要再忘记了。”江崖霜点了点头,淡淡的道,“实在不认识,也可以先去我们的院子说,让我们院子里的人代为转达。”

常妈妈看了他一眼,到底慑于他是庄夫人亲生儿子的缘故,不太甘心的道:“是!”

敲打了常妈妈等人后,江崖霜又向江崖朱夫妇歉然道:“母亲离京好些年了,如今才回来,身边人想是有些没习惯京里…”

“十九弟哪里的话?”盛逝水看了眼丈夫,微笑着道,“也是我们不够孝顺,未能时常到母亲跟前听用。不然也不至于听说这边请了大夫才知道母亲身上不舒服。”

又提出秋曳澜怀有身孕,这侍奉婆婆的差事还是她来的好。

江崖霜自然不会答应,他虽然才回来,也知道盛逝水之前被庄夫人落了好大的脸面,连女儿都被扣下的事情。若让她留下来侍疾的话,还不知道被庄夫人怎么折腾呢!而且江徽环还小,正需要母亲照顾。

所以道:“十六嫂一片心意,我本不该阻拦。只是一来环儿尚小,外甥也需要您操心;二来我多年未见母亲,心中思念,想聊尽心意。因此母亲这边还是我来服侍吧!倒是澜澜那儿,还劳十六嫂多多费心!”

盛逝水原本说的也是场面话,见小叔子这么讲,求之不得,爽快的答应了:“十九弟纯孝,嫂子哪里好跟你争?”

江崖朱到这会才慢吞吞的道:“十九弟,那为兄与你一起侍疾?”

“十六哥有心,不过听说祖父这些日子对十六哥每有差遣,恐怕会忙不过来。”江崖霜连盛逝水都不留,更不要讲他了,当下就随便找个理由拒绝。

江崖朱夫妇说了一会场面话后告辞,出门后都是长松口气:“还好十九体贴!”

不说他们马上就要偷偷溜去北疆,这两天正紧锣密鼓的收拾着东西,压根没功夫侍疾;就说庄夫人对他们的成见之深,真伺候榻前,不定怎么个折磨人法!江崖霜愿意一力承担给他们开脱,那真是再好没有!

“也是他不是嫡母养大的。”江崖朱哼道,“不然定然随着嫡母把咱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快回去收拾东西吧!”盛逝水知道他多半又是被江崖霜方才当家作主的样子刺激到了,也不戳穿,淡淡的遮掩过去。

再说江崖霜夫妇——趁庄夫人还没醒来、下人去煎药的光景,江崖霜亲自把妻子送回院子里,叮嘱她顾好自己,不要为其他事情烦恼,又让周妈妈、渠妈妈等人照顾好她,这才匆匆回正堂服侍母亲。

秋曳澜等他走了,不禁叹了口气:“十九才从城外回来呢!来回奔波这么多天…”

周妈妈小声道:“这也没办法,八公子不在京里,八少夫人没了,公主殿下又…若叫十六公子与十六少夫人去伺候,怕是夫人看到心里更加不痛快!如今也只有咱们公子能顶一顶了。”

“叫小厨房里做些滋补之物,回头送过去,让婆婆跟十九都吃些。”秋曳澜心烦意乱,“但望婆婆可以快些好起来。”

不然江崖霜一壁伺候母亲一壁挂心自己的身孕,就算他身体好,又年轻,时间长了,没准给拖得也要病倒了。

春染答应一声正要去厨房传达,外头苏合回来了,脸色有点古怪。

“怎么样?”秋曳澜看到她便问,“梅雪跟秋千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苏合有点心神不宁。

见状秋曳澜使个眼色,周妈妈领着其他人都退下,苏合这才小声讲:“那边听说咱们夫人把大夫人打得只剩一口气的事,就问要不要帮忙?”

秋曳澜先是诧异:“这事怎么她们都知道了?”梅雪跟秋千在别院里虽然是被优待的,但怎么都是软禁,消息自然不会灵通。

连她们都知道的事情,足见是朝野上下没有不晓得的了。

苏合抿了抿嘴:“可不!外头都传遍了呢!”

