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欧老夫人只说让她回娘家养病会好得快,又没说好了就接她回来!这根本就是转着弯表示不要米茵茵了!

米氏百般哀求无果,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

她实在没有勇气去对视同亲生女儿的米茵茵说出欧老夫人的意思来,正在屋子里默默垂泪,四周下人大气也不敢喘…忽然有人进来禀告:“十三公子回来了!”

这话提醒了米氏:“这会能给茵茵求情的只有十三!”

谁知她把小儿子喊到跟前,一边哭一边说了欧老夫人的处置,着他去给妻子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呢,江崖蓝就冷哼了一声:“孩儿这会回来,正是要请求长辈们允许孩儿休妻!”

米氏没忍住,抬手一个耳光:“你是不是人?!那是你嫡亲表妹!正经官家嫡女!你休了她,她除了去死还能怎么办?!你叫你舅舅家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江家子弟多纨绔,不过孙辈普遍敬畏母亲,江崖蓝也是其中之一,此刻被米氏打了也没露出愤怒之色,只淡淡道:“母亲处处为舅舅家、为米茵茵考虑,若是这样能够让母亲高兴,孩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不再提这事就是了。”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憷,米氏虽然在哭也察觉到了,不禁愕然:“蓝儿…”

“母亲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孩儿彻夜未归,汗湿重衣,需要回屋沐浴更衣。”江崖蓝低着头,轻声说道。

“…你先去吧。”米氏此刻百味陈杂,也不知道跟儿子说什么才好?愣了一会,涩声道。

江崖蓝一直走到两重门外,看了看左右无人,才抬手擦了下眼睛,用力咬了咬唇,朝自己屋子走去。

六月的天,虽然说还是早上,太阳却已经热烘烘的烤在身上。但江崖蓝心里却冷得像块冰:“米茵茵已经不是第一次惹事生非了,以前辛表妹就是准皇后时她还不知道分寸,如今辛表妹已经母仪天下,她还是不知道分寸——不说我跟辛表妹其实什么都没有——难道在她眼里,辛表妹永远都是那个父母远在外地、在京里只有一个年事已高没什么脾气的祖母在堂的亲戚?”

他是嫡子,济北侯这一脉人丁又单薄,所以即使他不是长子,自幼以来仍旧得到很多拓展见识、旁听长辈与幕僚议事的机会。

即使他也不是什么争气的人,这些年来没少在外面浪荡,但该有的眼界到底不缺——皇帝虽然是傀儡,但若没这个傀儡,江家也摄不了政!私下里可以不把皇帝当回事,场面上,就是江家上下这几个月来都非常着紧的秋曳澜,上次在御花园里碰见圣驾,不也是依足了臣礼?

而且皇后也是江家党出身,江家是米茵茵的依靠,更是皇后的助力!

“米茵茵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辛表妹,不仅仅是善妒成性、无事生非,更是在频繁替我惹祸上身——她是我妻子,她惹怒了辛表妹,即使表妹知道不是我的意思,但一次两次算了,次数多了表妹能不迁怒到我头上?”江崖蓝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毕露,“这根本就是毁我前途!”

辛馥冰初为皇后,现在朝廷上她还说不了话——但只是直接的话她说不了!作为江太后的外甥女,她的母亲江家五姑太太还跟江太后关系不错,她完全有能力通过太后来影响朝政!

这还只是现在!

以后江太后老了,辛馥冰有了儿子,成为下一个摄政皇后或太后,到那时候想为难米茵茵和江崖蓝,不过是使个眼色的问题!毕竟即使江崖蓝是江家嫡孙,江家子孙那么多,互相都踩不过来,少个竞争对手,很多人都乐见其成!

“这种为妇不贤、净惹是非的妇人,母亲就因为她是娘家嫡亲侄女就这样偏心着她!”江崖蓝心中既悲哀又怨恨,“真不知道谁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

他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回屋后随便沐浴一番,换了身出门的衣服,懒得去看在内室“卧病”、不时传出几声低泣的米茵茵,径自出了门,匆匆赶到秦国公府。

国公府这边,庄夫人正跟秋曳澜说着昨儿的大婚景象——除了米茵茵惹的事外,昨天还是很顺利很喜庆的。皇家气象非常人所能想象,其中许多讲究又是不够富贵的人压根理解不了的,秋曳澜觉得大涨知识之余,苏合等没能去看的丫鬟听得更是津津有味。

这时候听说江崖蓝来给庄夫人请安,都觉得很意外:“他怎么有空来?”

昨天虽然是米茵茵不好,但出嫁从夫,江崖蓝也要负管教不力之责。按理他这会应该在家里领训啊?

庄夫人心念转了转,道:“怕是来求我带他去北疆的!”

秋曳澜一听就明白了,叹息道:“六婶素来溺爱侄女,十三哥想也是没办法了,只好来求母亲!”

“你放心,我可不是怕事的人!”庄夫人听出媳妇是在上眼药,不过也没计较,“何况你们那位六婶胳膊朝娘家拐,你们小叔公、小婶婆可不觉得米茵茵有什么可爱的!”

片刻后常妈妈引了江崖蓝进来,果然见礼毕,江崖蓝就转弯抹角的打听庄夫人还会不会去北疆、什么时候去?

庄夫人受儿子媳妇影响,正对米茵茵不喜,便爽快道:“前些日子就想走了,只是惦记着陛下大婚,特特留下来观礼。过两日就要开始收拾东西!”

江崖蓝便直截了当道:“侄儿好些年没见过四伯父的,心中也颇为向往北疆的风情,四伯母去北疆时可以带上侄儿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庄夫人才不怕得罪米氏姑侄、更不怕得罪米家,想也没想就颔首,“你只管收拾东西,明后天我定了具体日子就派人去告诉你!我江家男儿本就该去北地磨砺一番,过两年十九夫妇也要过去呢!你若肯在那里留两年,正好有兄弟做伴!”

“多谢四伯母了!”江崖蓝松了口气,眼不见为净,他不想跟米氏翻脸,但也受够了米茵茵,索性离远点——这样米茵茵惹了事,即使名义上他还要负教妻不力之责,但相隔迢迢的,明理的人都知道跟他没关系不是?

“米茵茵若识趣就不要提出跟着我!”江崖蓝心里恶狠狠的想,“她若不识趣…”

暗暗冷笑,“北疆苦寒,当年四伯父和四伯母因此把十六、十八和十九都送了回来抚养…就米茵茵那三天两头病倒的身体,敢去那里,想也活不长!”

虽然说至今难忘辛馥冰,但成亲时江崖蓝对舅舅家的表妹还是有感情的,然而这一次次的猜忌、折腾下来,那点感情早已是烟消云散!

江崖蓝现在真心厌极了这个发妻,只盼望早点摆脱她!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八十一章 后院是非

江崖蓝走后,因为他过来让庄夫人直言了离京的日期,秋曳澜自要关心几句:“母亲过两日就要走了吗?媳妇真是舍不得您!”

庄夫人笑了笑:“北地苦寒,你们父亲一个人在那里,我实在不放心。”又说,“过两年十九在朝堂上学得差不多了,你们祖父少不得打发他去镇北军里继续磨砺,到那时候你跟他一起动身,咱们娘儿两个不就又凑一起了?”

秋曳澜点头称是,又询问她收拾行李,是否有自己可以尽孝的地方?

庄夫人目光在她肚子上一转,摇头:“你有这份心就成了,我跟前也不缺人手。”

到了晚上江崖霜回来,闻讯很是黯然,特特到庄夫人跟前转完抹角的问她能不能等秋曳澜生产之后再走:“岳母大人去得早,西河王府那边与澜澜也不亲,孩儿听说这生产是极凶险的,若母亲能在的话,想来澜澜定然可以安心很多!”

“到时候你们祖母会替她坐镇的。”庄夫人沉默了一会,还是摇了头,“你媳妇跟前的周妈妈、李妈妈也是过来人…你若还不放心的话,我把渠妈妈留下来搭手?”

江崖霜眼中掠过失望,但也知道庄夫人心意已决,只好没精打采的应了。

这消息传回他们住的院子里,秋曳澜不禁抚额:“婆婆不留下来也就算了,十九非把那渠妈妈弄下来做什么?”