“必是大房做的!”秋曳澜略一想就明白,“这是逼着祖父严惩母亲呢!”她不禁冷笑,“只是母亲现在也病倒了,难为他们还指望祖父把母亲拖下病榻去处置不成!?”

这么想的话,庄夫人倒病得很及时。

又问,“只是梅雪跟秋千,她们现在自身难保,却怎么插手得了这事呢?”

苏合索性趴到她耳畔,小声道:“她们说‘天涯’里有一种药,本是杀手在垂危时用于吊命的,虽然说用了必然折寿,但当时的效果不错。如果大夫人真的这两天就要不成了,给她吃上一份,让她拖上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咱们夫人的责任可不就轻了?”

秋曳澜大为意外:“当真?”

“秋姑娘说得信誓旦旦的,梅姑娘也这么讲——而且她们两个性命系于您手里,婢子觉得怎么也不敢玩花样吧?”苏合道,“如果大夫人这会就没了,咱们夫人可是很难交代的。”轻轻咬了下唇,“就是咱们房里同大房才闹得这样,要怎么让大房相信并吃下那样的药可是个问题!”

“这个倒不是问题!”秋曳澜摇了摇头,提醒道,“你忘记之前哥哥给我的那种药了?我现在是没有了。但那种药见过的人又不多…”

苏合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秋曳澜又道:“但这也是个麻烦:万一日后家里再有人出事儿,再跟我要这样的药,我要怎么办?之前给齐王用掉那颗,我就说是最后一颗了!”

“跟公子讲啊!”苏合建议,“让公子转告老太爷——就算老太爷偏心大房,也不会愿意外头人都议论咱们夫人活活打死了大夫人吧?拖上些日子之后才有机会敷衍过去呢!不然,横竖丢得还不是江家的脸?”

秋曳澜沉吟道:“十九…他如今忙得跟什么似的,母亲病榻前就他一个人在,哪里脱得开身?这样,你去祖母那边,同祖母说这事吧。”

“可是老夫人早先就说病着了。”

“那也得看是谁去求她!求她又为了什么事!”秋曳澜清楚得很,“原本祖母跟大房关系也不怎么样,这事不算难为她,而且又能卖我们房里一个人情,她为什么不做?”

果然陶老夫人听胡妈妈转达了苏合的话后,眯着眼思忖了会,就吩咐:“你去一趟朝海那边,把这话悄悄告诉他!”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五十二章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胡妈妈禀告到秦国公跟前,秦国公果然不反对,只道:“即使寻了药来,庄氏诰命也应削去,以作惩罚!”

对此江崖霜只是皱了皱眉便没说什么,一来他现在只求庄夫人快快康复,压根没功夫去祖父跟前理论;二来做弟媳的当众打得嫂子濒死,还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这惩罚真不能说重了;三来庄夫人的横行霸道靠的也不是诰命之封,凭四房与江太后的关系,日后还怕没有封回来的机会吗?

所以吩咐下人不要在庄夫人跟前说漏嘴,免得刺激到她,也就算了。

但大房那边却出了状况——得知四房愿意拿出续命药丸来医治窦氏,以求为庄夫人减轻惩罚,他们却又提出了个要求:“母亲伤得这么重,一颗药丸哪里够?这药丸应该就是出自西河王府的那一种,早先秋静澜遇刺、齐王垂危、薛弄影濒死、秋静澜在沙州命垂一线…这样算算已经是四颗了吧?如今又能拿出一颗来,可见说什么珍稀无比手头不多都是骗人的!”

“让他们再拿几颗来!还得保证立刻召回秋静澜!不然,这事没完!”

…很显然,四房的敷衍,被大房当作了软弱退让,下定决心要趁胜追击!

这话传给胡妈妈,告到陶老夫人跟前,陶老夫人被气得脸色铁青:“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胡妈妈忧虑道:“按说现在这药倒不难弄,不过秋静澜的召回…四房怎么会肯呢?”