倒不是她觉得渠妈妈不好,但院子里有个需要看婆婆面子对待的奴仆,到底不如先前自由。尤其庄夫人跟前的人一个比一个泼辣,万一跟周妈妈她们起了冲突,处置起来很是麻烦。

但庄夫人已经发了话,秋曳澜也只能强装笑容去给庄夫人谢恩。

过了两日庄夫人终于确定了具体动身的日期,按照诺言,打发人去济北侯府告诉江崖蓝。

去的人回来后讲了个还没确认的消息,让正指挥人打点行装的庄夫人、过来给婆婆打下手的秋曳澜都吃了一惊:“十三媳妇疯了?”

下人恭敬道:“婢子去十三公子院子里时,听两个粗使这么议论着,中间似乎也听到十三少夫人哭喊的声音!不过才喊了一声就被人捂住了。”

“十三呢?”

“十三公子没理会,只让婢子代他谢过夫人,说出发那天一定会到。”

庄夫人哼了一声,对秋曳澜道:“真不知道你们六叔六婶怎么治的家?竟叫个没规矩的闹个没完了——先是大婚典礼上也敢闹事,完了装病,现在索性装疯卖傻都出来了!怪道之前你们小叔公不让你们六叔从军,膝下就那么二子一女,尚且闹出这许多笑话,他要在镇北军里,不被那些骄兵悍将坑死才怪!”

秋曳澜也觉得六老爷江天骖废物,不但废物而且拎不清——江天骖就江天鹤这么个妹妹,江天鹤的女儿做了皇后,正常情况下六房能不沾光吗?居然凭着妻子和儿媳妇胡来,把好好的亲戚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死里得罪!

就算他这会求不到皇帝皇后,秦国公、济北侯这老一代没了之后呢?

正这么想着,那下人又道:“婢子走的时候仿佛看到米家人过去了。”

“现在才上门有什么用?”庄夫人冷笑了一声,“早先他们家女儿趁皇后的父母不在京里,依仗亲姑姑之势欺负皇后时,他们一家大小跟死光了一样不作声,这会看到女儿惹出大事才慌了手脚求饶,凭什么饶他们?!”

秋曳澜怕她动真火伤身,忙打岔道:“这回这么大的事情,断然没有让米家和十三嫂再混过去的道理…母亲,您昨儿个说,今儿吃过午饭去庄家的?媳妇这两天有点惦记凤表嫂亲手做的莲子羹,母亲能不能替媳妇讨上一盅带回来?”

庄夫人自无意见,颔首道:“你们凤表嫂做的菜差强人意,做羹汤倒是一把好手。她向来体贴,我去的时候同她说声便是!”

常妈妈在旁就笑着道了一句:“其实凤夫人做的菜在常人眼里也还过得去了,夫人之所以这么认为,怕是因为咱们少夫人做菜的手艺实在是没得说,老奴上次得夫人赏了半盘凉菜,好吃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秋曳澜这半年来成天被拘在家里安胎,横竖无聊,婆婆人又好,前些日子肚子还没现在这么大的时候,特意让人扶着下了次厨,专门给庄夫人做了几道小菜。庄夫人这辈子还没尝过自己媳妇的手艺,欣然一试,赞不绝口,对这个儿媳妇更是喜爱。

常妈妈看在眼里,此刻就凑趣道,“亏得少夫人这回有孕在身不方便下厨,不然夫人吃惯了嘴,去了北疆,那边的厨子怕是没得混了。”

“妈妈这话实在谬赞了,我也只会做几道家常小菜而已。”秋曳澜掩嘴笑,“索性对了母亲胃口…”

“这正是咱们娘儿两个有缘分!”庄夫人放下茶碗,和颜悦色道,“不过你做菜手艺确实不错!”

说了这句看了眼屋角铜漏,就催着摆饭,“完了去庄家,蔓儿的事情,今儿个得给她说好了。不然我走之后,不定你们舅母会迟疑到什么时候,这不是白白耽搁两个孩子的青春吗?”

秋曳澜自是附和。

婆媳两个用过午饭后,庄夫人带着常妈妈等人去庄家商议庄蔓跟凌醉的事,秋曳澜把婆婆送到二门处就回了自己院子。

才进门,沉水迎上来:“谷姨娘方才打发人来寻少夫人,说了件事。”

“哦?”不同于庄夫人根本没把谷婀娜放在眼里,秋曳澜对这位前周王妃可是一直怀着戒心的,只是江崖丹的后院,又涉及到他膝下诸多庶出子女的抚养问题,她这个做弟媳妇的也不好多嘴,此刻闻言目光就是一凝,“什么事?”

沉水道:“十孙公子已经有段时间没说话了。”

秋曳澜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谷姨娘派来的人说,从她进门那天起,十孙公子就没说过一个字。”沉水抿了抿嘴,“她原本以为十孙公子天生不能说话,旁敲侧击了几天才知道,十孙公子是在生母被夫人‘打发’时,吓着了,此后就没说过一个字。谷姨娘说她哄了好几天了,奈何十孙公子始终不开口,如今是连屋子都不肯出,眼瞅着一天天孱弱下去,担心要她负责任,故此派人来说明,想托您请示夫人,这要怎么办才好?”

难道是被吓得自闭了?秋曳澜沉吟了会:“他生母被‘打发’时,怎么会让他看见的?”

十孙公子江景珩她还是有点印象的:这是江崖丹的庶次子,生母曹氏,颇得江崖丹喜欢,之前没少仗着宠爱欺凌小陶氏——前年小陶氏处境艰难时,秋曳澜跟江崖霜一起去江崖丹的院子劝和,就撞见这侄子跟他异母庶妹十一孙小姐江徽珠,两个人故意在小陶氏内室前的庭院里打闹喧哗,折磨嫡母。

前段时间庄夫人下令彻查小陶氏陪嫁时,数曹氏屋里搜出来的细软最多,大部分都跟小陶氏的东西脱不了关系,甚至连撞在和水金手里的那几件珍玩,也是她经手。

虽然说她当时一口咬定是小陶氏自己赏她的…不过庄夫人怎么可能相信?

所以曹氏理所当然的被执行了庄夫人的命令,拖到庭院里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曹氏被打死时,按照规矩,江崖丹后院的人都要到场观看,以作震慑。但江崖丹的子女按理不会在其列,到底这些孩子都还小,那样的场面很难不吓出事情——除了当年落水夭折的九孙公子江景琥外,目前江崖丹孩子里最大的就是这江景珩,也才十岁而已。

此刻秋曳澜不免细思这到底是下人不当心让江景珩跑出去看到了生母的死,还是有人故意这么做?

沉水摇头:“来人没说。”

“那你去一趟,好好问一问!”秋曳澜皱眉,“告诉她,母亲现在不在,等母亲回来了,我会禀告此事的。”

沉水退下后,周妈妈有点忧虑的道:“少夫人,夫人知晓此事后恐怕会生气。”

“谷氏把事情推到我这里来了,这事我又担不了责任,不禀告母亲怎么办呢?”秋曳澜叹了口气,她估计江景珩是被刺激过度,导致失声,这种情况想要恢复正常,得花大力气去安抚去哄,最好还要换个环境什么的。

不过,这时候孝字为先,小孩子可没有老人家重要。庄夫人又不喜欢庶孙,恐怕知道后不见得是优先考虑如何让江景珩恢复如常,而是认为庶孙这是怨怼在心,故意不说话表示反抗!

周妈妈叹了口气:“曹氏虽然不好,但十孙公子到底是江家骨血。夫人不看重他,可老太爷、咱们公子却还是当他自家人的…何必为个被生母教坏的孩子,坏了自家人的情份呢?”

“我也这么想,但母亲的脾气妈妈也晓得。”秋曳澜无奈的道,“这么着,回头我试试劝说母亲,安抚下八哥膝下这些孩子们?”说到这里微一皱眉,“对了,谷婀娜只说请示母亲,八哥呢?他可是亲爹,就没个说法?”

周妈妈迟疑道:“难道又出去了?”

“母亲还没走,他敢?”秋曳澜可算找到这大伯子友爱弟妹外的第二个优点——听亲娘的话——从沙州回来后,因被庄夫人三不五时的训斥,竟是没敢逛过一次青楼!

不过想到大伯子友爱弟妹,她忽然又想到个事情,“对了,九姐姐居然一直没回来?!”

四房三子二女,这九小姐江绮籁虽然是庶女,又比江崖霜大好几岁早就出阁了,平常基本不回娘家,到底是四房的女儿。但秋曳澜进门两三年,孩子都快生了,竟只见过她一次——就是进门时那次!