“秋静澜是否召回这个想都不要想!就说还要几颗药——这岂是药难弄不难弄的问题?”陶老夫人冷笑,“你没听大房说吗?十九媳妇既然能拿了一颗又一颗,可见这药有很多——这话若传了出去,知道的人多了,真以为十九媳妇手里类似的药多了去了,这不是给她找麻烦是什么?!”

又恨道,“这么一来最有麻烦的还不是十九媳妇,她到底是咱们家的嫡孙媳,如今有几个人敢逼迫她?最有麻烦的,是她哥哥秋静澜!你想不管他是在沙州还是回了朝,日后其他人信了这话也去跟他讨要这药,他要怎么办!?他孤身一人可没咱们家的威势,真把一班同僚都得罪完了,就算有咱们家扶持,恐怕也是举步维坚!”

胡妈妈闻言变色:“那现在要怎么办?”

“告诉朝海了吗?”

“老太爷让老奴禀告您,说您要是不愿意管,那就让四房想办法去!”胡妈妈叹了口气。

“大房这根本就是自己找死!怎么朝海还以为四房递了个台阶出来,就一定会递第二次?!”陶老夫人冷笑出声,“莫忘记这台阶还是别院里关着的那两个试图将功赎罪才提出来、十九媳妇独自动意答应的!四房真正做主的人,老四媳妇跟十九,可都没发话哪!大房还要这么不知进退,朝海还不从中斡旋,他这是惟恐自己以后一闭眼,没有子侄晚辈跟着下去陪他是不是?!”

胡妈妈苦笑,不敢接这话。

“那就告诉四房!”陶老夫人思索了会,咬牙切齿道,“这个主我可替他们做不了!做得了我也不做,什么东西——简直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蛮以为事情会很顺利的秋曳澜听胡妈妈一五一十说了经过之后,目瞪口呆:“大房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老夫人说,想是这些年来诸房都让着他们,已经习惯了。”胡妈妈苦笑,“也是老奴无用,按道理是对两边都有好处的一件事——就是对大房来讲,大夫人被活活打死,岂非很没面子——老奴竟也没办成!还请少夫人饶恕!”

这话明着是请罪,暗里却是在透露大房的话不是那么好听,不然胡妈妈又不是不知道秋曳澜对大房没好感,何必再点一次大房不识好歹?

“妈妈说的这是哪里话?”秋曳澜压住愤怒和颜悦色的安抚道,“这是大房昏了头了!连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讲得出来!当初十八姐姐出了事之后,家里谁不知道跟他们脱不了关系!可他们可曾有过任何歉意?!如今想想是我年轻识浅,越发惯得他们蹬鼻子上脸,不但牵累祖母和妈妈您奔波操心,更叫妈妈受此委屈!”

胡妈妈忙道:“使不得!老奴跑腿是应该的,哪能说什么委屈?”又安慰秋曳澜,“少夫人您也是一片好心,这事怨不得您!实在是谁也没想到大房居然这么得寸进尺!连老夫人都意外得很,说再没见过这么不知进退的人!”

两人互相宽解,把大房骂了个狗血淋头——但骂归骂,问题还是要解决的,送走胡妈妈后,秋曳澜揉了揉额角,喊来周妈妈、渠妈妈等人商议对策。

渠妈妈一听就急了:“夫人跟十九公子都让您好好的安胎就是,您怎么还要操心呢?”

“母亲病着,我有身孕不能侍疾已经心怀愧疚了,看十九独自忙里忙外的实在担忧,本想着替他分担一二也好…”秋曳澜听她语气里颇有见怪,心下不快,但念着她是庄夫人留下来的人,又不好呵斥,索性眼圈一红开始抹眼泪,“这事经祖母在祖父跟前都过了明路的,本以为这样能全两边面子的法子,那边一准会答应!可谁想到…”

“少夫人快别伤心,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想法子解决的好!”周妈妈看着她泪落纷纷的模样心疼之极,赶紧递上帕子柔声劝道,“您如今可怀着身孕…”

渠妈妈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秋曳澜也是为了帮助婆婆、体贴丈夫才这么做的,要怪只能怪大房太嚣张!