“没听说她的丈夫被外放啊?这是什么情况?”秋曳澜若有所思,“要说她是被婆婆打压得不敢回娘家,跟宁歆一样吧,我进门她又来了!而且当时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怨怼忿然…但反而婆婆千里迢迢回来,她竟没来拜见嫡母?”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八十二章 生产与满月

秋曳澜只道江绮籁与娘家有什么恩怨,谁想江崖霜回来之后,旁敲侧击的一问,他却道:“九姐这些日子没回来是因为前些日子她乳母不大好了,因为她是乳母养大的,彼此情份极深,在母亲回来前两日,就陪着乳母去南面寻一个告老的太医求诊去了。母亲回来后,九姐娘家着了人过来说明过此事的,想是当时乱七八糟的,没人跟你说起。”

这样秋曳澜也去了疑心,毕竟庄夫人才回来那会,上上下下.注意力都在几房内斗上,确实没人有心情去提个庶女没回娘家拜见嫡母——不过,就算这次事出有因,江绮籁才没回来,但自己过门这两年,无论年节,这位九小姐竟都不见踪影!这也太疏远了吧?

她记得之前江崖丹分荔枝时,可是特特提到过江绮籁的。江崖丹尚且如此,江崖霜的性情更不会怠慢这个姐姐,这江绮籁犹自难得回娘家露面,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过想想这是夫家兄弟姐妹之间的事,自己虽然是弟媳妇,到底不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过节。遂按下不提,只道:“方才谷姨娘打发人来说了景珩的事,你看?”

江崖霜了解了下情况,皱眉:“景珩的安排,回头请示母亲吧。不过,他居然看到了曹氏身死的经过,这里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手脚?”

过了会庄夫人回来,听儿子媳妇一道说了江景珩之事,淡淡道:“拿点安神之物去给他,再查一查到底是谁不当心吓着他的?还有叮嘱谷氏好生安抚,务必不能让他落下失声的残疾!”

这事庄夫人就说了这么一句,跟着就指示起了庄蔓和凌醉的事情,“你们舅舅、舅母已经答应了,明儿个我会派人去大长公主府通知——但我后两日就要走,怕是赶不上他们的聘定之礼!不过贺礼我已备好,就放在这正堂,到时候你们替我送过去。”

秋曳澜与江崖霜都答应下来,又打趣了庄蔓和凌醉几句,这才命人摆上晚饭来。

两三日功夫一晃眼就到,凌醉与庄蔓果然没来得及在庄夫人走前定亲。索性两家都派了人给庄夫人送行,十里长亭外,庄夫人回看侄女与义子青春年少、珠联璧合的模样,很是欣慰,久久挥手与他们告别。

…这场送行秋曳澜因为身孕沉重没能去参加,思及婆婆的恩情,心下颇觉惆怅。

好在身边人都开解说过两年婆媳肯定会在北疆团聚,想想也是,这才释然。

庄夫人离京的时候是六月底,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就这么过去了,陶老夫人私下里非常庆幸:“今年因为陛下大婚,满朝文武都没能避暑,咱们家其他人也还罢了,十九媳妇有孕在身,我真怕她在京里热出个好歹来!还好六月里有老四媳妇亲自在,不然若有什么不好,可就是我的责任了。”

六月既然平平安安的过去,接下来一天比一天凉快的七月那就更好过了。七月里有两件事:一件是荆伯夫妇答应许婚的手书抵京,有了这封手书,之前被搁置下来的六礼就可以开始了;另一件则是阮慈衣生下一子,母子平安,让跟发妻只生了两个女儿的黎潜之欢喜之极。

八月里也要生的秋曳澜虽然说同样不能去道贺,但也很是高兴:有了这个儿子,阮慈衣在夫家是彻底站住了脚,而不是像之前,多多少少是依靠了秋静澜这个弟弟,还有自己这个江家媳妇的表妹。

从八月初一开始,四房的气氛就有点紧张起来,江崖霜恨不得告了假成天在家守着妻子——只是秦国公跟陶老夫人都不答应,前者的敲打江崖霜倒还打算蒙混过去,但后者的提醒让江崖霜不敢不听:“你这么大动干戈的,你媳妇本来好好的也要被你带得害怕了,万一因此出事怎么办?”

然后偏偏离太医估计的日期差了一天,这天江崖霜前脚出门,秋曳澜正与苏合说着话时,肚子痛了起来!

苏合吓得拔腿就跑出去喊人——因为跑得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掉了门牙!

好在周妈妈、渠妈妈这两位过来人很镇定,闻讯赶过来看了情况,确定是要生了,便有条不紊的令人扶了秋曳澜进早已预备好的产房、又喊了提前住到前头院子里的稳婆来、命人烧水、通知陶老夫人及各处…

看她们两个一桩桩交代下去,神情虽然郑重却很平静,由于头次生产而紧张的秋曳澜也暗松了口气:“我身体一向好,整个妊娠期间太医请脉就没断过,怎么都不会出事的!”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真正到了生产时,撕心裂肺的痛楚开始后,秋曳澜还是感到了巨大的恐慌!

索性陶老夫人及时赶到,隔窗不住安抚,周妈妈与渠妈妈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产房里给她打气——挣扎了四个多时辰,到底生下了她与江崖霜的嫡长子!

饶是秋曳澜身体好,这会也已经累得奄奄一息,挣扎着看了眼襁褓中红通通的小脸,问过孩子一切都好,强自支持的一口气一松,眼前就是一黑,一头栽倒在榻上!

…醒过来时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睁眼就看到周妈妈红着眼睛守在榻前,看到秋曳澜醒了,欢喜道:“少夫人可醒了!现在怎么样?还累吗?”

“不累了。孩子呢?”秋曳澜知道这时候的规矩,产妇要在产房里住满月,这期间男子,哪怕是丈夫也不好进来,所以江崖霜没在她也不奇怪,倒是屋子里不见襁褓,难免牵挂,“孩子没在这屋里?”

周妈妈笑着道:“怕吵着您休憩,老夫人吩咐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安置孙公子了。”又说,“渠妈妈亲自看着呢,您放心,不会有事儿的——您先吃点东西,回头老奴去抱孙公子来给您看!”

对于婆婆跟前的心腹,秋曳澜还是信任的,遂放了心,微笑着问:“十九回来了吧?他看到孩子了么?”

“公子早就回来了,问过您平安才去看的孙公子——老夫人亲自教公子抱孙公子,祖孙两个在隔壁待了好一会呢!”周妈妈含笑从身后沉水端来的水盆中拧了帕子,上前给秋曳澜擦拭,“老太爷也派人来看过,还赏了您好些东西。”

东西什么的秋曳澜不是很在意,梳洗完了,就着周妈妈拿上来的饭菜草草用了点,就催促她把孩子抱过来。

“澜澜你看咱们的孩子,眉眼像极了你!”孩子被抱进来时,江崖霜也跟了来,不过他不能进屋,就绕到窗下,隔着窗跟妻子说话,虽然看不到表情,只听声音也能感觉到他的舒畅欣喜,“日后必定是极俊美的!”

秋曳澜打量着怀里的襁褓,嘴角微微一抽——昨天才出生的孩子这会身上还是红着,眉眼都没长开,皱巴巴的团在一块儿,实在看不出“俊美”在哪里?更看不出来像她!

“希望他长大点后,眉眼开了,能够秀美些吧?”秋曳澜抱起孩子亲了亲,亲生骨肉不管长什么样,做亲娘的总归不会嫌弃的。

她急于想看孩子自不是为了孩子的容貌,而是确认他是否健康强壮。这一点上就让她很满意了:这孩子哭声响亮,手脚蹬动时充满了力量,让一直为这时候小孩子夭折几率感到忧虑的秋曳澜暗舒口气:“看来这孩子遗传到了我跟十九的身子骨!”

“孩子起名了吗?”秋曳澜虽然满心喜爱,但初为人母,抱孩子的手势似乎让儿子感到不舒服,见他大哭起来,不免一阵手忙脚乱,被周妈妈指点着调整了会,襁褓里的哭声才歇了下去,她暗擦把冷汗,笑问窗外的丈夫,“你要是还没选定,把拟好的写来给我看看!”

江崖霜有点无奈道:“方才祖父打发了人来,说等满了月再起名。”

这话的意思,不是说让夫妻两个到孩子满月了再给他起名字,而是说秦国公会在满月前给这曾孙起好名字…

嫡长子的取名权就这么被长辈夺了去,秋曳澜也很无语,不过她知道,这代表秦国公看重这个曾孙。不然秦国公现在这么多晚辈,求他取名还得看他忙不忙呢,怎么可能为个名字特意派人来说?