又听周妈妈等人不住拿身孕劝说秋曳澜,也怕这位少夫人本就“动了胎气”,再出点事,那自己可就麻烦了!所以忙也顺着周妈妈的话劝了几句,等秋曳澜收拾好情绪,才暗松口气,道:“这么着,少夫人也不要难过了,老奴这就去禀告十九公子,请十九公子想法子叫他们清醒清醒吧!”

“妈妈且慢!”秋曳澜却喊住了她,“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所以办得不够妥当!不过方才想了想,也不全是没有善后的办法!还请妈妈给我两三日的时间,让我自己处置罢!不然什么都找十九,别把他累坏了!”

渠妈妈皱眉道:“老奴不敢阻拦少夫人心疼公子,但少夫人有孕在身,却也禁不住劳累的!”最主要的是,你真能善后?别越善越麻烦,回头还得公子出面收拾残局,那还不如现在就交给公子去办呢!

“不会的。”秋曳澜也不跟她说详细,只是坚决要求她缓几日再去禀告。

渠妈妈对她实在信任不起来,又却不过面子,含糊了会,就找个理由告退,悄悄去找常妈妈问计。

常妈妈到底是庄夫人跟前最得用的人,一听就说:“不就是大房得寸进尺这点子事?就算十九少夫人善后善出了麻烦又能麻烦到哪里去?她如今有孕在身,夫人可是看重得紧!而且你看咱们十九公子这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的模样,成亲两三年了后院里也只她一位,可见手段!就算没有手段,也足见十九公子对她的宠爱…所以何必得罪她?左右不过三两日,你还怕晚那么一两天,大房就敢冲到咱们四房来说长道短不成!”

“可她又不肯跟我说一说到底怎么个善后法,我好歹能给她把把关不是?”

“把什么关!”常妈妈笑骂,“夫人安排你在那边替她守门户,你还真当自己就是她心腹了吗?也不想想这位少夫人乃是正经郡主娘娘,满屋子陪嫁可用,至于非你不可?再者谁知道她这善后之策需要用到什么人什么事,是不适合对外讲的?你忘记她娘家兄弟手里可是颇有些高人可用的,那些人专做不上台面的事,哪好同你讲?”

渠妈妈这才释然:“那老奴回去就答应了她吧!”

“以后待少夫人还是恭敬点好!”常妈妈想了想,念着多年老姐妹的份上还是提了一句,“之前夫人病倒,我没打发人通知那孽种,十九公子竟不高兴了!当着孽种夫妇的面敲打了我一番…夫人向来就是什么都依着嫡亲子女的人,八公子如今的性情虽还不知,但十九公子显然是不希望咱们过于张扬的!”

“还有这事?”渠妈妈一怔,“那我知道了。”江崖霜既然为了庶兄庶嫂,连庄夫人跟前最有体面的常妈妈都不给面子,何况是妻子?如果他知道自己对秋曳澜不够恭敬,不定怎么个发作法!

尤其她们这些人最大的后.台庄夫人,本性就溺爱子女,多年骨肉分离,新近又没了亲生女儿,对剩下来的儿子们深怀愧疚。如果江崖霜跟常妈妈这些人发生冲突,十之八.九庄夫人会选择力挺儿子。

这么一想渠妈妈决定以后态度放低些的同时也感到很不忿:“我们伺候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十九公子也太不给我们面子了吧?”

不过这份心思却不好说出来,再回到秋曳澜跟前,她爽快的表了态——实际上她之前一走,秋曳澜就开始动手了。

渠妈妈松口这会,苏合已经悄然出现在庄蔓跟前:“我家少夫人说,四夫人病倒,您是侄女,十一少夫人也是侄女,都应该去四房探望才是!但如今大夫人也病着,十一少夫人未得长辈吩咐不敢离开…”

她说到这里庄蔓已经心急的问:“是不是要我请父亲母亲打发人去大房接姐姐,然后一同去四房探望姑姑?我早就说应该这么做了!那窦氏待我姐姐一点都不好,如今我们亲姑姑回来,凭什么不能去看望?!”