“希望祖父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字!”秋曳澜知道这位祖父文采不错,江崖霜这一辈人的名字大部分是他取的,都还过得去,所以虽然不能亲自参与给儿子取名字,但也不是很担心。

果然到满月宴时,秦国公宣布这个排行十七的曾孙大名为“景琅”——江崖霜与秋曳澜知道后念了两遍,都觉得很满意。

只是他们夫妻只考虑了这名字好听不好听、会不会对孩子前途造成不利,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了。

江天骐在席上悄悄对江天骜道:“琅字可作读书声解,这孩子既然是十九的嫡长子,若无意外应该是从军的,父亲却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这还用说吗?”江天骜淡淡的道,“十九夫妇身体康健又恩爱,怎么可能就这一个男嗣?长子读书从政,底下的儿子再随父从军…文文武武他们这一支全占了,正好可以踢开我们这些人!”

堂兄弟两个盯着被秦国公亲自抱在手里、笑着介绍给众人的襁褓,眼神复杂,不约而同的狠狠灌了一口酒!

(本卷终。)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一章 济北侯辞世

十一月初的京城已经下过两场雪,都不大,纵然天寒地冻,积雪难化,也只是覆了枝头瓦上,像是画卷上寥落的落笔。

新晋江家八少夫人楚意桐敬完茶回房,见丈夫江崖丹露出乏色,温言细语的请他入内室小睡,自己则借口不打扰他,带着乳母祝氏到书房说话:“十四孙公子终究是元配嫡子,虽然说他养在十九夫妇那边,不必我日常操心,但逢年过节的东西不可减了他的。咱们这边有什么好东西也要带上他一份,这事儿还请妈妈替我记一记。”

祝氏点头:“郡主放心,老奴一定…”

“喊我少夫人吧!”楚意桐很平静的道,“你看十九弟妹也是郡主,她跟前的人不都喊她少夫人?左右一个称呼,没得叫人议论我身在曹营心在汉!”

祝氏讷讷应了——楚意桐想了一回,又道:“其实十四孙公子到底不在我跟前,倒也还罢了。为难的是那些妾生子,虽然说婆婆指了谷氏养他们,但除掉早年夭折的九孙公子外,仍有三子三女总共六个孩子,谷氏一个人哪里看得过来?一会她来给我敬茶,若这样表示,你说我要怎么回答?”

“那是四夫人发的话,她若是养不过来,那就换个能养得过来的妾便是!”祝氏正色道,“这谷氏的出身您也晓得,不是一般人!四夫人没把她当回事,那是因为四夫人的身份手段确实不需要把她当回事,咱们可得防着点!”

楚意桐微蹙着眉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郡主!不好了!”

“你胡说八道个什么?!”祝氏不禁大怒,“有什么话好好的说,少夫人才嫁过来,你嚷什么不好!皮痒了么!”

“妈妈,您听婢子说——真出大事了,济北侯爷昏过去了!”小丫鬟煞白着脸争辩,“老太爷方才闻讯也是脚下一软,要不是十九公子恰在跟前禀告事情,眼疾手快的扶住,怕是也要…现在各房都在往济北侯府赶,十九少夫人特特打发人来喊咱们公子和郡…少夫人呢!”

楚意桐脸上变色,腾的站起:“回房!快!”

小丫鬟没有乱说话,济北侯不好了,这绝对是大事——尤其是对四房来讲!

毕竟经过镇北军中时他对江天驰的扶持,以及镇西军问题上的立场选择,里里外外都认为济北侯是偏心四房的。这眼节骨上,作为四房的子媳,如果表现得不够关心,被人戳脊梁骨事小,因此被其他房里抓了把柄事大!

楚意桐匆匆回到内室,摇醒了补眠的江崖丹,夫妻两个手忙脚乱换下吉服,择了一身适合看望病人的打扮——等他们一块走的秋曳澜已经心急如焚,照面后也顾不得多说,只道:“快走,其他人都已经去了!”

这时候的济北侯府已经是人山人海,府门外车轿逶迤,把原本宽阔的街道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索性国公府的马车总是有特权的,人群中硬是分出一条道来让他们经过。

待进了门,好容易挤到安置济北侯的院子里,看着回廊上乌鸦鸦的朱紫诸人,却是无论如何也近不得了。

“小叔公现在怎么样了?”所以只能向先到一步的人打听。

楚意桐是新妇,还没跟夫家混熟,开口问的是秋曳澜,顺便替他们解释,“八嫂才过门,得知消息后换衣裳耽搁了会功夫,所以现在才到。”

她问的是十一少夫人小庄氏,小庄氏脸色不是很好看:“二叔公带了林大夫进去了,到现在都没出来。刚才六叔出来,看神情…”她蹙起眉,没有说下去。

秋曳澜心头一紧:“可说什么?”