“…少夫人说想让您托十一少夫人给十一公子传个口信!”苏合无语的道,“表小姐容婢子说句实话:十一少夫人到底是大房的媳妇,如今大夫人的情况又跟四夫人有关系。大老爷跟大夫人不发话,她贸然去探望四夫人,恐怕以后都很难做——但娘家因此打发人去说一声,却在情理之中。”

“少夫人有件紧要事,希望十一公子能够帮个忙,当然,绝对得保密!”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五十三章 窦氏死,噩耗终至!

…江崖虹接到小姨子转达过来的口信后先是不解,尔后震惊,在屋子里彷徨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按手印盖私章的供词都写给十九了,如今十九媳妇的要求岂有我拒绝的余地?”

这事在平时对他来说可能还有点难度,但现在窦氏只剩一口气,大房上下一半心思在她身上,一半心思在跟四房要个公道上,乱糟糟的正适合他下手。

所以他很爽快的办完事,又托小姨子通知了秋曳澜。

“接下来怎么办?”庄蔓打着“探望姑姑和表嫂”的旗号亲自登门,在庄夫人那边没晃悠多久,就心满意足的被江崖霜赶出来,跑到秋曳澜跟前兴致勃勃的问,“还有要我搭手的地方没有?”

“没了!”秋曳澜懒洋洋的道,“接下来你就忘记这件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庄蔓感到很失望:“真没有我能搭手的地方?”

“绝对没有!”秋曳澜知道她年少好事,语气就警告起来,“这事我都要撇关系呢,你可不要胡来!”

“那我在旁边听听可以不可以?”庄蔓闻言,眼珠一转,央求道。

秋曳澜起初不同意,但赶了她几回实在赶不走,想想她平常口风都很紧,如今又是参与者,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让庄蔓留下后,秋曳澜也不耽搁,喊了苏合上来回话:“冯侧妃那边怎么说?”

“起初很惊讶。”苏合笑着道,“但想了一会就同意了。”

“冯侧妃?”庄蔓一头雾水的问。

“就是齐王侧妃,太后从前的大宫女霓锦,后来被冯祭酒收作义女的。”秋曳澜看了她一眼,“窦氏那件事,原本我道弄个梯子出来一起下台,可大房摆明了不上道,如今竟还妄想狮子大开口——那也没是没好说的,咱们这一房自己想法子善后吧!”

庄蔓问:“这同冯侧妃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侧妃,齐王妃才是正妃呢!”秋曳澜淡淡的道,“只不过这位正妃在城外庄子上养病都多少日子了?你说她会甘心一辈子这么过?”

“不一辈子这么过,还想怎么过?”庄蔓脱口而出,随即醒悟,“你打算对她动手?只是冯侧妃为什么愿意帮忙呢?她虽然做了冯祭酒的义女,但真正是宫婢出身,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可能做正妃的!如今贵为侧妃那都是江五姑姑亲自出马求来的造化了!”

“齐王还年轻,性格又软弱,如果去掉如今这位齐王妃,指不定有谁家想出个王妃光耀门庭看上他——如今这齐王妃犯过大错被压在庄子上,根本就是名存实亡!对于冯侧妃来说,这种除了顶个名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的正妃是再好也没有了…何必折腾?”

冯霓锦虽然是靠着秋曳澜牵线才做成了侧妃,不过她现在已经是侧妃了,又有伺候过江太后的经历,对秋曳澜即使有忌惮,也不至于达到必须言听计从的地步。

所以秋曳澜说服她肯定不是,或者说不全是靠着威慑,庄蔓所以疑惑:“还是齐王妃已经在对付她,她迫不得已?”

秋曳澜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你忘了一点:大房这次的狮子大开口!”

庄蔓诧异问:“怎么?没提到冯侧妃啊!”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大房要续命药丸若干、要整个镇西军,你觉得可能吗?”秋曳澜轻嘲一笑,道,“他们自己也知道断然没有他们开什么价我们就答应什么价的,所以接下来肯定是谈!这么一谈的话,无论是江徽芝日后进宫的位份,还是齐王妃重回王府的可能…谁知道会不会被顺口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