“说是林大夫让去库房取一截老参用。”

生长富贵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懂些养生之道,此刻听小庄氏这么一说,秋曳澜与楚意桐、江崖丹三人对望一眼,面上都变了颜色:济北侯这年纪的人,参汤参茶都是常备之物,如今特特要江天骖去开库房取参,那显然是要用上年份的好参——那一类一般都是留着吊命用的!

正自惶恐,忽然房门打开,庭中与廊下众人都顾不得低声议论,齐齐看了过去!

待看到开门的居然是仿佛憔悴了十几岁的秦国公,众人都觉得心头一凉!

果然秦国公失魂落魄的看了眼四周,低声道:“诸位…请先回去吧!容我们江家自己人聚一聚!”

这话明显是说济北侯不成了,要抓紧时间跟家里交代事情,已经无暇顾及外人。

人群中顷刻之间响起一片唏嘘声,薛畅带头对秦国公表示了体谅,又帮着劝说不是江家人的客人们散去。

这时候秋曳澜等人终于可以靠到前面去了,只是看着秦国公的神情谁都张不开口——最后还是秦国公自己打破僵局,指了指江崖丹:“你们小叔公这辈子花费心血最多的晚辈不是你们六叔,而是你们的父亲!如今你们父亲人在北疆,你作为嫡长子,进来代他领训吧!”

江崖丹小心翼翼道:“是!”

他进去之后,秦国公就关了门。

再开门时,喊进去的是济北侯的嫡曾长孙,也就是十公子江崖碧的嫡长子江景征。

女眷们除了欧老夫人从起头就守在榻边、陶老夫人慢秦国公一步抵达后立刻被让了进去外,其他人都没被喊到。

秋曳澜嘴唇微微哆嗦,低头悄悄揩着眼角:“按照规矩,老人要不成了,自己这一支的人都要在榻前跪送的。如今媳妇、孙媳都没让进去,倒是侄子、侄孙全在,恐怕是济北侯到这会了还是不放心家族,临终前希望再劝和一次?”

否则即使这会男尊女卑,也不可能不让做媳妇和孙媳妇的在榻前送别长辈吧?

这天的傍晚,五姑太太江天鹤步履蹒跚的进了院,众人此刻心情都很沉重,起初没注意她,但很快就发现,搀扶五姑太太的赫然是辛皇后!

“皇后娘娘怎么也来了?”米氏赶紧迎上去——江天鹤没理她,辛皇后则淡淡道:“外祖父有恙,本宫自当前来探望!”

皇后亲自轻装简从而来,还是顶着奉太后与皇帝之命探望的名义,自然不可能让她在门外等。这消息禀告进去后,随江天骜进去的江崖虹过来开了门,低声迎接辛皇后入内,江天鹤趁机夹脚跟了进去!

公公快不成了,小姑子、外甥女可以进去,自己这嫡媳竟被撇在外头!

米氏不禁狠狠咬住了唇,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因为辛馥冰乃是皇后,尽管如今皇权式微,江家势大,可君臣名份在一日,怎么也不可能扫了堂堂国母的面子!但江天鹤因着女儿的缘故也凑上前,叫她怎么都不能放心!

毕竟:“这小姑子从这次回京以来,惟恐找不够我的麻烦!如今公公即将辞世,她不直接来,而是会同皇后一起,恐怕图的就是仗着皇后前来好进去说话!我不信她这么做没有目的,莫不是正冲着我跟茵茵来的?”

她猜对了。

当天晚上,才过子时,紧闭的房门内,猛然爆发出一声号哭!

内中,就有秦国公的声音。

在门外守了一天半夜的晚辈媳妇们怔了怔,彼此望望,脸色仓皇,却因不能确定,不敢作声。片刻后,依旧是江崖虹打开了门,一边拭泪一边对米氏道:“六婶,小叔公…去了!小婶婆让您把事情预备起来!”

女眷们得了准信,纷纷掩袖嚎啕!